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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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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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闻言沉默了许久。他忽然想到,自己对晚晴何尝不是如此,从来都看不到她想要什么,或者看到了,却视若无睹,回转身,眼中只有自己妄描的未来。
你不懂得如何爱我,我也不懂得如何爱你,这样的爱简直——
太,可,笑。
笑,
笑无话可说,无情可辩,
笑到流了泪,伤了心,却原来泪未曾干,心也没有死。
不想痴,仍旧要痴,不想放弃,仍旧要放弃。
江湖如此辽阔,却怎样确定,究竟哪个方向最好?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是不是晚来的晴,近了黄昏,注定会错过?
不痛,却伤。
不伤不懂,伤过太迟。
“总是不同……从爱到懂,难。”
“从懂到爱,那是旁观。”
从懂到恨,从恨到不懂,再到懂,戚少商从没想过自己其实也是个旁观者。纵使血海深仇纠缠,顾惜朝和他,也一直如同身处两个世界,没有多少交集。
很庆幸,多年之后的现在,竟然能用旁观的眼光看待顾惜朝,因为只有旁观了,才能看得清他,看清过去的一切真相。
“所以现在,你会做何选择?”
什么做什么选择?
顾惜朝一愣。
“愿意跟我回汴京,还是自管自放任下去?我不知道你打算怎样,可你若真要一意孤行,我只能奉陪到奉陪不下去的地方而已。连争取都没有就失败,我所欣赏的知音,不该如此窝囊。”
“你真想如此?”
眼中渐渐映入了朝阳的颜色。
顾惜朝见他笑得这样灿烂,感到不可思议,又似乎理所当然。
合该只有九现神龙能把这般离奇的要求说得直截了当,也只有他要求出来,才显得光明正大,自然而然,让人觉得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难,让人禁不住怀疑,连老天都不忍心看他失望。
看似被天意眷顾的人,实则是有着太阳般的光辉。
——不该有失望。
“当然。”
“答应我一件事。”
戚少商扬眉,
“说。”
“晚晴的墓在山里,铁手知道位置。如果我疯了,替我去看她一次,但不要让她看到我。”
皱眉,又瞬间舒展,笑答:“你不会疯。若无解法,我便杀了你。”
“想怎么处置随便。”迎上那坚决的目光,顾惜朝展颜一笑。不仅眉在笑,眼在笑,就连发丝都在笑,“看来反是我落了尘埃,生和死,又有何异?”
怕的不过被他鄙夷,如此还有什么可怕?
戚少商颔首,低头继续阅读,身上似倏忽卸去千钧。
——自四年“杀无赦”计划发动后,他从未有这么轻松过,仿佛任何困难都能轻易跨越。
直到缝合完毕,他们都未再开口。
顾惜朝盯着手中的簪子,缓缓转动几圈,被金色的光芒刺得微微眯眼,突然道:“谈兄弟,你右手稍有不便,来此路上可受过伤?”
谈小碧将最后一支针具浸入药汤中,答道:“是。我在府城外遇到铁手,助他歼灭了‘虎组’中的二人。”
对视一眼,戚少商放下簿子问道:“是哪二人?我们昨夜也杀了一名。”
“落单的二人。”谈小碧一边收拾器具一边道,“根据我的调查,这‘云’共有六十人,均以甲子为名,虎组为末。为了保证阵势发动,通常四人一组行动,但赵楷差不动别组,便有两个首领落了单。”
“那就是甲寅和乙卯?”顾惜朝语气中透出几分激动和紧张,“尸体如何处置了?”



●32 究竟谁最懂

“你也关心尸体?”谈小碧奇道,“铁手检查过他们臂上的刺青,便将其中一人带走了。”
顾惜朝似怅然,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他们已经达到目的。”
“那刺青是特有的证据?”
“对。作为一组之首,刺青代表特权,所以使用了特别的技艺。普通成员每月都会重新排名,人员流动很大,这是唯一能用来证实‘云’确实出动的证据。不过铁手怎么会知道……”
戚少商笑道:“这些是诸葛先生告诉你的,铁手岂会不知?”
“我和诸葛先生的协议是,我,不可太过违反侠义道,他,不可泄露任何机密。”
太过?任何?
这可不太公平,大大的不公平。
“连收集证据都不可以?”
“向铁手提供情报的是无情,不是诸葛小花。”
戚少商挑眉,“所以无情已知道部分内情——要瞒过他本就不易,何况你们是同一阵线。”
“谁跟他是同一阵线?”顾惜朝冷哼,“没有诸葛小花的线索,若连如此细节都能查出,怕不是神仙。”
原来如此。
究竟想要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
他不光和世道较劲,和皇家权相较劲,一个计划用尽了能利用的一切不够,还要和诸葛小花较劲,和无情较劲……他就象一只刺猬,无处不挑战,无处不赌博,无处留有余地。
已留不下余地。
——之前的理解错了。
他从未想要赌博,从未想要放弃,但他不愿意被人看到不甘心,更不愿意被人看到他的挽留。
因为挽留不成是失败。
不愿被人看到失败,便宁可伪装出万念俱灰,伪装成疯子赌徒,至少不显得脆弱。
所以,
纵使他已答应回京,此间事了,仍可能就此消失,无声息而去。
但,
怎可以让他消失?
