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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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主义-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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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正因在现象事实的认识过程中常常有摹写的因素存在,因此,即使在理性事物方面,人们也把摹写一点假定为真理的必要条件。例如,几何学和逻辑就被认为一定摹写造物主的原型思想。事实上,在这些抽象的领域内,根本就用不着假定任何原型。人的理智可以随便刻划出各种式样的图形,随便作出各种数字的组合,随便构成各种的类别和系列,而且能不断地分析,不断的比较;仅就这一切观念的无穷丰富一点来看,我们就不信有什么“客观”原型的先期存在。如说有一个上帝,他的思想只尊重直角座标而不尊重极座标,或只尊重吉方斯记法而不尊重布勒氏记法,这种假设显然不对。但如果说上帝对人类在这些方面一切可能的奇异想法都先已想到的话,那他的思想又简直象三头六臂的印度偶象,这样地复杂玄妙,我们也不会再想去摹写;整个摹写的观念在这些科学方面也就不能成立了。所以,与其说它们的对象是从先存原型摹写得来,毋宁说是逐步逐步地由人类所创造——人类设想起它们多快,它们也就被创造得多快。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三角形、正方形、平方根、种属等概念只是人类临时的“产物”,它们的性质和关系怎能一下就认为是“永恒的”呢?对这问题,人本主义的解答非常简单。既然三角形和种属的概念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当然我们能使它们不变。我们只要明白规定:时间对我们所意指的事物不起变更作用,它们是我们有意地——也可能是假想地——从各种易变的实在联系或条件中分离出来的;这样,就使它们成了“永恒”的。而不变的事物之间,其关系也一定是不变的。这种关系决不是碰巧的;因为按假设,这些事物不会碰到什么。在拙著《心理学原理》一书的末一章里,①我曾试图证明这些关系只能是比较的关系。这一建议,虽然到今为止,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在我本身也不够熟悉数学的发展而不敢十分自信这意见。但要是这意见正确,它就完全能解决这里的问题,比较的关系是我们能直接察看的关系。心理的事物只要从心理上加以比较,就可以看出或者是相同,或者不相同。但是在这些永恒的条件下,只要一次相同,也就永远相同;一次不同,也就永远不同。这也就是说,有关这些人造事物的真理是必要的和永恒的。我们只有首先改变了我们的论据,才能改变我们的结论。    
  ①原书第二卷第641页起。    
  所以,这些演绎的科学的整个结构可以看作全是人为的产物。正如洛克早就指出的,这些科学并不与事实有直接关系。只有当一个事实被认为与任何一个这些观念事物相同而被“人化了”的时候,原来适合于这些观念事物的,才同样也适合于这些事实。在这期间,真理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的摹本,而只是直接被知觉的、存在于两个人造的心理事物②之间的一种关系。    
  ②所谓心理事物,在心理领域内当然是一种实在。    
  现在可再看一下几种特殊的认识,以便更好地理解究竟这人本主义说法合与不合。关于数学的和逻辑的这两种认识,我们可不再进一步阐释;关于对自然过程的叙述性认识,也不用再谈多少。就其含有“预期”一点意义来说,虽然这“预期”可能意味着“摹写”,但也正象我们所见到的,至多只表示“预先准备”而已。但如谈到许多远隔的未来的事物,我们与它们的实际关系就极端遥远、极端渺茫。例如,我们绝不能“预先准备”由潮汛的制动器来阻止地球的运转。另外,对于过去的事物——虽然我们自认为真地认识过去——也根本与它们没有实际关系。很明显,虽说在我们寻求现象世界的真实叙述中绝对实际的利益是我们的基本出发点,实际上,我们对单纯的叙述功能,也产生了某种内在的兴趣。我们就希望能作真的叙述,不管它们带来任何附带的利益与否。我们那种原始的叙述功能早有着一种单纯为叙述而叙述的要求。这种理论上的好奇,似乎就是人类典型的种差;而人本主义也认识到它的广大作用。