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
看不到。
看不到。
她只是一颗玉白菜。
本来就不需要五感，本来就不会有七情六欲。
现在，珠玑神君不需要她了。
那么，她也不需要“自我”了。
——迟早会知道的吧？珠玑神君迟早会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其实是多么……多么霸道、多么幼稚、多么暴躁、多么……多么讨人厌的女孩子……不，连性别都搞错了吧？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抛弃她么？
——才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呢，珠玑神君那么神圣那么高洁，根本没有女孩子能够配得上她。我嘛……只要珠玑神君愿意让我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错了。
谎言。
根本不是这样卑微的愿望。
而是她打心底里觉得——
玉珠玑绝、对、不、会、离开玉无瑕。
而且，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他自己也说过，不需要什么妻子，对人情世故也没有什么兴趣。
明明就是这个男人亲口对她说的！！！！
——嗯，就算珠玑神君要抛弃我也没关系啊。我本来就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玉白菜嘛。能够化为人形，能够和珠玑神君朝夕相处，已经是神的恩赐了。我的心情不重要，只要珠玑神君幸福就好。
对。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
和玉珠玑相比，她一棵白菜能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心情不重要。
但是，千万不要问她的心情。
玉无瑕，真的没有那么洁白无瑕。
——真希望，只有我和珠玑神君两个人。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对珠玑神君有非分之想的女子，连男人也不能靠近。就我们两个人，待在那样一个方寸之地就可以了。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珠玑神君本身就清心寡欲，应该不会介意这样的生活……不，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玉无瑕自己不知道，有时候她说出来的话虽然是真心的，但还有潜台词。
贪婪的，霸道的，自私的……
然后。
所有“本应该如此”的构想，在这一刻，在这个女孩面前，支离破碎。
颠覆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不对的。
珠玑神君不近女色啊，他不会和【除她以外的】女孩子那么亲近，也不会那么专注的看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
是谁？
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冒充珠玑神君？
……
——消失吧。
不现实的现实，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
对面的人又是谁？
这个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对着另一个女人笑得那么温柔？
这个女人又是谁？
她为什么用那么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珠玑神君不再需要我。
——那么，我生存在世上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消失吧。
第103章 第六颗糖果
坏掉了。
坏过头了。
否定自己人生存在的意义。
想要让“自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爱着余寻瑾的小白菜消失了的话，留下来的……又是谁？
后来，小白菜昏过去了，余寻瑾和楚楚将她送回了家。
余寻瑾的确就是那个余寻瑾，并没有被任何人冒充，当然也没有失忆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他……做了没有意义的事情呢。
不，如果是正常的恋爱，这样的行为还挺正常的。
想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吃醋，想要让那个迟钝的人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谁。
嗯，换而言之，这就是激将法。
然而，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强烈。
以小白菜的性格，当她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明明应该勇往直前勇敢追求才对。
那种躲在自己的龟壳中自怨自艾的作风根本不适合她。
对，小白菜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激将法原应该是最有用的。
本该如此。
但是啊，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平时又是什么样的性格，在面对爱情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像自己……不，不像“别人眼里的自己”。
小白菜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的全世界就只有一个珠玑神君，连自己都看不到。
对，所以当玉珠玑从她的世界中退去的话……她本身就会回归“无”的境界。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不需要。
连同她自己，一起消失。
玉珠玑想要让她明白的是，她和他是平等的。
她有权利爱他，同样有权利恨他、怨他、讨厌他、抛弃他……都可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身边有另一个女孩出现，她就自觉离他而去。
