《金陵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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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梦-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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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没有用?”
  张治中长叹道:“他在溪口备战,你在南京求和,而我们却要替你做求和使者,请问人家会把我们当成什么?我们的奔走会有收获么?”
  这回轮到李宗仁哑然无言了。他绕室徘徊,欲言又止。终于下了决心说:“文白兄,假如我全部接受他们的条件呢?你以为走一趟值得吗?”
  张治中一怔,起立,问道:“真的?”
  “真的旦”
  “按照他们的条件谈判?”
  “是的!”
  “溪口呢?”
  李宗仁一愕,说:“不管了!”
  张治中严肃地问:“那么大使馆方面呢?你同他们商谈过?他们会同意你这么做?如果他们反对,你会坚持这样做?”
  李宗仁一个劲儿抓后脑勺,绕室彷徨,对张治中道:“你休息一天吧!明天中午我请吃便饭,到时我们再交换意见。”
  张治中叹道:“好。不过据我估计,大使馆不可能同意你刚才的意见。如果德公决心要和,那就别通知他们,免得罗嗦。”
  李宗仁道:“好好,我不同他们商量,或者我同大使馆作有限度的商量,不能尽听他们的。”
  “最好是你做你的,”张治中道:“牵涉到大使馆,这事儿八成没把握,我也不会夹在里面做馅儿。”说罢辞去。
  “我不了解你的企图,”傅泾波对李宗仁道:“大使的意思,斩钉截铁,说得很清楚:只许拖、不是和,更不是投降!”
  “话是这样说,”李宗仁道:“可你知道,溪口一把抓,对方无还价,我一个人在南京有什么办法?所以想请张治中等人到北平走走,缓和缓和。”
  “千言万语是不和不降,”傅泾波道:“否则要你的防御工事干什么?’拖‘是当前急务,无论如何不能下错了棋。”
  李宗仁态忑不宁,哭丧着脸道:“请转告大使,我这边实在拖不下去了。前一阵大使对我说,金元券从去年九月底起,已经贬值百分之九十八!现在事隔四个多月,您知道金元券又跌了多少?他把黄金美钞全运到台湾,我一个子儿也投得到!有几箱珠宝,可是这个慌乱样子,谁还肯买进珠宝?……”
  这一边李宗仁在发愁,那一边蒋介石却在暗笑:“让那些糊涂蛋好好想一想吧!说我毫无办法。好,现在我走啦!姓李的比我有办法?哼!”他又问:“共产党怎么说?”
  “他们还是那几句话,说我们政府在南京,内阁在广州,指挥在溪口,一国三公,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蒋介石失神地苦笑,再问:“一般舆论又怎样说法?”
  “挖苦我们。”蒋经国恨恨地说:“比共产党还凶!”
  “他们怎么说?”
  “他们拿外国通讯社作根据,”蒋经国苦笑:“法新社有个电讯说,尽管蒋某人已经引退,事实上仍在领导国民党。据可靠消息,奉化和南京之间的电话和无线电很忙碌。代总统李宗仁依照蒋介石的命令伸出触角。又有一个上海消息说:根据蒋某人的命令,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发出’特别紧急宣传周报‘中说:’总统虽暂不行使总统权力,但仍可以总裁地位继续领导本党致力革命。本党同志仍须接受总裁指示。关于和平问题,必须研究总裁元旦文告与一月二十一日声明,以为言论之基准。‘因此那些人便认为我们表现得如此矛盾、如此儿戏、如此虚伪、如此混乱……”
  “也真叫人恨透了!”蒋介石道:“我说的话怎么会流到外面去?登到报上去?我的命令怎么一字不改地泄漏出去?你先给我查清楚!查不清楚我简直没法睡觉!”
  蒋经国忽然笑道:“亚伯,钟天心这个人倒是天真得很。”
  “哦,你说的是和谈代表团秘书长钟天心吗?他怎么天真法?”
  “他说他还准备带一个电台同他们谈判。”蒋经国拿起一分电稿:“他在上海招待记者,说代表团秘书人员己集中上海,准备和平谈判工作。诸如过去政协各项资料之搜集、整理,与政府历年来签订国际条约之搜集等。代表团本拟随带电台,惟和谈地点系在北平,电台自无需随往。总之,代表团内部各项事务大致就绪,现仅等中共之答复。”
  正说着,南京电报又到,参谋总长顾祝同报告道:“调防工作顺利进行。李宗仁的部队已接收浦口与浦镇两地防务,似代替我军防务。张淦第十三兵团己接替李延年的第六兵团。第六兵团的第二十八、第五十九及第九十六军已调至长江南岸阵地。张淦兵团有三个军,人数约六万名,但迄今为止,尚有半数未到防地。惟李宗仁能如此部置,确系表示无论如何要守住南京。长江沿岸部署已经完成。余容续陈。”
  “张淦,”蒋介石道:“记不起谁说过,张淦要做南京的卫戍司令。”
  “有此一说,”蒋经国道:“不过这也是很可能的,张淦是李宗仁的广西同乡,是他的亲信之一。哦,汤恩伯有个报告,说李宗仁为了讨好知识界,曾宣布取消新闻检查,启封被永远禁止出版的若干报纸刊物。但他受不住我们的压力,他的南京卫戍总司令部,昨天已封闭了南京《人报》。因为该报刊载了’何应钦重整三军‘、’首都军政首长易人‘,以及’首都警察厅黄厅长开溜‘等消息,动摇民心、破坏治安,……汤恩伯还向新闻界声明:倘仍有利用报章杂志挑拨离间、造谣惑众者,决作戒严法令予以制裁。”
  “好好,恩伯做得好。”
  “白崇禧发表谈话……”
  “又放什么屁!”
