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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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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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他又……勉强自己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若真是他,受伤的红衣女子,果然还是义愤皇帝昏庸的江湖人。他至少不会为自己的计划滥杀无辜了,即使那人与他毫无关系。
戚少商长吁口气。
他宁可里面另有一人,武功高绝,且熟识九幽的武功,
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想,都不值得高兴。



●47 心无天下

林子静静地烧。
林中人的心里也在静静地烧。
猎苑内方圆数里的山林都按照八卦方位淋了药水,精确计算了风脉水脉,燃起来就是风雨无阻,变化万端,且将空间分割成大小不均的片段,人走进去顷刻就会迷路,音迅不通,别说灭火救人,连自身都难保。
戚少商看着不温不烈的火势,有些焦躁。
讨好、哄骗、手段……不管要做什么,都是片刻就能完成。可直到替那女子处理完断骨,阵中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很奇怪了。
虽在阵外,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兽,除了等待和彷徨别无选择。
问。
对,他有无数问题要问,却因为多个赵佶,什么都问不了。
走。
也对,他应该先把这女子带走,可顾惜朝还在里面,情况不明,走也走不安心。
又叹。
关键在毒。
根据温文的资料,“黯然”会吞噬内力和神智,且压榨出肉体的潜在力量,直到中毒者被利用殆尽,彻底成为废人。
“销魂”则会大大加快这一进程,同时将命令铭刻于中毒者脑中。
顾惜朝用什么手段抑制了毒性?
或是中毒本就不重,才能保存神志?
从过去寥寥无几的对话中寻找线索,就像拉扯一根以为早已断掉却从未断过的线。
顾惜朝曾说,他当然还有内力,不然早就成了傻子。
还记得他被逼到绝路才出手,而且力度不足,没能把敌人杀死,遗憾得要命,说明他连点穴的要求都达不到,怎么现在却出手如雷,简直比四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该作何理解?
拼命?
倒计时?
真气耗尽之后,毒性会发作?
该不会……
“你怎还不救皇上出来——”
无声。
戚少商咬牙,将姜祀搬到灌木丛后,解了几处穴道,等她动得一下还未有所反应,迅速道:“前辈,我知道您此来专为弑君,可这是蔡京的阴谋。此时先放弃,容后我再解释,如何?”
语气虽不霸道,却也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姜祀睁开眼,柳眉微抬,想要跳起却发现双腿酸软无力,用尽全力也只支撑着坐起,知是穴道没有完全解开,回头怒道:“你就是戚少商?”
“是。”
“雷卷拿命救你,是为了阻碍正道吗?”
雷卷?
——卷哥!
戚少商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刻说到这个名字,这个除了错愕和心痛,更多景仰与愤恨,血刻在仇怨顶端的名字。
而咫尺之遥烈火之中,就是那造就仇怨的人。
血流逆冲,他甚至感到片刻昏眩,眼前苍茫的青中只浮现一点白,一点飘摇四年,引得他在梦中无数次走向废屋,如雪的白,然后晕染出黑的光与电,如同三门关戛然而止的欢乐岁月。
同样是仿佛暗巷中长久的奔驰,同样是漫心满眼的火,同样是无法突破的防线,等在那的,是不是同样的景象?
天命。
什么东西?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周而复始,往往在峰回路转的时候展示山穷水尽?
世事总是不断提示过往,如钟磬梵音,袅袅不绝。
就在刺痛悄悄撕扯的时候,戚少商恍然明白了顾惜朝的心情。
他不是不想信,
而是无法信。
根本就没有信的理由,
一个都没有,
半个都没有!
看得太清楚,便连自欺欺人都不行。
——那样的罪还能被接受,换作他,也一样无法相信。况且口口声声说着信赖的人,也不过同样被阴影缠绕,不得解脱,却让他如何放心?
走不出那一步,回避不开面对不了,就永远只能互相猜测。
理解着,猜测着,
擦身而过。
是吗?
未来已经决定了,
吗?
早该想到,这个全身火红,熟通阵法,御火于股掌,有着泼辣古风的女子,就是那个柄持春秋遗训,远离江湖避于深山的锻造世家。当年的“祀火女侠”美丽聪慧,专打抱不平,一出江湖就为众人瞩目,如今虽年近五十,仍可见当年风采,竟与传闻一般无二。
而纵观整个武林,与雷卷交情深厚又不曾出现寻仇的,也只有姜家了。
理所当然的联想,却在她提及那为他而牺牲的人,才记起这思维极力回避的盲区。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如此深重的顾虑?
瞻前顾后岂是长久之计?
“前辈是‘兵器姜’的‘祀火夫人’。”
姜祀冷哼,道:“难得戚楼主还记得山野草民的称号。你缩在方寸地享荣华也就罢了,我杀狗皇帝还来护驾,是在京师待久了,还是雷卷当初本就认错了你?”
