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四儿又忍不住来见你，就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曾叔将剑放到桌上，“既然违背了誓言，除了死，还能有什么选择。”
就好像千斤重锤砸在我心口上，我猛地站起来：“你胡说！”
曾叔冷笑一声：“我胡说？我为什么要胡说？四儿是我跟他师父亲手抚养长大的，他是什么性格，我比你更清楚。四儿从小沉静懂事，干什么都很认真，若不是遇见你，哪会自作主张惹下那么大的祸事。”
我哑口无言，只能咬着唇颓然坐下。
曾叔接着道：“四儿平日最是孝顺他的师父，这次却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师父丧命，此仇不报，他根本无颜见人。偏偏又有个你让他舍不得放不下，四儿心中的矛盾和痛苦你可了解一分一毫？”
曾叔一脸的愤怒，似曾相识，耳边突然想起锦秋的那句话：“闲之，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无论别人为你付出多少，你统统看不到。你只看到那些你愿意看到的东西，闲之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自私吗？”
我好比一记闷棍敲上头顶，六珈心中的矛盾和痛苦？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想过。
六珈在我身边很少露出痛苦惆怅的表情。
他就好比一个天使永远带着微笑，让你即使身处地域最低层也能感受到天堂。
“你说你要去问四儿，问在他心里你究竟算什么，为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的丢下你。哼，易闲之，四儿为你赴死，你却跟别人在床上苟合，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四儿，你这个畜生！”我抬起头来，看着气的满脸通红的曾叔，喃喃道：“我……什么叫为我赴死？我不明白……”
曾叔“腾”的站起来，指着我大声道：“狼心狗肺的畜生，你不用明白，若四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曾晋波定会杀了你给他陪葬！”
我掀开左手袖口，露出前段日子割腕留下的新疤，伸到曾叔面前：“就好比这样吗？如果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不如就早点死掉好了。是这个意思吗？六珈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曾叔愣住了，放下手又慢慢坐了下去。
我心中不知为何，一下子充满了喜悦，轻盈的想要飞起来，眼泪也压抑不住汹涌而出：“原来六珈想的跟我一样。是我太自私，是我不好。”
我擦擦眼睛，站起来对着曾叔笑道：“太好了。原来六珈想的跟我一样，你看我多傻，为什么就没想到呢？是我不对，我要好好跟他解释，六珈一定会原谅我的。曾叔，我们去四海找他吧，他见到了我们一定很高兴。我要告诉他，其实我跟他想的一样。如果我早点明白就好了，我……”
“好了，你别哭了。”曾叔居然伸出手来给我擦擦眼泪。
我吓了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边哭边笑：“曾叔，我好高兴。我本就不该怀疑他。六珈对我那么好，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我一定是被赵舜华打成痴呆了。我想立刻见到六珈，曾叔，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怕去晚了就……”
曾叔一皱眉，手一抬，对着我的脖子就是一手刀。
我一声痛呼还没出口，身子一软，掉进无边黑暗中。
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多灾多难的脖子疼痛依旧。
窗外天色已暗，房内烛影摇红。
“曾叔——”
桌旁的曾叔回过头来，脸色平淡问了句：“醒了？”
我摸摸脖子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居然一桌好菜。
“白天我看你太过激动，就让你睡了会，你不要怪我。快点吃饭，吃过了我们就去四海山庄。”
我喜上眉梢，大力点头，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曾叔也拿起筷子，并不开动，只是对我道：“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四海山庄高手云集，英潜心的功夫足以堪称一流，四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我心里一沉，却又想想笑道：“没有关系，如果六珈死了，我就下去陪他。”
“那你的王爷呢？”
我放下筷子，认认真真答道：“如果我再踏进七王府半步，曾叔你就用六珈的剑杀了我。”
“好！”曾叔眼睛一亮，“我曾晋波绝不手下留情。”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情绪激昂的吃过一顿饭了，不过片刻，风卷残云般扫光整个饭桌。
曾叔咳咳两声，放下筷子，拿出两套夜行衣两人分别穿上。
所谓夜行衣，其实也就是窄袖口窄裤腿的黑色布衣而已。
我兴奋的穿上，上下摸摸：“咦？大小正合适呢！”
曾叔看了我一眼：“这是四儿的。”