戚少商静默片刻,道:“如诸葛先生没能遵守协议,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
待如何?
如何?
小小斗室,仿佛传出回音,袅袅不绝。
顾惜朝闭目不语,手指轻击床柱,发出串串有序的音节。戚少商听着听着,心中蓦然一动,
非常熟悉的旋律,虽然没有五音变化,但从节奏上还是能分辨出是什么曲子。
此地别燕丹,
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
今日水犹寒。
那是骆宾王的《于易水送人一绝》。
——今日水犹寒?
壮怀激烈的抒怀,循环往复的,却为何是后两句?
他方才明明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仿佛真的放开了一切烦忧,为何心中念的,却是这样一首诗?
眼前不禁浮现出连云寨长风千里,乱云飞渡的苍茫景色。
水犹寒。
今日,江湖水可寒?
“看了这么久,那棺木中到底是谁,没有说明么?”
戚少商从沉思中惊醒,呆了片刻才道:“这是令堂的记录,写她受到蔡京赏识,成为其手下探子的过程,还未看完。”
“忆红轩的追杀必是一场弄假成真的骗局。我只不懂,古枯是什么人——对了,你知道么?诸葛小花一见大相国寺带回的物证,就知道了古枯意图伪装的身份,竟是懿肃贵妃的堂兄,王合宜,但他却不是王合宜。我想真正的王合宜,或许就是密室中的男尸。”
“骗局?”戚少商想起密室中偷听到的对话,点头道:“没错,为的是造成听春阁与蔡京对立的假象。设计地道的一定是蔡京手下,否则他们不会对秘道那么熟悉。所以你母亲才偷偷改了机关的结构。奇怪,这么大的工程,帮她的究竟是谁?”
根据文中所写,她根本就是个普通的女子,幼年被卖入妓馆。只是虽同样卖笑迎客,文字间却并无多少怨尤,干净利落,让人见之心喜,进而心服,敬佩。
戚少商直接跳过中段描写,翻到末尾,扫了几行,道:“这里提到一人,似乎是个班姓男子,令堂托他带走了证物,并代为安葬……而且,她当时身中剧毒,是活着进入棺木的。”
“是吗,”顾惜朝静默片刻,淡笑道,“我们母子还真像。”
“姓班?”谈小碧插口道,“难道是酒泉妙手班门?这样的话,做出这么多机关,也就不足为奇了。”
戚少商正要反驳顾惜朝,被打断了话头,暗叹,走到床边,把簿子递回去,
“恐怕不是酒泉班家,而是大内班家。”
“大内?”
见他们都没听过,帮忙端走最后一盆污水后,戚少商拖了凳子坐下,“楼里资料记载,班家技艺最颠峰的时代,并非如今,而是祖上一名班机巧的人仍活着时。此人被宋室网罗入宫,设计建造了京师的大半密道机关后被灭口。他生前没有留下任何典籍,所以很多技术都失传了,包括听春阁密道中那些巨大而灵活的机关。维持如此规模且能反复触发的机关,据我的了解,班门尚有困难。”
“这簪子,多半出自班姓男子之手。”
“看起来是钥匙。也许有记录,你再仔细找找——等几日便回京城,相信几路线索集合,真相即将大白。”
“因为铁手拿到了证据?”
看到戚少商茫然的神情,顾惜朝扬眉道,“金风细雨楼可是对外宣称楼主畏罪潜逃,方才不致于被问罪,戚楼主这么放心地回去,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虽然本就是戚少商自己下的命令,可当面听到心中仍像被针扎了一下,笑道:“毕竟比不得草莽。风雨楼敌人众多,不如此宣称,怎脱得了干系?”
“你怕楼子被连根拔了?太也自轻。蔡京坐大,雷纯又率六分半堂依附过去,多少人看不顺眼,尤以有桥集团为最。诸葛答应我压制所有敌对势力,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顾惜朝说完,笑了笑,“我知道有个白愁飞,投靠蔡京,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哼哼——风雨楼不是还屹立不摇?”
“不,即使没了风雨楼,也会有人扛起白道之首的位置,我不担心。你担心吗?”
戚少商答得很快,仿佛等这个问题,已等了很多年。
白愁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
这个和顾惜朝有太多相似点的男人,仿佛是个讽刺,他回避了。
不愿提,更不愿比较。
白愁飞之于苏梦枕,顾惜朝之于戚少商,两个故事除了结局不同外,还有什么不同?
用情深度不同?
