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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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事人-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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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忠犬攻VS阴郁受,少年天子VS亡国太子,竹马梗



从进清乾殿的第一天起,锦瑟便知道这宫里有两个主子,一个是当朝圣上,一个是内殿里那人。
第一次见到那人时他正倚在榻上看书,听到请安的声音抬起头,懒懒道:“新来的?”
那分明是个世所罕见的美人,过分殊艳的容貌当真是哪位娘娘都比不上的好看。他披着一件白色长衣,肤色却仍如浮在上面般苍白透明,一只脚轻点在金殿上嵌的玉莲上,青筋毕现。她惊得无法呼吸,只得低头道了声是。
没人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只有听着老些伺候的人的叫法,唤声“主子”。
她询问时,那小公公还重重叹了口气,说:“清乾殿当差啊,是顶好的差事,只要不去伺候主子。”
她起初不解,伺候了几天才明白内情:全天下都知道皇上是最大的主子,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几乎是用尽全副力气去讨好那个美貌病弱的主子,主子非但不领情,似乎还视那恩宠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皇上一肚子的气没法撒在主子身上,近侍的下人便遭了殃。伴君如伴虎,莫过如是。
来殿里伺候的第四个月,皇后小产了。皇上在凤仪宫里陪完皇后,便气冲冲过来找主子。
皇上一来便叫他们全部到殿外候着,锦瑟跪的位置靠前,隐隐听得些里头的声音。
帐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直到主子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吼:“你想杀我大可以杀了我!放我去见我家人,我求之不得!”
而后便是一阵阵撕扯与挣扎,两个时辰后皇上才从殿里出来,吩咐他们道:“进去,伺候他洗了。”
皇上这次是真生了主子的气。
他隔天命人送了副镣铐,叫他们把主子锁在床上,哪也不许去。
锦瑟和几个宫女太监捧着缠了软缎的镣铐战战兢兢不敢上前,主子躺在床上,幽幽道:“薛靖要你们怎么做,照办便是。”
薛靖是皇上的真名,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主子敢这么唤他。
整整两天,皇上都对主子不闻不问,哪怕批阅奏章的地方离内殿只有一墙之隔,也未曾进去。
主子倒是安静了不少,他被铐在床榻上,几乎动不了,终日只怔怔望着明黄的床帏,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第三天,她替皇上研完墨,皇上忽然道:“主子这些天。。。。。。可有难为你们。”
“回皇上的话,主子安静得很。”她答道。
便是在平日,主子也甚少难为他们这些下人,他的千般脾气,从来只对着皇上一人。
皇上没有说话。许久,他才幽幽道:“那便好。朕该去看阿泱了。”
他念那个名字时,当真是百般柔情,那种语气,只有唤自己的心爱之人才会有。
锦瑟听闻,却是浑身一震,险些忘了请安————
殇帝后裴氏,育二子,长者讳泱。
泱者,气宏壮伟,浩浩汤汤,四海八荒最尊贵不过————那个被囚禁在深宫内殿,以色事人的小主子,原该是当朝帝王。
薛靖轻轻掀开床帷时林泱正睡着,他刚想上前,林泱却突兀地睁开眼,原本探出去的手也只有收了回来。
“阿泱。”他唤了一声,含了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林泱黑幽幽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漠然道,“你来干什么?”
他语气说不得好,只没有字字戳薛靖的痛处,就已经是难得的好脸色。薛靖半伏在塌上,道:“在理料皇后和王家,理料完了,自然就来这里了。”
皇后出身琅琊王氏,在朝中威望甚重,之前皇后有孕阖族欢喜,突兀小产,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林泱侧过头:“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其一,不迎谢氏女入宫;其二,晋王贵人为贵嫔,他日诞下皇子,必立为太子。”
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素来不睦,皇后此番小产伤了身子,日后有孕难上加难,琅琊王氏自然只有将念想寄在同出王氏的王贵人身上。林泱目光幽幽:“不迎谢氏女,不怕谢氏不满?”
“谢晖气焰太过嚣张,我早有打压之意,自然不必顾及。”
林泱良久无话,许久才轻轻笑了起来,流光溢彩般的明艳:“当真是好算盘。同我讲这些,不怕我下手又害了王贵人,或是给谢家通风报信?”
“我清点了清乾殿的宫人,但凡曾在先朝伺候,或是与清河裴氏有所接触,一律发去别处。”薛靖看着他,“前朝后宫,都出不得第二个裴衍这般祸害人物了。”
“不许你这么叫他!”
