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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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吏-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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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法庭上对他庭审的工作准备了。他想,别看我跟你们交待了,但我怎么交待照样可以怎么把供推翻了。 
  师永正并没有注意陈默暗中的思想变化,他还和以前一样对陈默说:“陈默呀,各级领导对你的事都挺关心,今天,他们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你要如实谈谈“1145”案子作案的全过程……”师永正有意躲开了“交待”两个字,他知道,陈默小心眼爱面子,即使他早已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了,他仍然以好人自居,且让你也要把他放在好人的行列中听他谈他的令人发指的恶行。 
  “谈谈”这个字眼很轻淡,不可能触碰到陈默的变态的自尊,可是陈默还是很突兀地翻脸了:“谁作案了?当着这么多省市领导,你们可不能血口喷人!” 
  “哎,陈默,你咋这样说话呢?不说证据证死你了,你本人也交待了,这儿一共记了24页口供,白纸黑字,你有再大的本事还把铁案推翻了不成?” 
  陈默冷笑道:“哼哼,当着各位领导,你们说说,你们是怎样逼我承认的,让六七个武警架着我,不承认案子是我做的,你们就让那六七个武警轮番练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必须保持体力,先按你们的意思交待了问题,我知道,各级领导早晚会插手过问此案的……今天,各位领导得给我做主,他们立功心切,不惜诬陷自己的民警当替罪羊,我冤枉啊!” 
  “陈默,你怎么就能睁着眼说瞎话呢?你不用跟我们玩横推车,你这案子可不像一般的案子说推翻就推得翻的。四起大案,五个现场,存在着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我还要告诉你,四起案子,每一起都有目击证人……”叶千山说到这里,陈默怔了一下:“哦?是嘛,我倒要见见这些人是什么样的!” 
  叶千山是多么的庆幸自己在这么多年里把帮过他的目击证人秘密地保护起来,即使对他的领导(除师永正以外)都始终守口如瓶,他不敢想象如果当年因自己的大意和疏忽,暴露了这些人的名姓,而这些一旦被陈默掌握,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陈默是绝不会留着活口日后在法庭上跟他对质的。想到此,他不无得意地对陈默说:“你不用着急,在你服法之前,我会安排你与他们见面的,你可以想象,你和他们会在怎样的情景里会面……” 
  陈默的目光中飘过一丝黯淡,而那一丝黯淡也仅仅是稍纵即逝,紧接着陈默狂野地大笑起来对叶千山说:“千山,有一天你发现你办了一个天大的错案,我倒要看看你还要怎么说!” 
  “‘1145’案子如果不是你陈默干的,杀我的头好了!”叶千山冰冷地与陈默对视着,他的话在那间提审室威严而又浑厚地回荡着…… 
  让检法提前介入是王文君请示过市委书记藏天意后锁定的审讯方案。“1145”案历时时间长,案情重大,案犯身份特殊,检法的介入,既可以监督公安机关的办案,也是为下一步庭审做好准备,庭审之前对陈默对案情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和感知是非常必要的…… 
  而陈默只要看见检法的人在,就异常暴躁,拒不配合。鉴于还有一支五四枪去向尚未交待,为稳定陈默的情绪,藏书记的意思是检法两家暂时先撤出来,看事态的发展再定夺…… 
  “陈默呀,幸亏审你的时候,自始至终都给录下来了,要不然,让你那么一咬,我们上哪儿说理去?这,你没想到吧?唉,得感谢科学的进步呀。对了,陈默,我看你太不老实,我们准备用测谎仪测测你都说了多少谎话,你是痛快地说了呢,还是上测谎仪?” 叶千山一边说一边让夏小琦把纸笔准备好。陈默一看通过小小的斗争他又赢了一把,这次检法的人没来,他就洋洋得意地说:“千山,妈的,你们几个问我的时候我啥时没好好说过?非得弄点邪的,让检察院法院的来干吗?你们这不成心给我闹难堪吗?你也不用拿测谎仪吓唬我,那东西也不是百分之百地灵,有时候啊,在测谎仪上,无辜的人看起来像是有罪的,而有罪的人看起来却像是无辜的……” 
  “好,这话说得好!陈默。可是无辜的人看起来多像有罪的人最终还是无辜的;而有罪的人看起来多像无辜的而最终仍是有罪。一个有罪的人无论在面对的过程中做多少伪饰、消弭和抵赖,你自己又怎能把你自己的灵魂从罪恶中救赎出来呢?” 
