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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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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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无以名状的怪味夹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强烈地散发着。——总之,这是穆霞初次同敌军遭遇时被她称之为“敌气”的那股气味。

  当尼古拉和托利亚在各个角落里进行搜索时,姑娘跑进了正房。在房间的桌上堆着残菜剩汤,桌旁坐着卓娅,她垂下双手,神色呆板、绝望,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她的两只大眼里充满了忧伤。

  穆霞穿着一件白色的长睡衣,显得十分瘦小,头发一卷一卷的,脸颊冻青了,站在新相识的女友身旁,她害怕惊动卓娅。最后卓娅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睛碰在一起,然后扑到对方身上,互相搂抱着,大声地 哭起来。刚刚走到门口的尼古拉和托利亚一看见她们这个模样,便停下脚步。

  然后尼古拉往后轻轻一退,对托利亚低声说:“女人家的痛心事。我们不要在场,让她们哭个够……”

  “我不能在这里,再也不能……您已经全看见啦!他们经常到这里来。”瘦小的女人细声细气地说,哭得全身都抖动起来。

  穆霞想安慰她,可是一身寒颤,冷入骨髓,使她无法讲出一旬连贯的话来。

  “他们坐在这里,喝酒,大吃大嚼,哈哈大笑,而您在顶楼上挨冻,只穿一件衣!……我听见你们在天花板上动弹的声音,我真害怕他们发现你们。后来你们不作声了……我想,‘难道冻僵了不成?’真可怕,我多么难过啊!”

  年轻的女主人走近穆霞,她那双饱含痛苦的、惶惶不安的眼睛在哀告,在祈求,也在要求。

  “您带我走吗?您听见了吗?您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我是一个边防军人的遗孀!”

  年纪大的女主人站在一旁,老想把一件短皮袄披到穆霞的肩上。

  “您把衣服穿上吧!天气这么冷。他们都喝了点酒,您也该暖暖身子才是……我真为你们捏了一把汗……”

  从隔壁房里传来不安的问话声:“女主人,老头哪里去啦?”

  尼古拉已经穿好衣服,勒紧了腰带,站在门当中,把门都塞满了。他严厉地审视着老太婆。托利亚也已经穿好上路的衣服,从尼古拉的背后探头望着。

  “他送德国佬到十字路口去啦。”老太婆简短地答道。

  穆霞急急忙忙在门帘内穿衣,卓娅从门帘内走出来解释道:“请别多心。我父亲的任务是这样的,他是奉命同德国人保持关系的……这差事比打仗还不好办。同德国人搞关系是个使人诅咒的工作……人们是怎样看待他的?他象个麻疯病人一样令人厌恶。”

  这位瘦个子女人那双黑色的、深邃的眸子中,显示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使得紧张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穆霞走出门帘,她体态匀称,整洁利索,满头淡褐色的头发,那样子很象当年某一位漂亮的、逞强的小伙子。

  “您带我走吗?嗯?”卓娅问道。

  穆霞垂下眼帘,然后又慢慢抬起来,直盯着年轻女人的脸,为难地、但很坚决地说出口来:“不行啊!”

  一见卓娅痛苦的眼睛忽地涌出泪水,她语气和缓地补了一句;“我们不能,我们没有权利,我们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穆霞!”尼古拉警告地喊了一声。

  “任务十分重要,”姑娘坚决地重复道,“因此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带,甚至最好、最忠诚的人。”

  卓娅的神情立即沮丧起来。她走进门帘内,在那里翻来翻去搞了一阵子,然后拿了一条黑围巾和一双大头毡靴回到室内。

  “带上吧。您的脚小,刚好合适。”她说道,把这些东西放在穆霞的面前。母亲严厉地闭紧嘴唇,不同意地望着她,她对母亲补了一句,“他们更需要。听到了吗,妈妈?比我更需要。”

  前屋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尼古拉冲向房门,手指抓住手榴弹的木柄,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框中,护林老人回来了。他瞟了尼古拉一眼,疲乏地强笑一声:“放下吧,自由啦……”

  他把手套往长凳上一扔,解开短皮袄,一口气喝完一瓢水,然后望了望已经穿好衣服的客人,说道:“准备上路啦?作得对……这个翻译,咳,真是个瘟神!他总是向我盘问这些面包。说干吗烤这么多面包呀?我说准备做买卖,赚笔钱……他们喜欢这种搞法……他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们避开这个孽障吧。走吧!”