林泱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手脚俱被镣铐锁住,薛靖往旁边一靠他便碰不得他分毫。良久等林泱的动作小些了,他才伸手扼住林泱手腕,细细抚摸着青色的血管,慢悠悠道:“裴衍是你舅舅,但于朕,于瑞朝,他是奸臣,谁也不能不认。你以为你做的不着痕迹,但不是朕护着你,你以为琅琊王氏当真查不出你吗?”他瞧着林泱有些涨红的脸色,语气又情不自禁软化下来,“你待在这里,想要的物事我替你取,想杀的人我替你杀,生同寝死同穴————你明明答应过的。”
他最后的语气竟有一星半点的委屈,林泱听了只觉好笑,他看向薛靖,一字一句道:
“我答应你时,你父亲可还是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
是啊,很多年前薛氏还只是河西薛氏,他的父亲,太祖武皇帝还是端朝的骠骑大将军。
薛靖时常想,如果不是那年殇帝遇刺,内宫空虚,父亲也许不会起兵造反,那他还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太子泱的伴读,他无论是留在宫帷,还是投笔从戎,总归都是林泱最亲近,最信任,要护他一生一世的人。
可在他听闻内宫哗变,父亲于宫中称帝时,裴后已同二皇子涣纵火自焚,被宫人秘密掩护的林泱亦在北门为人所察,他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父亲才答应他,留下林泱性命。
后来清河裴氏满门伏诛,只留下裴后胞弟,先朝宁侯裴衍,父亲待他极尽宠幸,加封南康王,由得他祸乱朝纲。原本在冷宫中的林泱也因南康王所求,被他接入府中抚养。
他曾随父皇进过南康王府探望病中的裴衍,他同他倾国倾城的胞姐容貌相仿,眉目艳丽世所罕见,那种美丽,分明也是林泱拥有的。
父皇在位十年他只见过一次林泱,在南康王府的后花园,他在树下读着书,哪怕只是个背影,他也认得出他。
他欣喜若狂,连忙唤了声“阿泱”,林泱却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扔下书跑进了内室,再没有出来。
登基十年后,父皇病危,他身为太子随侍在侧,父皇突然问他:“前朝皇子林泱……你可喜欢他?”
他先是惊慌,面对父皇锐利的眼神却知无从隐瞒,索性承认道:“是,儿臣喜欢他。”
父皇不语,须臾却忽的长叹一声:“你若喜欢他,他日登基便不该让他出现在世人眼前。否则百年之后你驾崩,如何再护得住他?”
三日后,父皇驾崩,临去时唯有裴衍一人在侧,饮鸠相随。他遵照父皇遗命,二人同葬,其后便将林泱接入宫中。
那时林泱已经是少年模样,一别经年,他还是如同幼时那般好看得不像话。他低低唤了声“阿泱”,伸手想抱住他,林泱却猛地拍开他,低吼一声:“滚!”
他早已预料到此般场景,更用力地抱紧他,林泱体弱,他稍一用劲他便挣脱不开。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阿泱,往后这便是你住的地方,我陪着你,护着你,你安安分分留在这里,就什么也不用忧心。”
他待他千般好,唯独不松口的,便是自由。
而林泱恰恰只求这一项。
刚来清乾殿时,林泱寻过不知多少次死,都被他拦了下来。有次他不知在何处弄来了毒,被救醒后不肯吃药,薛靖只有把他绑在床上,一口口喂给他。
林泱约莫也是知道他死不成了,之后几天出奇安静。一天薛靖抱着他,他忽然幽幽道:“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取来,是不是?”
“是!”他连忙应道。
“那好。”林泱弯唇一笑,说不出的艳丽无匹,他一字一句道,“薛靖,我要你断子绝孙,死于非命————你愿不愿意?”
亘在他们间的国仇家恨,也许真的只有死亡才能消除。
可他死了,林泱怎么办?
后来林泱越发骄纵任性,他也便由着他。皇后有孕的消息他本是瞒着林泱,却不想他还是知道了。
他听闻报信的宫人说主子伤着了,急忙赶到内殿,林泱在殿门被侍卫架着,小腿被尖矛划破,鲜血透过白色的寝衣,不住向外渗着。
他想强闯出宫。
晚上他给林泱的腿上药,林泱看着他,忽然道:“皇后有孕了?”
“是。”他低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辰时。”
昔年清河裴氏满门夷诛,便是由皇后生父谏言,林泱恨琅琊王氏,恐怕不比恨他浅。他捻过一缕林泱墨漆般的长发,道:“琅琊王氏先朝受陈郡谢氏压制过深,为朝局平衡现下务必扶持,你明白平衡之道,这个孩子务必要生下来。”
林泱没有说话,良久,他才缓缓道:“那和我没关系,先上药。”
他赶紧唯唯诺诺照办。
两个月后,皇后在御花园中跌了一跤,回凤仪宫便小产了,那日扶皇后的宫女,正是先朝伺候过裴皇后的女官。查清了这层关系,他立刻以失职为名将女官发配别处,而后便气冲冲来找林泱。
林泱对所作所为供认不韪,他抱着新养的波斯猫,慵懒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前朝后宫都不得安生,忘了告诉你吗?”
他气极,狠狠掐住他下颌,猫立刻受惊跑开:“你不怕我杀你吗?”
林泱猛力推他一把,大喝道:“你想杀了我大可以杀了我,放我去见我家人,我求之不得!”
薛靖只觉浑身发凉,他将林泱按倒在床榻上,撕扯着他的衣服:“我活着,你就还死不得!”