  叶千山的这几句话说到了陈默的痛处。他茫茫然地仰脸盯住刚粉刷过的雪白的房顶…… 
  他又想起了他的如雪一般洁白纯净的童年…… 
  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4岁时父亲把他带到内蒙古草原的兵营里,草原上有蓝天、白云,碧草,牛羊,可就是荒无人烟。夜里,常常能听见狼围着军帐的叫声,满天的星星是他童年无尽梦想的童话……草原是那么美,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更多地感到孤绝和无助,他的寡言或许就是那时形成的。他在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就被母亲接回了古城,他就像草原上的一匹马闯进了被人烟围困着的古城,后来他一直不喜欢有人群的地方。他想,小的时候,他可能已习惯了享受孤独,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宁静的美,这一份美就这样不容分说地被城市生活给打破了…… 
  他记得五年级时,他中午吃完西瓜去上学,尿憋得急本想到学校的厕所里去撒尿,可是走到学校墙外的小树林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掏出小鸡准备撒尿,没想有几个女生在树林里看书,他正要撒尿时,几个女生站起身一下看见了他,其中一个胖女生大叫着:“你不要脸,你耍流氓!”他吓得撒腿就跑…… 
  这事令他一直有一种犯罪感,这种犯罪感就是被那个女生的大叫打上烙印的,许多年里,他不敢正眼看女孩子,她们,总令他想起少年时代羞辱的那一幕……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女人他的脸就羞红,他确实是无辜的,而他却遥遥无期地背负着强加给他的一种负罪感,他何罪之有啊?所以,当他的同学同事正常地进入婚恋,他却在痛苦的悲歌里咀嚼孤独,人在孤独的境地里有时可将孤独升华为美,有时却能把孤独变成偏执和狂傲…… 
  他走的是孤独的第二条路…… 
  “陈默,你这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就是枪毙你10次,你也罪有应得,但是呢,对你的家属对你的孩子我们是有一份照顾的,毕竟我们大家一块共同战斗过这么多年……你知道不知道从你被审查开始,千山和他媳妇……”叶千山忙拦住师永正的话说:“永正,你答应过要给我保密的……” 
  师永正用手向叶千山摆了摆说:“千山,应该让陈默知道,让他自己摸摸心口窝想想吧。陈默,本来千山是不让我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的,他以组织的名义每月从他自己的工资里拿出200元钱让他媳妇交到你爱人手里,供你女儿上学,是你媳妇退钱时我们才了解到的……” 
  陈默先是愕然地愣怔了一会儿,继而眼圈泛起潮红。 
  叶千山说:“陈默,我绝没有要用此法和你交换什么的意思,供你孩子上学是我媳妇提出来的,如果你女儿她将来上大学,我们会一直供她上完大学。你的罪由你自己承担,你家的困难有我们大家伙呢,毕竟兄弟一场……”叶千山说着拍拍陈默的肩膀,陈默暗哑着嗓子低声说:“千山,离我远点,我身上有虱子,别招你一身虱子……给我根烟抽好吗?” 
  师永正递给陈默一根烟,他凭多年审讯的感觉,陈默似良心发现了,他趁机用话激将陈默说:“陈默,你之所以不交待那把枪不就是怕死吗?死算什么,唐山一场大地震一下死了24万人,全国每天都有近300人死于交通事故,死在你手里的不也有七八条人命吗?一命抵一命的话,你也死过几回了,而你带给那些活着的他们的亲人们心中的创痛是你用一命就能抵偿得了的吗?” 
  “唉,都怪我一时逞强啊!你们不就想找那把枪吗,那把枪我扔到天滦矿后边的那片塌陷区里了!” 
  “你是什么时间扔的?” 
  “前年夏天!” 
  2 
  一个人生命的密宗是不可揣摸和把握的,陈默陷在那秘不可宣的回忆中…… 
  那是前年夏天的事了。他和夏小琦、楚雄在值班室聊天,从沈阳刑警学院分配来的王者抱着一本杂志大惊小怪地从外屋进来嚷道:“哎,你们快看,这上面有一篇写林天歌和商秋云爱情故事的记者手记!” 
