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林何处 by 万径人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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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林何处 by 万径人踪-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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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就罢了,现在连得意门徒叶非云在是,心里终归忿忿。 


        “难道是因为天纵第一次向他求情?误会了?”宋谦甩了甩头,把总统也会吃醋的念头压了下去,这些个儿女情长的东西想也是想不透的,尤其是两个刚武军人之间的情爱,更是想不透,“我先回去了,叶非云倒确实是个帅才,不过情根太重,外冷内热,今后你要多注意注意他,别让他再犯这种错误,太致命。一个陈铭就已经够了……” 


        “是!”面对长官,裘致远很是恭敬,标准的军人。 

        再次发作的毒瘾比前一次要来的轻微些,也不知道裘致远喂了叶非云喝了什么,叶非云这次苏醒得快多了,自控力的恢复也好很多,除了暂时的神智昏迷,也就是剩下冷汗涔涔。 


        五年多来第一次踏上故土,叶非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是这样回的家乡:奔丧。 

        叶非云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仿佛死的是一群猫狗。 

        天刚亮白,雾蒙蒙的,实实在在的江南山色,带着一股子潮气,也带着说不上来的粘腻,将人的心脏和情绪统统润湿。 

        薛天纵没来,却派了他的专车送叶非云,太过明显的偏宠,太过明显的器重,宗政呈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许薛天纵单独嘱咐叶非云的时候坐在旁边,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盯着薛天纵看,极其偶尔的,瞟出一丝眼光来剜叶非云一眼。 


        是嫉妒,是提防,也是赤裸裸的宣示占有。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叶非云可以背个包回家种田去了。 

        原来,情爱深处,再强悍的人,也会像一个傻瓜,看不透,不光是自己……叶非云多少心里有些安慰。 

        山路蜿蜒,也很崎岖,从绵延到了山顶的公路向下一望,整个护送叶非云回乡的队伍都不禁胆寒,胆寒的不是那如万丈深渊的山间沟壑,也不是那江南少有的险峻山峦,而是:这么偏远的山村,汪伪政权居然也能为了一个叶非云,在他刚刚假降的时候就派遣了人员来监视,借以控制叶非云。 


        那一句“叶师长如有二心,会有灭族之祸”原来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并且是让人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事实。 

        现场很惨,惨到已经让秀山村的其他村户不得不全部迁走,这种灭绝性的报复屠杀,太有震撼力,况且,发生的太突然,看过屠杀现场的人,难免夜夜噩梦,神魂惊骇。 


        每一具尸体都高高地悬在了村口的树上,大大小小,总共二十四具,死状都很可怖,却又各不相同,都是裸尸,都已经风干了大半,伤口上已经长出了许多的蛆,许多蚊蝇密集地叮在上面,偶尔飞来只鸟,惊起一片嗡嗡之声,如雨点似的扬起,黑麻麻的,很是渗人。 


        坟地选在了面阳的山坡,可以望见村口,可惜,就算望得见,如今的秀山村也已经不会在有人来了,这里,房屋瓦舍依旧,人,却半个也无。 

        真正的物是人非。 

        每一具尸体,叶非云都打来清水,仔细地清洗,一点点的血迹,一点点的伤痕,抹干净了之后,再把从家里找来的衣服替他们穿上,头发也梳好,鞋袜也整好,叶非云做的很自然,也很小心,看的一边的裘致远都已经心里凄惶,却仍不见叶非云掉泪。 


        “想哭就哭把,男人偶尔掉点泪也不算丢人。”摸摸鼻子,裘致远自己都已经开始有些发酸。 

        叶非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仍旧在那里木无表情地持续做着。 

        坑是叶非云自己刨的,倒不是没有兵愿意刨,而是叶非云只愿意自己动手,一个排的警卫就这样或分散警戒、或环伺坟坑,由着叶非云一个人在那里挖。 

        山上,土很实,也很硬,叶非云却挖的很深,从早上挖到傍晚,在坑底又支了木板,铺了被褥,才将尸体整齐地按亲疏排好,再支了两层木板,叶非云弄了几根金属线,东绕西绕地折腾了半天,才将土埋上,埋了一半的地方,又下了一个套子,继续埋,埋到平了,在坟的边缘设了一些兽夹,立上了坟包之后,墓碑之外,坟地周围,叶非云仔细熟练地做了许多陷阱,布置的数量可以用庞大来形容,方位也不规律,不管怎么走,总能触发。 


        “你自己怎么进去?”裘致远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叶非云倒是奇怪的很,明明只是个山村小子,却还懂得一些古老的布阵方法。 

        叶非云设完了最后一个陷阱,太起头,看了一眼,起身,飘飘忽忽地就进了坟地,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使了什么身法步伐,就这么三绕两绕,五拐六拐,就进了去。 

        整整一夜的陷阱布置,叶非云很亢奋,没吃东西,只有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没有把陷阱布置完毕,如何吃得下去? 

