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还没来得及反思为什么改进的一方全在他，就被食物吸引了过去。
也许因为这里不近海，所以风没有那么大。两个人把早班公交车坐出了专车的既视感，按照钱澄的攻略，他们今天的早饭是美食街的某家面线糊。
传说好吃到让男人沉默让女人流泪。
“这么多人啊。”钱澄瞪圆了眼睛，刚才几乎没人的公交仿佛是上辈子的错觉，“大家为了吃饭都那么积极啊。”
“还有座。”丁子乐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你来点，我去占座。”
“你有什么忌口的么？”钱澄冲着他消失的背影喊。
“随便！”
丁子乐的随便是真随便，可钱澄却不敢贸然将此当真，当他颤颤巍巍端着两大碗起码加了五六样配料的面线糊找到据点，额头上几乎要沁出冷汗：“竞争实在太激烈，还都是老头老太太，我都怕碰着人家。”
丁子乐端着面线糊喝了一口：“你还可以再大声一点，回头整个店的老头老太太都来找你。”
“你别吓我。”钱澄赶紧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人们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食物上，又扭了回来，“味道还可以？”
“挺好。”加了虾仁海蛎的奢华面线糊，吃起来味道不错。最关键是暖，在取暖基本靠抖的南方，是非常适合的早餐。一口下肚，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确实好吃。”钱澄满意地叹了口气，“感觉人生非常圆满。”
“你的人生这么好圆满啊。”丁子乐笑着。
“间歇性圆满。”钱澄一吃饭的时候话就没那么多，尽量言简意赅以免耽误他吃饭，“在这一刻我是觉得圆满的，但是我依然会有新目标……”
丁子乐没听说过这个词，只笑笑：“挺好。”
钱澄对这家店的面线糊非常满意，并且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天内都在这家吃早餐。出门时看到前台还摆着面线糊大礼包，顿时有点走不动道。
“你这买了是我煮还是你煮？”丁子乐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笑，“算了吧，一周能在家吃一次就不错了。”
上回做饭还熏臭了他的假发，丁子乐惜发如命，现在不肯轻易洗手做羹汤。
“啊，还是买吧，我做。”钱澄非常执着，“真的，我发誓。”
“那最后一天早上来买吧。”丁子乐妥协，“你现在提着东西要怎么出去玩？”
钱澄初步达到目标，心满意足。
海州城内历史挺悠久，毕竟安排了两天半的时间，有的是机会好好逛逛。城内有座清真寺，不远处还有几座寺庙，香火很旺。钱澄转了转，拍了几张照片。他算是初步见识了丁子乐的属性，一路上他基本都在找能坐的地方，要不是嫌脏，估计路边的车桩他都不愿意放过。
“你不是以前还跑跑步的么，现在怎么那么懒。”见丁子乐第N次往清真寺庭院里的秋千椅上歪的时候，钱澄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因为乌龟比较长寿……”丁子乐说。
“什么？”
“也许不动才能延长寿命？”
“得了吧哪来的伪科学。”钱澄嗤之以鼻，“虽然我不是一个实践者……但运动还是有利于身体健康。”
“我刚才动了。”丁子乐抱着秋千索不撒手，“你要来坐会儿吗？”
钱澄看着两条细细的铁链，心想它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也就罢了，再加上勤勤恳恳贴了一个多月膘的自己……还是算了。
他在院子里转着圈拍照。
这个清真寺挺小的，一个小小的展览室，还有些屋子不开放，于是只能在里面看看资料介绍，要不就是在外面看着保留下来的建筑石块——其实就这么风吹雨淋的保护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倒是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阳光很足，暖洋洋的，走在院子里看着那些石块也很有感觉。
隔着远远的，看着丁子乐靠在秋千上的样子也很有感觉。
钱澄很少这样观察他。大部分时候两人都是在说话，没完没了地说话。钱澄知道丁子乐长得好看，但也仅仅是有这么个印象，现在躲在远处看着他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样子，钱澄突然就有了一种举起手机狠狠拍几张的冲动。
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为了记录。时光易逝，美人易老，丁子乐穿着非常普通的黑色外套在小秋千上不知道是思考人生还是发呆的样子，让钱澄突然感觉到感动。
他居然和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在一起……
丁子乐眼皮子一抬，就看见了拙劣的偷拍者。
当然钱澄大约是无意隐瞒的，居然还变换着姿势和角度拍了好几张。丁子乐只好按捺住不动，不过最后他还是有些坚持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冲钱澄一挥手，钱澄非常上道地把纸巾递过来了。
“拍得怎么样？”丁子乐一边擦鼻子一边问。
“你能发现啊？”钱澄吃了一惊，“我说造型不错呢，原来是摆拍啊！”
