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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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散文-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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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柳罐打水,抬抬手就把菜浇了。大家都羡慕我们。我们也觉得沾了自然条
件的光,仿佛干活掂了轻的,很不好意思,就下定决心要把菜地种好,管好。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为了积肥,大家趁早晚散步的时候到
大路上拾粪,那里来往的牲口多,“只要动动手,肥源到处有”啊。我们请
老农讲课,大家跟着学了不少知识。《万丈高楼从地起》的歌者,农民诗人
孙万福,就是有名的老师之一。记得那个时候他是六十多岁,精神矍铄,声
音响亮,讲话又亲切又质朴,那老当益壮的风度,到现在我还留着深刻的印
象。跟那些老师,我们学种菜,种瓜,种烟。像种瓜要浸种、压秧,种烟要
打权、掐尖,很多实际学问我们都是边做边跟老师学的。有的学会烤烟,自
己做挺讲究的纸烟和雪茄;有的学会蔬菜加工,做的番茄酱能吃到冬天;有
的学会蔬菜腌渍、窖藏,使秋菜接上春菜。
种菜是细致活儿,“种菜如绣花”;认真干起来也很累人,就劳动量说,
“一亩园十亩田”。但是种菜是极有乐趣的事情。种菜的乐趣不只是在吃菜
的时候,像苏东坡在《菜羹赋》里所说的:“汲幽泉以揉濯,待露叶与琼枝。
或者像他在《后妃菊赋》里所说的:“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
庶几西河南阳之寿。”种菜的整个过程,随时都有乐趣。施肥,松土,整畦,
下种,是花费劳动量最多的时候吧,那时蔬菜还看不到影子哩。可是“种瓜
得瓜,种豆得豆”,就算种的只是希望,那希望也给人很大的鼓舞。因为那
希望是用成实的种子种在水肥充足的土壤里的,人勤地不懒,出一分劳力就
一定能有一分收成。验证不远,不出十天八天,你留心那平整湿润的菜畦吧,
就从那里会生长出又绿又嫩又茁壮的瓜菜的新芽哩。那些新芽,条播的行列
整齐,撤播的万头攒动,点播的傲然不群,带着笑,发着光,充满了无限生
机。一棵新芽简直就是一颗闪亮的珍珠。“夜雨剪春韭”是老杜的诗句吧,
清新极了;老圃种菜,一畦菜怕不就是一首更清新的诗?
暮春,中午,踩着畦垅间苗或者锄草中耕,煦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舒畅。
新鲜的泥土气息,素淡的蔬菜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一会儿站起来,伸伸
腰,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看看苗间得稀稠,中耕得深浅,草锄得是不是干
净,那时候人是会感到劳动的愉快的。夏天,晚上,菜地浇完了,三五个同
志趁着皎洁的月光,坐在畦头泉边,吸吸烟;或者不吸烟,谈谈话;谈生活,
谈社会和自然的改造,一边人声咯咯罗罗,一边在谈话间歇的时候听菜畦里
昆虫的鸣声;蒜在抽薹,白菜在卷心,芫荽在散发脉脉的香气:一切都使人
感到一种真正的田园乐趣。
我们种的那块菜地里,韭菜以外,有葱、蒜,有白菜、萝卜,还有黄瓜、
茄子、辣椒、西红柿,等等。衣谚说:“谷雨前后,栽瓜种豆。”“头伏萝
卜二伏菜。”虽然按照时令季节,各种蔬菜种得有早有晚,有时收了这种菜
才种那种菜;但是除了冰雪严寒的冬天,一年里春夏秋三季,菜园里总是经
常有几种蔬菜在竟肥争绿的。特别是夏末秋初,你看吧:青的萝卜紫的茄子,
红的辣椒,又红又黄的西红柿,真是五彩斑斓,耀眼争光。
那年蔬菜丰收。韭菜割了三茬,最后吃了薹下韭(跟莲下藕一样,那是
以老来嫩有名的),掐了韭花。春白菜以后种了秋白菜,细水萝卜以后种了
白萝卜。园里连江两腊、波斯菊都要开败的时候,我们还收了最后一批西红
柿。天凉了,西红柿吃起来甘脆爽口,有些秋梨的味道。我们还把通红通红
的辣椒穿成串晒干了,挂在窑洞的窗户旁边,一直挂到过新年。
1961 年4 月9 日
日出
刘白羽
登高山看日出,这是从幼小时起,就对我富有魅力的一件事。
落日有落日的妙处,古代诗人在这方面留下不少优美的诗句,如像“大
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可是再好,总不
免有萧瑟之感。不如攀上奇峰陡壁,或是站在大海岩头,面对着弥漫的云天,
在一瞬时间内,观察那伟大诞生的景象,看火、热、生命、光明怎样一起来
到人间。但很长很长时间,我却没有机缘看日出,而只能从书本上去欣赏。
海涅曾记叙从布罗肯高峰看日出的情景:
我们一言不语地观看,那绯红的小球在天边升起,一片冬意朦胧的光照扩展开了,