在这里,一个真的观念就不仅是一个准备我们得到实际知觉的观念,而也是一个准备我们得到仅仅可能的知觉的观念,或是这样一个观念:如把它表达了出来,它可能对旁人提示某些可能的知觉或某些在表达者本身所不能同样感到的实际的知觉。把所有这一整套实际的和可能的知觉整理成一个固定的、系统的形式,对我们显然是有利的;而就在这里,那永恒存在的常识观念也得到了成功的运用。思想者本身以外的存在,不仅说明着思想者过去和未来的实际的知觉,而且说明着他和任何旁人的可能的知觉。因此,它们能极美妙地满足我们理论上好奇的要求。通过它们,我们能够从我们直接的实际的知觉而进入遥远的可能的知觉,回过来再进入未来的实际的知觉;而只用一个原因来解释无数的事项。正象在那些圆形的全景中,前景里的景物:泥土、草木、石块、摧毁的炮身等等,被包括在一幅描绘激战景象的画面中,与天地相接,混成一体,看不出有任何接缝来;同样,我们目前的直接的知觉性实在,加上了那些概念性事物,也就融合成我们整个的信念。对这些概念性事物,尽管柏克莱派曾有过各式各样的批评驳斥,我们决不怀疑它们是存在的,而且即使其中任何一个概念都是现在才被发现的,我们也毫不迟疑地将说它不但现在存在,而且过去就存在——如果用这样说法,过去与现在(我们所感觉到的现在)看起来更为一致的话。这是历史真理。譬如,我们就认为摩西是写那《旧约圣经》的开首五卷(Pentateuch)的,因为如不是他写的话,我们整个的宗教习惯就得推翻。凯撒大帝也是真的,因为如不信这点,我们就再不能相信历史。三叶虫在过去一定是有过的,否则我们关于地层的观念就不可能成立。同样,如镭锭,虽然至最近才被发现,但肯定也是一向存在的;要不然,它与旁的永久的自然元素也就不成其类似了。在所有这些例子中,都只是我们一部分信念作用于另一部分信念,而产生一个最满意的总的心理状态;这一心理状态,我们说就是见到了真理的,它的陈述的内容也就是我们所相信的。    
  当然,你如具体地看“满意”(看成是你目前所感到的某种满意)而又抽象地看真理看成是最后被证实的真理,它们是不会相等的;因为人所共知,暂时满意的往往不就是真的。但每一个人在每一个具体时刻所体验的真理,则总是在该时刻他所感到最满意的;同样,抽象的真理、最后证实的真理,和抽象的满意、最后感到的满意,也总是一致的。总之,如果我们拿具体的与具体的相比,抽象的与抽象的相比,真理与满意是完全一致的。我想,一般哲学界对于人本主义的主张所以坚决不能接受,也许就为了在这方面没弄清楚的缘故。    
  我们的经验的一个基本特点就在于它是一个转变的过程。在任何时刻对一个信仰者说来的真理,总好象一个人在雾中行进时的视野,或好象英小说家埃利奥特所说的“小鱼在大海中透视的极限”一样,是受到后一个时刻的扩大和鉴定的;经过扩大和鉴定,这客观视野或者是改变了,或者保持不变。鉴定者(指后一个时刻)既见到第一个信仰者的真理,也见到自己的真理;而经过把二者比较,或加以证实,或加以否定。他的视野是不随第一个信仰者的思想而转移的一个独立实在,虽然他的思想也应该符合那第一个信仰者的思想。但是鉴定者本身也只是一个信仰者;假使整个的经验过程到他就行终止,他的思想也就没有旁的独立实在与它比较了。    
  一切最近的经验,暂时总是这样情况的。例如,我所体会和我所竭力主张的人本主义,就是从我的观点来看到今为止最完善的真理。但因一切经验都只是一个过程,所以没有一个观点可说就是最后绝对的。每一个都是不完全的、不平衡的,而可能为后来的观点所改变。你们既然已抱有某一些这种观点,并相信还可能有另一些观点,就不会同意我所见到的真理就是绝对的、永恒的、作准的,除非你们的这些观点也证实我所见到的真理。    
  对此,你们就概括说:“任何见解,不论怎样满意,只有当它符合某个外在的标准时,才能算绝对是真的;”如因此你们更忘掉“这标准永远产生在经验内部”这一点,那就更会随便说,“只要适合于某个个别经验的,一定也适合于整个一切的经验;个别的经验和整体的经验所具有的任何真理,都只靠它们符合于某些超越它们本身存在的绝对实在。”显然,这正是世俗传统的立场。只因见到有限经验必须互相依赖,哲学家们也就认为经验一般都必须有绝对的支持了。人本主义的否认这种观点,也许就是它所以不为人喜悦的根本原因。    
  但这不又是地球站在大象上,大象又站在巨龟上的旧话了吗?难道终不须有某物当自立的吗?从人本主义来说,它是宁愿让有限经验自立的。“存在”免不掉要在某处直接面临“不存在”的。如果光耀的月轮能够跨越无垠的天际,人们的有限经验为什么就不能带着它的“满意”和“不满意”而临空挺进呢?为什么在任何地方世界就必须绝对地固定、绝对地完备了呢?如果“实在”真正是生长的,为什么它就不能在我们此时此地所作的决定里得到生长呢?    
