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奴道：“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赚钱，趁着我现在还年轻，价码也还高的时候，赚足两三辈子的钱，我也就满足了。”
纤舞楼的前厅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散座，第二层是雅间。从大门口一进来便可看到前左右三个方向有三道楼梯延伸下来，在中间汇聚，而这个中间则是一个圆形的舞台。舞娘们上台表演，弹琴唱歌跳舞，大都是在这里。
今天的纤舞楼比平时的客人要更多，二楼的雅间没有一个空的，一楼的散座上也坐满了人，还有几个是站着的。
苏四娘看了看沙漏，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有食客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飘落了一两片花瓣，抬头一看，就看到圆形的舞台上正飘飘洒洒的落下些粉色花瓣，众人都忍不住停下了声音，看着这一幕，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听到隐隐有琴声传出。想到肯定是凤奴要上台了，一个个赶紧找位置做好，二楼的雅间也纷纷打开了门和窗户。
果然，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一手扯着一根红绫在飞散的花瓣中从上空缓缓而下，真的像似了一个翩翩入凡尘的仙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台上。
琴声不停，转了个调，由温和转而变得快速起来，凤奴随着琴声舞动着长绸，红绸在她手中像是变成了有生命似的随着她的动作灵活的舞动起来。
朱红的唇，如黛的眉，欲拒还迎的眼，勾人摄魂的笑，扭动的纤细腰身……无不吸引着人的目光。
不是一般青楼女子魅惑的烂俗，不是小家碧玉的羞涩，不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不是白若水那般的清丽秀雅，也不是花魁赛那般朦朦胧胧看不清人影的神秘，这样的脸这样的人，如同她的舞一样，是一团火，热情奔放，带着欲语还休不经意的笑，尽情的挥洒汗水扭动身姿，无不有夺人心魂的魅惑。
那样的眼睛，好像看着你又好像看的不是你，好像看着你一个人但是又好像看的全世界，让你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心底。
琴声停，舞姿停。凤奴提着提着红绸一收势，掌声如雷。
苏四娘适时的走上来：“各位爷，刚刚是凤奴第一次登台，所以自己跳的一支曲子，接下来，以后也都是这样，由爷你们自己点曲子，让我们家凤奴跳，下面这首曲子，不知由哪位爷点呐？”
“我点梦潇湘！”苏四娘话音一落，便有人急吼吼的叫了起来。
“我点苏三说！”
“我点……”
……
苏四娘含笑不语，直到二楼有懂行的人开始另一种叫法：“我家公子出一百金点哭湘妃！”这才带着惊讶的眼神看向二楼，复又看了看凤奴，凤奴嘴角始终含笑，像是一切都在预料当中，又好像对价钱不在意。
“我家公子出两百金点平湖秋月！”
“我家公子出三百两点阳关三叠！”
……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叫价，大都是二楼雅间的小厮出来叫的，一楼的则都停了下来，直到听到叫到八百金，并且还在继续的时候，苏四娘嘴边的笑容怎么也合不拢了，身边的抱琴喃喃道：“难道说这就是桥主跳舞的价格？”
随着价格越来越高，始终还是有两三个不停的增加价钱，苏四娘的惊讶才缓了缓，摇头道：“八九百金，咱们楼前两年总共赚的还没有这么多呢，现在还不值她的一曲舞，我真庆幸我当时信了她，说她是咱们纤舞楼的摇钱树，可真一点不夸大。”
弄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叹气道：“这就是她说的会花钱的人就会赚钱吧，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她这样会花钱就好了。”
抱琴噗嗤一笑，点了点弄玉的额间：“凤奴那样的脑袋你以为有几个人会有，你呀，还是乖乖的伺候你的王公子去吧。”
弄玉哼一声，端着一盏酒娉娉婷婷的去找她的王公子去了。
苏四娘又是一叹，抱琴宽慰道：“四娘放心吧，我看那个王公子挺好的，最主要的是很喜欢弄玉，即便将来……”
苏四娘摆摆手：“你也知道是将来了，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啊。”
二楼一个身着紫色锦衣的大胖子走出来，双手背在背后，笑盈盈的瞧着凤奴道：“凤姑娘，我北堂春出一千二百金，请你为我跳一曲梅花三弄，你看如何？”
北堂春的这话一落，其他叫价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响起。暗处弹琴的楼隐眉心一跳，注意着北堂春和凤奴两人。
花魁赛那夜北堂春就让小厮来请她过府跳舞被她拒绝，没想到现在惊叹会出这么高的价钱来点曲。凤奴也看着北堂春，平心而论，她见过的男人中最为出彩的怕是楼隐了，白衣翩翩英俊潇洒，待人又温和，她也见过不少的胖子，但是胖子大都是油光粉面大腹便便的很是难看。
