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云还是认为不妥，他也深知慕容枭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便再三叮嘱：“你可别宣扬出去，此事兹事体大，还是过些时候再说。眼下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千秋谷和你我二人，这宗生意跑不了。”
慕容枭虽是不甘心，可他素来听顾墨云的话，于是也没再多言。
次日天明。
墨仙宫。
阳光正好，推开门便有大把的阳光倾盆洒落，金灿灿的黄色刺得你的眼睛生疼。你迅速抬手挡住了阳光，远处恰好走来探望你病情的顾墨云正好撞见这一幕。
“你若与我没有嫌隙，想必会不一样吧。”顾墨云脸上闪过一丝失神，随后立刻消逝，重新换上那张阴冷骄傲的脸庞。
你一步一个脚印，迟缓的下了台阶，拖着身子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落了一地的繁花怔怔出神，神情好不落寞。兴许是太过出神，连顾墨云走近了也没察觉。
顾墨云见你嘴角浮起笑容，似乎在想什么，笑得那样甜。不由得好奇，走近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你大脑飞速运转，眼前浮现一幕幕过往，旁人拜师都是三跪九叩，可你，却偏生三疑九问。闭上眼，你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拜师的情形。
那日崆峒山芳草萋萋，秋风乍起，卷起枯叶漫天。你在石阶上跪了整整九日，顾墨云也替你求了情，后来你与师父打赌，能穿越尘缘镜便收你为徒。而后你拼尽全身力气，甚至致使寒毒发作，终于穿越了尘缘镜，师父终于同意收了你，可你却反过来将了师父一军。
你潇洒转身，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师父可不能乱选，可能，你并不适合做我师父，我还是另寻高明。”
“你先别走，老夫倒是很想听听你挑师父的标准为何，不知老夫能达标几个？”师父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叫住你。
你回首一望，此时鹤影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像极了传闻的那样：仙风道骨，不问俗尘，高风亮节，正人君子。可回想之前师父死活不收你时的高傲和怠慢，你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满，可人家既然问了，自己临走之前答一答也无所谓。
于是回道：“一，必须是正人君子。二，重情重义。三，不爱名利。四，心怀天下苍生，慈悲为怀。”
“哈哈，你说的这些条件若是同时达到，此人便是做我师父也不为过，如此完美之人何处寻？可见你这一生是不会有师父了。”师父感到好笑，便也没止住笑声，这笑声中略带几分打趣之意，倒让你有几分尴尬。
你没接话，转身就走，刚出几步路却听得左逸在身后喊出一段话：“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虽是重情重义却只心系几人，不爱名利却偶尔也通通人情，不是慈悲为怀却是锄强扶弱，教化育人。不知这样的人能不能做你师父？”
顾墨云又见你嘴角浮笑，满目柔情，落座于你对面，一瞥，却发现你眉目间满是伤情，浑身散发出悲伤的气息。
原本的三千青丝竟然一夜之间多出了一缕白发。你一身红衣妖娆邪魅，一缕白发诡异阴冷，本是朝气蓬勃的一个女子，这一刻却仿佛苍老了几个轮回。
“师父闭关迟早会出来了，到时候他的身子已无大碍，可若你的身子因为忧思成疾，叫师父怎么放心得下？”顾墨云说话间从腰间拿出画轴，递给你，又道：“这是师父闭关前留给你的。”
你看着那画轴，恍然想起一年前你下山，烦请师父为你寻得传言中的‘轮回画’，如今师父为你寻来这宝物，你心生感激，也悲从中来。
“轮回画可见来世今生，师父，您有心了。”你缓缓铺开轮回画，一道红光映入眼帘，刺得你满目惊诧，魂不守舍。
澹台墨云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右手却浮起一抹瘴气，左逸见状大喊：“你要做什么！”
你一抬头便迎上了那突如其来的瘴气，恰好打进你的额前，一瞬间你便觉得头痛欲裂，身体里几份不同的力量在迅速撞击着，似斗法一般，零零碎碎的记忆也闯入脑海，拼凑在一起。
你的脑海里浮现许多碎裂的记忆，枯井寒塘，火光四起，枯老的树枝，贫困的村庄，还有那些陌生的人……
“他是妖怪！你跟着他去魔界做什么？！”
“人各有志，缘分不在，你想留也留不住。”
“是因为那条蛇妖吗？你喜欢他，是不是？”
“我不喜欢他。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人间太冷了。”
“我看你是疯了！”
“就说我死了，被这山上的野狼吃了，你把那把弓箭带回去吧，我对不起爹娘。”
“既然决定了，便要好好地走你的路，阿九——在你十八岁生辰那天，你便死了。”
“我想去魔界，你便帮我杀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我今日便废了这双手，还你一条性命。”
“墨云，我不吃解药。”
“人活一世得论个公平，是我对不住我在先，我用生生世世受寒毒之苦还爹娘的养育之恩，用生生世世双手无力还我的情。不论日后魔界有多残酷，我都会自己承受，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封存我的记忆吧，就当我，从未来过人间。”
“人间……爹……娘……”再抬首，你已是泪流满面，泪珠断线一般砸在地上。