我愣住：“他去报仇，连这个也不带吗？”
曾叔换好衣服，转过身来沉声道：“既然决心去送死，又怎么会带这个。何况他连剑都送给你了。”
说罢，从怀中摸出短剑，“他们师兄弟五个，虽然用的都是短剑，但重量长短各不相同，是我依照他们的身材力量和武功修为专门打造的。这把剑四儿从十二岁用到现在，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肯送给你，已经是把你看的比自己还重要了。”
我呆立半晌，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曾叔把剑递给我：“拿去防身吧。我曾晋波打造的武器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用的。”
我赶忙接过来，放到自己怀里，道：“我们走吧。”
曾叔点点头，拿过自己的长剑，搂住我的腰，从窗户跳进浓墨的夜色中。
59．
曾叔点点头，拿过自己的长剑，搂住我的腰，从窗户跳进浓墨的夜色中。
除了六珈，没人这么搂过我的腰，我有点害羞，浑身不自在，腰间也痒痒的，不自觉扭了扭身子。
曾叔本只专心跳窗，没留意我折腾，手上力道不足，我身子一滑。
“啪”的一声，地真硬啊，我呲牙咧嘴。
“你——”曾叔气的不行，“瞎扭什么，幸亏这客栈就一层楼，否则摔死你个小畜生。”
说罢，拎着我的衣领揪我起来，继续前行。
月色朦胧，远远看见了四海山庄庞大的轮廓，还有散布其间的点点光火。
曾叔将我放下，轻声道：“白天我来打探过，防卫森严。你去过山庄里面，知道哪里人少，比较容易藏身吗？”
我想了想：“应该是留给客人住的三重院吧。平时没人住的。”
曾叔又一把拎起我的衣领：“好，你指路。到了你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是来找六珈的吗？干吗我要藏起来？”我挣扎着抗议。
曾叔乜斜了我一眼：“你毫无武功，翻个窗子都能摔跤，跟着我只能碍事。”
我象破口子的皮球一样泄了气，曾叔足尖一点，几个跃步到了山庄左边院墙。
“再往前，再往前一点。好了，差不多就是这里。”我前后估计了一下三重院的位置。
曾叔二话不说，身子微屈，然后一跃而起，在院墙里面落下。
这还叫防卫森严？三重院里根本空无一人。
曾叔拎着我穿过庭院，在黑漆漆的一排房间里随便选了一间，推门进去。
“好好呆在这，最好找个隐蔽地方躲起来。我天亮之前会来接你，如果我没来，你就自己机灵点，想办法出去吧！”说罢，曾叔就要出去。
我赶紧拉住：“把我放在这，还不如让我呆在客栈里安全呢！”
曾叔皱眉：“你怎么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从京城到四海，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们，你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那人不是普通人，抓又抓不住，甩又甩不掉。”
我憋憋嘴，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人。
曾叔看了我一眼：“应该是你那个王爷派来的人，我若把你留在客栈，岂不是把你留给那个王爷？留在这至少是四海的地方，一般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我走了，你小心一点。”
说着，真就推门出去了。
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心有点害怕，不过想到天亮没准就能见到六珈，又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放松不少。
还是先找个柜子之类的躲起来再说，可惜月色太暗，我伸出脚去试探了一下。
“砰！”，我吓得魂飞魄散，凳子让我踢翻了一个。
呆立了半晌，四周没有动静。
我赶紧摸索着把凳子扶起来，又顺着桌子摸过去。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毛骨悚然，血往上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蹲下，缩在桌子后面屏住呼吸。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哪位朋友到四海山庄来作客？”
年轻又低沉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是谁？
那声音又道：“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一见。贫僧也是四海的客人。”
贫僧？和尚？我生平见过的和尚就一个，那就是——
“既然朋友不肯出来相见，那就莫怪小僧无礼。四海英庄主是小僧的朋友，断不能让你在此撒野！”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向我逼来，我顿时想到那天晚上在我后背轻轻拍的那一掌。
“走宝——是我！”我抱头大叫。
劲风在我面前一停，“是你？”
我大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道：“是我是我，幸亏你还记得！”
走宝的眼睛在黑暗里打量着我：“小施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而又真诚：“我来找人啊，我也是四海英庄主的朋友呢！”
