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升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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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升职记-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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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真要这么折腾一回,咱们这骡马店就要收摊了!”
衡王府挖地三尺或许只是切肤之痛,汤家老店若是关张,那大家就没了活路,一想到这个结局,在场的伙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边有人嚷了一句:“你们也听到这风声了?你们开店的还有条活路,将店一收,回乡下继续摆弄庄稼也能活下去,可是我们运货的,恐怕就真活不下去了!”
说话的是骡马店的老主顾,常年在府城与黄县之间驾着一队马车、牛车运送货物的吴老板,生意做得不小,汤水建说道:“吴老板说笑了,我们就指望这家骡马店过活,汤家老店若是收摊了,大家就没指望了!可是您是大老板啊,生意肯定没什么影响,酒照喝日子照过!”
“哼!”吴老板怒哼一声:“他们衡王府的捞钱手段,我又不是没见过,说是把牛羊战马白送给我们,然后改口变成了寄养,既然是寄养,那每年就要我们老百姓交牛交羊交马,甚至要我们交牛皮、羊皮、马奶出来!”
这事是有先例可循的,弘治元年巡抚山东都御史钱铖曾经说过“东昌、兖州、济南三府人户,原领鲁府羊三千一百余只,为之饲养。最新最快更新今六十余年,纳毛至十余万斤,纳羔至六十余万只。人户逃亡垂尽,而每年一征毛,三年一征羔,为害未已。”
鲁王府把三千一百头羊交给东三府的民户饲养,然后每三年征收一次羊羔,每年征收一次羊毛,从鲁王府就藩到弘治元年之间六十余年,鲁王府靠着三千头羊的本钱,已经征收了六十万头羊羔、十多万斤羊毛,民户不堪负重纷纷逃亡,而鲁王府仍然是意犹未尽,想要继续搜刮下去。
至于养马之役更是残酷无比,整个东三府养马三万匹,其中章丘县养马最多,总数九百三十匹,嘉靖有人计算过章丘县养马之役的负担,养马九百三十匹,每年要上解马驹一百九十三匹,一匹马驹差不多是三十两银子,一年的正项支出差不多是六千两。
但这还是支出的小头而已,真正的大头出现在上解马驹的过程之中,养马民户得自己踏破千山万水把马驹送到太仆寺去,太仆寺却总是以形形色色的理由为难人,一定要收足好处才能收马驹。
根据嘉靖时人的计算,章丘县养马上的杂项支出高达两万两之多,比马匹本身的价值还要多出好几倍。
光是养马一项,太仆寺就要从章丘县吸走整整两万六千银子,章丘县自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路上的集镇甚至连个布店都没有,要买布都得到县里或府里去买才行。
章丘距离省城济南不过百里,都被养马之役活活压跨了,何况是临山背海的黄县,也难怪东三府“畏马如畏虎,加马如加虎”。
因此吴老板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县里若不是交出来,那怎么办?只能对我们这种老实本份的商人动手,今年要交一头牛,明年要交一匹马,后年又要十头羊,就是金山银山都给他们刮得干干净了!何况吴某做的是小本生意,衡王府这么折腾,恐怕只要一两年就要家破人亡了!”
吴老板这么一说,大家都慌了神,有心人已经估算着按照吴老板的说法,一年下来,黄县到底要给衡王府上贡多少真金白银,只是稍稍算了一下数目,甚至还没算完,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脸色发白,都觉得大难临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该怎么办?”现在汤水建都觉得六神无主:“他们衡王府已经独霸青莱两府,何必把事情做绝了!”
“我看把事情做绝了的未必是衡王府,而是另有其人!”
说话这人的声音让大家都有些诧异,汤水建当即大叫道:“老谷,你怎么来了?这两天没吃苦头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曾经得意洋洋的粮铺老板谷泉英,只是今天的谷泉英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他脸上的掌印还没消不说,额头一片红肿,还披了一身学徒穿的旧衣服,看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觉得自己都要无脸见人,不如直接找块石头撞死好了。
只是他也知道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自己若是真找块石头撞死,那只能是苦了他们,因此谷泉英很不自然地说道:“还好还好,没吃什么苦头,大小姐见我认了错,姑爷又帮我在小姐面前求了情,就放过我了,所以没吃什么苦头。”


第122章煽风点火

老谷没吃什么苦头?谁信啊!
汤小五笑了起来:“老谷,听说你现在跟辽东蛮子一个待遇了,他是学徒,你也是个学徒!”
大家都知道谷家粮铺这一次来了一个辽东流民当学徒,恰恰跟谷泉英睡一个房间,据说谷泉英若是想要摆脱学徒身份,首先得把这个辽东蛮子给教好教会了,这个辽东蛮子不出师,他就别想摆脱现在这重学徒身份。
说起这件事来,谷泉英倒是变得自然起来:“什么一个待遇,我是师傅,他是徒弟,这天底下有师傅跟徒弟一个待遇的吗?”
