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付雨辰又叹了口气，沉默半晌，终于答非所问地说道。
“你听说过养蛊吗？”
素心眼现疑惑，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打断。
付雨辰似乎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
“养蛊之人，将几十个毒虫放入坛中，让它们互相吞噬，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吸取了其他所有毒虫的毒性，蜕变成王，即称之为蛊。”
“玄天教的灭天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在那里，有玄天教所有的功法，秘籍，但是这些，都必须完成任务来兑换。越是厉害的功法，要完成的任务越是艰难。”
“每年灭天营都会收养大量的幼童，将他们抚养长大，直到十二岁那年，每百人编为一组，在一起修炼，出任务，以及互相……杀戮，限期五年。五年之后，这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素心吃惊地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
“我在灭天营中长大，十二岁那年，和萧逸然一起，分到了同一组。他在灭天营的一切，我是亲眼见到过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是我们当中最疯狂的一个，所接任务的往往十死无生。每次见他回来，都是少了半条命的。”
付雨辰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即使是半条命的他，也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
“大师兄，他失踪的那年，正是十二岁……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原来是被玄天教抓去了灭天营！”
付雨辰摇头，“你想错了，他是自愿来的。”
“啊！”素心惊噫出声，“怎么可能……自愿？”
付雨辰轻叹，“他应该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素心回想着在言府，红枫林……见到的萧逸然，永远是那样白衣长剑，飘然随风，嘴角永远带着一抹轻笑。
只是在那轻笑的背后，又到底背负了多少难以承受之重？
“你刚才说，每一组只能活下来一个人，那你和大师兄……”
“我们组是这么多年，唯一一组有两个人存活下来的。”
“灭天营存在的意义，不是自相残杀，而是为玄天教磨砺出最锋利的刀。萧逸然，他太强了，强大到他的存在，会让所有利刃将因他而折断，让整个灭天营失去意义。因此，他在灭天营仅仅两年，玄天教的长老便一致决定，特许他提前离开灭天营。”
“若非如此，我付雨辰，怕是早已成为萧逸然剑下的一缕亡魂了。”
付雨辰淡淡地述说着，丝毫听不出喜怒，仿佛现在正说起的，只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百人，只能活一人吗……”素心喃喃道，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倒退两步，惊恐地看着付雨辰，“那你们……其他那些人，他们……都是被你和他……”
付雨辰笑，抬眼看向素心，神色一如往日的温和。
“你说呢？”
不知如何，此时看着付雨辰那温和的笑容，素心的心底竟隐隐升起了寒意。
一阵晚风拂过，丝丝的凉意让付雨辰的醉意清醒了几分。
“对不起，雨辰吓到你了。”付雨辰看着素心眼中流露出的惧意，叹了口气，“不要害怕我。今天是雨铃的生辰，喝得多了些，说了些奇怪的话，素心姑娘不要在意。”
“雨铃？”素心下意识的问道。
付雨辰面色渐渐阴沉下来，皱着眉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半晌，缓缓说道：
“她是我的妹妹，十二岁那年，和我一起去了灭天营。”
“我一直保护着她，她进步也很快。”
“我曾经想过，如果最终，只剩下我们兄妹两个人，我愿意一死，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她。”
“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人却是我。”
“那……她后来……？”素心心中早已隐隐猜到了结果，却不敢说出来。
付雨辰缓缓斟满酒杯，缓缓地一饮而尽，复又斟满酒杯，然后将酒水倾倒在地上。
“她死了。死在萧逸然剑下。”
素心心头也不禁有些发沉。此事说不上是非对错，身在灭天营，所作所为也不过都为了活命罢了，只是可惜了雨铃……
“付公子不要太难过，相信雨铃她……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难过的。”素心轻轻道。
付雨辰看着手中的酒杯，“是啊，已经都过去了。”
素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来得及向公子道谢呢，若不是有付公子，我和晓宇来宁府也不会有这么顺利。”
付雨辰略微诧异地看向素心：“你不怪我因为任务接近你吗？”
素心认真地说道：“就算是因为任务，但付公子一路上对我们如此照顾，又岂是简单的一句‘任务’便可以轻易揭过的？素心不是不知是非的人，我是真心地想向公子道谢。”
