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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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6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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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真是我掉的,你赶快给我,要不然日子没办法过。”顺便我还把家里没碗吃饭的事情跟她讲了。以至于最终有点低声下气。 
  但小旦不买账,她说:“我这十块钱是在那个男的身上摸到的。你说不是你干的事,那这个钱也不是你的。” 
  我说:“事情真不是我干的,骗你不是人。但钱是我的,确实是我的。”我把口袋全部翻出来给她看,有许多草末和说不来的琐碎的东西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 
  “你死鸭子嘴硬。我烦不了了,就算这是赔偿损失啦。”说着她把钱塞到腰里去了。如果要抢,那大概还要扯她裤带子。但太累,影响也坏。 
  “算了,我不要了。” 
  她又哭了起来,说:“看来,那个人真不是你了。”这样她又把鼻涕蹭在我的门框上了。 
  我说:“你别哭了小旦,我同情你。你把钱还我就给你讲个好事情。” 
  她说:“你先说了我看是不是好事情,是的就给你十块钱,不是的就别想。” 
  于是我就把小生要跟她搞对象的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了她。她听过之后果然不哭了,但也没怎么高兴,说:“他啊,不行,我晓得,他老婆跑就是他不行。” 
  我无话可说了。我这十块钱就这么没了。有一个老鼠从我们之间吱溜一声跑了过去,在墙脚的洞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了,连老鼠都打喷嚏了,我被这个老鼠搞得很伤感。 
  “不过——”她仍然盯着老鼠洞,说,“那也不一定。再说吧。” 
  我动下身体挡住她看老鼠洞,说:“那我钱怎么办?” 
  她说:“也再说吧。”于是她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回头又说她相信我,所以十块钱不是我的,所以不能给我。“给了你,将来那人要是找上门我怎么办呢啊是?”我痛苦地说“是”,而小生找她谈对象的事情留着割了稻子再说。然后小旦转眼就走到树影里,不见了。 
  我对着她消失的地方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叹了口气。我还是不甘心,又在身上搜索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那十块钱。我就一屁股坐下来。脚走了一天路很酸也很烫,我就把鞋子脱了,同时习惯性地把鞋子在门槛上磕了磕,结果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从鞋子里面倒出来的不仅有沙土草叶,还有我那十块钱。“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一个人在门槛说起了话。 
  就这样傻坐在地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我索性不想了。大概确实什么也没有吧。小旦被谁强奸了呢?我真是一点也不晓得,骗你不是人,真的,我一点也不晓得。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了,过两天就要回来跟我一起割稻子的。这才想到与小生讲的话,要割稻子了,真要割稻子啦,于是我就把镰刀找出来,真看见了上面许多锈,我就拎桶水找块青砖在门外哗啦哗啦地磨。好清越的声音啊。 
  月亮升起来了,水桶里水汪汪的,刀也越磨越亮。 
   
  曹寇,1977年生,南京人,著有小说集《我们兄弟去打架》。 


战斗的身体与文化政治
孟繁华 
  在革命时期的文化或文学历史叙述中,潜隐着一种没有叙述的历史,这个历史是战斗的身体的历史。不同的是,这个战斗的身体的历史被对待革命的情感和态度遮蔽起来。于是,我们看到的不是身体的战斗,而是革命/反革命、进步/反动、左/右、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地主/贫下中农的对抗和斗争。身体的叙事被置换为精神领域的事件。20世纪激进的历史叙事在国家主义的框架内展开,它叙述的主要内容还是限定于思想/精神领域。即便是异性之间的关系,身体的战斗也被认为是琐屑或无关宏旨的无聊事件。个人情感领域的故事始终受到压抑而难以走进历史,与我们遵循的历史叙事原则是有关的。 