这是不正常的。
“知难而退”这种事本来就不会发现在那个小白菜身上，更何况是将自己都全盘否定了！
小白菜没有昏迷多久。
期间，余寻瑾和楚楚都在她家里，向她父母交代发生了什么事。
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楚楚刚才并没有说谎。
是余寻瑾告诉她，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而且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当然是这样。
他们之所以会结伴而行，并不是余寻瑾说要和她约会，更不是两个人单独相处。
余寻瑾现在借住在楚楚家，留下他的人是楚楚的父母。
嗯，这几天余寻瑾就是在做这件事，得到一个合理又合法的住民的身份。
因为小白菜不是说了……他们“人鬼殊途”啊。
楚楚陪着余寻瑾出来，其实是为了找房子。
余寻瑾需要一个自己的住所，未来……他和小白菜一起生活的住所。
他始终都在想着她。
为了她才会做那么多事。
不告诉她的确是为了放置她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清楚对他的感情。
余寻瑾又不是小白菜那个笨蛋，怎么会看不出她不喜欢裴南伽，喜欢的人是自己？
但是，她一直都在逃避，一直都在拒绝。
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
她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偏激到这种程度。
这不符合小白菜在人前的形象吧？
明明是个那么朝气蓬勃的人啊，看起来没心没肺，又那么百无禁忌。
这样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能立刻站起来才对啊。
为什么……
她抛弃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呢？
这样太奇怪了啊。
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爱情观才会让她作出这种事？
不只是爱情观啊。
小白菜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就是以“玉珠玑”为模板形成的。
那么没有玉珠玑，不就等于是“没有人生”、“没有世界”了么？
珠玑神君不能理解小白菜的想法，因为他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大人，而小白菜一出生就自己定义自己是他终生的奴仆。
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价值观。
现在，余寻瑾很后悔。
不知道小白菜醒来之后会怎么样。
她……
不，他没有办法想象。
就跟小白菜无法想象自己生命里没有珠玑神君一样，玉珠玑也无法想象没有小白菜的世界要如何生活。
最残忍的还不是分开。
而是明明在一起……就在咫尺之地，却……她不再是她，不再是和他相伴多年的她，不再是深爱他的那个人。
多么可怕的假设。
小白菜醒了。
没有任何变化。
看上去是这样。
谁都认得。
谁都认得……连楚楚都记起来了。
但是……
“楚楚，你身边的公子是谁？我那个不负责任的未婚夫不是在追求你么？原来你早就有心上人了？那么就快点让他死心，要让他乖乖委身于我。”
哪里都没有不对劲。
小白菜还是那个小白菜，哪里都没有变。
嗯，就是这样。
楚楚像是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怀疑。
“你刚才吓死我了，幸好没事。但是，这位公子……余公子和我真的只是朋友关系。至于裴公子……我……我也不知道……”
小白菜看了余寻瑾一眼。
清清淡淡的一眼。
就像在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那种……无关紧要的人。
“在我看来啊，这位公子比我那个未婚夫要好得多，你不考虑一下？我是觉得你嫁给裴南伽的话真是糟蹋了一个好姑娘啊。不过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用顾虑我。毕竟我和他的确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非他不嫁。而且我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保守，就算是他主动抛弃我，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我是坚持婚姻自由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毕竟有婚约，你们双方的父母都希望你们在一起，而且你们之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所以……”
“所以呢，你喜欢就接受他，不喜欢就拒绝他。如果你喜欢他又不说的话，到时候痛苦的就是我们三个人了。”
“裴公子很好，你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很想同他解除婚约，但又不主动解除呢？”
“嗯？因为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啊。我和裴南伽都没有心上人的话，父母肯定会说先相处一段时间，或者直接成亲，婚后也能培养感情。对不对？大家都会这么说的。所以，裴南伽如果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也算是……丢掉了一个大包袱？”
这样嫌弃的话语让楚楚不禁笑出声。
“你这样说裴公子真是太……而且，你不想要找一个心上人么？”
“诶？”小白菜微微一愣，“心上人？我？”
“对啊，你不喜欢裴公子那样的，心里应该是有喜欢的类型吧？”
“我喜欢……没有啊。我只是单纯对男女之事没有兴趣罢了。如果裴南伽没有想要娶的女子，我就嫁给他。对我来说嫁给谁都一样，当然谁都不嫁也没有关系。嗯……找个喜欢的男子……我根本不想找啊。”
一瞬间，楚楚不免用略带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少女缺少了对爱情的幻想，那么她的确就是不正常的。
