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日斋丛抄 宋·叶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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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日斋丛抄 宋·叶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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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莽闻城中饥馑,问中黄门王业,业领长安市买,乃以所卖粱饭肉羹持入,曰:“居民食咸如此。”唐玄宗忧雨伤稼穑,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陕民诉旱,观察使崔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闾阎不通之情若斯者众。闻往时易楮币,以一寓三,或言民间患物踊,时相命以一券市饭,至则可十人食,遂诘言者之妄,事何必隐微而后难知也?


  让,善德也。而至不让者,隐焉。非让之罪也,似乎让者之非让也。汉西都群臣议王莽定策安宗庙,宜赐号安汉公,益户畴爵邑,莽称疾固辞。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条光等赏功寝置臣,莽於是诏以光为太师、舜为少保,皆益封万户,丰广阳侯、为少傅,邯承阳侯,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群臣复上言,乃诏益封二万八千户,为太傅,号安汉公,莽为惶恐,不得已而受策,让还益封。复建言,宜立诸侯王后、及高祖以来功臣子孙,封侯赐爵邑,其为谦恭,不既多乎?卧疾久之,逡巡受命,当时莽志寝露,事在篡国以前,是作欺世矣。后有郭威,得无仿佛其意?伐叛河中,荣勋还朝,隐帝赐之金帛、衣服、玉带、鞍马,威辞曰:“臣受命期年,仅克一城,何功之有?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兵食,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功,臣安敢独膺此赐?请遍赏之。”用遍赐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威如一,帝欲独赏威,辞曰:“运筹建策,出於庙堂,发兵馈粮,资於藩镇,暴露战斗,在於将士,功独归臣,何以堪之。”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书令,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珪左仆射,杨邠右仆射,恐藩镇觖望,又加高行周太师,安审琦太傅,符彦卿太保,刘崇、冯晖、李彝殷兼中书令,钱弘叔尚书令,马希广太尉,慕容彦超、刘铢、高保融兼侍中,孙方简、刘贇同平章。时将帅以专功伐能为累,以内外叶和为难,威成功不居,虽古盛美无加也。不图变起於中,乘危致篡,或追议其类莽矣。故胡氏评曰:“不待他日即位班赏,已收中外之心。”方其赴邺,言:“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愿推心任之,疆场之事,臣愿竭愚驽。”果非由缔合之私,则以孔明之於允自任哉!威之让,或异於莽,莽饰名,威市恩;莽少待篡汉,威则汉不谋诛之。未决其反,犹有以自解耳。然赏赉遍及将相,耗费无名尊官,例如藩镇,国典殄亵,假令发於真让,亦何取也?况迹其心,未可知矣。近於让者,惟元朔间卫青以功拜大将军,对其子伉等三人列侯,青谢曰:“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何敢受封?”武帝诏封公孙敖合骑侯、韩说龙额侯、公孙贺南窌侯、李蔡乐安侯、李朔涉轵侯、赵不虞随成侯、公孙戎奴从平侯,李沮、李息、豆如意赐爵关内侯,皆以从大将军有功者,青尝谓人臣不敢专权,又谓人臣何敢招士?暮年权移客散,能以勋名终,而分功裨校,各按其实,非若泛覃恩泽者。青之让人,知其近乎让也。以让为不让者,又莫如曹操,建安间,方为司空冀州牧,遽下令曰:“吾起义兵诛暴乱,於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天下虽未悉定,吾当要与贤士大夫共定之。而专其劳,吾何以安焉?”大封功臣二十馀人为列侯,馀以次受封,《通鉴纲目》书曹操封功臣为列侯,呜呼!操,人臣也;列侯,汉爵也。其赏曹氏之私劳耶?以汉之功臣赏於曹氏,君命不足用耶?操之让,人知其不让者也。让易知,让以为不让易知,不让似乎让独难知。莽、威同似乎让,而威难知於莽与。


  赤眉聚尚千馀万人,人光武陈兵洛水,令盆子君臣观之,谓樊崇等曰:“得无悔降乎?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曰:“臣等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诸葛武侯生致孟获,使观营阵之间,曰:“此军何如?”获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阵,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纵使更战,七纵七禽,而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自世以诡诈为兵,如拙於变者,幸敌之迷误而取胜,不能使人心服,光武、武侯之所为,善服人者也。昔荀吴伐鼓,鼓人或请以城叛,弗许,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三月,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汉君臣其知此矣。


  晋陶渊明传:义熙末,召拜著作郎,不就,刺史王弘常造之,称疾不见,弘每候之庐山,遣其故人斋酒,先於半路,若邂逅然,引酌池亭,弘於是进谒,遂穷欢晏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潜乃於座伸脚令度之。