他已经预想到了后来的故事:诚然,他可以更加紧监视林泱,可林泱总有法子报复他和琅琊王家,因为他永远舍不得真的下狠手罚他。
他恨他入骨,他却舍不得伤他半分————这便是他们间最大的落差。
他们的结局只能是同生共死:他死,林泱便再无依靠唯有一死;林泱死,他亦不会独活于世间。他想尽力维持现在的局面,林泱却恨不得那一天早日到来。
跟林泱又纠缠了一晚,次日醒来才听闻通报说谢相求见。薛靖本就不算好的心情又烦躁了几分,挥手斥道:“他要见朕,下朝后朕去他府上便是。”
谢相即是陈郡谢氏的谢晖。他最厌恶的臣子,谢晖认第二,无人能认第一。
谢晖年少时便誉满天下,却终日寄情山水无心仕途,父皇登基后却偏又接受征召入朝为官,终先帝一朝已官至右相,位极人臣,裴衍昔日权倾朝野,也不得不敬他三分。
先朝琅琊王氏自恃拥戴有功,难免自傲,父皇一面宠信裴衍,一面扶持陈郡谢氏与之抗衡,而谢晖也不知是改不掉名士习气还是刻意为之,借那副道貌岸然芝兰玉树的皮囊不止一次让他失脸面,偏生谢晖在朝堂有世家权柄,在民间有寒族拥戴,他明面上只得敬重,私下想打压固然得手过,却从未达到预想。
父皇临终前曾告诫他谢晖此人可堪大用,却非他能驾驭之人,待此人最宜明面不急不缓,私下施以颜色,谢晖心中清醒,若是要明哲保身自会收敛,若是不收敛,便是有反心了。
他进谢府时并未让门人通报,直接进了谢晖书房。谢晖正与一少年读书,见他来了急忙行礼:“臣谢晖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薛靖挥手示意无妨,目光在那少年身上略微停留:“这位是。。。。。。”
“犬子,谢焕。”
那少年跪礼行得一丝不苟,薛靖却总觉得心中不痛快,他向谢焕道:“抬起头来。”
谢焕依言抬头。那是一张非常清秀的少年面容,只是眉眼间隐含阴郁之色,不比旁的谢氏族人芝兰玉树,再有便是那一双眼睛,内勾外翘,黑白分明,竟隐约有些像林泱。
是错觉吧?薛靖移开目光,淡淡道:“令郎好相貌。”
谢晖昨日求见为的就是告琅琊王氏的状,无非又是些结党营私荼毒百姓的勾当,先前为朝局平衡薛靖对这些事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想到近日与林泱的争吵,心中忽然浮上些计较。
虽说他是想维护朝局平衡,但一味纵容世家大族行乱到底有损仁政,不妨借这个机会敲打,也顺便让林泱心中好受些。他放下茶,淡淡道:“那谢相以为朕当如何处置琅琊王家?”
“臣与萧相商议过,王氏乃后族,处置过重有伤国本,不妨贬谪几个年轻子弟,也不至于太损脸面。”
他口中萧相即是出身兰陵萧氏的左相萧隗。萧隗的意见他也不能不顾,是以点点头:“那便照着谢相的意思办吧。”
皇后生父年事已高,现下正指着底下的人快些升迁上来,谢晖这招不显山不露水,可断人根基委实阴毒。只是他让谢晖出面,琅琊王氏必然知道是何人捣鬼,到时候陈郡谢氏也难免麻烦。
又同谢晖聊了几句,谢晖忽然话锋一转:“陛下登基已有两年,宫中妃位空悬,子嗣不丰,臣斗胆进言,现下宜大选采女,充实后宫。”
“哦?”薛靖不动声色道,“说起来,向来听闻谢氏族人芝兰玉树,不知谢家的女儿有否适龄?”
“如今族中女子尚无适龄者,倒是叫陛下扫兴了。”谢晖答道,“陛下若是渴慕淑女,天下美人可有陛下求不得的?”
“采选妃嫔是朕的私事,谢相逾越了。”薛靖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语气也冷了几分,“此事朕暂无意愿,容后再提。”
回宫后,底下宫人上报,说林泱又闹了脾气。
他怕林泱烦闷,虽不许他出殿门,却命人将宫帷朝堂之事日日说给林泱听。他吃准他闹不出风浪才如此放心,却不知现在有是什么事惹到了他。
屏退宫人,他揽过榻上的人,柔声道:“又是谁?”
“听说,王氏向内务府求了先朝皇后仪仗?”林泱难得没有先折腾他一番,直接开门见山。
“我不知。”薛靖实话实说。
“呵。”林泱微微冷笑,“你不知倒也无妨。才半个时辰,王氏还来不及上身,你去下旨叫她把东西送回清乾殿,还来得及。”他看着薛靖,一字一句道,“我不要琅琊王氏的人,穿我母后穿过的衣裳,戴我母后戴过的发冠,坐在我母后坐过的位置上。”
他母亲,殇帝裴后,堂堂正正从正德门进宫的女人啊。因她殇帝更凤仪宫为未央宫,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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