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崛起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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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崛起三部曲-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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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特别是号叫者)并不赞同我让卡西乌斯也参加告别式。可是我认为缺了他的最后一吻,对诗人会是一大遗憾。卡西乌斯腿上还有铁链,手也被磁力锁箍在背后,但我过去为他解开,让他可以与洛克好好告别。卡西乌斯庄重地弯下腰,在诗人额上轻轻一吻。
卡西乌斯与洛克道别后,金属舱门重重关上,塞弗罗走进来。他依旧不同情洛克,和野马一样只是冲着我才出席,怕这里会需要支持。洛克出卖我和维克翠,最重视忠诚的他自然无法接受。在塞弗罗眼中,洛克没把别人当朋友,连野马也这么想。她同样是受害者,而且为此失去父亲。即便尼禄·欧·奥古斯都有诸多不是,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
他们等我开口说话,但我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引来更多怨怼不满。于是,我按照野马事前忠告,不逼别人听我美言这位众人心目中的叛徒,只念了以前他喜欢的一段诗:莫畏烈日骄阳,
莫惧凛风寒霜,
俗务尽,凡缘了,
志已酬,返家乡。
流金岁月终有时,
烟囱蒙尘土飞扬'30'。
“Per aspera, ad astra。”包含塞弗罗在内的所有金种一同低语。按下按键后,洛克从眼前离去,与拉格纳还有世世代代的勇者一同朝太阳奔去。其他人走了,我还留在原地,野马陪在我身旁,注视着被带走的卡西乌斯。
“你对他有何打算?”等到只剩我们她才开口问。
“不知道。”我有点儿不高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呢?
“戴罗,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嗯。”但野马没走,反而靠得更近,“不是你的错。”
“我说我想静一静——”
“不是你的错。”
我发起脾气,暗忖她为什么不肯走,一转身却看见那双太过温柔坦诚的眼睛,压抑在肋骨底下那股窒闷全部爆发,泪水不听使唤地沿两颊滑落。
“不是你的错。”她将我拉过去,我忍不住啜泣。野马搂着我的腰,额头抵在我胸膛。“不是你的错……”
晚上我和朋友一起用餐,地点在从洛克易主而来的大房间。大家安静无声,连塞弗罗也不多话。
维克翠出发后他就心事重重。事实上,这几天下来军队众人内心都蒙上阴影,不过只有在场几位知道目的地,所以心情也比一般官兵凝重。
野马想守在我身边,但我不愿意。我需要时间思考。于是我没说什么就关上门,一个人躲在桌边,躲在伤痛里面。朋友来参加葬礼是为了我,不是洛克,只有赛菲态度比较仁慈,然而那也是因为她在前往木星途中不断见证洛克的军事天才,能以比较纯粹的眼光欣赏。无论如何,最后只有我一人还将洛克视为挚友好好对待。
将军的个人房中还弥漫洛克的气味。我翻翻架上的书本,看见展示盒里飘着一块烧焦的船体金属,墙壁上也挂了不少战利品,都标明是最高统治者因他在“火卫二战役的英勇表现”、火星大统领因他“保护金种社会”所馈赠。索福克勒斯的《底比斯三部曲》还摊在床头柜,我也没有动过,书还停在同一页。我什么摆设也没有改,仿佛觉得这么做可以将他留下,像是以琥珀留住诗人的灵魂。
我躺下想休息,却盯着天花板睡不着。于是又起身拿了他的酒瓶倒威士忌,走到客厅看全息影片。开战后网络就断了,与其余人类失去联系,我心里有种莫名不安。我搜寻舰上主机寻找储存了什么内容。有太空盗匪和高贵的金种骑士、黑曜种赏金猎人,金星上多愁善感的紫种音乐家。后来我发现了近期播放过的文件夹,最新的记录是开战前一晚。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还下意识先回头张望,就像正要偷看别人的隐私。文件夹里有洛克喜爱的歌剧《崔斯坦与伊索德》的爱琴城演出版本,其余却都是我们学院时代的数据。我手悬在半空,想要点开,心里却有个声音说要缓一缓。我通过对讲机呼叫赫莉蒂。
“还醒着吗?”
“现在醒啦。”
“想请你帮个忙。”
“我哪一次不帮了?”
二十分钟后,卡西乌斯上好手铐脚镣到了我这里。押送队伍是赫莉蒂本人外加三名阿瑞斯之子,我下令解散,向她点头致谢。“谢谢,我可以接手处理。”
“恕我直言,长官,我不觉得。”
“赫莉蒂……”
“我们会在外面待命。”
“去休息没关系的。”
“有需要就叫我们。”
“真是铁一般的纪律。”等到人都出去后,卡西乌斯不禁调侃。他站在大理石圆形玄关欣赏雕刻。
“洛克挺会打点装潢的,可惜品位属于交响乐团第一把交椅——就是九十岁老先生的那种。”
“根本是三千年前的人吧他?”我回答。
“我觉得他不会喜欢罗马人的袍子,太没有时尚感。我父亲从政时居然有人提议要恢复那种衣着打扮,还特别在酒馆和一些俱乐部里那样穿。我也看过照片,”他打个哆嗦,“很恐怖。”
“以后也会有人嫌弃现在的高领的。”我抓着自己的领子。
他瞧见我手上有威士忌。“所以这是社交场合?”