  相传李林甫为相,若嫉其人,即以倡鬼日除授,无得免祸,或疑宰相之所不乐,何必以凶日中之。予谓闻周史佚请择日立叔虞,萧相国择良日拜韩信,东都建武间为伏湛勅尚书择拜吏日,岂惟示谨重之意,且欲保其终吉,事近厚矣。小人反是,无所不薄,安知不故求恶日哉!唐刘瑑自河东召还,宣宗视案上历曰:“为朕择一令日。”瑑曰:“某日良。”帝曰:“卿可遂相。”大中贤主之所为几乎古。”


  梁震,唐末登第,归蜀,过江陵,高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震耻之,不受辟署,终身止称前进士。《大定录》云:震,开平元年侍郎于竞下及第。李肇《国史补》得第,谓之前进士。《摭言》又注韩中丞仪诗:“今日便称前进士,如留春色与明年。”按:此唐以来初擢第者通称前进士,《韩文公墓碑》云:“孤,前进士昶。”盖文公长庆四年卒,昶方於是年李宗闵下擢进士第。后唐李龙少以文章知名,既贵,刻牙板金字曰“前乡贡进士”,虽表其荣名,亦唐制之馀也。


  梁太祖问吴越进奏吏曰:“钱公有所好乎?”吏曰:“好玉带名马。”太祖喜曰:“真英雄也。”乃以玉带一匣、打毬御马十匹赐之。


  范文正公帅延安,夏人相戒:“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大范谓雍也。东坡以月石研屏献子功中书、涵星研献纯父侍讲,有诗云:“故将屏砚送两范,要使珠璧栖窗棂。大范忽长谣,语出月胁令人惊。小范当继之,说破星心如鸡鸣。”子功讳百禄,纯父诸父行,乃有两大小范也。子由《赋毛国镇生日诗》云:“生日原同小赵公。”自注:“世谓叔平,大赵参政。阅道,小赵参政。”大小之称,一时假为差别,若华阳之范出於一门,犹汉上郡歌“大、小冯君”与元宪兄弟呼“大、小宋”是也。


  温公为张文潜言:“学者读书,少能自第一卷读至卷末。往往或从中、或从末,随意读起,又多不能终篇。光性最专,犹常患如此。从来惟见何涉学士案上,惟置一书读之,自有至尾,正错校字,以至读终,未终卷,誓不他读,此学者所难也。”张昙叟《答孙子发书》论《资治通鉴》,其略云:温公尝曰:“吾作此书,惟王胜之曾阅之终篇,自馀君子求乞欲观,读未终,已欠伸思睡矣。”温公所言,学者之通患,盍以何学士、王胜之之事为读书法?


  古人遇事,各从其分而应之,则无失中之患。司马公辞宥密之命,与吕正献公同居洛,正献起知河阳,乞在京宫祠,裕陵大喜,遂召还。或疑二公出处优劣,程先生云:“吕公,世臣也,不得不归见上。司马公,诤臣也,不得不退处。”文潞公拜平章,伊川为崇政殿说书,先生以师道自居,每讲色甚庄,泰陵畏之。潞公年九十,对上恭甚,进士唱名,侍立终日,或议先生之倨,视潞公之恭为未尽,先生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留丞相绍熙之末,自相位逃,赵忠定力赞内禅,或以二公处变不同,问於范仲黼郎中,范曰:“赵丞相,同姓之卿也,留丞相,异姓之卿也,反覆之而不听,则去。”赵文昭语真文忠当思所以谋当路者,毋徒议之而已,文忠曰:“公宗臣,当思所以谋。德秀,得朝廷一议论文臣尔,是数者剂量所处,岂无醇疵?未可以轻议。”抑知人之识,其分为不易耳。


  温公嵩山题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闲。措足於平稳之地则不跌,慎之哉。”又书曰:“光视地,然后敢行;顿足,然后敢立。”即题嵩山语,而愈诚悫。盖公一举动,无时不存此意,康节称君实脚踏实地人,公自以为知言,信哉!


