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奴婢们惊呼出声，他挥挥手，笑容温柔。
「无妨……你们下去吧。」
「是，殿下。」
身着彩衣的侍女们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威严庄重的大殿，只余下那抹文雅身影伫立在雕龙刻凤的座椅之前，若有所思地看着肩头处散落的痕迹。
琉璃碎屑流转着七色光芒，在摇曳烛火下别有一种让人不可捉摸的神秘之美，却在瞬间被黑紫色迅速吞噬。
青年收回手来，明净双眸盯着手中碎片，良久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为什么……」
似是而非的话在唇边流淌，青年长长叹了口气，侧身坐在宽大的座椅上。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一抹高挑身影猛然闯入眼界，在看到他侧躺姿势时，脸色瞬间阴沈。
「皇叔！」
「无事。」青年露出淡然微笑，饶有兴味的看着面前明显不相信他所说的皇子，看着在他人面前一向从容不迫的男子背负双手，紧锁双眉，「月旒，我的身子虽然弱了一些，但也不是风吹就倒……」
月旒冷哼一声，高挑身形逼迫而前，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感觉到温度正常这才脸色稍霁。
「是吧，没什么事吧？」青年微微苦笑，从下而上看着对方冷凝神色，看着那张充满了威严却又不失优雅的俊美容颜，看着对方双眼中明显的厌恶担心交错，不由感慨道，「你不用这么担心……」
月旒身子一颤，猛的收回手，神色间难掩尴尬，却又在瞬间恢复原先冷凝高傲的神情。
「哼，若是你再次病倒，父皇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我吧？」
「哎呀，你这句话可是在关心我？」
月旒转过身去，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宽广长袖一拂，人已经向着门外行去。
青年看着他宛若烈火焚烧的亮丽红发，以及凝聚了暗夜幽深的黑衣，被暮色所吞噬。
金线勾勒舞动出丹涯国的吉祥圣兽，更是增加了那人的尊贵霸气。
无所畏惧的霸者，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能力，却偏偏被打压在这种不堪的地位上，正如鹏鸟折断了羽翼，再也飞不出法术所禁锢的狭小天空。
苦涩一笑，青年似乎这才想到自己的情形和他所怜悯的对象同样。
伸出手来，笼罩在纤尘不染的白衣下细长的手腕，透着不寻常的淡青，纠缠着丝丝的灰气，那是死灵的征兆。
身体很弱，这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
他早已经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现在会变成这样，完全就是凭借一股执念才能支撑下来。
只是这样的悲剧还要持续多久？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彻底解脱？
莲水……
千年前那个和他打赌的王者，所打的主意让他心寒。
虽然之前曾经赢过对方，但是凭借的却是最不光明正大的手段。
龙是骄傲的生物，不会原谅他的欺骗，自然也就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夺去了最重要好友的仇恨，失去了种族的愤怒，这为莲水杀掉他准备了充足的理由。
如果杀掉他，就能平息龙族的愤怒，那么死掉他一个，而拯救了所有人类，岂不是很划算的事？
自嘲的笑了出来，他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想要制止召唤法师了解之前发生的事时，被莲水送离了结界，丢到了这具身体出生的故国。
之后，他也曾想过用方法回到那个地方，但是龙族的魔法远比他要高明的多。
虽然因为是死灵的缘故打了个大大的折扣，但是这一点，他和莲水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而那个召唤法师对于莲水的兴趣也蓬勃到了让他心底生寒的地步。
虽然明白那是柯林斯·斐谢尔的本性。
想必是要求莲水帮他解除额头上的封印，恢复自由吧……
只要龙想做，是没有做不到的事。
因此，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感觉不到柯林斯的存在。
也许柯林斯被莲水带到什么魔法结界里面去了……
正想着，青年的身体忽然一颤，那种用灵魂订立契约的感觉再度涌回，并且比之前还要厉害！
「这……这个波动是……」
他吃惊的捂住前额，原本白皙毫无瑕疵的地方，深红色的魔纹忽然快速蔓延起来，植物一样笼罩了他的额头，甚至蔓延到眼角以下！
「呜！！！」强烈的痛楚让他蜷缩起身子，紧紧捂住额头的手指却抑制不了痛苦蔓延！
「啊啊！！」发出凄厉的悲鸣，青年的身子翻滚下了床榻，白色的丝绸卷在他的身上，金色流苏被他的身体扭动弄得一塌糊涂。
那是要将脑袋一分两半的痛苦，也是刻印反噬的可怕！
「为、为什么……啊啊……」痛得满身都是冷汗，原本梳理整齐的银色长发完全散乱开，泉水般流泻在地面上。
感觉到熟悉的波动向这边涌来，青年强忍着头部的痛楚，挣扎着望向窗外，那股力量来袭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的双眼无法置信的睁大了。
「不可能……」
巨大的满月呈现出妖冶的红，而宛若烈焰一样的结晶，逐渐呈现出人类的形态。
