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难道他不用训练？虽有这样的疑问，但我始终没有开口。这是第一次我和哥哥长时间呆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的话不多，他总是会在上学前和放学后来看我，几句问候的话之后就会离开；我坐在庭院的走廊上发呆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坐在一旁，要么就在院子里练球……
……
一觉醒来，大约已经四点钟了，长时间的睡眠并没有使我感到轻松，反而头晕脑胀起来，就这样慵懒的躺到吃晚饭好像也不错。
有人轻轻拉开了我的房门，是姑姑，她大概以为我还没睡醒吧。
“姑姑。”
“你醒了，月音。”我留意到姑姑手中的东西。“这是你的书包和学习用具，你冰帝的学长刚刚送来的。”
“学长？”
“就是那天送你回来的人，我听国光叫他迹部，他在外面，说想来看看你，我担心你还没有醒，所以现过来看看。”
“姑姑……请您替我谢谢他吧，就说，我还没睡醒。”
“好吧。”
将窗户打开一点，我能清楚的看到院子，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迹部走了出来，他应该是赶在训练前过来的，可是对不起，迹部，我现在还不想见任何人。在迹部没有留意之前，我关上了窗户。
打开书包我拿出放在里面的手机，屏上显示了N条未接来电和简讯，将简讯大致查看了一下，大部分人都是问候我的病，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实情，只有长太郎、忍足、勇美和礼子在问我那天的情况，我知道他们很着急，但却没有回复的心情。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人，就是凌小路，她发来的很多简讯我都没有看，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她的名字，我心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那是种什么心情，我也说不清楚。最近的两条是弦一郎发来的，因为不想他担心，我用手机最后的一点儿电回复了他，然后，关掉了手机。
“月音，我们聊一聊，好吗？”姑姑又拉开了我的门。
“嗯。”
“为什么不见那个迹部，那天你晕倒后，他一直把你抱进来，看起来非常着急，看到你那样，我们这些大人都乱了，他还依然镇定，立刻打电话叫来了医生。刚才也是，我看他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他就是那样的人，总能主导大局，这是他天生的优越感，算是个不错的学长吧。”
“只是这样？”姑姑突然一副很八卦的样子。
“恩。”我点点头，不然还能怎样，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想去想。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
“姑姑也年轻过啊，不过到最后选了你姑父，唉！”姑姑摇摇头，好像自己吃了大亏的样子。
“呵呵，难道姑姑后悔了吗？”
“这个嘛，当然不是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不知将来谁会要我们家的国光啊！”怎么突然又转到哥哥身上了，我看不是谁要不要的问题而是该选谁的问题，如果哥哥发出征友启事，来应征的人一定会从东京排到北海道的。“其实，我和你姑父学生时代就已经相识了，我们还是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这种情况一直从国中延续到高中。”
“是吗？那姑父那时受欢迎吗？”
“应该是吧，不过因为他总板着一张脸，女生们都不敢太接触他。”说到这里，姑姑笑了，就像回到了过去，宛如少女一般。
“那姑姑就是例外了。”以姑姑的性格看，就是姑父当时再难接触，她也会手到擒来的，可惜，哥哥完全没有遗传姑姑的“乐观”性格。
“那是自然！”姑姑脸上满是骄傲，“真要说受欢迎的话，那还是要属俊彦了，他只比我小一岁，一直都是我和你姑父的学弟，我们的学生时代真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那时，我们的感情很好，但是俊彦真的是个叛逆的人，脾气又犟，让学校和父母伤透了脑筋，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从不让别人左右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总是让人感到他的与众不同。也许就是因为这种酷酷的个性，加上不爱说话，才让女孩子们的眼睛总是围着他转，又因为家里承袭了空手道，男生们也不敢惹他，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但是，就有那么一个人从不买他的帐……”
“奈绪里！”没等姑姑说完，我喊出了这个名字。我早该想到，姑姑要谈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他们”的故事。
“嗯，就是她。”姑姑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
“我见过她的照片。”
“她是一个热情开朗又很勇敢的女孩儿，尽管家境困难，却还是努力维系着生活，从不放弃希望。看到她用心工作的样子，那么认真专注，会觉得她很美。她和俊彦也是从国中到高中都在同一班，她是班长，又样样优秀，当然不能容忍俊彦的自我行为，尤其是俊彦偷懒不做值日的时候。像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能融合，但奇怪的是每次都是俊彦败下阵来被迫执行奈绪里的一切要求，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执行不平等条约。呵呵，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经常听到俊彦向我抱怨，说奈绪里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时间久了，那些话里也不仅仅都是抱怨了。”说到这里姑姑抬头看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下头，没有阻止姑姑继续说下去。