汤水建对谷泉英现在的待遇问题兴趣不大,他当即把话题转了回来:“老谷,你跟咱们说说,为什么不是衡王府把事情做绝了?”
谷泉英当即说道:“你们也知道这事是周杜达那阉狗搞出来的,可是我们大小姐私下跟我们姑爷聊的时候,却说这事情未必只是周杜达一个人的主意。”
“还有谁?”吴老板当即骂道:“若是让我知道还有谁敢吃里扒外,我操他十八代祖宗。”
大家知道不管是不是衡王府与衡王爷的主意,这件事周杜达肯定要具体负责,是罪魁祸首,毕竟没有周杜达,衡王府的魔掌肯定不会伸到黄县这小地方来。
谷泉英刚想回答,那边已经有个爱卖弄的客人想到了什么:“没错,周杜达这阉狗虽然是我们黄县人,但他们周家早就破败得一干二净,在地方没有根基了!他若是祸害我们黄县,也得有不要脸面的狗腿子带路才行!我明白了,就是那个狗官!”
他明白了什么?
这位客人当即说出了一通大道理来:“老谷,我说说我听说跟你听到的是不是一样?我听说了,前两天周杜达去拜访了董主薄,等他一走,这养马养牛养羊的事情就传得到处都是!”
谷泉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配合自己,当即赞道:“小吕,你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小吕年纪不到二十,正是最爱卖弄的年纪,他赶紧把自己在酒桌上听到有消息又卖弄了一回:“我可听说了,董主薄在这件事里也要落些好处,反正他是流官,又不是我们黄县人,祸害完咱们这地方,拍拍屁股调到外地就行了,就苦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官,不得好死!”吴老板已经把董主薄骂到了十八层地狱:“出门天打五雷轰,注定要断子绝孙!”
那边汤小五也跟着卖弄了一回:“是这么一回事,我听说了,县里的陈班头,一向是最最关心乡里,不肯同意衡王府给咱们黄县加派牛马,结果董主薄回头就到快班胡闹了一通,提拔了几个只听他的狗腿子不说,还到处显威风,一会要停了谁的职,一会要杀谁的头,甚至还威胁要免了陈班头的差使!”
陈大明是个热心人,他在黄县民间的名声极好,只要求到陈大明这边,他多多少少都能帮你一把,大家都记着他的好处,都觉得他这人确确实实是个实诚人。
一听说陈大明受了委屈,大家都替他打抱不平:“这件事我也听说,我早就奇怪了,陈班头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原来他受这委屈都是为咱们黄县的父老乡亲啊!”
“是啊,我听说董主薄那狗官不地道,特意挑了陈班头不在快班的时候搞了一个突然袭击,如果陈班头当地还在快班的话,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吴老板都附和道:“是啊,陈班头办事最公道,帮衬乡里乡亲不知多少回了,好人啊!这样的好人怎么就受委屈了!”
大家很快就把陈大明的遭遇与自己的命运联系起来,小吕苦着脸说道:“这年头受委屈吃亏的都是好人,你瞧瞧我吧,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可是你们也知道现在我是怎么一个遭遇,现在连婆娘都娶不上,如果衡王府这些牛马羊派到咱们黄县来,我肯定找不到饭吃了,肯定要活活饿死了!”
说到这,小吕拍了拍汤小五肩膀说道:“还好小五你们好,就是你们骡马店收摊了,你还有退路!”
“骡马店收摊了”这六个字在别人口中说出来,与自己口中说出来,威力是完全不一样,现在汤水建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而那边汤小五也黑着脸说道:“有个屁的后路,我在乡下连一分地都没有,你找不着饭吃,我小五自然也得饿死。”
他到汤家老店来当伙计,虽然是自家亲戚的缘故,不用五户大商号联合铺保那么夸张,可也是求爷爷告奶奶,把所有的人情都用尽了,在混出一个模样之前,自然不可能再回乡下去。
就是回乡下去,日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盼头,父母早跟他说清楚了,家里人口太多,既然让他有机会进城去当伙计,就不可再给分他一分地一片瓦,以后一切就全靠他自己。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恐怕一辈子连老婆都娶不着,要给几位哥哥打一辈子的长工,一想到那样的生活,汤小五就觉得绝望极了。
“你们饿死也就饿死了,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吴老板也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可是老吴有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老吴没饭吃,他们一样活不下去了!这个该死的阉狗,这个该死的狗官!”
“周杜达这个该死的阉狗,董志超这个该死的狗官!”