  当老人给尼古拉指点路途时,托利亚就到森林里去挖珍宝袋子。穆霞沉思地坐在长凳上,老是望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的肖像。她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向女主人走去。

  “请把这个送给我……求求您……”

  “干什么用呀?”老太婆感到惊讶,但是,不等对方回答,便从墙上取下满是苍蝇屎的发黄了的照片,递给姑娘。“要是您喜欢,就拿去吧。”

  在门口告别时,护林老人忽然从尼古拉的头上取下船形帽,然后把自己那顶毛茸茸的带护耳的兔皮帽戴到他头上,然后又想了一想,再添上一副大手套,上面全是补钉,棉花从里面绽了出来。

  “请转告那边,说人民在坚持战斗,在等待,扳着指头数日子。就这样吧!快点走……”

  在黑黝黝的前屋里,卓她抱住穆霞,靠在她的身上,激动地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无论如何我会走的……一等森林里来人取面包,我就跟他们走。嗯?您觉得怎样?”

  姑娘默默无言地握了握她冰凉的细手。

  在大道的拐弯处,穆霞回头一望:秋天的早晨霜浓露寒,大地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霜花,在第一线暗淡的曙光中,在护林人小屋的台阶上,站着那个瘦小、忧伤的女人,她的神态是沉思的,若有所失地望着底下某一处地方。然后,她似乎暗自作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突然挺直腰板,骄傲地昂起了头。

  穆霞亲切地向她挥了挥手。 
第16章
 
  也许,护林老人关于前线局势的情报是准确的。三位游击队员在渺无人迹的禁伐林区走了几天。下了一场初雪,雪地上只有狼和狐狸以及兔子的足迹。当他们穿过林区进入有人居住的,道路纵横交错的地区时,他们立即看到了苏军在广阔战线上进行的那场血战的明显痕迹。

  有时他们穿过浓密的灌木丛和冰冻的道路,从远处观察两条迎面相交的汽车运输线。后面,向东方行进的是涂上浅褐色斑点的坦克,象压路机一样的卡车和各种欧洲型号的汽车。步兵部队拉开数公里长的队形向前蠕动。迎面开来的则是同样型号的汽车。可是这些汽车是怎么回事呢?巨型牵引车拖着打坏了的坦克无力的躯壳,柴油卡车巨大的车斗上载着装甲车的残骸,巨型带篷货车在被严寒冻硬了的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缓慢地移动……在帆布帐篷上匆匆忙忙胡乱涂上了红十字标记。

  对,护林老人到底说对啦!苏军正在某个地区进行战斗。那边,在圆木头堆成的大路上,崭新的、闪着亮光的、充满力量的装备和兵力开往东方战场;另一边则撤退着被打坏了的、变成一堆废铁的支离破碎的战争机器。

  伙伴们有时久久地注视着这两条东来西去的运输线,他们感到这好象是一架巨大的传送装置上的两条传送带。于是他们心里高兴起来,仿佛亲眼看到了苏军的胜利。

  从这种高兴的心情中,他们汲取了力量和勇气。

  还没有下一场真正的大雪。可是,盖在冻土上的初雪久久没有融化,即使在白天也不融化。他们走完了一条小径,每一步都清晰地印在雪地上。游击队员们确信德国人在森林地区是不会离开大路的,因此,为了行进得快一些,并且不穿越密林,尼古拉提议沿着敌人的运输线前进,同它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人发现。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因为大路旁边即使偶然发现脚印也不会引起敌人特别注目。为了点燃篝火取暖,伙伴们远离大路三公里或四公里,在峡谷里或者浓密的树丛中过夜。

  现在他们不得不时时提高警惕。睡觉时,他们留人值班,值班的人要保持篝火不灭,注意火不要烧得太旺,帮助睡觉的人转动身子,并且还要注意他们的衣服不要溅上火星。每人轮流值班的时间是两小时。

  穆露喜欢这样的值班。远处的某个地方,汽车整夜地轰鸣,灰白的车灯光有时照射在低垂的云雾上,被反射回来,照亮了黑暗中高大的松树梢。姑娘从远处注视着这些灯光在寒夜中闪烁,出神入化地想象着:敌兵手握钢枪,胆战心惊地望着黑暗的森林,在驾驶室里发抖;站在十字路口带着机枪的哨兵,在寒夜的篝火旁跺着脚。姑娘听着远处敌军马达的吼叫声,想着自己伟大的民族,这个民族是世界上唯一能制止法西斯可怕的入侵的民族,她正在这场大战中歼灭这一批又一批被赶往东方的士兵,消耗这些战车和战争物资。

  穆霞坐在篝火旁,并不象上路初期那样,在这无边无际的密林里感到孤独,感到已被人们遗忘。是的,当他们现在每天都能看见被打坏的战争机器无止境地向后撤退,看见苏军单独抵挡住法西斯的全部兵力的物证时,她的心中异常喜悦,她觉得她也参与了这场伟大的斗争。

  姑娘往篝火里扔干树枝,把军用雨衣做成的屏障系得更紧,这道屏障遮住火光,为的是不让大路上发现,并给睡觉的人挡回暖气。她把尼古拉头下的袋子整理一番,然后沉思起来。在森林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勉强才听得见的歌声:

  田野中鲜花盛开,

  盛开在欢乐的年代。

  这是女游击队员在远处敌人汽车的轰鸣下低声吟唱。她穿一件被烟熏黑了的棉衣,戴着老太婆送给她的旧围巾,穿着一条烧穿了的棉裤。歌剧《好心肠的尼基季奇》中这一首柔情缠绵的咏叹曲,在寒冷的、黑暗的森林中轻轻地回荡。松树梢沉思地发出涛声为她伴奏。

  在值班时独自一人与寒夜作伴,可以漫无边际地想象胜利后怎样生活,怎样学习声乐艺术,还想到了同尼古拉的关系,还有其他许多愉快的事儿,这一切在白天是不会钻进脑子里来的,所以值班对于穆霞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情。当两个伙伴为了让她睡足而有意延长自己的值班时间时,她就大发脾气。

  在小洲上的那天夜里,当尼古拉给她朗诵白桦的诗句时,她同尼古拉特殊的关系就已经确定了。打从那时以来,在白天行军或者休息时,穆震对尼古拉和托利亚一视同仁,毫无区别。当尼古拉试图替她做某一件事,或者要把她的袋子往自己背上扛时,她就生气。而一到夜里,当尼古拉睡熟的时候,姑娘对他就十分温情了。她能一连几个小时望着他的面庞,望着他那丰满的嘴唇——在这嘴唇上还有着那么多的孩子气,望着他脸颊上以及上唇卷起的金黄色的绒毛。她把老太婆送给她的那条围巾盖在他身上。当他由于篝火的亮光而感到不安,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时,她就坐下去挡住他的脸,以十分不舒服的姿势久久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但是,当尼古拉醒来后,这一切好象都深藏起来了。出现在尼古拉面前的是战友。尼古拉试图提一提湖上最后那一天夜里的事,甚至是非常胆怯地提一下,却招来这位战友的嘲笑和刺人而又尖刻的话语,都被对方无情地挡了回去。

  尼古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这一切。在那小洲上所说的一切话,现在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这位任性的姑娘在捉弄人而已。她当时对他说了些什么含义特殊的话呢?只不过讲了“缝上的心”这类愚蠢的暗示话罢了,此外再也没有说别的。她当然是对的。请你说说,你有哪一点值得爱?呶,你又算什么呢?……她嘲笑,她挖苦,就让她嘲笑挖苦好啦,她是对的嘛,而你却是咎由自取,可千万别倾心于这样的姑娘。

  结果他们两人都没想到:在他们的一生中最困难的日子里所发生的这种极其炽烈而又光明磊落的情感,本身就在防止他们走入迷途。 
第17章
 
  有一次穆震作了一个梦:在一个寒冷的天气里,她奋力在雪原上滑雪。这雪原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金辉。她向一座山丘滑去,她要从这座山丘上往下滑。山就在眼前,又陡又滑,被风吹得溜光。滑雪板越过了山巅,加快了速度,带着她迅速往下落。风在耳边呼啸。由于速度极快,她感到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穆霞感到滑雪板从脚下溜掉了。眼看着她就要跌落下来,后脑勺撞在雪地上,摔个粉身碎骨。她拼命用力站稳身子,害怕得全身发僵。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穆霞知道这是谁的手,她很快活地靠在这只手上。他们一块往下滑。恐惧的心情消失了。即使高山更陡峭,即使滑雪板的速度更快,即使风声在身边呼呼作响,刺人的雪粒扑向脸膛,叫人无法呼吸,她靠着的这只手决不会让她摔倒,一定会帮她跨越一切危险……

  穆霞醒过来了,心儿还在不安地搏动,内心感到无比的高兴。篝火还在燃着,但火焰已不见了。四周异乎寻常的明亮,异乎寻常的静谧。大雪纷纷扬扬,在黑色的针叶树的映衬下,划着一道道匀整的垂直线。大雪盖住了周围的一切:昨晚准备的一堆干树枝呀,大地呀,树枝呀——全都铺上了蓬松松的白雪。它象一块块白色的兔毛,也铺在尼古拉的身上。值班的托利亚,正在用松树枝熟练地扫掉这位身材高大的朋友身上的雪。

  她醒来时本来带着梦中留下的高兴心情。而由于这突然展现在眼前的皑皑白雪和一片静溢,由于还在纷纷飘落的雪花,她更加高兴起来。穆霞跳起来,环视一下变了样子的森林,高兴地欢呼起来:“冬天好,托利亚!”

  “向您祝贺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二十四周年!节日好!”托利亚严肃地回答。

  是呀,怎么穆霞一下子没有想起昨夜谈论那么多的大事件呀?在洁白如台布般的雪地上,托利亚在桦树皮上已经摆下三份数量相同的早餐。为了庆祝节日,小游击队员特别慷慨:发了双份干兔肉,分掉了护林老人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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