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第23部分

　　芑焃挣扎着站起来，飞跑到他身边：〃强行取出暮轮，你会丧失所有的灵力，而且，而且你会死的！〃

　　〃会麽？〃李生呵呵的笑，动用着最后残存的灵力，暮轮化作一道银光，闪烁不见了。左眼的剧痛使得右眼中开始出现重影，他按住额头，〃怎麽破空鸟还不来。。。〃

　　他从来不喜欢那种贪婪的白色的大鸟，但是此时此地，他是这样渴望见到它白色的羽毛，渴望见到它细长的腿，渴望它尖锐修长的喙打开他的头颅，将里面的所有都吃掉，最好是将整个精神连带躯体一同消化了，不要留下丝毫的痕迹。

　　不要留下丝毫的过往。

　　李生微笑着闭上眼睛，灵力散去后的疲软让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也不能支撑自己继续站立，他觉得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永远的休息。。。

　　似乎有人抱住了他，不停的摇晃他的身体。他的面颊上能感受到滚烫的水滴，他的体内能感受到灵力被大量注入，但是元神的灵珠已经破损，不能修复。

　　耳边响起了芑焃的声音，李生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来摸他的脸：〃无论如何。。。你活着，很好。。。但是。。。〃

　　但是你不该这麽迟才让我找到你，但是你不应该这样告诉我真相，但是你不该让我想起以前那样爱你，但是。。。已经没有但是了。

　　对这个世界已经厌倦，对所有的人已经没有特别的感情，所以，请让我不负责任这最后一次。

　　

　　轻

　　

　　要解释这个字，不是很难，有如此多的字典辞书，但是根本不想去翻阅，因为那一行字不能表达人们对它的感情。

　　可以认为这是一个褒义的字。l

　　轻灵，轻巧，轻快。人们会用它来形容没有压迫，没有束缚的自在，仿佛只要身轻如燕，就是美丽和快乐，那种飘忽的感动让被地心引力牢牢拉住的自由民欣喜若狂。

　　也可以认为这是一个贬意的字。

　　轻佻，轻浮，轻狂，人们会用它来形容放肆不羁，浪荡不堪的狂态，如同只要轻蔑傲视，就是自傲和张狂，那种厌恶的感触让被谦虚谨慎紧紧捆住的道学家鄙视唾弃。

　　究竟轻好还是不好，难以决断。一旦轻飘飘的飞上天空，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安稳，会自然而然的恐惧轻带来的危险。但人们同时也没有忘记站在地上的时候，就算没有抬头仰望，心灵仍然渴望看到蓝天丽日，双手仍然渴望触摸灿烂星云，精神仍然渴望如水月光。

　　轻就真的没有意义，就真的是不好或是好麽？

　　没有停止过的讨论，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和别人。

　　于是它有变成了一个中性的字眼，譬如你永远猜不出轻笑的真实意图。

　　它只是轻，它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带来这些冗繁的思辩，它只是一个因为含义太过丰富反而显得平淡的字眼，讨论它不可能得到准确的含义，但绝非没有意义。

　　

　　寻着李生灵力的气息赶到时，只看到他躺在芑焃怀里，仿佛睡着了，又如同已经死去。芑焃半跪着抱住他，正在轻轻擦拭李生脸上的血迹，而自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郑爽浑身激发出青色的灵光，双手微举：〃放开他！〃

　　芑焃没有动弹，他连眼角都没有抬起来，只是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李生的额头。

　　善皱皱眉头：〃李生他不会已经。。。〃

　　〃不，不会的。。。还能模糊的感受到他的灵力。。。〃卓紊低着头道，〃何况，破空鸟也没有来，他的形体仍然存在。〃就又四下打量了一阵，〃这间屋子。。。〃

　　善也看看，惊讶道：〃这屋子曾经离开过地面！〃

　　郑爽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只管瞪着芑焃道：〃再不放手，我杀了你！〃

　　芑焃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他一眼，松开手将李生平放在地上，自己起身行过来：〃就凭你麽？〃

　　郑爽想要冲上去，卓紊一把拉住他，使个眼色才对芑焃道：〃好久不见。〃

　　芑焃看着他：〃我本该在前世抓住你的时候杀了你，而不是把你交给他。〃

　　卓紊笑笑：〃所以我应该谢谢你。〃

　　〃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芑焃看着他，〃你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跟在他身边，甚至转生之后还是要纠缠在一起，却从来没有人置疑过，甚至认为是理所应当。。。〃

　　〃。。。因为我对他，从来没有要求，也没有奢望，我做的不过是默默跟着他罢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卓紊笑得有些勉强，〃其实他身边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只是他从来不在乎，而且他的臭脾气也叫很多人误会。。。〃却又低下头来，〃当然，他的心里面。。。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罢了。〃