这些年来,戚少商被各种各样的人骂过无数种理由,他都不曾上心,可惟有她的话,听起来那么尖刻。想到当初长孙飞虹杀赵佶,也是诸葛苦苦相劝才阻住,心情仍旧无法平静。
因为至少说中了一部分事实,才更伤人。
想不出解释的话,然而不解释只有僵持,万一顾惜朝真的妄用内力导致真气走岔,恐怕已经……
“前辈可知这是蔡京的阴谋?”
“江湖人身在江湖,当心有天下。任他胡作非为,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杀,你数得清么?我是为了天下杀赵佶,谁管江山姓赵还是姓蔡?”
“前辈不担忧皇家安危,却该挂念百姓安乐。与其执着天下二字,不如索性放开,以图心安……”
“心安?你身在王城好安心啊!”姜祀凄笑道,“蔡京罪大恶极,就是当死一万次,我也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夺剑不成下令灭门的,是赵佶!”
“什么?”姜家被下旨灭门?戚少商茫然,再也接不上口。这么大的事,江湖中竟完全没有传闻?还是他脱离江湖太久,错过了消息?“赵佶没理由对兵器有兴趣,此事定是蔡京挑拨。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被杀对姜家会有什么影响?他们定会推得干干净净——请暂且放弃,调查后再求公理。”
“戚大侠威信正隆,何必讥讽于我。”姜祀不住冷笑,“你那手下熟知遁甲,等他哄好蠢材皇帝又是功劳一件,管我做什么?民妇可承不起金风细雨楼的情。”
好冷硬的拒绝。
从某些角度来说,她的好强与顾惜朝实在很类似。
戚少商苦笑,并指解了姜祀穴道,“实不相瞒,我那朋友身中剧毒,不可妄动真气。我要去找他,请您速速离开。”
这么一说,姜祀反倒觉得奇怪,发不出脾气来了。她本就是嘴硬心软,家破落单后被蔡京的人挑唆,才会只身赴京。如今听戚少商说了几句已经有所动摇,越想越疑。另一方面她素来惜才,与顾惜朝虽仅交手两三回合,却大是心喜,火阵中半晌没动静也自忐忑。于是看了眼包扎过的左臂,挑眉道:
“好,我走。不过你不是破不了阵么?”
“在下对于奇门遁甲仅知皮毛,但前辈既不肯帮忙,我也有绝不能让您出手的理由。”
让她救顾惜朝,简直形同欺诈,怎能出口?
姜祀不解,皱眉,沉默片刻顿足道:“困死他也好。我确实不会出手,而且,你们放了我,我还是要杀赵佶。”
“无妨。就好像很多人恨他,我还是要救他。”
语未毕,人已纵身跃出,恍如火场中飘扬的一缕白烟。
他?
姜祀直觉地知道他所说的不是赵佶,而是其他人。
很重要的人,
所以才走得义无返顾,甚至有着几分释然。
他的话不是对她说,是决心。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对她,为了她愿意赴汤蹈火,就像深不见底,一望无际的海,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执拗。
那是一种宽厚而深情的温柔。
走吧,
若早知有这样的人物阻止,她根本不会答应蔡京。
“看清楚风向,不要逆风。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收阵,三个时辰后药剂失效,大火自灭。”姜祀高声道,顿了顿,一笑,“还有,多谢你们的不杀之恩,否则姜家恐怕真要打下逆反之罪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了。”
听了她的提醒,戚少商心中一宽,立即依言停步,仔细感受起风向来。
他还记得,《七略》中说,奇门遁甲的原理很简单,人人会读,而重点在两个字:
一是“融”,与自然山水风火流向融合,天衣无缝才能困敌于无形;
一是“悟”,要有顷刻看穿气脉的慧眼,才能跟得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其实何止阵势,
兵法、武功、为人、处世……无不适用此规则,可惜顾惜朝绝顶聪明,却太清高,不屑运用,以致于越走越偏激。
看过才明白,为什么方才怎么走都进不了阵中,原来风向复杂异常,时不时逆向远去,随之而行往往迂回曲折,靠近一步都会耗费五倍于平日的时间。
原来这就是“融”的意义。
如此简单的生存规则,只是忘记了运用。
相反,顾惜朝懂得在阵中行四,退三,游走自如,却不懂得人生常常也要行四退三,一味紧逼的结果,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混淆不清。
现在他明白了吧,所以才会前所未有地坚定,使得看过那眼神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并产生期待——他所要的究竟是什么?
即使他的行动看起来与这意念无比矛盾。
赤红的帷幕在一次次回旋中撤退,绕过层层无以名状的光,戚少商在惊叹造物神奇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直挺挺躺在地上,冕袍半数残缺的赵佶,以及不远处呆坐的深灰色身影。
这是怎么了?