“当时的我也没有留意这种变化，国中生的我们还不懂感情，大概只拿它当作一种友谊，我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发觉俊彦变乖了，有了能管得住他的人。每当他和你姑父吵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跳出来警告他要尊敬学长。这样有意思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高中，谁也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我们的思想好像一下子复杂了，开始有了不同的感情。当我和你姑父走到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就是‘爱’，我想俊彦和奈绪里也是一样的。但是，让人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爱’似乎更加强烈。”姑姑停了下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就和你姑父结婚了。”姑姑淡淡地笑了，眼睛却流露出伤感。
“我是说，他们呢？”我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不安起来。
姑姑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俊彦和奈绪里高中毕业就结婚了。”
“怎么会？”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觉得太早了？”
“嗯。”在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应道。
“其实年龄没有问题，只是榊家的人强烈反对。奈绪里的家境十分贫寒，从小就和她的妈妈相依为命，而她妈妈一直身体都不好，就在高中毕业前夕，奈绪里的妈妈过世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惊呼，那么从那以后不就只剩下奈绪里孤身一人了吗？太可怜了。
“姑姑……”
“奈绪里没有告诉俊彦，只希望他安心考试，考试结束后，俊彦得知此事就决定要照顾奈绪里，决定要和她结婚。虽然爸爸也对奈绪里的境况十分同情，也决定要帮助她，但是整个家族的人也不允许他们结婚。”
“爸爸和姑姑也反对吗？”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我们并不反对，但也不能公开支持，这是爸爸的决定，传统的大家族都是如此吧。”我觉得姑姑的话里透着一丝悲凉，“之后，可想而知，家族想尽了办法想要阻碍，但都被俊彦挡了下来，他已经不顾一切了，甚至断绝了和我们的关系。他带着奈绪里，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公寓里，虽然日子清苦，但却非常幸福，这似乎也弥补了奈绪里的不幸，直到俊彦半工半读完成学业，他们的生活也稳定下来。我和哥哥都偷偷去看过他们，见他们这样也放了心。再然后，你的降生……”
听到这里再一次肯定了那个答案，我的父母是榊俊彦和藤原奈绪里，即使早就知道了，可听到事实后，我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你在听吗，月音？”
“嗯。”
“我想你应该休息，姑姑真的很担心，有些事是你不能够承受的，我总是在想，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俊彦不能得到幸福……”姑姑哭得很伤心，我的心在抽痛，我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就是为什么我会变成爸爸妈妈的女儿。
“姑姑，告诉我，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知道真相。”即使那意味着残酷。
“当我获悉奈绪里怀孕的时候很高兴，因为我也才刚刚生下国光，赶忙过去看他们，那时的他们比原来更要幸福百倍，一心只等着你降生，谁又曾想得到变故呢？事情我也是在那发生之后才知道的，奈绪里怀孕后不久医生告诉她，她得了白血病，生孩子太危险，如果情况能够控制，流产会相对安全些。奈绪里知道即使那样她也不会活太久，又实在舍不得孩子，所以她隐瞒了真相，继续装作开开心心的准备生孩子，俊彦忙着工作也根本没留意，直到你出生，直到她离开我们，我们才知道，而一切也太晚了。我知道奈绪里太爱俊彦，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他留下点什么，但是俊彦不能接受，他恨自己，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我不知道那段痛苦的日子他是怎样过的，因为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他不见任何人，一直到哥哥告诉我，我才知道，他一个人走了……”
我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其中的故事太过让人心酸，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心也早已没了知觉。
“自从有了你，哥哥和嫂子才有了幸福，他们不能有孩子，婚姻也是不被祝福的，是你让他们有了为人父母的机会。当你进榊家的那一天，他们早已决定把你当作他们唯一的宝贝，因为你身上也流着榊家的血，这段时间爸爸也过世了，哥哥继任家主，力排众议才让你成为本家唯一的继承人。月音，姑姑知道这一切都太残忍了，可是，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因为没人能帮你，你要自己下决定。”
我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我所在角落里努力吸收着姑姑刚才的话。
真的如同掉进梦里，这场恶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
……
☆、清醒
