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与世隔绝。
珠玑神君不是没有朋友，不只是月下神君。
点头之交，君子之交。
纵然关系清淡到数十年数百年都不一定见一面。
但是，并不是与世隔绝。
为什么会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是不是只要他们一直待在某个地方，不向外踏出一步，那么就……
……
泡影。
小白菜之所以会出现将珠玑神君格式化的情况，就是因为她原本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一旦幻想破碎，就下意识逃避现实。
用最愚蠢的方式。
不去否定珠玑神君，而是否定自身。
所以，你说她愚蠢，的确是愚蠢，但是……玉珠玑心疼。
是他的错……或者说，是他的过失。
玉无瑕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太阳光了。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
阳光越是耀眼，其阴暗面越是庞大。
不愿意接受现实。
甚至胆小的……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
这种人。
对，这种人。
怎么配得到他的怜惜？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放下碗筷，小白菜看向大门的位置。
住在这里有几天的光景。
太和谐了。
他在尽其所能的对她好。
她拒绝多少次，他都能找到让她无法反驳的理由继续对她好。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明明大门没有锁，明明你每天都会出去采买必需品。但是为什么……”
她，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半步。
固步自封。
她不是不愿意么？
这个男人对她心怀不轨，她不是在拒绝么？
为什么不走呢？
再者说，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要囚禁她的意思啊。
为什么不走呢？
“喜欢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问题。人界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美貌如花。……当然，换过来的话……”
不，换过来一点都不好。
不不不，和其他人无关。
而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颠倒的。
不好，太不好了。
就是因为那种理所当然的相处模式，让玉无瑕根本没有一丝半点“他们有可能成为恋人”的念头。
不好。
“……人界？”
小白菜看着他。
呃，虽然这个词值得深究，然而并不是现在该讨论的重点吧？
“对，就是人界。难道我们不是身在人界？”
啊，这么说也没错。
嗯……道理上来讲的确是没有错啊。
“难道你还能上天不成？”
管你有没有错，就是忍不住吐槽一句。
不过这句吐槽没有意义啊，这位大人当然能上天呢。
连小白菜自己也能上天。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么你一直待在家里，由我来养你……”
“慢慢慢着！什么没有意见？什么意见？我还没有发表过意见呢！”
“你不是默认了么？”
“谁跟你说我默认了？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啊！”
“曲解……么。你似乎也曲解过很多次我的意思。”
“诶？什么时候？我曲解过什么？”
“我对你的感情。”
“……没有。你对我图谋不轨的那么明显，我怎么还会曲解？”
“你刚才为什么在迟疑？”
“……”
只要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特别是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这种感觉……近乎于自虐。
其实和这个男人单独在一起的感觉并不好。
嗯，非常不好。
莫名其妙会有恐慌感。
是会失去什么，还是会……全部失去。
感觉那么不好的话，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对啊，为什么不理解他？
她问自己。
一遍又一遍。
一天又一天。
为什么。
“我才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待在这里的。本来就是你忽悠了我父母之后将我强行留在这里。”
“嗯，是我的错。”
“……你……你这样说要我怎么接话啊！”
“你只要跟随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你可以尽情的任性，你可以尽情的撒娇，还可以尽情的无理取闹。”
“我才不会任性！才不会撒娇！才不会无理取闹！”
“呵……”
“你笑什么！”
“身边有这样一个不会任性、不会撒娇、不会无理取闹的女孩子，我难道不该高兴么？”
“……”
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所以说！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会连话都说不好啊！
这是天克嘛！
“你几天没有露面，你的父母肯定会担心你在我这里过的好不好。”
“怎么，我才来几天你就想赶我走？”
……
呐，刚才谁说……不会任性、不会撒娇、不会无理取闹？
“你更希望我把你囚禁在身边，让谁都见不到你，你也见不了任何人？”
“……这么变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
小白菜移开了视线。
她在心虚。
可是，为什么要心虚？
“你刚才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是客观事实啊。”
“你的希望呢？一直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向外界敞开大门。”