这差别,幸或不幸?
顾惜朝却不答,回头看向谈小碧,“为什么风雨楼如中流砥柱,谈兄知道么?”
“因为梦想。侠字当先,义不容辞,四方忠信之士纷纷投靠,岂有倒塌之理?”
转向戚少商,笑道:“标准答案。”
戚少商思路绕了几个弯子,才明白顾惜朝的意思。
这是提醒,“道义”是强项,同时也是弱点,如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风雨楼撇清关系确实能保存风雨楼,但若沉冤不能昭雪,九现神龙的名号,便是废了。
“他们不懂,倒不在乎。”
顾惜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是不在乎。就逞能吧,分明根本就不适合风雨楼,也不适合京师。”
听闻他才出六扇门,又入风雨楼,便感慨过。
诸葛小花好狠的手段。
戚少商这样的人才,流落江湖固然可惜,但更可怕。因他桀骜,不为人下,有抱负,又有实现抱负的能力,此去终究还会与朝廷对抗,一旦民心背向,将不可挽回。
于是在他即将离京时,以金风细雨楼为枷,道义人情为锁,将神龙扣于京城,无非是怕他重入深海,成了气候,变为朝廷心腹之患。
作为京中群龙之首,自是要与神侯府遥相呼应,均衡各大势力,为白道撑出一番天地来。
此任务,诚然非他莫属,却不适合。
他是十成十的江湖人,合该属于连云寨的残枯山水,合该属于大漠苍黄和苍蓝的交织,万里江湖,纵马驰骋。
——心惊。
戚少商甚至有种被看穿的悚然。
已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早在四年前二人初识,他就曾觉得,只一瞬间,那双清澈的双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
京城水浑,鱼龙混杂。虽然在尔虞我诈中悠游自如,但他确实不喜欢。如顾惜朝之前所说,龙缚浅滩,拂去表面的开心,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没有人懂,是寂寞,
明明有过懂的人却失去,比寂寞还寂寞。
落寞。
失落而寂寞。
为什么背叛?
不是追究,也没有报仇的愤怒,只是困惑,一种甩不开抓不碎的困惑。
很长时间里,他不光不信人,更不自信,正是由于这困惑。
——我分明那样信任你,你分明如此了解我,怎么还可以背叛?
纵然知道答案,知道他的挣扎与后悔,这个问题在四年后的现在,仍旧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什么贪图权势出卖兄弟,什么完成任务不择手段……
要的不是这样肤浅的回答!
但此刻,偏偏又不能问。
静默。
微妙的对峙。
许是谈小碧感到了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便走出了房间,气氛顿时变得异样起来。
“杭州太危险,今日便出发。”
戚少商没想到他会先提出走,且这么急,“今天?不再去密室看看?”
“还去那里做什么?根据记载,再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了。”
蹙眉,“那是你母亲。”
面对他关切的提醒,顾惜朝仰头笑道,“又如何?密室便是她的坟墓,我可没有瞻仰尸体的兴趣。”
无言以对。
确实是顾惜朝式的选择。
非关无情,只是现实。
真是奇特的性格,某些方面现实得残酷,某些方面又单纯得不可思议。
正想着,窗外突然响起串清脆的鸟鸣,音律高低有序,似近在咫尺。
顾惜朝一听,剑眉微挑。
他其实很高兴,因为怀念,还因为某种说不清楚的心情。
“大当家,这连云寨的暗号,还在用么?”
戚少商没回答,掠到窗前,长身接回只小丸,剥开扫了眼,道:“铁手已离杭,立即走。”



●33 梦之残片

铁手离开杭州,代表此间事了,不必再留,而且他将不能继续阻挠官府对戚少商的追踪,盘桓下去麻烦无穷。
遥遥数千里却因伤只能坐马车,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三人不知是否各自想起了过去的经历,一场场追杀逃亡,不约而同都变得寡言起来。
许是因为易了容,安全很多,才有闲情逸致回忆。
不过顾惜朝不在乎,他欣慰的,是有了更多独自阅读记录的时间。
把母亲的笔记看到能倒背如流,便趁两个同伴没注意,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没看完就交回来,是戚少商的信任,也是顾惜朝的幸运。
就如他还在使用连云寨的暗号,所以一切秘密联络都逃不过顾惜朝的眼睛一般——大概他现在根本没想过要隐瞒,真的以为顾惜朝与他同一阵线,不会再背叛了。
很温暖的信任,也是此刻唯一的温暖。
但同一阵线,就不会背叛他的期待么?
他的期待太多,注定不可能全部实现。
说什么“你教会我背叛,我教会你信任”。
不对,
没有信任就没有背叛。
因为是唯一信任的人,才成了唯一背叛的人。
顾惜朝本不懂得信任,同样也不懂得背叛。
人人都认为他被傅宗书背叛,其实不,那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讽刺。
——东君柳,同样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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