“既然是朋友，为何要深夜来访，还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我嘿嘿一笑：“个中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我丝毫不会武功，你还害怕我刺杀英庄主不成？”
“那就难说。”走宝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我一声不好还未闪现脑中，手腕就被一只铁爪钎住。
“哎哟～”我疼的眼泪都出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扣住脉门？
又有一只手往我怀中摸去。
我大惊，怀中的短剑被抄了去。
走宝在黑暗中摸索片刻，哼了一声道：“跟上次一样的短剑，小施主，你果然也是碧水云天派来的人。”
我赶忙问道：“什么叫也是？前几天是不是有碧水云天的人来过？”
走宝拖着我走出门去：“对不住了，小施主，你我虽有一面之缘，但贫僧是四海的客人，只能把你交给齐总管处置了。”
我大叫：“不管你要把我交给谁，能不能先告诉我是不是有碧水云天的人来过？现在他人在哪？”
庭院里的月色黯淡，四周无声，曾叔也不知在哪里打探消息。
走宝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面色凝重：“他死了。”
血液似乎一下子停止流动，我浑身冰凉。
走宝看着我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丝同情：“他刺伤了英庄主，齐总管亲手杀了他。”
☆自☆由☆自☆在☆整☆理☆
我被带到一重院的会客厅。
齐总管还是老样子，穿着白衫，其貌不扬。身后站着四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
走宝将短剑交给了齐总管，齐总管拿起来看了看，皱着眉头看看我：“你真的是碧水云天的人？”
怎么还一脸怀疑？上次英夫人死的时候你不是一口咬定我是碧水云天的人么？
我冲他勉强一笑：“算是吧！”
齐总管眉头皱的更紧：“那你这次来意欲何为？”
我一愣，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这齐总管怎么怪怪的：“你把我剑还给我，我就告诉你。”
齐总管眼神一闪，居然真走到我身边，把剑交到我手上。
我刷一声拔出来，上下看了看，出其不意举手就刺向齐总管。
死之前先报个仇再说！
“齐总管——”走宝和蒙面人都冲过来。
齐总管眉头一皱，居然不躲不闪，一剑真就结结实实刺穿了肩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吃惊非常，眼看蒙面人的手掌就要拍上我的头顶，我扬头迎上。
“慢着——”居然是齐总管的声音，“他恐怕不是个一般人物，碧水云天一定还有人潜进山庄。雷，电，你们出去留心守着四重院。风、雨你们把他带到我房间里去，我还有话要问他。”
维护之意实在太明显了，连我都听出来了。
大伙都一脸诧异的盯着齐总管。
齐总管面色苍白，捂着流血不止的肩头，正色道：“还不快去。庄主若再出事，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蒙面人瞬间走掉两个，走宝也告辞说回三重院歇息。
我跟在齐总管后面走出会客厅，心里纳闷极了。
到了二重院，齐总管推开一扇门，回头道：“我进去包扎一下，你们好好看着他，待会带他进来。”
说罢进去关上了门。
我左右看看所谓的风、雨，两人虽蒙着面，眼睛里也说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想开口：“前几天来的那个碧水云天的人真的死了吗？”
风雨二人迅速看了我一眼，眼神肯定，又马上转过头去不作声。
我心沉到底，刚想再开口询问，突然身后一阵寒风袭来，一只粗壮的胳膊环住我的腰。
我只来得及“啊”的大叫了一声，身子就腾云驾雾般飞起来，院墙已经隐约可见。
“放开他——”身后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被这人侧着身子搂着，拼命想回过头去看看是谁如此神勇无敌，终不得法。
在夜色里奔跑不过片刻，已经远离了四海山庄，追兵也已不见踪影。
“我说——你是谁啊？能不能找个地方说话，我胃被你压得好难受……”
话还未说完，我双脚就扑的落地，环住我腰的胳膊也松开了。
“夫人，情势紧急，小的无礼，请夫人责罚。”
我吓了一大跳，回身去看，站在我面前的正是舜华的心腹黑熊有章！
脑子里突然想起曾叔说的那个跟踪的人，原来就是有章啊。
我心生警戒：“你想干吗？离我远点！”说着脚步向后移。
有章一步跟上来：“夫人，王爷让小的先来保护夫人。”
保护？还好不是抓人。我心放下一点。
“王爷随后就到，夫人请跟小的到安全的地方等着吧！”
我心又提起来，舜华会来？赶紧摆摆手：“就此别过，我不认识你。”
说完转身撒腿就跑，还没迈步，就被有章拦腰抱起来：“夫人请恕小的无礼，王爷有令，一定要将夫人平安带到王爷身边。”
我大叫“放开放开”，一面使劲又抓又掐他的熊臂，无奈好比钢筋铁柱，白费力气。
我想想干脆放弃抵抗，反正六珈已死，只要在回京城之前把自己干掉就可以了。
如此一想，心里一半抽痛一半从容。
没想到，六珈的誓言如此灵验，我跟他果然只能来生再见。
我闭上眼睛，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心里一片清明寂静。
“你放下他！”
曾叔！我猛地睁开眼，果然是曾叔提剑追来，一个跃步就到了我们跟前。
曾叔看了我一眼，似乎发现我没受伤面色微霁，又对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