“老子出五两银子,谁能剁了这狗官的头,这五两银子就归他了。”
“没错,杀掉这狗官啊!周杜达阉狗虽然可恨,但董志超这个狗官比阉狗更可恨,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衡王府岂敢把牛马摊派到咱们黄县来。”
原本大家都是本本份份的小市民小商人,平时说话从来是不敢大声,“狗官”、“阉狗”这样的词是绝不敢用的,可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让人绝望了,太让人愤怒了,太让人热血沸腾了,因此大家都放开骂了。


第123章国人皆曰可杀

当然大家也各有各的主意:“周杜达不过是衡王府的一只阉狗罢了,当年临清连皇上派来的税监都敢打,回头老子把家里都托付给大家了,就看看这阉狗打起来是啥味道!”
“小吕你别冲动,你现在还轻着,日子还长着!要打阉狗,还得看老头子我的本领,我现在现在连孙子都有了,这辈子活够了,正打只野狗来打打牙祭!”
“老板,给赵老头来坛好酒,老头子,我平时看不起你这人只会吹牛不肯办事,但是今天才知道你这人痛快,就是吹牛我也信了!有你这话,哪怕落不到实处,我心里也爽快啊!”
“水建,弄块牛肉来吃,现在有钱趁早吃了,再过两年,恐怕咱们想吃牛肉都吃不着了!杀阉狗啊,杀狗官啊!”
看到大家又是群情激愤,又是毫无办法,又是热血沸腾,又是极度悲观,现在粮铺老谷倒是提了一个他早就安排好的提议:“我觉得这件事啊,不能光靠咱们几个得办得下来的,咱县里的王家张家得出手才行!太监践踏黄县横行乡里,他们不敢出面也就罢了,现在不过是一个衡王府的阉狗,加上一个县城的小主薄,芝麻大的小狗官,难道他们还不敢出手?”
谷泉英说的王家和张家正是黄县最有名的三个世家,之所是两个姓氏却有三个世家,在于黄县王家分成“琅琊王”、“太原王”两支,这几个世家可是出了好几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其数,放在整个山东省都是颇具盛名的名门世家。最新最快更新
王家、张家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捞得最多拿得最多,只是捞起来比较讲究而已,但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捞得多,对于地方上也有相应的责任,就象前次反对东三府均摊养马、河工,这几个家族都是使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银子。
现在衡王府既然要祸害黄县,那他们作为黄县的头号缙绅,自然也要出头!
前次那位大太监过境黄县,这几个名门世家只能闭紧门户,根本不敢多嘴多说一句公道话,甚至自身都被太监刮走了不少油水,一时间成了整个登州的笑柄。
当然事后这几家也纷纷表示他们并没有束手旁观,而是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疏惩处相应当事人,可惜大家都他们的辩解当成了马后炮,越发轻视了县里这几家,觉得拿他们跟新城王家比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凤凰对公鸡。
现在来的是不是宫里来的贵人中官,只是衡王府的一只阉狗,外加本县的主薄狗官而已,你们这几家名门世家,县里的头号缙绅,还敢再不出面只是束手旁观,我们就用唾沫淹死你们。
粮铺老谷这么一提,大家的心思越发活络起来,不仅仅是县里的名门世家,还有县里的那些大商户、有名的地方豪强甚至是有名的读书人都可以动员起来。
黄县人要打狗,不能给狗活活咬死!
一时间暗流涌动,风起云涌。
而董主薄现在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看着桌子上的信封问道:“这又是哪边来的书信?尽胡闹。”
也难怪董主薄动气了,这几天他可成了县里的大红人,好多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不是寄信过来,就是托人带了口信过来,有人甚至当面训斥他,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自己认清自己有多少份量,不要做什么吃里扒外的勾当,他若是敢吃里扒外对不起黄县父老,那么黄县父老拼了命不要,也要扒了他这身官皮。
董主薄起初还不以意,甚至还跟人说说笑笑,在地方上办点事情哪能不得罪人。
他作为一县主薄主管巡捕缉捕,不知道有多少方法可以让这些不识抬举的家伙闭嘴,只是到了后面他是自己都害怕起来了。
写信给他、递话给他、当面训斥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个个都不给他面子,而且连王继光都给他写了一封言辞十分激烈的书信。
王继光是谁啊!
万历五年三甲第五名进士,当年在给事中任上弹劾张居正临终指定的接班人潘晟,进而把张居正斗得家败名裂家破人亡,后来还干过一任四川巡抚,虽然致仕已经在家好些年,但是他说话太有份量了,不仅黄县父老要听,就是朝中的大臣也得洗耳恭听。
收到书信那天晚上,董主薄一整夜都没睡好,虽然王继光已经致仕多年,只能算是没牙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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