左逸知道顾墨云这是将你被封存的记忆打开了，心里大喊不妙，却又没办法，他不知道此后你会如何看白兰，会如何看顾墨云。
顾墨云见你哭成这样，没安慰一字一句，只是问：“阿九，你可还记得我？”
你轻声念了句：“蛇君墨云。”
顾墨云嘴角生笑，目光得意，而左逸则是受了重创一般，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墨云为所欲为。
此后半月，你都只在千景阁待着，寸步不离千景阁，从千景阁往下望去，云雾缭绕，烟雨朦胧。恰逢春日里细雨绵绵，每当下雨，你总是走在草丛里，顺着那条林间小道，一直走一直走，却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有一次，左逸问你：“你要去哪里？”
你只是笑着回答：“二师兄，这条路和家乡的一样，我在梦里的时候经常顺着这条路走，走着走着，我就到家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这天，下着滂沱大雨，你又是从噩梦中惊醒。
你看着屋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你已记不得爹娘的模样，记不得乡人的模样，记不得家乡的模样，只是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些熟悉的风景，枯井寒塘，还有临走之前的百里火海。你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样的情况说出来的，你也不记得和你说这话的人是谁。那些话像烙印一般烙在你心上，伤口永远不会结痂，碰不碰，都疼得钻心。
又是一日清晨，露寒花瘦，春寒正浓。
你推开窗棂，寒风迎面而来，穿透你单薄的衣衫。你用力的呼吸着，好像喘不过气来一般，心情沉重得整个身子都要坠落一般。
“噗——”你胸口一紧，随后吐血。
“忧思成疾？可笑。”你慢慢移动到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随后出了房门走到外面去，被大雨冲刷着沉重的心灵。
千景阁外的青石长阶上落满了雨滴，此刻也还密密麻麻的砸下来，你连伞也没撑，就沿着那条青石长阶一路走，你只看见那条路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若是这么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这魔界，该多好？”你唇角勾起悲凉的笑，托着沉重的步子走在雨中，当倾盆大雨落在你身上时，你方能从那冰凉入骨的痛苦中明白自己为何遭罪，为何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临安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回忆的浪潮一遍又一遍将你覆盖掩埋……
轰隆隆——
雷声阵阵，大雨滂沱，顺着蜿蜒的泥泞小路一路向东，便可以看见一个小村庄，村里的人世代捕蛇为生，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户农家。
“哇——”
一声啼哭划破夜幕，一个女婴诞生了。
“哎呀，恭喜恭喜，是个女孩子。”产婆高高兴兴的抱出来女婴，递给男人。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心疼的抱着女婴哄着。
站在一旁的邻居笑道：“终于生了个女儿啊，老林啊，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男人笑道：“记着呢！哪能忘啊！生个闺女给你当儿媳妇！”
“哈哈……”
笑声一片，谁也没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的洛雾秋，一个五岁的男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乱糟遭的。
“来，雾秋，抱抱你媳妇儿。”林老爹轻轻的把女婴放在洛雾秋怀里，转身问候林大娘去了。
“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洛老爹欢喜的看着未来儿媳妇。
林大娘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大太阳说：“这孩子是正月初九降生的，不如就叫她阿九吧。”
“阿九……”洛雾秋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皱起小小的眉头。
眨眼便是十八年。阿九已经是亭亭玉立，洛雾秋也算是堂堂正正，却不知为何那张脸越发生得像女孩子。不时还被同村的男孩子笑话。也有打架的时候，洛雾秋十二三岁的时候只有一个竹竿儿模样的身板，被打了也是还不了手。后来阿九笑话他娘娘腔，他便狠命了吃，现如今身子微微发胖，可他生得高大，整体看来就是壮！
“阿九！阿九！”门外一群野孩子哄喊着，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山捕蛇，卖了买冰糖葫芦吃！一想起那红红的冰糖葫芦你就忍不住流口水。
你推开们，一个跨步直接从石阶上跳下来。手上握着一把木雕弓，背着十几支箭，一身的猎装，看起来威风凛凛。
“哇噻！阿九你太霸气了！这一身衣服哪里来的？”何石头羡慕的眼光来回扫了你十几次，眼珠子差点就掉出来砸在地上。
你步流星地走了几步，在仰望的目光中笑得得意。
你笑道：“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
“走！上山去！太阳都照屁股了！”你带头就往外走。