一愣,脚下微慢,烈火轰然腾跃,将眼前景像抹去,空余脑海中的残像渐渐消退,反白。
只一步之遥,
是真实,
还是幻影?



●48 浮光掠影

好黑。
嘈杂如置身噪音的旋涡中心,仿佛亿万黄蜂同时震动翅膀,仿佛狭窄甬道中狂风穿行而过,令人心中郁躁难安。
本能地伸手,别说碰不到树木,就连周围的火也不见了。
——石为碍,土为导,水为妖,风为迷,火为兵,所见所闻,尽皆幻象。
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七略》中关于奇门遁甲的语句。他很明白,现在最好的应对是静窥阵中空隙,养精蓄锐,待一击而溃。
但顾惜朝呢?他熟知其中关节,早该破阵而出了,何必在那坐着不动?
有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时间吗?
后悔无用,戚少商无奈苦笑,若刚才冷静一点,也不至于走错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寒意向哪个方向弥漫?
休、
生、
伤、
杜、
景、
死、
惊、
开,
此八门交替变幻,如今所属何处?
如果顾惜朝在,一定一眼就能找出道路吧。
迅速找出最适合解决问题的人,是作为首领的基本素质之一,可当那计划明确无法实施,自身又无能为力时,所感到的挫败实在比真的失败还要强烈无数倍。
不能焦躁,很明白,却按捺不住。
摇曳的光被狂风和噪音翻卷,他看不清,或者说即使看清了,也不明白看到的是什么。
是什么,树声,人影,心情?
“还是老信号,红风筝,危险,白风筝,安全。”
蓦然听到这句,戚少商惊得跳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阵中,定会出现幻觉,却不料来得这么毒。
——赴三门关之前,与雷卷的诀别。
诀别……再次会面,已是天人永隔。
难道因为方才想起了雷卷,此刻才会见到?
不管如何压抑,也不可能真的忽略,便在最不堪重负的时刻爆发。
“卷哥……”停顿了很久,欲言又止后的决定,“路上小心。”
他听出过去的自己话中沉痛,以及天真的期盼,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别离,心中就像烧了一把火,灼痛。
——是幻觉。
——是与真相不尽相同的幻觉。
长吁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些。戚少商从没想到,那些以为早已模糊的过往,其实竟如此清晰地铭刻在记忆之中,丝毫没有褪色。
“雷卷还是雷卷,就算眼睛瞎了,武功打了点折扣,仍有点用。”
这是他此刻最害怕见到的幻象,因为要去寻找的人,是……
顾惜朝。
“顾、惜、朝!”
是幻觉,他想。
刃锋交错而过,金属摩擦出干涩的呻吟,
鲜血的颜色,咸腥的黏腻,骨骼碎裂的声音,肌肉被划开的轻微阻力,
喘息,濒临空白的思维,
以及沉重得随时会坠落尘埃的剑。
——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必须抓住!
“你拿剑的手在发抖,”淡然垂眸,细长的眼角带有孤傲的残酷笑意,“已经杀得精疲力竭了吧。”
戚少商突然感到很累,海潮一样的疲惫席卷而来,恍惚中听到腰际的剑凄厉长鸣。
他连……自己的手下……都不在乎……
“顾、惜、朝,顾、惜、朝……!”
雷鸣般的怒响,反复重复着敌手的名字,四周黯淡无光,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个人,一抹讥笑,一柄剑,一股心火。
当时究竟嘶吼出声了,还是仅仅由恨意在心中充填,他无法分辨,只感到心中剑锋流淌出的杀意灼烧着理智,就像阳光融化着初春的雪。
此刻已不必思考,只需战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为卷哥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但不能。
——这是幻觉。
怎可以因为沉睡在心底的记忆改变初衷?
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动,因为无法不看不听。
不看也会看到,不听也会听到,本就不存在,又如何回避?
剑发出暗哑的光,在翩飞的发和衣袂间微笑,不含杂质的杀意与仇恨在空中交错,就如光影班驳的沙漠。戚少商看到顾惜朝嘴边讥讽的嘲,掌中剑灵动如蛇,直刺、横挑,迂回擦过几欲绷裂的肌肤。
没有人比顾惜朝更了解他的剑法,这点正确得让他伤感。因为那了解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入骨髓,所以也能轻易地伤到最深,刺到最痛。
终于,等到石尘崩溃的瞬间,火中惨烈的一幕长久长久地凝滞,似乎时间停伫,风止歇,内心残阳缓缓滑落。
“卷哥!”
剑跌落,悔,
悔不当初——
倘若人能预知未来,这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顾惜朝不会偏激如此,连云寨的大家,小雷门,毁诺城……也不会……
戚少商听得到太阳穴的涨痛,如同垂死的鱼,愤恨在血管中淙淙流过,僵硬的骨骼发出被挤压到极至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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