北堂春也是胖子，但是胖得很讨喜。这样讨喜的胖乎乎的胖子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身份地位，觉得这个人好相处，不像是楼隐表面露出的那样的讨喜的笑，北堂春似乎是本身所带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放下戒心。
凤奴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样的胖子。
正好也没有其他人叫价了，凤奴对北堂春盈盈一笑：“北堂春？我还以为四郡的世子也都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没想到……”
苏四娘一惊，忙对着凤奴做手势，这些人可是她们得罪不起的。
“没想到什么？”北堂春挥退了正要呵斥的小厮。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小胖子。”凤奴道。北堂春在二楼，要他听见，说话的声音自然不算小，她吐词又清晰，整个楼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楼隐躲在暗处一笑。
“我明明比你大吧，不论是年纪还是身材。”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还是个笑得漂亮的小姑娘，北堂春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外人当面说他胖，觉得实在有趣，就和她两人隔着一层楼说起话来。
其他人还没有从她的大胆言辞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凤奴又道：“我见过很多胖子，但是没有一个想你胖的这样讨喜的，说实话，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胖子。”
楼隐的笑容一僵，北堂春笑得有些得意。
凤奴捏了个兰花指举起手做了个起势：“你出的价是最高的，我也挺喜欢你的，所以这曲梅花三弄，我跳的心甘情愿。”
☆、七月初七
一曲《梅花三弄》被缓缓跳完，凤奴已经有些累了，但是仍旧昂着头看北堂春：“如何？”
北堂春鼓掌，一个“好”字说的真心实意，是在有说服力。
苏四娘匀了两口气，上前道：“多谢北堂公子赏脸。一个月前我纤舞楼就说过了的，今天，不仅仅是凤奴第一次登台的日子，今天谁要是拿得出一个让凤奴喜欢的宝贝，今儿个她就请这位公子一起去她的水榭一聚。”
当下就有人不服气道：“说她喜欢的宝贝，这可一点都不公平，谁知道她喜欢什么，要是我一个玉石的比金子的好，但是她喜欢金子的，这可怎么办？”
这人的话音一落，同样就有几个人迎合。
凤奴一哂，这不就是专门来找茬的么，当下就不客气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是我跳舞，是我请人，是我想要怎么样，规矩自然是我定的，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又不犯王法，讲求的是个你情我愿，又没有强迫你，干你何事？”
那人脾气也暴躁，当下就跳起来：“你也不过是个妓女，还想跳到老子头上蹦跶！”
凤奴嗤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跟只臭虫一样在我面前乱叫，我告诉你，无论你是谁，无论是你天皇老子还是街边乞丐，你拿钱来我纤舞楼看我跳舞，叫一声好，我承你的情，会为你跳舞，但是你因为一些原因故意在我纤舞楼找茬，像只虫子一样在我纤舞楼乱蹦跶，既坏了我跳舞的兴致也坏了各位爷的心情，更坏了我纤舞楼的生意，就不是报官那么简单了！”
那人指着凤奴，手抖个不停。
凤奴继续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跳舞讲究的就是一个兴致，姑娘我兴致好的时候，每天跳舞都行，姑娘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十年也不会跳一次舞给人看，我喜欢金银珠宝喜欢钱，谁给的钱多我自然给谁跳，谁要是没钱还想闹事的，别怪姑娘我没个好眼色好兴致！”
苏四娘手一挥：“把这个蓄意闹事的人拖出去，免得坏了各位爷的兴致，以后要是谁还故意来闹事，同样别怪纤舞楼的不做这些人的生意。”当下便有两个高壮的护院拖着这个人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位凤奴姑娘虽然舞跳的是很好，长得也不错，可是就是这个性子……
王雪城惊讶的指着凤奴道：“我还以为弄玉你是厉害的了，没想到这位姑娘更……”
“泼辣是吧。”弄玉递给王雪城一杯酒，得意道，“那是那个人咎由自取，只要你不踩到凤奴的底线，凤奴还是很好说话的，对人也大方……你看你看，我头上的这根蝴蝶簪子，怎么样，好看么？”
王雪城看了看，点了点头：“栩栩如生，就像你的头上真的歇了两只蝴蝶一样，合了你活泼的性子。”
弄玉得意的一摸簪子道：“这就是凤奴送我的呀。”
王雪城惊讶道：“这样的做工，还是足金的，这得百八十两银子吧。”
弄玉恨恨道：“可不是么，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她很少戴簪子，戴也也不戴金簪子，我后来听红玉说她买了本来就是给我的，但是她留在自己手上好几天，硬是要我求她好几次才肯给我，真是恶趣味！”
王雪城宠溺的笑：“你们楼里的姑娘关系真好。”
