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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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经济学-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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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代债务奴役的合法性保障了债权人资金的安全,因为债务人的妻子儿女甚至他本人的人身都成了债务的抵押品,债权人可以把他们抓来作奴婢抵债,而婢女往往又成为富贵人家的小妾。著名的戏剧《白毛女》述说的就是一个这样的故事。但是放债安全性的这种增加只会鼓励资金离开工商业,使大量的私人资金变成高利贷资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先是变成了债务人的私人消费,然后就变成了债务人“消费”的奴婢。
  
  还要提及的是,中国古代一直存在着合法的多妻制。不仅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就是一般的平民也可以有多个妻子,真正的限制条件是男人的财富是否足以养得起这么多妻子。中国古代还长期存在着合法的娼妓业。尽管“正经人家”通常鄙视嫖妓,但是纨绔子弟玩弄妓女是个普遍现象,以致与妓女们的一点“风流韵事”已经成了某一类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举了。这样的婚姻和社会制度肯定会大大增加富人们的私人消费,从而进一步侵蚀他们可以投资于工商业的资本。
  
  在这样的制度环境下,古代的中国确实是富人的天堂。想一想一个有钱人在那时的中国生活得是何等惬意:他可以娶上好多房太太,还可以合法地光顾青楼,尽情地享受男欢女爱的情趣;他可以用货币资金购买大片的良田再租给他人耕种,坐享地租收入,避开经营工商业的辛苦和风险;他可以在放债时以债务人的亲属及其本人的人身当担保,一旦债务人无力还债就把他甚至其亲属抓来作奴婢,享受奴婢的“服务”,在自己缺钱时还可以把这些奴婢们卖掉换钱花,从而大大减少放债的风险;他甚至不难取得政治上的地位,因为他可以花钱“捐功名”。用正统微观经济分析的术语说,那才是个个人真正自由的时代,也才是有钱的富人们效用极大化了的时代。
  
  但是这样的享受和幸福全都意味着大的私人资本所有者离开工商业的经营,特别是意味着在工商业中积累的资金化为私人的消费而无法再作为资本回流。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经营工商业致富的家族没有持续经营工商业的动力,而且其后代很快就会变成沉溺于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从而在不长的时期中耗尽祖上积累的财产,迅速贫穷衰败下去。中国近代流传着“富了传不过三代”的俗话,这个经验之谈也已经被经济史的研究所证实。这就难怪在上海19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资本家们自己演出了这样的“三代人”戏剧形象:第一代人抱着算盘经商发财,第二代人提着鸟笼吃喝玩乐,第三代人则穷得拄着讨饭棍要饭。这个活报剧其实是对旧中国私有制的“经济绩效”的最好写照。
  
  对旧中国的这个“富不过3代”的惯例,当然也有许多的例外。清朝末年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贵发(“乔家大院”的主人)经商致富之后,曾经历经5代而不衰,那以后的衰落也主要是由于民国以后的战乱。但是乔家的历史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乔家能够维持较长时期而不衰的原因:乔家有世代相传的“6条家规”,其中包括:不准纳妾、不准吸毒、不准赌博、不准嫖娼,等等。显然,乔家在尽量摆脱中国传统的多妻制的旧习,它靠着这种努力而保证了可以在较长的时期中不耗尽积累的资本。实际上,乔家的例子反而从反面证明了,旧中国的社会制度是如何妨碍了资本的积累和工商业的经营。
  
  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中国历史上反复出现的矛盾现象:一方面是先哲和先贤们不断地教导人们要勤俭节约,而且那些经营实业的创业者们也确实在克勤克俭地储蓄和积累;另一方面却是创业者的不肖子孙们在吃喝玩乐,挥霍浪费,耗尽祖上积累的资本。这两个方面的力量综合起来,就使中国古代社会中的总的储蓄倾向不高,资本积累的动力不强。
  
  约。斯。穆勒在其经济学名著《政治经济学原理》第1编第11章第3-4节中,就指出了中国社会的积累动力不强。他说,19世纪的西方人观察到,中国的利率在12%以上时,资本积累便停止了;而荷兰历史上最兴盛时,政府通常以2%的利率就能借到款项,私人若有可靠的担保以3%的利率也能借到款项。他认为这是由于中国人的实际积累欲望太低,而英国这样的国家有着很高的积累欲望。他举出了许多原因,以说明为什么英国人的积累欲望高。不过,由于他并不清楚中国社会的实际状况,他不可能正确地解释中国社会实际的资本积累为什么如此之低。
  