  “他在汉口对路透社记者说:他决心扼守长江一线,无意撤退象宜昌、沙市这样的长江港口、他撤退驻马店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兵力。不过信阳还在南京部队负责防守中。”
  “他还说什么?”
  “到此为止了。”蒋经国突地紧皱眉头,说:“亚伯,薛岳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他不是反对李宗仁吗?很好啊!”
  “不,他连我们都反对。亚伯你听,报告说:薛岳同记者们宣布国共和谈前途黯淡,成功希望甚小。如果决裂,我决心保卫粤、闽、赣、湘四省。广东军队正训练中,三个月内便可完成,我生平最痛恨共产、封建和独裁三个主义,毛泽东代表共产主义、李宗仁代表封建主义、蒋介石代表独裁主义。我们必须打倒这些主义。国民需获得政治、民主的平等与自由!我愿意在孙科和吴铁城先生的领导下奋斗到底!”
  “娘希匹他放什么屁!”蒋介石大声喊:“经国!这王八蛋又吃上美国迷药啦!反这反那,只剩下他一个人做皇帝吗!”
  蒋经国沉吟道:“说不定有美国人在同他联络,也说不定他有意装腔作势,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倒不一定已经吃了美国迷药,否则他不会说什么孙科吴铁城的。”
  做父亲的想想也有理,“嗯”了几声之后问:“美国有没有表示呢?”
  蒋经国摇头道:“没有。薛岳对美联社记者还说:’我是进步分子‘,’我的谈话可以公开发表‘,说明了他是在装腔作势。”
  “进步分子?”蒋介石冷笑道:“司徒雷登正在收买这批东西,将来他们是要我出来收拾呢,还是让这批进步分子出洋相?”
  “亚伯,”蒋经国道:“听说司徒雷登已经同几个进步分子接头,要他们打进共产党里去。”
  “哼!”蒋介石冷笑道:“我恨不得拉住司徒雷登的耳朵说:要反共非我不可!弄几个什么进步人士到他们那边去,只是送死,这批东西懂得个屁!”
  “不好,”蒋经国拿起一份电稿:“上海的米又涨了。”
  “涨了多少?”
  “每担跳到金元券七千五百元,五天之内涨了四倍。”
  “让李宗仁想办法吧!”蒋介石狞笑道:“他要过瘾,也得尝尝味道。”
  “好多人到了广州,”蒋经国翻到另一份电稿:“谷正纲、于右任、戴传贤、刘健群、陈雪屏,都到了。”
  “很好!”
  “孙院长在哪儿办公?”
  “没有说。据说石牌中大校舍可能让出来。”
  正说着电话响,总机室报告李宗仁有所请示。蒋介石闻讯色变,摆手表示不接,蒋经国以为不可,于是代表他父亲同对方攀谈道:“是代总统吗?很对不起,家父有点不舒服,还没起床。”
  “那真对不起了,”李宗仁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他,无奈事情太大,非请示尊大人不可……”
  “代总统有什么见教,等家父起床之后,一定转告。”
  “那谢谢了。”李宗仁道:“我本来准备来溪口,因为忙……我想请示尊大人,乃是行政院的搬迁问题。世兄知道,国民政府在南京不在广州。现在孙院长忽然自作主张把行改院搬向广州,实在叫人太难看了。我们目前同中共和谈,争取时间,中共电台广播,说我李某人在南京,孙科去了广州,他们要谈,也不知道谁是对手。世兄啊,你看这种身首异处的情形能继续下去吗?”
  蒋经国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是是,我一定转告家父,一定转告家父。”
  “现在,”李宗仁道:“我只请示一点:行政院非迁回南京不可,孙院长之走,事前根本没有得到我的同意。”李宗仁愤愤地说:“孙院长是当朝一品,是中山先生的后人,我实在不便说些什么,但望蒋先生从大局着想,请他回首都来,共维时艰,我就感激不尽了。”
  “代总统好说,代总统好说。”
  “是总统吗?”一忽儿孙科电话也到:“李先生下令要行政院搬回南京,给我拒绝了。”
  “好,好。”蒋介石这回是自己接电话了:“你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去做。”
  “更可笑的,”孙科道:“他说行政院搬到广州,事先没得到他的同意,真是活见鬼!”