随着夜风铺展开的艳丽红发，女子有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青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等到那抹身影从窗外进入屋中，漂浮在面前时，已经痛苦到恨不得死去的他才露出恍惚的笑容。
「芙蕾雅……」
你是来迎接我回去的么？
「抱歉，我不能现在走。」吃力的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青年露出充满歉意的笑容，「对不起，亲爱的，请原谅我……我一直都是这么任性……」
女人露出悲伤的笑容，随后逐渐淡化在空气里。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是留下了一样东西。
赤裸的躺在地毯上的青年紧闭着双眼，陷入深度的昏迷中。
那个人有着一头紫黑色的长发，一直长到脚踝处，因此，多少也起到了遮挡身体的作用。
清秀的容颜看起来有些陌生，但是额头上的魔法阵却有着特殊的形状，也是无法错认的标记。
颤抖着的手指抚摸着那片灵魂契约，感受到里面传来的特殊波动，银发青年明白了千年前的敌人那恶劣的报复。
无法遏止的笑了起来。
莲水，这就是你的报复？这就是你的坚持？
符合当初所有的条件，也是赌上我的薄情，好来再次重现过去的恩怨？
莲水，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一点，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的，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清楚你的无情，你的残忍，你的狡诈，你的无耻，但是也明白你的伤痛。」
坐在湖中心，有着水青色长发的男子舒展着巨大的翅膀，望着湖水中反射出来的情形。
他看着芙蕾雅的出现，以及消失。
当然也听见了那个人薄情的话。
「所以，太微，尽管知道你的选择，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再尝一次那种镌刻入骨的伤痛。」
他青绿色的双眼变得说不出的冰冷，也是难以忽略的残忍。
「真让人期待呢，太微，接下来的日子，但愿你不要让我觉得无聊就好……」
低沈嘲讽的笑声回荡在独立的空间内，掀起一波波充满了危机的波澜，预示着命运的再次重现，以及，崩裂脱轨。
幕九：两败俱伤
意识在一点一点的凝聚。
随后，身体的感觉也慢慢回来。
先恢复的是什么呢？
非常悲哀的，对于一个召唤法师而言，先感觉到的是魔力的波动。
就像是被暖水温柔的包裹在中心，有着舒缓的波动，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力量并没有恶意，只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以及很难否认的厌恶感，这让隐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怒火一点点焚烧着理智，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性。
随后，是一股优雅的香味，这更是让他原本就有些难以控制的火气燃烧的更猛。
最后，他听到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鸟鸣声，似乎是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缓慢悠长的呼吸声。
缓缓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从窗外射进来的刺眼光线让他反射性的闭上，就在这时，翻书的沙沙声停了下来，鞋子摩擦地毯的声音取而代之，等到他想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上了他的额头。
「你醒来了？感觉怎么样？」
温柔的就仿佛是在耳边叹息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异国发音的特卡卡语让他整个人彻底清醒！
「太微！！」
「嗯？」
柯林斯猛的撑起身子，却不料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干脆利落的滚到地上。
「哎？」这才迟钝的发现身体一点力量都用不上，体力也就算了，反正魔法师的体力都不怎样，关键是魔力！该死的一点魔力都感觉不到了！
「柯林斯，你还好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好休息，别乱来……」
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吃力的将他重新扶到床上去，柯林斯猛的抬头，就见到美丽到让人窒息的容颜近在咫尺。
「太微……」他的牙齿忍不住上下磨蹭，「你这小子又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对你做什么啊。」对方苦笑着，完全不知道他这突然跳出来的指责算什么。
「睁眼说瞎话的混帐！」柯林斯恶狠狠的斥责着，现在不能动武，就只能在嘴皮上占上风，「还说什么都没干？那我现在怎么又和你泡在一起！？而且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说啊，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又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太微看着他，那种表情让柯林斯浑身不自在，就像是他脸上突然开出来几朵花。