群山像是浮在一片白浪的海中,只有山尖分明突出,使人以为是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在洪
水泛滥的平原中间,只是这里或那里露出来一块块干的土壤。
善于观察大自然风貌的屠格涅夫,对于日出,却作过精辟的描绘:
? 。朝阳初升时,并未卷起一天火云,它的四周是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太阳,并
不厉害,不像在令人窒息的干旱的日子里那么炽热,也不是在暴风雨之前的那种暗紫色,
却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的云层后面隐隐地浮起来,露了露面。然后就
又躲进它周围淡淡的紫雾里去了。在舒展着云层的最高处的两边闪烁得有如一条条发亮的
小蛇;亮得像擦得耀眼的银器。可是,瞧!那跳跃的光柱又向前移动了,带着一种肃穆的
欢悦,向上飞似的拥出了一轮朝日。? 。
可是,太阳的初升,正如生活中的新事物一样,在它最初萌芽的瞬息,
却不易被人看到。看到它,要登得高,望得远,要有一种敏锐的视觉。从我
个人的经历来说,看日出的机会,曾经好几次降临到我的头上,而且眼看就
要实现了。
一次是在印度。我们从德里经孟买、海德拉巴、帮格罗、科钦,到翠泛
顿。然后沿着椰林密布的道路,乘三小时汽车,到了印度最南端的科摩林海
角。这是出名的看日出的胜地。因为从这里到南极,就是一望无际的、碧绿
的海洋,中间再没有一片陆地。因此这海角成为迎接太阳的第一位使者。人
们不难想象,那雄浑的天穹,苍茫的大海,从黎明前的沉沉暗夜里升起第一
线曙光,燃起第一支火炬,这该是何等壮观。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日出。
可是听了一夜海涛,凌晨起来,一层灰蒙蒙的云雾却遮住了东方。这时,拂
拂的海风吹着我们的衣襟,一卷一卷浪花拍到我们的脚下,发出柔和的音响,
好像在为我们惋惜。
还有一次是登黄山。这里也确实是一个看日出的优胜之地。因为黄山狮
子林,峰顶高峻。可惜人们没有那么好的目力,否则从这儿俯瞰江、浙,一
直到海上,当是历历可数。这种地势,只要看看黄山泉水,怎样像一条无羁
的白龙,直泄新安江、富春江,而经钱塘入海,就很显然了。我到了黄山,
开始登山时,鸟语花香,天气晴朗,收听气象广播,也说二三日内无变化。
谁知结果却逢到了徐霞客一样的遭遇:“浓雾弥漫,抵狮子林,风愈大,雾
愈厚? 。雨大至? 。”只听了一夜风声雨声,至于日出当然没有看成。
但是,我却看到了一次最雄伟、最瑰丽的日出景象。不过,那既不是在
高山之巅,也不是在大海之滨,而是从国外向祖国飞航的飞机飞临的万仞高
空上,现在想起,我还不能不为那奇幻的景色而惊异。是在我没有一点准备、
一丝预料的时刻,宇宙便把它那无与伦比的光华、丰采,全部展现在我的眼
前了。当飞机起飞时,下面还是黑沉沉的浓夜,上空却已游动着一线微明,
它如同一条狭窄的暗红色长带,带子的上面露出一片清冷的淡蓝色晨曦、晨
曦上面高悬着一颗明亮的启明星。飞机不断向上飞翔,愈升愈高,也不知穿
过多少云层,远远抛开那黑沉沉的地面。飞机好像唯恐惊醒人们的安眠,马
达声特别轻柔,两翼非常平稳。这时间,那条红带,却慢慢在扩大,像一片
红云了,像一片红海了。暗红色的光发亮了,它向大穹上展开,把夜空愈抬
愈远,而且把它们映红了。下面呢?却还像苍莽的大陆一样,黑色无边。这
是晨光与黑夜交替的时刻,这是即将过去的世界与即将到来的世界交替的时
刻。你乍看上去,黑夜还似乎强大无边,可是一转眼,清冷的晨曦变为磁蓝
色的光芒。原来的红海上簇拥出一堆堆墨蓝色云霞。一个奇迹就在这时诞生
了。突然间从墨蓝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这线红得透亮,闪着金
光,如同沸腾的溶液一下抛溅上去,然后像一支火箭一直向上冲,这时我才
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光明的白昼由夜空中迸射出来的一刹那。然后在几条
墨蓝色云霞的隙缝里闪出几个更红更亮的小片。开始我很惊奇,不知这是什
么?再一看,几个小片冲破云霞,密接起来,溶合起来,飞跃而出,原来是
太阳出来了。它晶光耀眼,火一般鲜红,火一般强烈,不知不觉,所有暗影
立刻都被它照明了。一眨眼工夫,我看见飞机的翅膀红了,窗玻璃红了,机
舱座里每一个酣睡者的面孔红了。这时一切一切都宁静极了,宁静极了。整
个宇宙就像刚诞生过婴儿的母亲一样温柔、宁静,充满清新、幸福之感。再
向下看,云层像灰色急流,在滚滚流开,好让光线投到大地上去,使整个世
界大放光明。我靠在软椅上睡熟了。醒来时我们的飞机正平平稳稳,自由自
在,向我的亲爱的祖国、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航行。黎明时刻的种种红色、灰
色、黛色、蓝色,都不见了,只有上下天空,一碧万顷,空中的一些云朵,
闪着银光,像小孩子的笑脸。这时,我深切感到这个光彩夺目的黎明,正是
新中国瑰丽的景象;我忘掉了为这一次看到日出奇景而高兴,而喜悦,我却
进入一种庄严的思索,我在体会着“我们是早上六点钟的太阳”这一句诗那
最优美、最深刻的含意。
读书苦乐
杨绛