  蒋介石提醒他道:“不过是不是他真的不同意你们搬家呢?”
  孙科电话里笑出声来道:“不不,迁都是有决议案的,的的确确经过本党中常中政联合会通过的。”
  “他也在场吗?”
  “当时他也在场,”孙科道:“不但有人看见,而且有案可查,他还签了名呢!”
  于是两人皆笑。蒋介石问道:“哲生兄,立法院快开会了,地点大概决定了吧?”
  “没有没有,”孙科道:“开会地点正是争论的焦点,大家哇啦哇啦吵个没完,很头痛。”
  “不必头痛,”蒋介石安慰他道:“你可以先入为主,就说立法院开会决定在广州举行,每人可发车马费三百港币,那些立法委员们,当然不到南京去了。”
  孙科大喜,再三致谢,谢他出了个好主意。但第二天电话又到,说李宗仁也不含糊,言明立法院在南京开会,立法委员车马费每人金元券四十万元,问蒋介石有没有什么花招,可以把李宗仁这一招压一压。
  蒋介石沉吟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现在广州的中央大员多不多啊?”孙科道:“我是同吴铁城,钟天心,郑彦棻、陈剑如等几位一起来的,人数不多。于右老还在这里劝我回南京呢。”
  “别理这个大胡子!”蒋介石道:“他想回南京,由他去好了!你特别要注意这些人的情形,千万别让姓李的拉回南京才好。”
  “是是是,”孙科道:“那么看一看风声再说吧。他们最终会叫饶的。”
  但事实发展并非象孙科想象的那么顺利。李宗仁的活动比他强,特别是在人心思和的情形下,立法委员慢慢地倾向南京。南京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人们对中共过江这件大事有着不同的看法,但一致缓和下来了。李宗仁的私人代表甘介侯仆仆京沪道上。一忽儿与章士钊,颜惠庆,江庸,陈光甫,冷御秋等人茶叙,一忽儿又出现在黄埔系统的大员之前,诸如此类,差不多法定人数即将够数,孙科等人大急,赶紧派人到京沪一带活动;李宗仁也不含糊,忙派代表南下劝孙回去,孙科的答复天真极了,他说:“我姆妈要我到澳门去呢!你们却要我回南京。”直把坐在他身边的副院长吴铁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于右任在穗本想劝孙科回去,他老先生也认为这局势如朝“备战”方向发展,国民党一家一当非完不可,李宗仁“虽非同类”,但他至少表面上在做“和”的工作,于右任于是决定劝孙顾全大局,不如归“宁”(南京简称),不料反给孙科挽留了好几天,这位老先生在广州一哭再哭,在黄花岗前黯然流泪时,却被新闻记者们发现,跟上一问,老先生立刻放声大哭,老泪如雨,记者们个个无法下场,为他干着急,生怕他年老体衰,支持不住。于是向他多方劝慰,找个地方喝茶休息。于右任叹道:“没料到我这把老骨头会碰到这种日子。前些时听说陈立夫在广州大哭,我不表同情,他哭活该!又听说谷正纲也在这里大哭,我也不能同情,他哭活该!又听说戴季陶在吞声饮泣,我也不能同情,他哭活该!可是今天我也哭了,不过我的眼泪是干净的。”说罢长叹。半晌,索纸要墨,当着记者们龙飞凤舞,写下一首诗题目是:“登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台远望有感:
  黄花岗前草连绵,白首于郎拜墓前;四十年来如一梦,凭栏独立更凄然。
  至此方知稼墙难,每思开国一惭颜;人豪寂寂余荒冢,唤得英灵往活还。
  写毕掷笔大哭,第二天独个儿南京去了。
  蒋介石综合各方消息,认为此事不妙,连忙给陈立夫一个电话,有所安排。
  原来陈立夫在那当儿奔波宁、沪、穗等地专为蒋介石担任”特种工作“,如今宁、粤之争惨烈,眼见孙科既动摇不定,又恋栈政院,情形危殆,该由他出马了。于是蒋介石电话中如此这般”附耳过来“,陈立夫马上自沪飞穗。下得飞机,开门见山对孙科道:”奉总裁之命到广州来,希望有助于政院。现在只有一句话:留在广州好了,总裁支持到底!“孙科大喜。于是胆子更壮,宁穗分裂之局也将形成。李宗仁派决定在南京召开立法院会议,立法院秘书长陈克文正式宣布了开会日期。李宗仁派俨然胜利在握,准备推翻孙科内阁。而孙科也有恃无恐,嘻嘻哈哈决定硬顶,反正推翻孙科就是推翻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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