　　芑焃幽幽的叹口气：〃所以我们是互相在嫉妒麽？真有趣。。。〃

　　〃前世的李生名声确实很坏。〃善耸耸肩膀，〃但是我喜欢那一世的他，作甚麽事情都能非常自信的笑。〃

　　郑爽只是摇头笑笑：〃不管是哪一世，我都。。。〃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却又看着芑焃，一字一顿：〃如果你不想他死，现在就把他交给我们。〃

　　〃东家的医疗术当然厉害，但是要救治破损的灵珠，恐怕不是那麽容易。〃芑焃叹口气。

　　卓紊退后一步：〃甚麽？！他，他真的。。。〃

　　郑爽却趁机摆脱卓紊，冲上去揪住芑焃的领口：〃你究竟对他做了甚麽？！〃

　　善走过去扶起李生，轻轻道：〃李生，李生〃

　　芑焃扭头笑笑：〃他不会回答你的，为了护住本源，他的身体进入假死的自行调整阶段，外界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

　　卓紊上前拉住郑爽的手：〃李生的暮轮不见了。〃

　　郑爽皱起眉头来：〃芑焃，你真卑鄙。〃

　　〃不，是他自己取出的。〃卓紊看着李生的手低声道，〃他对自己永远都舍得下手。〃

　　〃失去暮轮，他，他会死啊！〃郑爽狠狠骂了一句。

　　〃但是暮轮被他用最后的灵力送走了。〃芑焃耸耸肩，〃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找到。〃

　　〃你和四界王盘算的，我们不想管，又何必把我们扯进去？〃善眨眨眼睛。

　　〃要完成天地间的转化，推倒重建是最便捷干净的法子。〃卓紊摇摇头。

　　〃回到创世之初混沌不分的状态麽？〃郑爽呵呵的笑，〃如同橡皮擦过，不留痕迹。〃

　　〃所以需要融合光轮与暮轮的力量。〃芑焃盯着郑爽，〃你要小心，四界王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郑爽大笑起来：〃是麽？〃

　　〃光轮同暮轮一旦结合，宇宙的平衡就会打破，四界王真的很大胆。〃善吐吐舌头。

　　〃他是神，没有甚麽不敢的。〃芑焃淡淡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同时接受两大圣物，有可能会承受不了灵压而灰飞烟灭？〃卓紊瞟他一眼。

　　〃所以我才需要寒炼咒，至少可以抵抗副作用，让我在意识飘远前可以完成任务。〃芑焃低下头来，〃我只是被神挑选的，并没有太多自由。〃

　　〃这些是你和四界王的问题，我不想问也不想管。〃郑爽镇定下来，〃我只想知道，你对李生究竟有没有半分真心？〃

　　芑焃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微笑：〃这有意义麽？〃

　　郑爽摇摇头：〃对我，意义重大。〃

　　卓紊轻轻的叹息：〃芑焃，如果不能爱他，为甚麽要让他爱你？〃

　　〃如果感情可以控制，就是超越神的境界。〃芑焃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我知道这不对，但我也已付出代价。〃

　　卓紊没有说话，郑爽皱着眉头：〃四界王的灵气还有一丝留存，他去甚麽地方了？〃

　　〃寻找暮轮去了，我在这里，只是想等你们来告诉你们一句话。〃芑焃微微一笑。

　　〃甚麽话？〃

　　〃如果能救他，请好好爱他；如果不能，请让他没有遗憾的走。〃芑焃转过身去，〃疗伤的圣地虽然是东家得圣地，但是现在他的状况。。。不如去西家或是。。。〃

　　〃北家。〃卓紊接了上去，〃寒炼山上有甚麽麽？〃

　　郑爽厉声道：〃谁知道他有没有什麽企图？〃

　　〃如果我有甚麽企图，刚才就已经得逞。〃芑焃没有回头，〃现在的你们，也就是能和我打平，占不到便宜的。〃

　　善眯眯眼睛：〃芑焃，如果有甚麽苦衷，为甚麽不说出来？〃

　　芑焃身子一抖，随即淡淡道：〃没有，我没有甚麽苦衷。〃说着红色的风吹起，转眼不见了踪影。

　　卓紊伸手挡住风沙：〃被神挑选的苦衷，不是可以说的。〃

　　郑爽没有答话，只是脚步沉重的被背起李生，连自己都讶异的没有流下眼泪。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风起云涌，潮涨雾散。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生活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波动，没有回响。

　　郑爽赶回百秽山，将能找到的医书全带上。临走前，长老将记载着东家禁忌法术的文书交给了他。在郑爽诧异的目光中，仿佛看到长老长发后面隐藏了一滴眼泪，然而很快被风吹起的长袍遮住了。