“哎！你家男人呢？怎么还没来？”不知道谁这么说了一句。
阿九眉宇深锁，转身皱眉大声吼道：“谁他娘的以后再敢说他是我男人我一箭杀了他！那种没用的娘娘腔不是我林阿九的男人！滚！”
被吼的那个男孩子再也没敢抬头看你，你满脸嫌弃的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什么破玩意儿？想当我夫君，门儿都没有！”
“哎，阿九，要是他以后娶你怎么办？”
“娶我？哼哼，那也得我手里的弓箭同意了才行！看我不打死他！”
“哎哟，这话可千万别让你爹和洛雾秋听见，那小子要是听见了一准告诉他爹去！就他爹那德行，非去你家闹腾几个时辰不可！”
“别提他爹！势力眼！简直有病，眼里除了钱还是钱！”你满心嫌弃，仿佛洛雾秋也是个掉在钱眼里的人一半，于是又嫌弃地唾了一口唾沫。
“不对不对，他爹眼里还有一个洛雾秋！是个好儿子呢！哈哈！重男轻女的洛老爹！”
一行人渐行渐远，破败的木屋背后，缩出来一个沉默寡言的洛雾秋，已经二十三岁的人了，却还是什么本事没有。本该成亲的年纪，却被你嫌弃，每一次提出成亲都要被你数落一阵。洛老爹也是看不下去了，帮着责备你们一家人，说你没个闺女的模样，你爹娘不会教育闺女，可每次来闹都被你顶回去，气得七窍生烟。时日久了，连洛老爹也懒得管了。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草坪绿油油的。每当云朵飞过，地上总要留下一片阴凉。你每次都忍不住抬头望天，抬头望云，目光灼灼。你说，在云朵的背后有神仙，在世界的尽头还有一个世界，说不定鬼怪住的地方。不论白云的背后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你都愿意去，只要能离开现在的世界，去哪里都好。
“喂！阿九！站着发愣干嘛？快来这边，这么大的深山老林，这么好的太阳，大蛇特别喜欢出来的！”何石头在林子喊，你轻声叹息，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便猫着腰钻进了林子。
林子很大，大到洛雾秋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你。那一天，你消失在了林子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九！阿九！”洛雾秋没用的哭哑了嗓子，带着红肿的眼睛穿梭在林子里。
划破的衣裳被撕成片挂在他身上，凝固的鲜血结成痂长在身上，油腻腻的头发跟鸡窝一样。脚上的布鞋已经黑漆漆的，看起来好恶心。不知道他走了多少路才磨破了那厚实的千层底，也不知道他踩过了多少泥泞坑洼才让那双鞋子变得那么令人作呕。
“阿九你在哪里？呜呜……”洛雾秋真的很没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出来找人好歹带个火把，火种，干粮，可他什么也没带，蠢得要死。
突然，他腰间鼓鼓的口袋里猛然扎出来一根尖尖的木棍，洛雾秋脚底踩滑摔了个脚朝天，口袋里的尖木棍划伤他的大腿，深深地扎进去了。
血如泉涌。
洛雾秋哭得嗓子发不出声音了，他扯下衣服撕成条，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拖着还在冒血的大腿，一步一步往前走，血一路洒下，触目惊心。
傍晚。
洛雾秋走到了一个山洞里，缩在一角懦弱地哭，黑漆漆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过了一会儿，洛雾秋爬到洞口，从腰间掏出来十串冰糖葫芦，糖葫芦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洛雾秋看着糖葫芦，想着他的阿九，委屈地抱成一团哭泣。
清风明月山间过，不照情人眼底恨。
“阿九……你在哪里？”洛雾秋撕心裂肺的流泪，心痛的感觉袭遍全身。
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优点。他沉默寡言，可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他力气挺大，可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他是个男的，可说话做事都像个娘娘腔！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卖小玩意儿的郎中路过村里，担子里多少好玩意儿。连你都选了一把桃木剑，可他偏偏选了一把桃花扇！
暮色正浓，霜寒露重，洛雾秋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寒风中缩成团，像个叫花子一样。
翌日。
当第一束阳光明媚的洒下时，洛雾秋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眸。太阳毒辣辣的晒在他的额头上，烫伤他的伤口。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爬进山洞，明晃晃的阳光刺眼而滚烫，使得他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翌日。
“这里怎么有个人？”沉稳的声音响起。
一个黑色华服的男子冷眼看了看洛雾秋，准备跨过他的身子进洞。旁边却猛然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雾秋！”
男子震惊之余你已经跪在地上给洛雾秋检查身体了，满身的疤痕，伤口。你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