  而我们前边的论述却已经清楚地说明,尽管中国古代私有财产制度占统治地位,工商业中的资金归私人所有,中国的具体制度和社会环境仍然不利于工商业中的资本积累,特别是不利于富有的工商业者将其巨额的资金继续投入工商业的经营。而没有巨额的资金投入就不可能发明和使用机器来进行制造业的生产。结果是中国的制造业一直得不到大量的资金投入,从来就只限于依靠手工技巧的劳动密集型生产,最终在使用机器生产的现代工业发展上大大落后了。中国的这样一段历史已经足以证明,工商业资本金的私有,甚至再加上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都不是发展高效率的现代经济的充分条件。
  
  这里要附带纠正私有化代言人们的一个学术上的错误。
  
  近代私有制的辩护士们喜欢援引《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中的论断来说明私有制如何为一个文明的社会所需要。孟子的原话是:“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这话看起来好象是在主张实行私有制。但是把上下文联系起来仔细推敲就可以明白,孟子说的“恒产”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私有财产。
  
  实际上,孟子主张的所有制是“井田制”,它是西欧农奴制那样的典型的封建土地所有制:“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孟子强调“恒产”,是要封建领主们对农奴的榨取要有节制,不要使农奴们活不下去:“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这样的“恒产”思想孟子作过反复的强调,其最详细的解释在《梁惠王章句上》:“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具体说来就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等等。总之一句话,孟子所主张的“恒产”,是要君主“行仁政”,让百姓们可以有稳定的、足以生存的收入,而不是要实行彻底的私有制。
  
  ?本节前边已经指出,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财产私有的传统。中国的许多思想家也确实愿意引用孟子的“恒产”说来作主张私有制的依据。但是这里的这一点考究已经足以说明,这样作是违反孟子本人原意的。?
  
  第六节  东欧私有化的教训
  
  20世纪8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的过去实行传统的公有制计划经济的国家都转向了实行市场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这一转变本来完全可以在改革公有制企业的产权结构和管理体制的框架下进行,但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拥护者们却在前苏联和东欧国家中掀起了一场彻底私有化的狂潮,力图用各种各样的一揽子方案将全部公有企业都私有化。
  
  本章前边各节的分析已经足够清楚地说明了,企业资本金的私有既不是高度经济效率的必要条件,也不是高度发达的现代化经济的充分条件。因此,要将公有制企业全部消灭的全盘私有化方案并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依据。私有化的拥护者们利用的是过去的公有制企业由于没有成熟的经验而产生的种种弊端,更借助于西方经济学家和西方人散布的种种意识形态性的断言。我至今还记得,在东德转向西德的经济体制前夕,联邦德国的什么人物在一个电视座谈中对东德人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前景:90年代的经济奇迹将发生在德国东部地区。而现在已经进入了21世纪,这个经济奇迹仍然没有出现。
  
  尽管如此,东欧善良的老百姓们仍然听信了西方人的许诺,也相信了他们本国的那些私有化的鼓吹者。当然,他们之所以怀疑公有制而转向支持私有化,也并不单纯是由于听信了少数知识分子和政治野心家的欺骗宣传。20世纪国有企业的运营效果并不令他们感到满意。我们前边已经指出,东欧国家特别是苏联的国有企业最初是在追求经济上平等的革命目标下建立起来的,而单纯出于经济平等的动机实行的国有化也带来了很大的弊病:它明显地降低了企业以致整个经济的效率。当政府为了提高效率而增大国营企业领导人的权力和物质报酬时,它就不能不与办国营企业的平等化初衷相冲突。这正是在前计划经济国家以致英国等国发生过的事情。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信徒们正是利用这方面的问题来大作文章,把国有企业说得一无是处,从而掀起了20世纪末的私有化狂潮。
  
  20世纪80年代撒切尔在英国推行私有化政策后英国经济运行的业绩不错,这给了私有化的信徒们以充分的信心。由此而产生了世纪末的私有化教条:只有让私有企业完全控制经济领域,整个经济才会有效率。私有化教条的信徒们甚至宣称,在前计划经济国家实行彻底的私有化可以使这些国家既达到尽可能高的效率,又实现公平。
  