那种仿佛历经沧桑之后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兴趣，对待任何事物都顺其自然，那就是不正常的。
她才十五岁。
正是天真爱做梦的年纪啊。
就算再成熟，也不该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无所谓，将未来全权托付给别人也无所谓。
“玉姑娘，你……你是不是……受过情伤？”
“啥？！”小白菜瞬间瞪大眼，“怎么可能？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谁能让我受伤？”
让她受伤的男人明明就在不远处。
他在看她。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只看着她。
但是她看不到。
如果是往常的话，只要那个男人存在于她可以目测的空间，那么小白菜会在有意无意之下时刻关注那个男人的动静。
所以，她知道……知道那个男人在看谁，只要一转头，就会和他对上视线。
看不到余寻瑾的小白菜，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小白菜么？
不爱玉珠玑的玉无瑕，还是玉无瑕么？
看起来那么样的正常。
那么那么样的正常。
然而。
就因为正常的那么完全。
所以……
坏掉的那么彻底。
两个女孩子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确认小白菜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楚楚也就准备告辞了。
走到大门口，楚楚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
“好端端的，怎么会说晕就晕呢？大夫都诊不出什么毛病，这也太奇怪了。”
“嗯？没准就只是中暑而已。”
“中暑？”
楚楚默默的看了一眼多云的天空。
连太阳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中的暑？
“我真的没事啊，大夫都那么说了，你还信不过大夫么？你们还有事要办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嗯，的确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余公子真是抱歉，本来是替你物色住所的。”
“无妨。”余寻瑾说着话，却是看着小白菜。
小白菜茫然的眨眨眼，“你看着我做什么？楚楚姑娘在跟你说话呢。”
楚楚有些惊讶的来回看两人，然后向余寻瑾问道，“余公子，你认识玉姑娘？”
“不认识啊。”小白菜立刻回答道。
“或许应该说，我认识她，她却不认识我。”
更确切点说，是不急的他了。
“诶？像你这样一个大美人，我如果见过怎么会忘记？”
“大约是因为……我这样的人，你不屑记得吧。”
“……”
气氛在一瞬间凝结了。
突然之间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搞得就好像……她对他始乱终弃了一般。
怎么可能啊！
如果小白菜的对象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怎么可能舍得抛弃呢？再怎么说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吧？
嗯……就算是不记得这个人，她还是会这么想啊。
也对，其实在感情之中，条件不好的一方会更加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处于弱势，肯定是被甩的那一个。
其实呢，如果两个人之间是真情真意的话，结果不过是谁的感情淡了，谁就离开了，和外在条件有什么关系呢？
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余寻瑾那句话实在是太意味深长，不由让人想要脑补出一连串的悲剧情节。
“余公子，有没有可能是你认错人了？”
楚楚原本是想要打圆场的。
嗯，就算没有认错人，为了缓和气氛，有些人还是会顺着台阶下。
可是……余寻瑾是例外，小白菜也是例外。
“我自始至终都只看得到一个人，怎么可能认错。”
“你这话说的就奇怪了，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在看着楚楚？你这移情别恋的速度也太快了。”
……
好吧，虽然其中有隐情有苦衷，但是……余寻瑾还真的不能当场说出来。
“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就算是误会，也是我造成的。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裴南伽的。不只是裴南伽，任何一个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会让你被夺走。”
“……”
小白菜和楚楚都愣在原地。
喂，你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说什么呢！
会被当做骚扰狂和跟踪狂的！
“余……余公子？”楚楚的表情都僵硬了。
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呢？
人是她带来的，这会在别人家门口对人家有未婚夫的小姑娘说这种话，她都觉得无地自容了。
“楚姑娘，住所的事不用劳烦了，我会在那里住下的。”
余寻瑾伸出手，轻巧的往门对面一指。
“诶？！”小白菜瞪大眼，“你有钱买下那么大的房子么！”
这是重点么？
“余公子？你……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抱歉，楚姑娘，我还要先行去贵府收拾一下行李。”
“啊……那当然可以，你不用抱歉。”
很明显，眼前两个小姑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即将发生什么。
“无暇。”
“到！”
……
啊嘞？
“等我。”
“……”
她能拒绝么？
啊喂！好好听人拒绝啊！别撩完……呸！别说完就跑啊！
“真是……真是太失礼了，玉姑娘请你不要介意，我……抱歉！”
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