“当然是……”
她不会说谎。
她没有办法说出后面的话语。
她动摇的厉害。
“你不希望我为你付出太多，为你洗衣做饭都不会让你感到高兴。那么，是不是想要我请一些小厮……还有婢女。”
“不行！绝对不行！”
迅捷而生猛的回答。
“无暇，你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才会感到满意呢？”
就算问她，她也无法给出答案。
不知道。
对于自己的心意，小白菜或许还没有对面那个男人了解。
“你是想要离开，还是想要留下来？”
“……”
“你是想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更加热闹一点？”
“……”
“然后，你希望裴南伽和楚楚能够成就姻缘，还是希望到时候回去做他的新娘？”
“……”
“回答我。”
“不……你一下子这么问……”
“这些问题，不是第一次摆在你面前。你这是在逃避？”
“你太强硬了。”
“强硬？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太温柔了么？”
“玉……诶？”
即将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她刚才想说什么？
余寻瑾走到小白菜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俯下身凑近她。
“玉无瑕，你一直都觉得我太温柔，从来不拒绝那些请求我帮助的人。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又希望我怎么做？”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只看着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微笑，拒绝所有靠近我的人，只有你能靠近我？”
“我都说了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放开我！”
“我并没有对你强硬，为什么你不自己挣脱。”
小白菜瞪大了眼。
瞳孔在震颤。
极为不安的表现。
对。
她嘴巴上在拒绝。
身体却根本无法拒绝。
不，她根本不想拒绝。
听他的话，顺从他的心意，这是她的本能。
只有他主动放开的权利，没有她主动逃脱的资格。
“你拒绝的行为也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你明明可以说出更加残酷的语言，做出更加残酷的事情。但是最后，你还是住进我家，并且一直都待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因为……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所以……没有必要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像坏人？”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我之前也问过你，如果我是个坏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是个与世界为敌的坏人……你会怎么对待我。现在，有答案了么？”
“怎么可能有！我怎么可能想象得出来你变成坏人的样子！如果你是坏人的话，那整个世界都是污秽不堪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你更加洁白无垢的存在！”
啊……
她不理解。
由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她自身无法理解。
“无暇……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觉得自己不是我想象中那般美好的女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比你更加……更加的不堪。”
“不……”
“我是一个男人。”
他看着她，语气清清淡淡的说道。
是一个男人。
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在作为一个……心如止水、清心寡欲的神仙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男人。
爱着眼前少女的男人。
“你看，我为了得到你，正在不择手段。”
“没有……”
“傻丫头。”
就算失忆了，还是这样固执的维护他。
傻丫头。
男人微微低下头，唇瓣就接触到了少女的唇。
那样轻的力道，她只要一侧身一转头就能挣脱。
然而她没有。
对，她不可能违背他。
结局是注定的，但是过程很折磨人。
她在折磨她自己。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唇齿间，溢出男人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什么？”
“你不相信，我是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在看待身为女子的你，从来都不信。”
数千年了，玉无瑕。
顽石都要化了，你却依旧冥顽不灵。
“可是……可是我……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那种……”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你凭什么替我下结论？”
“啊……对不起。”
“我不喜欢你向我道歉，哪怕你真的做错了，也不要道歉。”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玉珠玑用心去宠爱的女子。”
“……珠玑……神君……”
“我宠爱着的你，在我眼里是不会犯错的。如果全世界都指责你，那就是全世界的错。无暇，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么？”
