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崛起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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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崛起三部曲-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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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间废工厂前面,距月球城塞四百公里,位于旧工业区。新工厂直接盖在本区上空,将这些老前辈像黑头粉刺一样硬埋在一层新皮肤底下。这里什么都脏:水里有铁锈,苔藓甚至会食肉。要不是我知道自己要找谁,恐怕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从红种身上抢来的数据终端侥幸没在爆炸中损坏。我将胡狼交给来救他的人以后,自己在街道上晃,顺手偷了灰种的警用巡逻机。我解除了数据终端的追踪装置,调出里面储存的坐标记录。
因此,我用力地敲着这栋工厂的大门没反应。他们大概也是不知所措。我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耐着性子等待。果然,过了几分钟后正门打开,几个身影猝然从黑暗中窜出,绑住我的双手,拿袋子罩住我的头,把我拉进去。
我们步下一座老旧的水压式升降梯,他们领我朝着音乐来源走去。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勃拉姆斯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此外,我还听到计算机的嗡嗡声,焊接枪发出的光芒太亮了,袋子布料遮不住。
“够了,把他放开,你们真是粗鲁。”有个我听过的声音烦躁地说。
“你这小丑,说话给我小心点。”那名红种很不悦。
“你这头生锈狒狒才给我小心点。爱怎么损我无所谓,他就不一样。他比一万个你们这种杂交出来的烂——”
“戴罗,出去吧,”艾薇轻声说,“快点儿。”
脚步声往外走。“我不用再演戏了吧?”我问。
“当然。”米琪回答。
我手一扬,挣脱束缚,接着扯下布袋,看见自己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实验室里,墙壁由水泥和金属构成,里头安安静静,只有和缓的音乐流淌。米琪在角落抽着水烟,薄薄一层烟雾覆盖整个房间。我比他和艾薇都高很多,艾薇终于控制不住情绪。
她不再是酒馆内性感撩人的花伎,反倒像个少女见到久未谋面的叔叔那样扑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她用双手按着我的腰,退开一步,抬头用粉红色的眼珠注视我的金色眼睛。尽管她吃吃傻笑的模样仍有些幼稚,但艾薇确实出落得更美丽了。纤细的手臂,沉静的笑靥,很难与方才杀死将近两百人的行为连在一起。当年的小鸟已成为猛禽,但她似乎没有自觉。我不禁怀疑,假如刚才她是拿着刀将人一个一个捅死,现在是否还能笑得这么灿烂?进行大规模屠杀其实比想象中要容易。
“我不管到哪里都可以认得出你,”她说,“我在那儿一看见你……就觉得心跳好像少了一拍。而且你还假扮成黑曜种,太好笑了。戴罗,你到底怎么了?”
——但她惊呼一声,因为我扯着她的外套前襟,把她推向墙壁:“你刚才害死两百条命。”我摇摇头,内心极度沉重,“艾薇,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我揪着她用力摇晃,觉得仿佛看到战舰的船员从我面前飘进宇宙中,我想起一路走来有多少人因我而死,再度感受到朱利安的脉搏从我掌上消失。
“戴罗,亲爱的——”米琪想安抚我。
“米琪,先闭嘴。”
“好,好……”
“红种、粉种都是低等色族,都是你的同胞,结果你却视若无睹。”我双手颤抖。
“我是听命行事啊,戴罗。”她回答,“阿德里乌斯开始调查我们了,一定得除掉他。”
一肚子坏水的胡狼已成为被攻击的目标。艾薇眼眶泛泪,但我一点儿也没被打动。她做了那样的事后,泪水能代表什么?我放开手,任她可怜兮兮地沿着墙壁滑落。我期待从她的神情中看见一丝懊恼,那样的话,或许我会相信艾薇是为了无辜惨死的人落泪,而不是为自己,或是对我感到恐惧。
“好不容易又见到面,”她拭去眼泪,“真希望我不是这副模样。”
我瞪着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怎么了?”
“她学会的跟你不大一样。”米琪又开口,“我替她摘掉翅膀,哈莫妮则给了她一双利爪。”
我转头看着米琪:“究竟怎么回事?”
“要解释清楚得花一整年。”他环着双臂,认真打量我,“首先,亲爱的王子,你错过了很多事。再者,我可无法为她的行为负责。艾薇现在是个小怪物呢。”米琪望向我背后,艾薇站了起来。
“或许你现在应该很清楚自己变成什么德行了。”他的目光回到我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重要的是,孩子,你看起来好极了,真是太棒了。”
米琪的目光在我脸上舞动,嘴巴一下张开,一下合上,似乎有太多话想说,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我发现他的脸更尖、头发更油腻,像把冰刀那样向前凸出。他的身体骨头突出,本就消瘦的身体只剩皮包骨。他以前应该没有瘦得这么夸张吧?又或者是化妆的关系?不对,我发现米琪连眨眼都显得缓慢,这是疲劳的反应,而且显得苍老。他似乎快被压垮了,肩膀低垂,毫无活力,眼珠子转得飞快,仿佛担忧着随时会遭到殴打。
“米琪,我刚在问你话。”我说。
“我先解释个大概,细节晚点再说!你这身体成长得太棒了,真是令人赞叹啊,亲爱的,居然真的能继续生长。你的痛觉神经突触正常吗?毛囊有像我讲的那样容易受刺激吗?肌肉收缩如何?比同年龄的金种好一些还是差一些?瞳孔扩大够快吗?我们在立体全息影像上听了你的状况好几个月,当然,我们没办法看到学院训练的实况,但网络上有一些流出的影片,其中一段是你杀了个圣痕者!还占据了一座天上的城堡。跟过往那些英雄还真像!”