  康节云:“君子落得做君子,小人枉做了小人。”张宣公称下句极是,上句有利心,不若改云:“君子本分做君子。”范忠宣公云:“以贵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文公称上句自好,下句既不知自治,其昏迷以及人,使亦如我之昏。若横渠云:“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语便不同。予以是叹修辞之难,先儒立教,不敢秒忽放过,凡人可以易言哉!君子、小人,语本刘高尚云记宣公之论者,以为康节《语录》传讹,此其微尔。


  司马光为《耆英会序》云:“乐天在洛,与高年者八人游,时人慕之,图传於世。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再矣,图形普明僧舍,乐天之故第也。”《笔谈》亦谓乐天居洛,与高年者八人游,谓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继而为九老之会者再矣。今考修香山故事,惟至道初李文正公罢相后,以司空致仕,年七十七,思乐天洛中之会,适交游中有此数,欲继其事为晏集,故相宋惠安公、吴僧赞宁预焉,会蜀寇起而罢,其事当在京师。至和间,杜正献公亦已致仕,与凡老年得谢者为五老会,其事又在南都。谓再会洛,未能详后是,如米元章《九隽老会序》云:“中散大夫河间公靖镇吴,俗乃辟群斋,会九隽老。”则其事在吴,名氏且未悉著。独潞公以元丰五年尹洛,为耆年会,凡十三人,可以践唐贤遗躅而过之矣。又元丰初,赵清献守杭,赵康靖自南都来,年八十一,共游湖山,为二老图,清献时七十一,程给事师孟守越,又减清献一岁,尝同唱和,清献谢事过之,因增程公为三老图。盛哉!承平典型也。渡江以来,有若史忠定六老图,周益公二老堂会,清时胜事,各擅一门,岂惟家庭之庆?又有刘汭者,写益公与兄乘成居士必正、杨文节为三老图,平园、诚斋集有诗,亦庐陵佳话也。


  王沂公以简纸数轴送人,皆他人书简后截下纸。晏元献公凡书简首尾空纸,皆手剪熨,置几案,以备用。王文康公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尝戒其子弟。诸公皆身处贵盛,俭德若此,世俗费纸者,何人语以古事、未必不毁薄。梁东莞臧逢世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书翰末,写《汉书》,见《颜氏家训》。


  《复斋漫录》云:“山谷谪涪州别驾,因自号涪翁。按《益都耆旧传》:‘广陵有老翁,钓於涪水,自号涪翁。’然则涪翁之称,古有之矣。”《苕溪渔隐》曰:“《后汉·逸民传》:‘初,有父老,不知何在,常渔钓於涪水,人因号涪翁。’复斋不取於此,乃取《益都耆旧传》后汉《郭玉传》语,谓涪翁之称,古有之矣,不始於鲁直也。”《芥隐笔记》引援亦同。余记《唐书·陆龟蒙传》:“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注云:“巴西人居汉上者。”独不用前二书为证,当别有考也。


  陈福公在相位,欲营居第,视其图以为高,悉裁损之,制度甚庳,董后者云:“宰相门不高大,无以容车马。”公曰:“吾今日有阍者,一两世后,吾门扉要使小姨辈可开阖尔。”当与李文靖厅事仅容旋马,俱为美谈,乃所以遗子孙也。水心集《刘建翁墓志铭》云:“居室尤陋,不改,予间过之,及门而下,建翁逡巡出迎中街,笑云:‘自二父在,而四方之过莆者,无不造於庭,盖今之轿大於旧矣,乃世变也。’予亦笑曰:‘轿虽大,不数寸,公门扉无乃太狭乎?而不知变也。’”福公与刘皆莆人,土风殆近古,二父者,宾之夙、复之朔,建翁名起晦,复之子,潜夫尚书诸祖父。叶公之对,虽似谑,实贤其不变於俗也。或曰:乾淳诸老,典型自别,不独莆土风近古也,况福公贤相乎?


  李仁甫侍郎,淳熙间,因阜陵论先儒从祀当升黜去取,遂奏言:“范仲淹佐仁宗,谨庠序之教,始遍郡国立学,更取士法,以作新人才。欧阳修倡起古文,攘斥异端,视唐韩愈无愧,嘉、治平之间,人才特盛,修所长育成就,为力居多。而司马光及苏轼,风节弥高,其学术专务格君心,安百姓,其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行,放淫辞,流离颠沛,之死靡憾,盖似孟子。当安石萌芽,唯光、轼能逆折之,见於所述文字,不一而足。轼著《书传》,与安石辩者凡十八九条,尤为切近深远,其用功不在决洪水、辟杨墨下,使其言早听用,宁有靖康之祸?悉去王安石父子,而取光、轼,斯为允当,并及仲淹、修,亦无不可。”又言:“昨蒙圣论,欲升光、轼配享於堂,辄疑陈瓘斥王安石逆像献否,圣谕谓若亲酌献,则蹔迁其坐於他所,君臣之分,终有未安,光、轼必不敢当此理。只用世次先后,使继韩愈,亦无降抑。”按《道命录》、杂记等书:赵侍郎粹中乞去王一雱,择本朝名儒列於从祀,上论以范、司马二文正、欧、苏二文忠、李公以为可,赵卫公主之,且谓范公自以功业名,欧公当时亦微有玷,不若止用马、苏而升於堂上,龚、李二参皆不以为可。盖跻祀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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