“不算是。”我带他到客厅,四十千克的囚犯鞋踩在地上铿锵作响,相当沉重。然而卡西乌斯看起来却比我还自在。我给他斟了一杯酒,他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心是陷阱的模样,朝酒杯扬起眉毛。
“不会吧,戴罗?下毒不符你的风格。”
“这可是乐加维林呢。是火星包围战后洛恩送洛克的礼物。”
卡西乌斯闷哼一声。“我不懂讽刺。至于威士忌嘛……有了酒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他看看酒杯,“这是瓶好酒。”
“这让我想起父亲。”我听着头顶上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当然,他以前喝的东西比较适合当清洁剂,或者用来杀光人类的脑细胞。”
“他死的时候你几岁?”卡西乌斯问。
“没记错的话,大概六岁。”
“六岁……”他摇晃酒杯沉吟道,“我父亲平常不会一个人喝酒,但偶尔我会看到他在喜欢的地方一个人喝。那是奥林帕斯火山山脊上一条偏僻的小路。他会坐在长凳子上,喝的就是这种酒。”卡西乌斯咬着脸颊内侧,“我也最喜欢在那个时候和他相处,没有别人在场,只有远方几只老鹰在飞。他和我说过山上长了什么树木。我父亲很喜欢树,讲起它们的分布,什么鸟会在什么树上筑巢,真是滔滔不绝。冬天就更严重了,连树木变成什么模样也要一一解释。其实我从没认真听,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卡西乌斯喝下一口酒,除了醇烈的气味外,他还能尝到泥煤与葡萄柚的香气,那是非常地道的苏格兰美酒。至于我,其实就只尝得到烟熏味。“马尔斯城?”他朝洛克房间的控制台上撇了撇头,“我的天,看起来好小。”
“比火炬船的引擎还小,”我附和,“人生就是这样等比成长,”我笑了起来,“一开始我也觉得灰种都好高。”
“呵……”他一脸淘气,“你也可以拿塞弗罗当标准啦……”咯咯几声后,卡西乌斯变得认真。
“我想向你道谢……谢谢你让我参加告别式,我有点儿……意外。”
“换作是你也会那么做。”
“嗯,”卡西乌斯似乎不大肯定,“那是洛克的东西吗?”
“嗯。我打算看看他的影片,有一些记录显示他反复看过数十次,但内容并不是学院之间的竞争,而是大家相处的情形。我想你懂的。”
“你看过了吗?”
“我想等你一起看。”
卡西乌斯听了又是一阵错愕,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做。
我按下播放键,心思随影片回到学院,回到两人都还没长大的年代。起初气氛很尴尬,后来威士忌稀释了紧绷感,放松愉悦变得比较容易,沉默却也更显深沉。画面上出现的是高原地带,大家在营火边听奎茵说故事。“我们那晚接吻了。”卡西乌斯说。奎茵刚刚讲完自己祖母的故事,她四度在距离都市一百千米的山区中不靠建筑师一个人盖房子,却总盖不成。
“奎茵钻进睡袋,我说我听见怪声,两个人就出去查看。后来她终于发现是我在偷偷扔石头,只是想要骗她出来。她脸上那笑容真令人难忘,”卡西乌斯笑着回忆,“那双长腿就该箍在人身上,你懂吧?”他笑个不停,“不过她还是有点儿矜持,轻轻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推开了。”
“她可没有那么好追。”我说。
“是啊。但她隔天早上亲自叫我起床,还亲了我几下。当然是照她的方式来。”
“这大概是史上初次丢石头战术成功的记录。”
“厉害吧。”
有些片段我从来不知道。洛克曾约卡西乌斯钓鱼,因为奎茵要从后面将他推进池塘。卡西乌斯本人在我面前饮下一大口酒,看着年轻的自己溅起满天水花,还想要拉奎茵一起下去。当然也有比较私密的片段,例如洛克和莉娅在高原的夜幕底下进行侦察时陷入爱河,两人停下来喝水时,手不经意擦过彼此。费彻纳躲在树丛,拿通信仪记录下很多画面。两人初次在城门碉堡里盖同一条被子、洛克约她到高地献上初吻……但紧接着就听见安东尼娅与维克瑟斯从雾中接近,眼睛戴着光学镜片闪出光芒。
洛克试图拦阻,却从峭壁坠落,莉娅就是在此时遭到俘虏。他摔断手臂,被急流冲走,花了三天时间走路返回,而且以为我被胡狼杀死。诗人为我哀悼,找到我给莉娅堆的墓,却看见狼群已经挖开石头,叼走她的遗体。他一个人在原地哭了好久。卡西乌斯看见这一幕,表情十分凝重,令我想起他与塞弗罗回去时看见莉娅、洛克的处境,也同样愤慨不已,说不定心里暗自后悔竟与安东尼娅联手。
还有很多片段,很多我之前不知道的点点滴滴。其中重复播放过最多次的是卡西乌斯嚷嚷着自己新找到两个好兄弟,要我们也进贝娄那家族效力。那时他精神奕奕,人生充满喜悦。我们都一样,即便我当时内心纠结,依旧情绪高昂。事隔多年再回头看这些,更凸显了我的隐瞒给他们带来多大冲击。
我给卡西乌斯再斟满杯子。全息投影的微光洒落,他一直没讲话。洛克的马是灰斑花色,他低头望着缰绳,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我们害死了他,”卡西乌斯终于开口,“都是因为我们挑起战争。”