玉无瑕本身，根本没有道德伦理观念。
玉珠玑说什么是对的，她就会认为什么是对的。
在天地人界泛用的道德标准，只不过是多数人认可的标准，玉无瑕从来只认可玉珠玑。
但是所有人都那么说，所有人都那么做，然后，玉珠玑告诉了玉无瑕那些泛用在世间的准则，玉无瑕记住了。
仅此而已。
从头到尾。
无论是玉珠玑还是玉无瑕，全部都……
没、有、任、何、善、恶、观、念。
做了该做的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她的偏执，她的妄念，她的病态，她的劣等感，她的自我禁锢……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心理上的疾病。
不是有这样说过，在精神病人眼里，与他们不同的“普通人”才是不正常的。
对，这些全部都是相对的。
谁来规定这些？
没有所谓绝对公平的神来评判，你说，到底谁才是“正常人”，谁才是“不正常的人”？
啊，错了，哪怕是有所谓的神明，也会立刻就被人类所否决。
所以……那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判定这些。
整个世界，不过是陷入“弱肉强食”以及“少数服从多数”的死循环罢了。
由“玉珠玑”三个字形成所有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的小白菜，只要玉珠玑本人否定她，就能让她整个人生重组。
他正在这么做。
“回答我。你认可我，还是认可‘世人的道德’。”
“世人……？”
那是什么？
谁？
她的世界，不是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存在么？
“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是？”
男人时不时轻触少女的唇瓣，带着笑意说道。
“无暇，你一直都那么听我的话，为什么这一次……那么强烈的想要否决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逃避我，否定自身。我不记得自己养育了这样一个无能之人。”
“不是的！我只是……”
“我还没有否定你，谁给你权力否定自己？”
“对不……”
“我说过，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
语毕，男人托住少女的后脑，将自己的唇重重印了上去。
他了解，深刻的了解，这个少女对他的心意。
但是他现在想要看到的并不是那些。
看得太多了。
那么多年以来。
此时此刻，他想要看到的是“玉无瑕”这个人。
对，只属于玉无瑕的“自我”，而不是从她眼里映照出的自己。
玉无瑕的眼中只有玉珠玑，连自己都看不到。
这是绝对错误的事情。
她应该自私一点，爱他，就用尽全力抓住他才对。
他正在亲力亲为的教会她这一点。
有本事就逃啊。
有本事当真从他的身边逃开，逃得远远的，不要回头，更不要担心他会因此受伤。
玉无瑕的弱点太明显了。
真叫人……不知该怜，还是该恨。
第110章 第六颗糖果
余寻瑾说，小白菜在他那里时间那么久了，她的父母肯定会担心。
不管余寻瑾到底是由于什么样的原因说出这种话，这些话本身没有错。
然后，时隔数日，小白菜终于离开了这个宅院。
明明她的家就在对面，走过去不会超过五分钟，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跨出那一步呢？
只有他们两个人。
抛弃那些繁杂的念头，小白菜回到了自己家。
余寻瑾并没有陪她一起回来，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唔……小白菜没有立场去问啊。
她不去过问，但她的父母却很在意这两个人的相处情况。
把自家女儿主动送入一个相识没多久的男人住所，还允许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
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早就将余寻瑾当做自己女婿了。
之前说要筹办婚礼的事情也不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
这些日子，虽然小白菜在余寻瑾家里足不出户，但余寻瑾却不是这样啊。
走进自己的家，小白菜莫名觉得很陌生很不习惯。
就像是进入了别人家。
虽然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她都记得，但还是没有……
对，归属感。
真奇怪啊。
自从遇到余寻瑾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啊。
然后，她发现了一丝异样。
气氛。
特别……忙碌？还是仓促？还是……欢乐？
暂时还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的小白菜直奔自家父母的房间去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余寻瑾不跟着她一起来的原因。
为什么？
怕被打么？
为什么会被打？
她家里这气氛，明显就是要办喜事的氛围啊。
不过，当然不是怕被打了。
是担心小白菜会太激动，或者太害羞。
如果在这种时候，余寻瑾在她身边的话，会让小白菜更加无所适从的。
嗯？明明是先斩后奏，为什么不是她大发雷霆揍他一顿？
哈……再失忆个百八十次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爹、娘，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发生？”
她亲娘一见了小白菜就立马笑开了花。
“还有什么事？当然是你和阿瑾那孩子的婚事了。”
“……阿瑾？”
等等！余寻瑾什么时候和她父母感情更上一层楼了？
嗯，就在她家里蹲的时候啊。
“自家的女婿当然这么称呼了。怎么？连你亲娘我这么叫你也会吃醋啊？”
“……吃醋？”
小白菜一脸懵逼的站在门口，突然就觉得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