“就你这偷拍技术。”丁子乐翻了个白眼，“我闭着眼睛都能发现。”
“是么。”钱澄有些心虚地笑笑，“看不出来，你还洞察一切。”
“那是，”丁子乐抬手捏了一下钱澄的下巴，“你的一切，我都看得见。”
钱澄不知道这是一句来自霸道总裁的调戏，还是确有所指，他的表情在一秒钟之内僵了僵，还是晃了一下手机：“看吗？”
“肯定很帅。”丁子乐大言不惭地说。
“那是自然。”钱澄把照片调出来，“而且日新月异，一日千里。”
“你这话说得，”丁子乐笑着接过手机看了看，“确实，我都被自己的英俊容颜所震撼。”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自信的人。”钱澄把手机拿了回去，“走吧，还有好几个点没去。”
走马观花一天下来，钱澄积攒了不少照片。晚上他躺在宾馆的床上翻着照片，丁子乐洗完澡热烘烘地往旁边一挤，凑着看了半天：“怎么都是我啊？”
“景也没什么好拍的啊。”钱澄点了一张，“哎，你腿真长啊。”
“是么。”丁子乐把腿往他身边一靠，“还真是，比你长了一大截呢。”
“……去死。”
虽然是非常走马观花的旅途，但还是挺开心，丁子乐也拍了不少照，据说有钱澄出镜，让钱澄非常拭目以待。点开照片的时候，钱澄犹疑了一会儿，指了指图上那个表情走位姿势怪异的小人：“这是我？”
“不然呢？”丁子乐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凭衣服就能认出来。”
是，除了衣服，钱澄还真找不到自己和照片上这个丑东西都什么共同之处。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钱澄连翻了几张照片，基本和第一张风格类似，偶有几张表情正常的，衣服又觉得不对，简直没有完全正常的样子。“你看，我都把你拍得如此美丽。”
“那也是我自身原因啊。”丁子乐把手机拿了回去，“别忘了，拍照什么的，可是我教你的。”
钱澄都差点忘了这茬。毕竟历史实在有些久远，仔细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回去给你买几身衣服吧，”丁子乐建议道，“毕竟是我男朋友呢。”
“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钱澄觉得自己穿得也不算差，他执着地认为是丁子乐今天拍照技术发挥失常，毕竟他那么可爱的一个宝宝，不至于张张表情包吧。
“没有，”丁子乐顿了顿，知道委婉不到位引起了误会，“我就是想找个借口给你买衣服。”
“咱们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弯来弯去的啊。”钱澄笑着撞了丁子乐一下，“人虽然是弯的，但心肠好歹也是要耿直的啊。”
“噢……”丁子乐想不出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还是顺着话题说，“那我就耿直了……既然在一起了，我就挺想给你买点什么，想对你好点，虽然你也有工资。但是你需要什么，请不要跟我客气。”
钱澄没想到丁子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毕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总觉得如果是跟女孩子谈恋爱，作为男生他大概是要多出一些钱的。
但是现在他的恋爱对象也是个男的，这就有点不好办了。
而且听丁子乐这话莫名其妙有种他钱澄被付出的感觉。
“那我……”钱澄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靠，一般来说我是要欣然接受吗？”
“你可以欣然也可以不欣然。”丁子乐笑得不行，“其实无所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做点别的什么。比如家务。”
“感觉我跟家庭主妇似的。”钱澄笑了笑。
“不是。那只是一种表达的方式。”丁子乐往下躺了躺，“我只是说了我的方式，希望你以后不要觉得奇怪就行。”
“知道了。”钱澄笑着说，“衣服倒不是特别需要……不过，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兼职的机会吧？”
“你很缺钱？”丁子乐问。
“现在还好，”钱澄说，“我总不能一直这样。”
“知道了，间歇性圆满。”丁子乐抿了抿嘴，“我帮你留意。”
“谢谢。”钱澄诚恳道。
“收回。”
“亲你一下。”钱澄执着地回报。
“好。”
转了一天很累，两人没闹多久就睡了过去。半夜钱澄上了个厕所习惯性地按亮了手机，一看吓一跳，丁子跃的消息足有十几条，大有不把人炸出来我今晚就不睡了的架势。
“钱哥新年快乐！”
“钱哥你在干嘛？”
“不回我？难道跟我哥在一块儿？”
……
钱澄嘴角抽搐地翻完信息，就算没有他回复，丁子跃也能自顾自地完成一大段自我独白。
最新一条是十几分钟前，钱澄很诧异，这么大好的节日，他居然没跟周勋混在一起？
“刚睡着了没看手机……”钱澄想着他应该睡了，没想到消息发出没多久，丁子跃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我靠你还没睡啊？”钱澄惊讶，看了看时间，都一点多了。现在的青少年真是精力充沛。
“过节去了啊？”丁子跃精神抖擞，“照片速来。”
照片是随手都能抛出一大把，钱澄坐在马桶上，内心思想斗争实在强烈，斟酌了半天还是把先前慢慢酝酿成形的想法和盘托出：“要不，就到此结束了吧？”