读书钻研学问,当然得下苦功夫。为应考试、为写论文、为求学位,大
概都得苦读。陶渊明好读书。如果他生于当今之世,要去考大学,或考研究
院,或考什么“托福儿”,难免会有些困难吧?我只愁他政治经济学不能及
格呢,这还不是因为他“不求甚解”。
我曾挨过几下“棍子”,说我读书“追求精神亨受”。我当时只好低头
认罪。我也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苦读。不过,“乐在其中”并不等于追求享受。
这话可为知者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觉得读书好比串门儿——“隐身”的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
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
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
以不辞而别,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对质。不问我们要拜见的主人注在国内国
外,不问他属于现代古代,不问他什么专业,不问他讲正经大道理或聊天说
笑,都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我们可以恭恭敬敬旁听孔门弟子追述夫子遗
言,也不妨淘气地笑问“言必称‘亦曰仁义而已矣’的盂夫于”,他如果生
在我们同一个时代,会不会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先生呀?我们可以在苏格拉底
临刑前守在他身边,听他和一位朋友谈话;也可以对斯多葛派伊匹克悌忒斯
(Epictitus)的《金玉良言》思考怀疑。我们可以倾听前朝列代的遗闻逸事,
也可以领教当代最奥妙的创新理论或有意惊人的故作高论。反正话不投机或
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门——就是说,拍地合上书面
——准也不会嗔怪。这是书以外的世界里难得的自由!
壶公悬挂的一把壶里,别有天地日月。每一本书一一不论小说、戏剧、
传记、游记、日记,以至散文诗词,都别有天地,别有日月星辰,而且还有
生存其间的人物。我们很不必巴巴地赶赴某地,花钱买门票去看些仿造的赝
品或“栩栩如生”的替身,只要翻开一页书,走入真境,遇见真人,就可以
亲亲切切地观赏一番。
说什么“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们连脚底下地球的那一面都看
得见,而且顷刻可到。尽管古人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书的世界却是真正
的“天涯若比邻”,这活绝不是唯心的比拟。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佛说“三
千大千世界”,可算大极了。书的境地呢,“现在界”还加上“过去界”,
也带上“未来界”,实在是包罗万象,贯通三界。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
在这里随意阅历,随时拜师求教。谁说读书人目光短浅,不通人情,不关心
世事呢!这里可得到丰富的经历,可认识各时各地、多种多样的人。经常在
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脱去几分愚昧,多长几个心眼儿吧?我们看到
道貌岸然、满口豪言壮语的大人先生,不必气馁胆怯,因为他们本人家里尽
管没开放门户,没让人闯入,他们的亲友家我们总到过,认识他们虚架子后
面的真嘴脸。一次我乘汽车驰过巴黎赛纳河上宏伟的大桥,我看到了栖息在
大桥底下那群拣垃圾为生、盖报纸取暖的穷苦人。不是我眼睛能拐弯儿,只
因为我曾到那个地带去串过门儿啊。
可惜“串门”只能“隐身”,“隐”而犹存的“身”毕竟只是凡胎俗骨。
我们没有如来佛的慧眼,把人世间几千年积累的智慧一览无余,只好时刻记
住庄子“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名言。我们只是朝生暮死的虫豸(还不是
孙大圣毫毛变成的蟭蟟虫儿),钻入书中世界,这边爬爬,那边停停,有时
遇到心仪的人,听到惬意的话,或者对心上悬挂的问题偶有所得,就好比开
了心窍,乐以忘言。这个“乐”和“追求享受”该不是一回事吧?
珍珠鸟
冯骥才
真好!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放在一个简易的竹条编成的笼子里,宠内
还有一卷干草,那是小鸟舒适又温暖的巢。
有人说,这是一种怕人的鸟。
我把它挂在窗前。那儿还有一盆异常茂盛的法国吊兰。我便用吊兰长长
的、串生着小绿叶的垂蔓蒙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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