  80年代以后,个人情感体验的叙述和对身体的关注,以突围和悲壮的姿态得以表现,但它的想象也还是限定于男女之间接触的细节。那个时代的张贤亮、张洁、张弦、王安忆、铁凝等,因对异性之间情感细微处的描写而名噪一时。但到了90年代,异性之间的肉搏战斗真正展开,《废都》、《白鹿原》等小说以前所未有的直白甚至夸张讲述了两性之间的身体战斗,并引发了大规模的关于“性问题”的论争。今天看来,那场论争的学术价值不高,原因大概还是限于道德层面而难以深入有关。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女性主义和文化研究理论进入国门,两性之间的战斗还没有充分讨论的时候,就被“一个人的战争”所替代。女性在张扬自我决斗宣言的时候,因不慎而成为男性眼中又一道奇异的风景,独白变成展览,平等、自由的争取演变为话语实践。商业主义的叙事策略和西方新潮理论来到中国,因新奇而急于诉诸实践,总会结出意想不到的畸形果实。遗憾的是,我们对这惨痛的教训总是不断遗忘而重新踏上不归路。 
  但是,身体的故事总是吸引着作家,与两性相关的秘密似乎永远是个难解之谜。新世纪初始,小说中身体的战斗仍在进行而且大规模展开。《所谓作家》《白豆》《丑行或浪漫》《万物花开》《放下武器》《我的生活质量》《活成你自己》《水乳大地》等长篇小说,都有对女性身体迷恋、追逐并诉诸于性战斗的场面。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这个场面都是男性的单边战斗,女性只是逃避、无奈或必须承受。在这样的叙述框架中,男性的文化政治统治是容易解释的,在女性主义的阐释或揭示中,男性对女性的霸权地位已经昭然若揭,性别差异造成的传统的不平等是女性处于凌弱地位的本质原因。另一方面,女性是男性永远的焦虑所在,它不仅可以引发反目和流血事件,而且对女性的占有本身就是男性地位和荣耀的表征之一。在这些作品的叙述中,越是地位低下的阶层,对女性的渴望和占有就越强烈,对女性诉诸的身体战斗也就越粗暴。这种现象一方面隐含了低下阶层女性资源的匮乏,占有的概率越小,出于本能的饥渴就越强烈。不能指望女性资源稀缺的群体会对女性待之以彬彬有礼的浪漫。 
  在一些小说作品的叙述中,不仅表达了男性/女性的绝对权利关系,同时,将女性作为欲望对象的男性群体中,本身存在的权利关系同样是尖锐的。《白豆》的场景是在空旷贫瘠的“下野地”,那里远离都市,没有灯红酒绿甚至没有任何消费场所;人物是农工和被多级干部挑了几遍剩下的年轻女人。男人粗陋女人平常,精神和物资一无所有是“下野地”人物的普遍特征。无论在任何时代,他们都是地道的边缘和弱势人群。主人公白豆因为不出众、不漂亮,便宿命般地被安排在这个群体中。男女比例失调,不出众的白豆也有追逐者。白豆的命运就在追逐者的搏斗中一波三折。值得注意的是,白豆在个人婚恋过程中,始终是个被动者,一方面与她的经历、出身、文化背景有关,一方面与男性强势力量的控制有关。白豆有了自主要求,是在她经历了几个不同的男人之后才觉醒的。但是,白豆的婚恋和恋人胡铁的悲剧,始终处在一种权力关系之中:白豆爱农工胡铁,白豆却不能嫁给胡铁,因为马营长死了老婆,马营长看上了白豆,就意味着白豆必须嫁给他。但当白豆遭到“匿名”的强暴之后,他就可以不再娶白豆而娶了另一个女性。在这样的绝对权力和相对权力关系中,男性的单边战斗是主要的,女性没有或很少主动参与。更多的时候,女性更像是一个逃匿者。《丑行或浪漫》中的刘蜜蜡,一直以逃匿的方式躲避伍爷大河马和小油矬父子对自己身体的占有,女性在这里只是对象或逃匿的“物”。 
  进入“现代”社会以后,由于革命或反革命的暴力已经终结,诉诸于肉体的残杀或消灭的战斗业已平息。但是,关乎身体的另一场性质完全不同的战斗,却在全球范围内全面展开。这是没有战线的、持续不断和花样翻新的战斗,永无休止的身体消费带来了身体永无休止的紧张。与过去对女性身体占有的男性单边战斗有所不同的是,女性也开始主动和间或地介入了两性间的身体战斗。比如《我的生活质量》中的安妮,她是个有修养和国外教育背景的现代女性,她自愿地投入了和市长王祈隆的暧昧关系中;比如《爱你两周半》——“非典”时期的两对情人关系:一对是顾跃进和情人于姗姗被“隔离”后的困兽犹斗;一对是顾妻梁丽茹和情人董强“非典时期”的浪漫之旅。这两条线索都是“非典时期的爱情”。第一条线索以想象的方式滑稽地突现了“郎财女貌”情人关系的脆弱和虚假。就在最危急的时刻,情人间显现出的却是刻骨的厌恶和铭心的厌倦。顾跃进的呼噜使年轻貌美的记者痛心疾首,心理障碍让她“今夜无人入眠”:“在那一个个漫长抑郁的非典春夜,玉兰花飘香,消毒液也飘香。有一个姑娘,戴着假面,在电脑聊天室里,丧心病狂。”这就是于姗姗心情的真实写照,也是当今情侣关系的真实写照,第二条线索是顾妻梁丽茹和董强的浪漫之旅,在火车飞机洱海丽江,他们享尽了风花雪夜几度风情。但是,回到北京后,梁丽茹竟没有一次想起她的情侣。因此,这时女性积极参与的两性战斗或是利益诉求,或是以游戏的方式体验另一种人生,并不是身心投入的真正战斗。 