        那种似狂非狂的模样让裘致远看的心惊肉跳:到底是无情狠心,还是至情至性?这个叶非云,不是情根深种,就是天性凉薄,铁血,到底是血够冷还是血够重? 

        第四十二章:来来往往 

        清晨的露水中,叶非云跪在坟地里,摆放好了祭奠品,一堆纸钱,是来的时候薛天纵让卫兵给准备的,一对高烛,白色的,也是卫兵给置办的,一列三牲,一碟水果,还有一张宗政呈手书的“一门英烈”,都是在望沙的时候装上的车,交代给裘致远的。 


        寒鸦飞过,扔下几声“哇——哇——”的叫声,一只孤鸿,就那样一收翅膀,从山尖的高处一个俯冲,再一展翅膀,从坟地上空掠过,投向对面山谷地的茂密林间,发出一声说不上是凄厉还是悲伤的长鸣。 


        天是深青色的,衬了几颗迟迟不肯隐去的星,显得冷淡荒凉,极远极远的天边,慢慢开始映上了光,不是金光,也不是红的霞光,就是在那云层深处不知道滤了多少道的近乎于白色的光,有很多的清冷,很多的高傲,很多的坚毅,就是没有一丝温度。 


        半蹲跪在那里,拿起一盒火柴,叶非云轻轻推开火柴盒子,用中指和大拇指拈了一根火柴出来,把火柴盒推上,侧过,捏了火柴,拿了火柴头在引火纸上划,连划了三下,都没有燃。 


        叶非云停下,垂下了手,好象是喘了口气,定了定神,再抬起手腕,指尖已经轻颤,捏着火柴的手关节发白,僵硬地像是要撅断火柴棍似的,再划,两下,就把火柴头给划残了,却依旧没有火。 


        一直站在叶非云身后的裘致远微微动了动嘴皮,像是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仰了仰头,负了手,伸展了一下脊椎,转过身去。 

        叶非云干脆坐到了地上,屈了两个膝盖,皮靴的尖尖头之间,就是那堆纸钱,皮靴上有几星泥,很干,结在上面,沾在光亮的皮面上,很是碍眼。 

        连续划了十几根火柴,叶非云一直划袄最后一根,才点燃,小心地将纸钱点燃,火光蹿起半米高,跟着山间的风摇摆,灼的人脸上一阵热辣的疼,叶非云也不觉得,兀自做在那里盯着火看,直到表面的纸钱烧的差不多了,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捡了根树枝拨弄一下未燃尽的纸钱。 


        看着火再次燃旺,那些黄表纸和锡箔又勾得叶非云眼睛里雾气蒸腾,那段偷偷拿家里烧给祖先的纸钱写字的岁月,早就随着东氏军逐渐南下的铁蹄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火苗舔到的纸,总是燃烧起一点,逐渐成了一线,一线推进,然后整张纸就变成了灰,轻飘飘的,不去碰的话,多半还是整张的灰,被那风轻轻一拂,就顺着火堆的蒸腾热气晃晃悠悠往上飘,被高处的风一撕,成了极碎的碎片,又飘了下来,落在人的头上、肩上。 


        叶非云依旧木在那里,直等到火光微弱,才丢了那张代表了叶氏一门惨烈的总统手书进去。 

        什么英烈,什么荣耀,可能换的回这二十四口的生命? 

        魂去不远,带上这至尚人间王者的手书,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能用这个人间王的嘉奖少些苦难。 

        祭奠还没有完毕,叶非云已经又再一次犯了毒瘾,裘致远没奈何,看着叶非云神智尚在时候眼神里的那一丝企求,居然开口说:“不捆你了,我帮你一起完成祭奠,你尽量克制自己一下。” 


        叶非云居然也点点头,任裘致远揽抱着,捏着他的手,帮助他跪拜、燃烛、上香。 

        知道回到车里,开始下山,叶非云仍然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没有告别,没有炮仗,没有很多出殡的礼节,一方面是怕过大的动静引来伪军潜伏敌人的注意,另一方面,是叶非云已经撑不住了,青白的脸色,涣散的眼神,以及紊乱的呼吸,让裘致远决定迅速撤离,一定不能让叶非云再受什么刺激煎熬了。 


        难得一见的师长怀抱营长的奇观,就这样展现在警卫排面前,一个是铁碗刚绝的师长,一个是铁血如魔的营长,都是外人不见其温和可亲的强硬派人物。 

        却在这个特别的时刻,一个,横抱着另一个,有着一种山河碎尽我独生,生死兄弟不相弃的凄凉,连那逐渐变红映上天际的朝霞,也仿佛是凄婉无望的落日余晖,照在裘致远脸上,有着浴血的悲壮。 