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但力气比我印象中小很多。“和我说说你过着怎样的生活,研究院里又是什么样子——都和我说说。你是不是还和那个漂亮小姐……弗吉尼娅·欧·奥古斯都在一块儿?”他突然皱起眉,“啊,不对,当然没有。她和——”
“米琪,”我抓着他,“你冷静一点儿。”
他笑过头了,忍不住咳嗽起来,转过身抹抹眼睛。“我只是看见朋友太高兴。现在我身边完全没朋友,半个也没有。真是令人难过。”
“闭嘴,米琪。”艾薇很不客气。
米琪的视线掠向艾薇。她离我有段距离,手搭在腰间的热熔枪上,似乎以为要是我想伤害她,那东西真能有什么防身效果。
“你为什么会在月球?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你加入阿瑞斯之子了吗?”
“发生了很多事情,”米琪嗫嚅,“我并不是自——”
“他现在替我们工作,戴罗。”艾薇冷冷打断,“不管他喜不喜欢。米琪的小窝被我们拆了,贩卖人口存下的钱用在前往这里的交通,以及军队的武器装备上。我们要展开反击,戴罗,我们终于等到机会了。”
“一个粉种带着几名红种改行当恐怖分子,”我已经懒得看她,“拿了枪就能自称是军队吗?”
“今天我们就成功地夺走金种的性命,戴罗,就算你觉得我不够格,至少也得承认这件事情。我杀了火星首席执政官的儿子,你有什么立场在这儿风言风语?”
“你没杀死他。”我说。
艾薇茫然地看着我:“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生气地回瞪她。
“怎么可能……那枚炸弹……”她哑然,“你说谎。”
“我救了他。”
“为什么?”
“因为我的任务很复杂,我需要留他那条命。舞者呢?现在是谁做主?米琪——”
“做主的是我。”另一个存于记忆中的声音传来,口音与我妻子很像,但她的心被痛苦与愤怒所荼毒。我转身以目光迎接站在门口的哈莫妮,她半张脸依旧是遭受爆炸后的扭曲模样,露出冷酷无情但完好的另外半边,比我印象中老了很多。
“哈莫妮。”我淡淡地开口。看来,这几年的时光并没有让我们的关系好转。“很高兴又见面了,我想报告一下现在的状况——内容非常多。”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但我注意到她是怎么看着艾薇。“哈莫妮,舞者在哪里?”
“戴罗,舞者死了。”
哈莫妮带我到办公室,我们坐在米琪的办公桌前。房里有些粗糙廉价的家具,以及玻璃罐内用气体保存的改造器官。米琪躲在桌子后面,把玩着我们初次见面时那颗魔术方块。当米琪察觉我还认得那玩具时,他眨眨眼睛,看来精神状况稳定了些。艾薇靠在一个装有化学物质的大桶边缘。我虽然坐下了,却仍一头雾水。之前舞者对我应该有些计划,他考虑过整个行动的执行方式。怎么会就这样离开了?怎么可能?
“舞者的遗愿是要米琪为我雕塑一支新军队。这支军队成员的力量和速度必须能与金种抗衡。我们筛选出精英,接受雕塑,虽然他们不能承受与你相同的过程从而变成金种,但在新计划中仍有一部分生存下来。”哈莫妮伸手往旁边隔窗一比,那儿的地板上列着上百根玻璃管,里面都装着一名新品种的红种。“再过不久,我们就会有上百名强化士兵,他们比以往更能对付金种。”
听她的口吻,你真的会以为只要百人就足以对抗金种建立起来的巨大战争机器。事实上,恐怕只要我一人率领号叫者就能歼灭这些恐怖分子。而我们绝对不是金种中最顶尖的一群。
她活动着另一只新手臂。她原本由血肉、骨骼构成的胳膊,在抢劫军火库时被一个黑曜种砍断,所以换上非常灵活有力的金属义肢——黑市出产的义肢都预留了装置武器的空间。单论做工,算是精致,不过与米琪的雕塑相比,又远远不及。只是哈莫妮一定不肯让米琪给自己动手术。
“现在米琪变成犯人了吗?”我问。
“比较像奴隶,”米琪苦笑,低声对我说,“连酒也不给我喝。”
“米琪,我没准你开口。”艾薇骂道。
“艾薇,没事。”哈莫妮一脸宽容地望着她,眼神转向米琪,“记得上次我们聊过什么吧?少讲点话比较好。”
米琪缩起身子,视线在哈莫妮的左手打转。她腰上有个皮套,现在是空的。米琪显然在害怕着什么。哈莫妮没动粗恐怕只是因为有我在场。
“你担心他会告诉我他是怎样被你暴力相向吗?”