“是吗?”我问,“这世界不是我们造就的,我们甚至也不是为个人私利而战,洛克也不例外。他效忠奥克塔维亚,效忠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牺牲的殖民地联合会。洛克的死将创造一个新的政治舞台,大家会把罪归咎到他身上,他为那些人做牛做马,还要沦为替罪羊。”卡西乌斯知道我在暗示什么,那也是他最大的恐惧:或许,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一言一行,什么荣誉,什么骑士精神……都是旧世界的价值观,不容于当前的太阳系。
“你觉得这会持续多久?”他若有所思,“这场战争?”
“是说我们之间还是所有人?”
“我们。”
“你当初说要打到一方心脏不再跳动是吧?”
“你居然还记得,”他闷哼一声,“那其他人呢?”
“直到再没有色族之分。”
他笑了。“目标怎么放这么低?”
我看着他摇摇酒杯。“要是奥古斯都没将我与朱利安排在同个房间,你觉得后来会怎样发展?”
“不重要了。”
“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他语气有些激动,喝光威士忌后自己又倒满,明明上了手铐,动作却依旧利落。卡西乌斯瞪着玻璃杯,眼神迷惘。“你和我不像洛克或弗吉尼娅那样心思细腻。你如果是雷,我就是电。记不记得,那时我们还在脸上涂东西,骑着马像个白痴一样四处乱闯?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我们。我们无法改变性格,你和我需要一场风暴。若是不起风暴,就只能平凡地结束一生。现在这样硝烟四起,冲突对立……我们的呐喊总是最响亮。”他意识到自己又将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嘴角不禁染上一抹无奈微笑。
“你真的这么觉得?”我问,“人永远只能有一种样貌吗?”
“你不认同?”
“维克翠也是这么说自己,”我耸耸肩,“但我坚持她有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卡西乌斯身子前探,这次是给我倒酒,“洛恩也常常提起他被困在自己的人格和过去的抉择中,于是渐渐感觉人生根本不属于自己,背后受另一种东西操纵,扭曲了面前道路。然而到最后,尽管他对世界有爱与仁慈,有珍惜的家人,都无法挽回命运。你选择什么方式去活,就以什么方式死去。”
卡西乌斯在我这番话中听见的不只有质疑,同时也明白野马、塞弗罗、维克翠都可能步上这个后尘。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跟我一样,被迫卷进汹涌波涛。“你觉得自己会死吗?”他问。
“洛恩总说,时机总有成熟的一天,那一天只会越来越接近。”
他望着我,眼神温柔,似乎忘了酒的存在。这气氛比我预期得更亲近,或许真的说进他心坎了。又或者,卡西乌斯也觉得自己只是一步步朝死亡迈进。“我之前没想过你背负了多少。”他语气谨慎。
“多年来,你藏匿在敌人之中,无法对别人袒露心情。是不是?”
“当然不能说,风险太大,会害死很多人——你好,我是红种派来的间谍?”
他没有笑。“现在也一样。所以你才对生命感到灰心。即使与同胞团聚,你依旧像是外人。”
“没错。”我举起酒杯,心里有些迟疑,不知究竟该对卡西乌斯吐露多深。但后来威士忌帮助我开口。“和大家交心好难,每个人都有不能碰触的禁忌。塞弗罗还思念父亲,将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命运扛在自己身上;维克翠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要凶残阴毒,假装她就只想要复仇。还有,人人都觉得我有远见,因为我有过那样的妻子,就代表我能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事实上我自己看待她的角度已经跟以前差很多了。野马——”我困窘地将话吞回去。
“说吧,她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兄弟,我杀了费彻纳,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
我眉头一挤,暗忖着这场面确实够怪。
“她老是在评断我,”我说,“评价我的一言一行,仿佛要算个总分来决定我够不够格。”
“够什么格?”
“让她愿意配合,能不能担任领袖……我也不确定。我还以为在冰原时我就算证明了自己的为人与能力,但看来还是不够。”我耸耸肩,“你当初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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