　　善在万象山逗留了整整一个月才赶来，南家将山上所有药草找齐，甚至受伤也要取得某些兽类的器官，只为郑爽提过可能有用。

　　这几个月，卓紊没有离开无垠山一步。

　　虽然没人需要进食，可还是看得到削瘦的迹象。但是三个人宁愿将衣带拉紧来掩饰。

　　无垠山上的草长的更长了，那棵紫杉却终究还是倔犟的傲立着，就算叶子已经开始枯黄。

　　卓紊坐在紫杉下面，怀里紧紧拥着李生。他盯着李生紧闭的眼睛，抚摸着他的头发。

　　前世的自己常常是化作红刃缠绕在他的腰间，被他握在手心里，能够感觉到灵力充沛的温暖。又或是化作一只黑猫，卧在他的胸前，躺在他的怀里，聆听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入睡。

　　现在，这个拥抱自己的人静静睡在自己怀里，是作了甚麽好梦麽，竟然不愿醒来。

　　卓紊抬头看着天，今天没有云，与天的距离显得那麽近，蓝色的天空让他想到了李生的血，如此清爽却又冰凉。他看着叶子的缝隙，看着风穿过树梢，看着太阳无声的走高又走低，突然就想喝酒。

　　无论这里是繁盛还是荒芜，无论这里是白天还是黑夜，永远可以感受到寂寞的呼吸。一个人过得多惬意，终究缺少些甚麽；两个人靠得多近，终究还是隔着一些甚麽。人再多，终究会扰乱了一些甚麽。

　　所以不如一个人，就算寂寞，也好过因热闹反而突显的孤单。

　　他已经明白李生前世为甚麽喜欢独自坐在这里喝酒了。

　　卓紊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李生的房间旁，郑爽与善整理了两间房间住下。此刻里面灵光交替闪烁，闻得到药草的芳香，他们还在试验各种药汁。

　　其实都清楚，李生需要的绝不是药，但是在找到暮轮之前，必须替他把生命尽可能的延长，保护住脆弱的灵珠，保住他醒来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而卓紊自己，除了陪着他，甚麽都做不了。

　　东家和南家都传来了消息，妖族和兽族的势力已经突破了他们原先的估计，在芑焃，或者说是四界王的授意下，抢占了不少灵力聚集的地区。人界受到很大冲击，越来越多的失踪案，越来越多的离奇事件，人族陷入恐慌，却又无法解释。

　　已经没有信仰的人族，是无法想象和理解发生了甚麽，更不要提接受和应对。

　　南家的无象山暂时还没有被妖族作为攻击对象，但东家分布在人界的所有联络点已经被毁灭，仅剩下的都退守百秽山，至少那里的中心圣地还能保护一些人。但山中关押的那些兽族与妖族，如同定时炸弹一样叫人不安。

　　充满了动荡与危险的时代，无限山却意外的平静。这里似乎已经被遗忘，西家最后的一个人，也和死去没有太大区别，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地方，所以能平静迎接遗忘麽？

　　卓紊摇头笑笑，低头亲吻李生的眉间，忍住眼泪。那麽轻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却重得像铁块撞击在心上。无

　　

　　无，即是没有。连零都不是，因此没有办法衡量它的坐标，也没有办法寻找它存在的痕迹。

　　确实很难想象怎麽造出这个字来的，也难以揣测是在怎样的情形下会使用这个字。

　　也许当我们找到〃有〃的时候，才会在对面隐约的感觉到它的面目，可若是能让眼睛看见，又怎能叫做〃无〃呢？

　　因此，我们会使用它来表达难以形容的极限。

　　譬如，无望，无助，无奈。

　　似乎看来都是非常低落的词，无法实现，无能为力，已经叫人绝望，而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更是叫人生厌。没有办法，我们是这样渺小，就算看得到极限，也很难突破。

　　当然，只是很难而已。毕竟，我们还有无限，不是麽？广阔无垠的天地之中，既然产生了人这个生物，就有它的道理。

　　存在即是有理。

　　这个哲学命题并不想在这里讨论，因为低落的时候，天生我材必有用将是最好的鼓励。

　　只有在无中，才能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卓紊放飞的思绪回来时，看见善美丽的金发飘散在眼前。

　　〃试试新药，郑爽昨天又没睡。〃善不知甚麽时候走过来了，这会儿一只手掩住嘴唇打个呵欠。

　　卓紊接过药碗：〃你也没睡吧？〃

　　〃给南家撰写了防御方针，以防万一。〃善揉揉眼睛，〃你不也没睡？〃

　　〃睡不着啊。〃卓紊笑笑，替李生灌下药去，再用灵力助他吸收。

　　善抬头看看紫杉：〃其实我一直想问。。。〃

　　〃甚麽？〃卓紊替李生将嘴角擦干净。454F44窗清入很：）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这棵紫杉如果是李生的分身，为甚麽在他前世死去的时候没有倒下？〃善轻轻道。

　　卓紊一愣：〃是麽？〃

　　善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以南家族长的名义起誓，我确实看到这棵紫杉没有中断的存活了几千年。〃

　　〃真的？〃

　　卓紊看见郑爽也出来了：〃似乎是这样。〃

　　郑爽过来坐下：〃看来还有些甚麽是我们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了，是不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