「看什么看！？」
「你……什么也不记得了？」太微的问题让他愣了一下，过去片断在脑海中快速飞掠，柯林斯的脸色越发阴沈。
记忆在触摸到那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的球时，就完全消失，之后再次醒过来，就是现在的情形。
等一下，他记得自己的身体被白光吞噬……
最后一个念头是……
他已经死了？
不会吧！！？
柯林斯的脸一下子血色全部退去，看着他那幅如临世界末日的表情，太微肩膀颤动了一下，用衣袖掩住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放心啦，你没死，那只是力量传承的一个过程。」
「力量……传承……」
「是的，莲水他将你引领到可以继承更大力量的所在，随后你找到了力量之源，将力量都吸了过去。但是因为龙族的力量和人类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所以你的身体才会在瞬间分离，随后再度重组，现在只是不适应而已，很快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嗯？」不明所以的问题让太微挑起了眉。
「之前那条混帐龙明明说，那是要有生死觉悟的选择，可是现在除了身体虚弱，无法适应之外，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柯林斯说到这里，再度催动魔力，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这让他原本就有些发青的脸色变成死灰一片，「而且，我也没有得到很大的力量！该死的混球，别说是得到意想不到的强大魔力了，我原本的魔力连一点都没剩下！！！」
「这个……」太微犹豫着吞下了后半截话。
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该死模样，柯林斯的脸色彻底变得比锅底还黑！
「臭小子……你这家伙瞒着我做了什么多余的勾当？」
「……接受这股力量确实需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不，应该说比付出生命还要糟糕……」
太微斟酌着词语，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种要命的缘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该死的这么婆婆妈妈，你还是男人么？」气急败坏之下完全口不择言，事实上面对如此仇视的对手，柯林斯也很难冷静下来。
「事实上，那个，你确实接受了很大的力量，但是整个人却会陷入一种极度饥渴的状态。」
「……饥渴？」太过匪夷所思的词语让柯林斯一头雾水，而坐在床边的青年却点了点头，证明他没有听错。
「是的，你虽然继承了那股力量，但是因为距离时间已经过去千年之久，原本拥有那股力量的龙族已经死去，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力量发生了转变。」
「转变？」
「嗯。」太微点点头，神色是前所未见的凝重，「在死去的瞬间，怨恨的情感扭曲了原本的本质，使之前的龙族魔力变成比妖魔之力还要精纯邪恶的负面力量，如果全部被吸入体内，继承者便会无法控制自身，一个不好就会力量反噬而死。」
柯林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太强的力量也是一种灾难，而且你现在额头上有我的刻印，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也难以幸免于难。」
太微望着法师额头上被封印起来的魔法阵，虽然早就想到莲水那头龙智慧过人，但是这样阴损的招数，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我暂时封印了你的力量，等到找到转移力量的方法，我再帮你解开。」
柯林斯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这家伙说的话，实在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呆了一会儿，这才从一连串打击以及气昏头的话中理出个头绪来。
「就是说，莲水他确实给我很大的力量，但是因为我驾驭不了的缘故，所以你就将力量封印了？」
「不错。」
听到这句肯定回答，柯林斯脸上的颜色迅速转换，让太微叹为观止。
「你……怎么了？」虽然不止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极恶法师抓狂过，但是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
柯林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对那头该死的龙更是恨得半死！
什么强大的力量，别说笑了，就连再度复活的死灵都能克制的力量，要来有什么用？
莲水，这个仇我们结定了！！！
「柯林斯，你还好吧？」太微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却被处于极端愤怒的法师一下子推开！
「你杀了我吧！！」柯林斯怒气冲冲的吼着，长久没有说话而变得嘶哑的声音诉说着他的怒火。
「为什么？」太微反问着，很明显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封住我的魔力，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