继续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不同的是，我有了更多要想明白的事，这些天接收到的信息需要长久的消化和吸收，我要一件件得将它理清。
我睡得并不安稳，夜间总会醒来，辗转反侧间，想着身边的人、发生的事，同时眼前浮现出过去的记忆。这是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已跳脱出了其中的人物关系而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此时，我才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终是个外来者，一个不小心掉进这虚幻世界的灵魂。十四年的生活让我渐渐淡忘了这个事实，我真正的融入其中，可是现在想来，对于整件事情，我的立场又在哪里，我的执著又是什么？
每次想到这里，我困惑了，迷茫了，甚至是害怕了，难道我的一切全是假的吗，这个躯体里的灵魂并不是榊月音啊……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
……
看着夕阳西下月亮升起，我知道又熬过了一天。
安静的夜晚总是会让人思绪万千，而我也恰恰是在复杂的思绪下度过夜晚的。轻轻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仰望天空，那里依然繁星漫漫，浩瀚无垠的宇宙蕴藏了一切无尽无休的未知，神秘却又让人感慨。忽然觉得呆在屋子里有些憋闷，想出去走走，便悄然出了房间。
庭院中静悄悄的，只有月光在温柔的抚摸着它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母亲在轻哄着自己的孩子。
我独自在院中漫步，享受着这份难得宁静，却在拐角处发现了独自品茶的姑父，我不想去打扰他，况且我们的交流本就不多，他对于我只是一位让我尊敬的长辈。
但是事与愿违，姑父发现了我。
“月音。”
“姑父。”
“过来坐吧。”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虽然都是严肃的表情，但姑父不是哥哥，我绝对相信我们之间有代沟，生疏的感觉无法磨合。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天，姑父在饮茶。
“无法挽回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想太多只是苦了自己。”姑父慢慢说道，“痛苦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一件事而让自己停滞不前，有些东西是我们必须承受的。”
对于姑父的安慰，我既惊讶又觉得感动，心中不免感叹，关心我的人有很多，但如果我不是‘我’呢？
“我很混乱，有些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心情谁也不能了解，我始终在原地徘徊。
“那也许只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有时不用多想，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做你想做的事。”
跟着自己的心走，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我的心很乱。
“姑父，在您眼中，他是怎样的人？”听了姑姑的故事，我很好奇，两个相互讨厌的人会怎样看待对方。
“榊俊彦？”
“嗯。”我点头。
“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从来不考虑别人，最重要的是，没礼貌！”
我都不知道在姑父脸上还能出现那样的表情，无情的痛斥，就好像终于逮到了发泄的机会，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咳，但是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感到困难。”姑父在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时就是很讨厌他，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嫉妒吧，那家伙看起来总是很自由，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他，那个年纪的我真是太可笑了。”
此时的姑父大概是在缅怀自己的年轻时代，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过稚嫩，但无论如何，当我们成熟时，那些都会成为我们的宝贵记忆。
“能承认自己羡慕别人身上的优点是一件困难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所以，姑父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微微笑了笑。
从过来人的身上看到他们的过往是幸运的，因为有太多的事我们还不知道也没有经历过。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有当我们踏上了自己的路才能知道，现在的迷茫与彷徨，只因我还不成熟。
“真的这样想吗？”姑父弯了弯嘴角，“我以为他一辈子不会踏进我的家门，但是为了你却义无反顾地走进来了。人都会犯错；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当初，他丢弃了家人，之后又丢下你一走了之，我很不理解，甚至痛恨他的不负责任，但是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我知道的，姑父。”
“想通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还需要时间……”
静谧的夜晚，我和姑父在月下长谈，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想姑姑和哥哥一定不知道，今晚的姑父说了这么多……
……
仔细想想我的执著是什么，是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