弄玉颇为得意的一笑：“当然了……说起来，凤奴要人家展示珍宝，今天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们就等着大饱眼福吧！”
“凤姑娘真是性情中人。”第一个开口的也是北堂春，听这话倒是不讨厌凤奴的这个性子，反而挺欣赏的。
凤奴看着北堂春看了一会儿，笑道：“我今天出了一千两百金让我跳舞，我就不要你拿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北堂春哈哈一笑；“你是怕我穷了吗？”
凤奴挑眉：“可不就是么。”
北堂春笑得更欢了，正想说什么，却跑来一个小厮在他身边低语几句，北堂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最后对凤奴道：“看样子我今天无缘成为你的入幕之宾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晚上我请你过府喝酒，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凤奴道：“自然。”
北堂春点了点头说了句：“我明日让人来接你。”便带着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见北堂春一行消失了，苏四娘又继续道：“各位爷有意的话，便拿出你们带的宝贝让凤奴瞧一瞧吧。”
当下有人拿出疫病雕刻祥云纹样的玉如意道：“凤姑娘请看，这是我家传的玉如意。”
凤奴道：“玉如意玉如意，吉祥如意，是好好兆头，玉石圆润剔透，玉上也无拼接的痕迹，想来应该是一整块玉石雕刻的，的确少有。”
那男子得意一笑，却又有人拿出一尊玉雕的菩萨像道：“兄台的玉如意虽然贵重，但是毕竟是家传之宝，凤姑娘怕也不会让兄台割爱，凤姑娘看我这尊玉菩萨，较之那位兄台的玉如意，怕也不遑多让吧。”
有了这一开头，其他人杂七杂八的也开始献出自己的宝贝了，最开始也许是真的想要拿出来与凤奴一度春宵，但是后来看到宝贝越来越多，也起了较量的意思，希望自己的宝贝是最好的。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倒是便宜了看戏的人，平日难得一见的宝贝今天都共聚了一堂。
凤奴看着吵吵囔囔的人，嘴角不经意的就带上了几分讥讽。
忽然有个手上拿着盒子的白衣人缓缓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轻轻一抛，盒子无声无息的落到到凤奴脚边，凤奴皱眉，这人的面貌很平凡，转眼即忘的那种，但是偏偏那双眼睛让她觉得熟悉。
凤奴捡起盒子，盒子打开一条缝，里面明晃晃的光就露出来，凤奴惊讶的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嘴角含笑，恰似了第一次见到楼隐的时候，看到的他的笑的模样，凤奴心里有底了，将盒子全都打开，却见里面十颗圆润润的硕大珍珠围着一颗两个拳头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光华璀璨，照的凤奴周身如同白昼，凤奴将盒身一转，面朝着众人看了一圈，引得惊呼无数：“夜明珠本就稀少，如此大的夜明珠世间更是少有，想来不仅仅只是有钱就能够得到的，还有这十颗白珍珠，比寻常的珍珠也要大了一圈，应该是东海盛产的吧。”
“姑娘好眼力。”那人做了一揖。
凤奴敛下眼眸，合上一室光华，笑着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请跟我一起到水榭吧。”
言罢，再不给其他人献宝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那人就笑着跟在她身后。
其他人回味一番，继续该喝酒的喝酒该听曲儿的听曲儿，这个桥主啊，不是人人都能见着的，如此感叹一番，又好奇这个相貌平凡的少年人不知道是谁呢，竟然有这样的宝贝，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两人一路无话，凤奴径直走到水榭，那人竟也知道先脱了鞋子再上水榭，凤奴瞧着他的背影，再次狠狠的皱了眉，果然么？
凤奴在地板上坐下，装夜明珠的盒子就放在脚边，抬头看那人。
那人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凤姑娘，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就此歇下？”
凤奴哼一声，对不远处候着的红玉道：“红玉，你去叫楼隐过来。”
那人忙道：“大晚上的，凤姑娘何必劳烦别人。”又对红玉招手，“劳烦姑娘去拿壶酒来。”
凤奴嘴角讥诮的弧度一直没下弯过，那人被他看得心虚，最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认输我认输。”说着将手放在耳边，刷拉一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手上还拿着一张薄薄的皮。
他指了指手上的皮支支吾吾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帮我做的一张人皮面具。”
凤奴还是不说话。
没一会儿，红玉就端着一盏酒过来了，惊讶道：“楼公子怎么在这里？”
楼隐摸摸下巴，含糊道：“啊，刚刚那个人是我朋友，有事情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