哈莫妮耸肩,对我这话不以为意:“米琪以前卖了多少年轻男女?与他相比,我们算什么奴隶主?在我看来,没赏他脑袋一颗子弹已经走狗运了。我本来可以找另一个雕塑师给他装上两根犄角、两只翅膀,让他表里如一,更像恶魔。但我没这么做。是不是啊,米琪?”
“是。”
“是什么?”
“是,阁下。”
听到那两个字,我大为光火。
“舞者很尊重他,”我说,“我也是,尽管他……有些特立独行。”
“他是人口贩子!”艾薇嚷嚷。
“我们都犯了罪,”我回答,“尤其是现在的你,罪孽更重。”
“早跟你说过了,他就是这副死德行,一副自己的品格多高,多有骨气。现在居然连米琪这种人他也可以找理由。”哈莫妮对艾薇冷笑,看来早就聊过了我的事,“戴罗,你那种态度留着到上头的时候再用,因为我们绝不再退让。委曲求全已经是过去式了。”
“看来舞者真的走了。”
“舞者是好人。”她那份沉默极为短促,几乎称不上是致敬,“半年前,他雇用一队灰种佣兵攻击通讯站,取得数据。当时我就告诉他,事成以后应该斩草除根,避免走漏风声,但他说……他是怎么说来着?‘我们不是恶魔。’然后,灰种的队长领到酬劳后,将舞者的据点位置告诉联合会警察总署。舞者连同两百个阿瑞斯之子,一下就被猎犬部队杀光。所以我们不再信任灰种,不再花钱找紫种,反正他们这几百年来根本是靠我们养活。现在,我们只相信红种。”
艾薇的反应很不自在。
“我在学院遇见另一个红种,”迟疑片刻后,我说,“叫提图斯,也是你雕塑的吗?”我瞥向米琪。
“别看我哦。”他说。
“你怎么知道提图斯是红种?”哈莫妮立刻反问,“他自己说的吗?”
“他……露了馅。只是一些小地方。不过没有别人察觉。”
“那你们相认了吗?”她虽没有露出笑容,但那声叹息似乎显示她放下了心头搁了很久的担子。“他是个好孩子。你们变成朋友了吗?”
“他没发现我的身份。米琪,所以不是你雕塑的?”
他等哈莫妮示意才敢回话:“不,亲爱的,你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我唯一的一次。”他眨眨眼睛,“提图斯的雕塑师曾向我讨些建议,然后根据我和你这个成功的前例来动手。”
“你是舞者找的,”哈莫妮说,“提图斯是我带来的。他本名叫阿卢斯,是我在提孛斯矿区找到的。他没有坚持保留本名。”
物以类聚。哈莫妮会看中提图斯不是巧合。
“那孩子后来怎么了?”她问,“我们知道他死了。”
怎么了?我下令让一个金种杀了他。
但我只能一脸漠然地看着房里这三人,庆幸他们无法看穿我的心思,也不知道学院中发生过什么,否则我无法想象他们会如何看我。哈莫妮与艾薇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努力,还有我现在的立场。我自己也一样。我本来以为这么多苦难是为了成就一个远大计划,结果根本是场空。我都看清楚了。即便是舞者,他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走一步算一步。
原以为会有人热情迎接,以为眼前会有支真正的军队,可以实现大家的梦想。我以为阿瑞斯终于会摘下那顶头盔,证实我的信念与期望没错。真是讽刺。我还妄想回到阿瑞斯之子的怀抱,我就不再孤单。此刻,与他们三个坐在水泥墙内的塑料椅上,我却比过去的每分每秒都失落无助。
“一个叫卡西乌斯·欧·贝娄那的金种杀了他。”我答道。
“死得利落吗?”
“你不是应该明白,不可能有那种事。”
“卡西乌斯就是和你结下梁子的那个人。是因为这件事吗?”艾薇兴冲冲地问,“因为这样贝娄那家族才要你的命?”
我搔搔头:“不,是因为我杀了卡西乌斯的弟弟,主要是这件事。”
“血债血偿……”艾薇喃喃低语,好像她真能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我们今天给了金种重重一击,戴罗。我们炸掉月球和火星上十二个地方,算是替舞者和提图斯讨回一些公道。”哈莫妮说,“行动会持续下去,这里只是其中一个据点。”
她手一挥,桌上显出立体影像,紫种担任的新闻主播正滔滔不绝地报道各地惨况。
“所以我该夸你们很厉害吗?”我问,“但现在你们和金种没两样。你应该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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