丁子跃没想到还有人放着大把的钞票不赚，他深更半夜地骚扰钱澄主要还是因为长夜漫漫无人陪伴，更何况钱澄这一招来得实在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铺垫，杀得他措手不及。
“怎么？”丁子跃强压住熊熊燃烧的好奇之心，“发生什么事了？”
“我估计你哥发现了点什么。”钱澄打磨着词句，“我觉得还是谨慎些……这段时间先停一停吧。”这个借口很合适，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担心。
“那也行。”丁子跃没再多问，“我还以为……算了，我明天问问我妈吧，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钱澄放下心来，“多谢。”
“这倒没什么。”丁子跃回。话题到这就差不多了，钱澄正打算结束漫长的如厕时间回去休息的时候，丁子跃又来了一句：“哎，钱哥，你跟我哥没什么吧？”
第28章 您的好友小胖墩再次上线
钱澄心里咯噔一声响，抖着手回：“能有什么？”
没等丁子跃那边回复，钱澄先发制人道了晚安，反手按下冲水阀，把方才的紧张不安如数冲走。
“上个厕所还要那么长时间。”丁子乐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温温吞吞。
“嗯。”钱澄无意作答，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只觉得手边一堆乱账，不知怎么处理。
三天假期短得跟兔子尾巴似的，掐头去尾，中间囫囵一混就过去了。钱澄对面线糊的热爱非常持久，临走前坚持买了大礼包，丁子乐一脸“我看你能吃几回”的变幻莫测的神情。
元旦过后春节就步步逼近了。年前工作多如牛毛，大礼包往厨房一堆就没有了后文，丁子乐搓手等了半天的自制奢华早餐半路夭折，钱澄日日加班，解释的时候一个劲地往外蹦专业名词，丁子乐听不懂，只好端着猫粮独自喂猫。
“一咪。”今天的猫到得不多，唯有一咪准时准点前来吃饭。也许是天冷了大家都不愿意出来，丁子乐倒了猫粮，知道今天钱澄肯定吃的又是加班套餐，一个人端着菜盘入座之后，万年不联系一次的已婚妇女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丁子乐劈头就问。
“我离婚了。”白君丽开门见山。
“又不是跟我离。”丁子乐莫名其妙，“跟我说干嘛。”
“这幅不关我事的德行还真是家族遗传。”白君丽笑了一声，“没事，就跟你说一声，早上刚协议签了字。”
“为什么？”丁子乐夹了一筷子菜，“你们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好什么？”自上次某人扔下儿子回娘家的壮举之后，丁子乐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白君丽当初一心要嫁给丁子兴，他还以为这一对应该天长地久起码也要恩爱五十年才是。
“太累。”白君丽简短甩了两个字，“一天到晚见不着人，见着了也基本是个死人。”
这大约是实话，丁子兴辞职下海以来，基本上除了公司就是公司，白君丽做的是稳定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倒有十六个小时是闲着的，就算把时间都花在宝贝儿子身上……白君丽显然拒绝这个设定：我又不是守活寡！
“离就离吧。”丁子乐见缝插针吃了几口饭，“孩子谁带？”
“我是想带的。”白君丽说，“涛涛不愿意……跟他爸了。”
丁子乐想不出丁子兴能把孩子带成什么样来。大约就是把孩子往公司一丢了事。
“那也挺好。”丁子乐敷敷衍衍，开始吃饭，“什么时候再出来聚聚吧。”
“嗯，”白君丽犹豫了一下，“阿乐啊……姐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你知道子兴实在不会带孩子，涛涛那边……”
“有机会我会帮忙照应的。”丁子乐说，“你也知道我对孩子没经验，小钱大概可以吧。”
白君丽那边叹了一口气，丁子乐能够理解，又放不下孩子，又不愿意继续这样的婚姻，白君丽的选择无关对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钱澄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看我们奢华的加班套餐。”
“简直羡慕嫉妒恨。”丁子乐非常识时务，对着照片横看竖看，“我看你们科室零食不少啊。”
“来吃吧，”钱澄拿着别人的东西大方，“东西吃完了科室的阿姨们就不会聊天了。”
“这么忙了还聊？”
“平时要是不聊，现在可能就没这么忙了。”其他几个阿姨手边的账不比他少，一到年末，各个单位的账本蜂拥而至，挤挤挨挨堆了好几箩筐。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钱澄将盒饭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活动四肢，骇然听见关节作响的声音。
“年年都要掉一层皮。”王姐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探出头来，“年末真是最忙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