付雨辰似是没想到素心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叹了口气，“素心姑娘真是善良。不过今后……还是莫要太相信人了，雨辰……也没有素心姑娘想的那么好。”
“付公子为何会这么说？”素心不解。
付雨辰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终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夜深了，素心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素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问道：
“那你呢？”
付雨辰温和一笑说道：“我在这里再看会夜色，顺便醒酒吧。”
付雨辰目送着素心，直到素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付雨辰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素心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温和一点点消退。
雨铃……我终于明白，当年萧逸然对你出手的原因了。你看到了吗雨铃？她真的，很像你……
☆、第十二章
宁府，比武场。
江湖中凡是有些名望的门派尽皆齐聚在此，竟有不下百十个，环绕着偌大的比武场而坐。
坐于首席的，赫然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宁府，也是此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者，宁府主居中而坐，两边落座的分别是无极阁的灵渊上人和万剑山庄的辛庄主。然而，与宁府，无极阁，万剑山庄齐名的逍遥阁的座位，此时竟与其他中小门派一起，设于偏席当中。
各门各派的掌事人几乎全部到齐，看样子，这绝不是一般的盛会，然而交给逍遥阁的书信当中，竟丝毫没有提及！
素心心中不禁发寒，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无极阁的席位所在，但见一道熟悉的青影正站在灵渊上人的身后，正是付雨辰。见素心向自己望过来，付雨辰微微地点了点头。
虽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素心的心神却顿时安定了不少。
“诸位，”宁府主眼见人已到齐，站起身来，向众人抱拳，“承蒙各位赏脸，来参加宁某举办的比武大会。距离上一次比武大会召开已有十年之久，时至今日，武林中年轻一代中后起之秀辈出，出类拔萃者数不胜数。承蒙江湖朋友抬爱，将宁府与无极阁，逍遥阁，万剑山庄并称为四大门派，宁某不才，忝为宁府之主，自当为武林的兴旺繁荣而尽心尽力。故此与灵渊上人，辛庄主等商议，召开此次武林大会，重在切磋，交流武艺，以期各位英杰才俊有所收获，更上层楼！”
灵渊上人亦是起身道：“此乃武林中的一大盛举，宁府主当真有心了。”台下纷纷附和，尽是歌功颂德之声。
宁府主满意地看着众人反应，又道：“不过，此次比武大会，来的各路豪杰不下千人，若是一个个比试过去，怕是几个月也比不完。因此宁某提议，每个门派只出一人，由抽签决定两两对决。此外，宁某还准备了个小小的彩头，作为此次比武大会中最终夺冠的少年英侠的奖励。”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早有人呈上一个托盘放于桌上，托盘上蒙着布，里面隐隐泛出些许宝光，一见便知不是凡物。
“那么，若是没有异议，便开始抽签吧。”
比武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随之都落到了那个红木箱子上。自有一名宁府弟子上前，抽出两枚纸签，接着朗声公布道：
“第一阵，逍遥阁，对阵，邪月谷！”
“邪月谷？上台的这个人是鹰扬吧？我听说过这个人，年轻一辈当中少有的几个高手之一，不过此子为人狠厉，出手非死即残，没想到第一个上台的会是他！”
“逍遥阁的人怎么还不上台？莫不是怕了吧？站在逍遥阁席位的那两个年轻人你们谁认得？”
“估计是无名之辈吧，据说逍遥阁近些年来人才凋零，阁主隐世不出，怕是当真要没落了。”
素心听着台下议论纷纷，心下一时惊疑不定。
全场上百个门派，第一场独独抽到了逍遥阁，而对手还是邪月谷的鹰扬，怎么想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师姐，要不然……我去吧？”夏晓宇看着素心阴晴不定的脸色，担忧地说道。
素心看着夏晓宇，惶惑的心情顿时坚定下来，屈指在夏晓宇脑门上轻轻一弹，笑道，“有师姐在呢，怎么可能让你上台？放心吧，你就在这，等着看师姐怎么打败他！”
说完，素心转身一步步走向比武台。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对这一战没有丝毫的把握。尽管病愈以来，素心每日跟随师父修炼剑法内功，对付些不入流的江湖虾米绰绰有余，但眼前这个邪月谷鹰扬，一眼便知绝非易于之辈。
只是，夏晓宇是自己的师弟，是自己带他来的宁府，无论如何，这么危险的事情，绝不能让他参与进来。
夏晓宇紧咬着嘴唇，手中握着腰间的玉佩，出神地看着素心远去的背影。
素心思绪万千，甚至不知自己如何踏上的比武台，只听得自己的声音说道：
“在下逍遥阁阁主座下二弟子素心，领教阁下高招。”
“邪月谷鹰扬。”阴冷的声音传来，但见此人一身黑色劲装，目光锐利如电，薄薄的嘴唇微抿着，手中倒提一把单刀，恍如实质的杀气，刺得素心遍体升起寒意。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得冷血与阴狠，绝非伪装能做得出来的。