  事实上,“实在”的确似乎是通过我们的思想决定而生长的——尽管这些决定都是非常“真”的。就拿天际的“大熊”或“杓”这星座为例。我们称它为“大熊”或“杓”;又数了个数,称它为“七”颗。我们说,“在我们数它们之前,它们就已经是七颗;”我们又说,“不论过去有没有人注意过这星座象不象长尾的(或长颈的)动物,这相似的事实是一向就存在的。”但试问,我们这种把人类新近的想法投射到过去无量时间的做法,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绝对”思想者真地曾数过这星数,记过这星数,并愚蠢地作过这熊的比较吗?难道说在我们人看到它们以前,它们就明白地是“七数”,明白地是“象熊”吗?肯定地,这一些称谓绝没有使我们这样想的含义。这些颗星只是暗含地或实际地象我们称谓它们的那样;而是我们这些见到它们的人首先把它们明白地表示出来,把它们变成了“真的”。一个事实“实际上先就存在”,这就是说其实现的条件一切都已齐备,就只差一个。在我们这个例子中,所差的唯一条件就是计数和作这比较的心。但应该指出,其决定我们的结果的(一旦我们考虑这些颗星时),还是这些颗星本身。计数决不改变它们的原来性质;它们的性质和部位既都不变,我们的计数,也决不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因此,我们永远会提出这个计数。这个“七”数是永远不能怀疑的,即使有人提出这疑问的话。    
  这里似乎有一点说不通。一方面,我们的计数不可否认地带来有某种东西,是原来所没有的;另方面,这东西又一向是真的。在一种意义上,我们是:创造了它;在另一种意义上,不过是发现了它。但是真地考虑这问题时,我们不能不把我们的计数当作原来就真的。    
  因此,这些颗星的属性必须永远叫作是真的;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我们的理智对于事实世界所产生的真正的增加,而且不仅是意识上的增加,而也是“内容上”的增加。它们绝不摹写任何原有的事物,可是符合原有的事物,适合它,扩大它,把它联系到“战车”、“筹码”等物,而把它充实建立起来。我觉得,只有人本主义的理论才真正正确地充实建立起这一事实,而这一事实正代表着无数其他的事例。在所有这些事例中,虽然听来奇怪,我们的判断确实可说是追溯过去和丰富过去的。    
  无论如何,我们的判断,通过它们所导致的行为,是能够改变未来的实在的。但谈到那些表示信赖的行为时,例如信赖某人是诚实的,信赖我们的健康是够好的,或者信赖我们能通过努力而获得成功之类——这些信赖行为可能是这些所信赖事物变成真实的必要前件——泰勒教授就说①,我们这种信赖,无论如何,在我们表示它的时候(也就是在没有行动之前),是不真的;而且我好象记得,他把一个人信赖宇宙的总的优美(无论如何,这将使信赖者在宇宙里的作用更优美些,更伟大些)说成是一种“心灵上的欺骗”。但我们决不应为了他这种愤激的说法而就不去看事实的复杂性。我不相信,即使泰勒教授本身也会真地把这些信赖者看成是“欺人者”。事实上,在这些情况中,未来和现在是混在一起的;一个人永远能运用假设的方式,来避免欺骗,但泰勒这种态度既表示有这样荒谬行为的可能,我觉得也很好地说明,把真理看作只是记录某一个固定之物的这种真理观念是多么地愚蠢。理论性真理、消极摹写的真理、追求它只为了单纯的摹写——不是因摹写对某物有何好处,而只是觉得摹写绝对是应该的——这种理想,如果冷静地来看,简直是一个荒谬的理想。因为,本来就存在的宇宙,为什么必须还有副本存在呢?而且也怎能摹写得象它的客观存在那样丰富多彩呢?就是说能够,又为的什么目的呢?他们会说,“即使你们的头发,也有它们的根数的。”的确,在事实上,它们是有根数的;但是为什么我们必须把这根数也作为一个绝对命题来加以摹写和确知呢?肯定地,认识只是与“实在”相互作用并增加其效果的一种方式而已。    
  ①见Montreal版McGill大学《季刊》1904年5月号所载泰勒批评实用主义(在他看来的实用主义)的一篇文章。    
  这里,反对者会问,“难道真理的认识,除了它可能给我们带来的附带利益之外,就没有任何独立的真实价值吗?如果你承认有理论性满意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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