        山间土路,颠簸异常,晃得裘致远只能扣住昏迷了的叶非云手腕,抱在自己怀里,整个姿势看上去暧昧至极。 

        叶非云这次倒是安静了许多,对抗毒瘾,可能就是一个逐渐减弱的过程,从一开始发作的狂躁和失控,到现在的安静昏迷,除了脸色青白的实在吓人,嘴角渗出的那一两丝血迹,倒也看不太出他到底在和什么样的魔鬼进行着对抗。 


        叶非云的眉头紧攒,鼻尖一直在颤,呼吸的很是急促,鼻翼一张一翕,看着如此没有威胁力的叶非云,裘致远多少明白了些林亚对叶非云、叶非云对林亚的意义。 

        白幡依旧在坟地里招展,叶非云却已经又一次身入战火。 

        裘致远襟前沾染的那星星点点的血,让叶非云明白,昏迷时是这个一向冷酷的长官一直拥抱着。 

        炮兵营被拉到了后方,上峰的命令是整顿练兵,每一支部队都不能在一线呆很久,每年的轮换,也是再正常不过,只是这个时间轮换了叶非云,实在太明显地昭示了薛天纵的偏袒,轮换的,是裘致远的整个师。 


        林亚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叶非云已经音踪杳渺,徒留下他在那里抖了指尖恨天骂地。 

        叶非云!你太狠了! 

        林亚的身体确实遭到了重创,在叶非云走后的第三天,兴农党也不得不遣人接替了他的团长职位,把林亚接到了根据地休养,灵敏度低,神经末梢无感觉,手指脚尖不自觉颤抖……这一切的症状虽然不影响林亚的大的活动,却实在地显示了他寿将不远的事实。 


        在这个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来来往往的过客,叶非云也只有在独自擦枪的时候,才显露出一点点的心事,那种无奈和沉痛,掩映在眼波之中,多了几分温和。 

        在叶非云被拉到后方休整的期间,宗政呈不顾向学天纵的劝阻,赫然下达了清剿兴农党的命令,原因,据说是程国重私下与国外力量交涉,并蓄积力量伺机代替公国政权。 


        民主党在面临东氏侵略四年之后,揭开了内忧外困的四面楚歌序幕。 

        国外的世界,已经是战火四起,尚国国力的羸弱,让宗政呈托不起一支装备完善的军队,而国内四起的匪、盗之流,甚至是打着抗战旗号拥兵自重占山为王的军阀,频频制造的事端和互相抢夺战略物资的事实,让宗政呈这个公国领袖陷于水火。 


        一直在寻求的国外力量的支持,也因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显得飘渺遥远。 

        而不断壮大的力量,在民主党不断消耗在战场上的对比下,逐渐有了气候,兴农党,就是首当其冲的矛盾之首。 

        接到指示的裘致远有些恍惚了,这样的状况,对叶非云和林亚这样的两党交密的人来说,是劫难! 

        叶非云自己到没有什么,还是那副冰冷的脸,一副无事可动我心的石人模样,拿了那张宣战的通知,在阳光下盯着看了两眼,没有任何反应,好象接到的是“今后士兵粮饷由每月3块大洋增加为4块大洋”一类的无关乎战场无关乎决裂的普通通知。自从奔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叶非云笑了,那种倾倒众生如妖如魔的笑容早就绝迹。 


        望着夕阳,叶非云忽然甩出了一刀,将营房前树上的那一窝鸦给打了下来,却也不去拣那些小鸦大鸦,拾回自己的刀,就进了房,再也没出来。 

        这一日,来的太早了! 

        ——持续——


       




      '乱世一叶之正文' 云深不知林何处(第三、四卷) BY: 万径人踪 


        第三卷:兵戈见 

        第四十三章:咫尺天涯 

        握着那支羽杀枪,叶非云仔细地拆卸,将每一个零件擦干净,一件一件地拆卸,一件一件地擦拭,倒不像在擦武器,更像是在擦拭情人的脸庞,一点点的污垢,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每天,叶非云都要重复上擦枪的习惯两次,总是在清晨和黄昏那半明半寐的光线中,坐在那颗大树下,听着离巢或者归巢的鸦叫声,机械地完成着拆装的动作。 

        这把枪,曾经代表了一个少年连长的荣耀和艰险。 

        林亚送的。 

        尽管枪的精美度已经远比不上叶非云后来得到的枪,叶非云还是将这把枪留着,配成了对,做了自己从陆军军官大学毕业以后的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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