  私有化信徒们为前社会主义国家设计的种种私有化妙方实际上只有两大类:或者是“卖”出国有企业,包括将它们卖给国外的大投资者;或者是“分”掉国有企业,将国有财产平均分给本国公民。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妙方,实施的结果都糟糕透顶:这些国家的经济既没有出现高效率,更没有实现公平。
  
  从经济效率的角度看,这些实行大规模私有化的前社会主义国家都陷入了长期的大幅度经济滑坡,实际总产出比共产党政权倒台前一般都下降了百分之几十,而且大多数都连续好多年没有恢复到过去的水平。
  
  法国《世界报》2001年2月12日发表的纳塔莉。努盖雷德的文章说:“联合国欧洲经济委员会最近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历史学家兼经济学家伊万。贝伦德在报告中分析了中东欧国家十年改革后发生的变化。他说:”在现代史上,东欧和西欧之间的鸿沟从来没象现在这么大过。‘“”这份报告题为《从体制转变到经济持续增长》。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贝伦德在报告中比较了好几个中东欧国家经济起飞的情况。其中只有匈牙利和波兰的工业生产在1997-1998年度恢复到了1989年的水平。在其它国家,90年代初的经济衰退带来的消极影响仍然存在。“”90年代中期,中东欧经济开始恢复增长,可是仍然无法赶上西欧。即便是想赶上欧盟最落后的国家,也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西方的经济学家多半都不愿意承认东欧的经济灾难来源于它们的全面私有化。他们过去总是把东欧的经济落后归罪于计划经济和企业公有,现在倒乐于强调其它原因对东欧经济落后所起的作用。贝伦德就认为,东欧经济日益严重地落后于西欧的原因之一是东欧国家在技术革新方面非常落后。一个世际以来,“中东欧像其它周边地区一样,从来没能发起过技术革命”。“1989年以后有大笔外资流向这一地区,可是在1995年之前,将近一半的投资都集中在匈牙利一个国家。”同期内国际直接投资2万亿美元,它们10年间只有投资不到1千亿美元。
  
  在暂时的产出下降后面还有更糟糕的东西:前苏联和东欧各国今后经济繁荣的潜力遭到了致命的重创。在重新“统一”回西德去的前东德,成立了专门的政府机构“托管局”来负责出售国有企业,尽管托管局常常以等于白送的1马克价格出售国有企业,大批企业仍然由于无人购买而关闭,其结果是东德的工业处于被完全摧毁的边缘,西德则由于要为东德的失业工人提供社会保障而不堪重负。而另一个卖国有企业的典型匈牙利,则将本国的几乎所有大企业,包括电信企业、银行等等统统都卖给了外国投资者,拱手让外国人来操纵了自己的经济命脉。
  
  在社会公平方面,东欧私有化的后果更是极其之坏——它在社会公平方面是一次地地道道的大倒退。私有化的积极鼓吹者们津津乐道地说,东欧的私有化消除了这些国家中最大的一个不平等——党政官员与普通民众在政治和经济权利上的不平等。但是就连他们也不敢否认,任何一个东欧国家个人之间在财富和收入上的不平等都远远高于实行私有化之前。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在一个国家实行大规模私有化时经济上的不平等程度大都会上升,但是象东欧国家最近10年来这样急剧地增加不平等的程度,这在西方国家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些国家这10多年里所发生的事情,从俄罗斯的一座城市萨马拉就可以略见一斑:那里原来还有一座飞机制造厂,1991年时还有3万名员工。但是它在私有化的过程中被人分割成了27个小厂,小厂接连破产。这些小厂的负责人把厂里的机器都卖了,然后他们带着钱搬到莫斯科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一些经抢劫后带不走的基础设施。剩下来的工人还不足5千人,他们大部分时间没事干。这种情况绝不是个别现象,它在前苏联和东欧各国是极其普遍的。
  
  平心而论,造成前苏联和东欧各国总产出、特别是工业产出大下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一下子割断了计划经济时代形成的各种分工协作关系,包括各国之间的经济联系。不能把经济大衰退的原因全部归结到实行私有化上,甚至不能把私有化看成衰退的主要原因。但是,这些造成总产出大下降的因素都是由想一下子转变到私有制市场经济的努力引起的,而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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