  值得注意的是,现代社会以女性为主体的身体单边战斗开始打响:美容院、健身房、桑拿浴、按摩室等是身体的战场,然后是瘦身、瘦腿、纹身、纹眉、纹眼线、人造乳房、整容直至变性。然后是一条直线的“猫步”、三千宠爱的“选美”、旋转木马般的偶像、源源不断的绯闻、街头摇滚、街头舞蹈、夸张的床上运动,直至“下半身”写作、木子美和网上女教师的裸体照片。战斗的身体渗入到我们生活的所有角落,女性用身体独白,男性用下半身狂欢。身体叙事是现代社会日常生活最核心的剧情,青年女性则是剧情无可替代的主角。 
  女性身体的战斗制造着时代的时尚,时尚推动着女性身体的战斗。但这种战斗和时尚的背后一直潜隐着控制、支配、认同的文化政治,或者说,身体的消费水平和塑造程度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未被言说的女性“身份”的表征。从全球范围来说,这个时尚不是第三世界和欠发达国家制造的,而是发达国家和强势文化制造的;就某个国家和地区来说,不是边缘群体和底层民众制造的,而是中产阶级引领、制造的结果。 
  一、选美大赛1921年肇始于美国,它迅速成为未婚青年女性身体叙事的舞台,也成为男性“合法”地集体观赏女性身体的节日。资料表明,美国针对不同女性举办的选美大赛每年超过了70万场次。专业公司、小城镇商家、大都市实业集团都可以成为组织者。组织者可以从中获利。 
  二、默默无闻的小姐们则可因获奖一夜间暴得大名,然后走向杂志封面或进军广告、影视娱乐业,从而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或偶像。选美大赛注重美貌也注重才华,但只有才华没有美貌,可以肯定的是与“美国小姐”绝对无缘。 
  美貌对女性的重要,在选美大赛中被极端化地叙述出来。于是,女性对自己容貌和身体的关注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据调查表明,不同比例的女性开始“经常留意”自己的容貌、想改变自己的体重、想减肥、对腰围感到不安、想改变体形、掩饰年龄、改变大腿小腿、改变胸部、改变身高、改变肤色头发手或鼻子……时尚战胜了造物主。这些“改变自己”的想法并非是女性与生俱来的,她们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是文化政治支配的结果。除了选美大赛之外,时装展示是另一种意识形态。在时装设计师那里,他们选择模特的标准几乎无一不是苗条的女子。选美要苗条、时装要苗条、战无不胜的美国女明星也是苗条;女性杂志、电视节目、健康讲座、街谈巷议、节食手册等,所有的声音和图像都在呼唤女性的苗条。 
  三、体形的意识形态的制造者不仅征服或支配了民间,同时也支配着学校入学和社会就业。过于肥胖的女生和身材苗条的女生,以同样成绩申请著名高校的比例是1:3。社会就业的比例状况可能还要严重许多。因此,体形的意识形态为社会规定了隐形的测量尺度和评价标准,它是上流社会和底层社会、聪明和愚蠢、健康和病态、勤俭和懒惰、性感和性冷漠的尺度和标准。体形关乎成功、金钱、生活质量以及“出镜率”、被追逐、被赞美、被议论的程度。于是,和体形、身体相关的产业和故事不断被制造出来,减肥药品、健身场所、保健方式、瘦身秘诀、整容整形医院、吸脂术、染发药水、指甲药水、纹身、服装业等商业行业开始兴起并兴盛起来。 
  但是,在美国身体战斗的过程中,在“美国小姐”、影视明星、成功人士走向上流社会然后陷入被制造绯闻、被“狗仔队”盯梢拍照、被出卖、被暗算、被绑架等烦恼和恐惧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性别、商业、阶层、身份等文化政治的宰制和支配。这似乎是一个悖论的世界,一方面女权运动和女性主义理论在崛起,解构中心或霸权的声浪此起彼伏,女性的声音由于“政治正确”似乎无往不胜,但消费女性的事业一刻也没有停止。在世界范围内,对女性的“整体消费”是不合法,起码是不道德的。但对女性“局部”的消费几乎愈演愈烈:女性的面部、颈部、胸部、腰部、腿部、脚、手、眼睛、鼻子、头发等能够展示的部位,每天都大量裸露地出现在电视屏幕、音像或其他媒介上。她们被用于商业目的或其他与女性无关的动机。这种“性别歧视”和男性欲望被隐藏于对“美”的夸张的宣扬中。一方面是性别和商业权力的控制,女性被“自愿”或“合法”地利用;一方面,这些被利用的女性身体为少数女性带来了巨大利益和名声,同时她们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被控制、被效仿的力量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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