“请！”
素心强自稳下心神，抽出腰间软剑，运起逍遥阁剑法便是一剑递出，剑意连绵不绝，出手间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请！”
邪月谷鹰扬刀法却是刀刀沉猛，气势汹汹，直如狂涛骇浪一般，素心初时尚能接的几招，然而随着鹰扬的刀法越使越快，素心却渐渐招架得力不从心起来，便似海上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将倾覆。
眼见鹰扬又是一刀劈过，素心回剑格挡，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软剑登时脱手飞出，“蹬蹬蹬”倒退数步，险些站立不稳。鹰扬却丝毫不停，飞身跟上，反手一刀再次向素心劈落。
“啊！”素心脚下仍未立稳，此时再想闪避依然不及，不由得惊呼出声，眼见便要血溅当场。就在此时，首席台上，一道青影飞身而起，倏忽间出现在比武台上挡在素心身前，右手二指稳稳地接住鹰扬的刀锋。
“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便是，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付雨辰一改往日的温和，冰冷的声音带着实质般的杀意弥漫开来，似乎整个比武场都因此冷了几分。
素心第一次见到付雨辰如此冰冷的一面，与平日里温和如春风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与此刻的付雨辰比起来，方才鹰扬的那点杀意简直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鹰扬暗中早已连运了三次力，付雨辰夹着刀刃的两根手指却有如铁铸，鹰扬无法将刀抽回半分，心下不禁暗自骇然。
鹰扬有些打退堂鼓了，目光越过付雨辰，暗中看了眼宁府主的眼色，却见他正双眼微眯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心下顿时一横。
“点到为止没错，但是我可还没点到呢！”鹰扬看着付雨辰冷笑着，“既然她还没有认输，自然要继续打下去了。说好的单打独斗，你却跳出来横加干涉，这可不是比武大会的规矩。”
“她已经认输了，你若再敢动她一下，大可以试试后果。”付雨辰声音依然冰冷得不带有一丝温度，接着松开刀刃，鹰扬方得以将刀收回。
“还以为逍遥阁能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啊，这江湖四大门派，如今也该换换人了，能者居之嘛，大家说是不是？”
鹰扬声音一落，台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多数仍在保持观望，却有少数门派应和起鹰扬来。
眼见场面渐渐有些不可控制的趋势，首席台上，本应出面组织大会的宁府主，却是一声不吭地冷眼旁观着。
而宁府主的默许姿态，却让些有心人察觉到了某些端倪，附和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付雨辰本已转身欲带着素心走下比武台，听得此言，回头冷冷地看着鹰扬。
“可说的够了？若鹰扬少侠仍觉打得不够尽兴，雨辰不介意奉陪。”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台上台下被付雨辰的气势所摄，一时噤声。
付雨辰傲立台上，睥睨着缓缓扫视众人一周，这才转向素心，温和一笑，“走吧。”
素心点头，一颗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很显然，这次武林大会，是有预谋的要打压逍遥阁了。自己已然撑不住场了，而师父，此时怕是仍一无所知地在逍遥阁隐居清修吧……
“慢着！”首席台上，一人高声喝道。
☆、第十三章
素心认得此人，乃是宁府主的独子宁轩，此时正低声向宁府主说些什么。
“竟有此事！”宁府主眉毛一立，“此话当真？”
“孩儿不敢妄言！”宁轩回道。
宁府主看向素心，目光渐渐冷厉起来：“逍遥阁弟子素心，你暗中勾结魔教，意欲何为？”
“他胡说！”素心脱口而出，“我哪有勾结魔教？”。
宁轩上前一步，朗声道，“十日前，在岳安城外红枫林中，素心女侠曾与萧逸然那魔头私会，可有此事？”
“萧逸然！”
台下一片惊呼，上千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素心身上，凝重的气氛压得素心喘不过气来。辛宏仁更是拍案而起，“我万剑山庄四十三名弟子丧命红枫林，连风雷四剑都死在萧逸然手上，居然有人跟魔头在一起还安然无恙？素心，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宁轩提起“红枫林”三个字时，素心便已慌了神。若是昨晚之前，自己尚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和玄天教没有勾结，和萧逸然毫无关系，然而现在……
知晓了萧逸然和付雨辰真正身份的自己，真的还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宁府主轻轻举起右手，场上的嘈杂声顿时低了下去。接着，宁府主冷然的声音带着威严传遍全场：
“逍遥阁素心，身为正派弟子，却与私下魔教勾结，为祸武林，此举断不可纵容，宁府今日，便要代逍遥阁清理下门户了。”
素心心下慌乱，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