  秦一真从王者身后冷不防地把书抽走了,他一边看一边说:“豁,是咱们同学江心月写的!” 
  陈默一听“林天歌”三个字汗毛就乍起来了,他从秦一真手上抢过那本杂志就跑了!边跑边说:“让我也看看!” 
  江心月在那篇文章里提到商秋云到省城去找过她,并写了林天歌被害前与商秋云的那段情和最后的对话……江心月还用很大的篇幅谈起王长安怎样去省城调查她以及她对那起久侦未破的悬案的关注…… 
  陈默出了一身的虚汗,这两年,好多人已经不怎么提这个案子了,他希望人们渐渐地淡忘掉这个案子,人们忘的越彻底他才越感安全,可是他没想到于淡漠中又杀出了一个江心月。他不能小瞧当了记者的江心月,国外好多警察破不了的案子,却被好事的记者给翻出来了。他对江心月生出莫名的恨,也就是在看那篇文章时心中又陡生了杀机…… 
  正好那段时间他常去警校,听说省厅办了一个预审技巧培训班,警校准备让教预审的童非去,他托人疏通了一下,顶替童非参加了在省城的那个培训班…… 
  在省厅上培训班期间,他曾在江心月供职的市公安局大门口外面蹲守和徘徊过多次,他的腰间别着从孙贵清手里抢来的那把五四手枪。上学的时候江心月就坐在他和林天歌的前排,其实他对江山月全部的仇恨就是江心月把那件从前的案子又翻出来了,翻到了他的心虚处……又一天,他看着江心月从市局大院里出来,那时他在兜里就握着那把枪,他想他这一枪出去,就又制造了一起比林天歌的案子更无从查起的悬案…… 
  可是那天江心月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个子跟他的女儿差不多,他忽然就想到了他的女儿,抢完银行之后,他发誓洗手再不作案了。他把林天歌的枪和其他几个人的弹夹一起扔到唐河时就痛下了决心,他要结婚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爱他的女儿是因为她的纯洁让他怀抱一丝安宁,而倘若有一天如果他的女儿知道他是杀人犯,她将怎样面对未来的生活呢? 
  如果那个小孩是江心月的女儿,那么,她将永远也忘不掉母亲在此一时刻惨遭的枪杀的血腥! 许多年以后,那个女孩长大了,她更不会忘记寻找杀她母亲的那个凶手! 
  童年的阴影是会伴随人的一生的! 
  他转身离去了…… 
  “孙贵清的那把枪我带在身上是防身用的,从省城回来后,我决定把它销毁了,选择哪儿呢?我又想起了丛明有一次说他们执行任务不小心走到天滦那一片煤矿塌陷区,保卫处的人惊呼着把他们拦到远处,据说这片塌陷区深不见底,曾有一个工人不慎滑脱下去,派了两名专业人员穿着救生衣腰系安全带背着氧气下去打捞,脸被憋得青紫又上来了……” 
  陈默交待那把枪的下落时已是后半夜了,叶千山怕陈默话里有诈,没敢让陈默夜里带着他们去扔枪的现场指认。 
  第二日,陈默被砸上重铐重镣在叶千山、夏小琦和几个武警的看押下寻找那片塌陷区…… 
  “在哪儿呀?你可得说准了,这差上一二米出去都没法找了!” 
  陈默抬手一指,叶千山拿目光那么一看,心说糟了,陈默这是一觉醒来,又缓过劲来了。他说:“陈默,你是侦查员,你是优秀侦查员,这块地方是昨天你说的那块地方吗?这儿明显的两股铁道,这个特征你都没说,你是不是又在涮我们呢?” 
  陈默说:“我也说不大清了,看看那边,应该是那边!” 
  按照陈默指认的地点,师永正又从大连请来了两个潜水员下到塌陷区里打捞,一个小时以后两个潜水员上来果然浑身青紫。潜水员说,里边太深,差点上不来了!谁下去恐怕也不行…… 
  3 
  古城法院审判大厅座无虚席。 
  审判厅的外面围满了早早候在那儿的群众,他们要亲眼看看搅扰了他们安宁生活达八年之久的那个恶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古城看守所。 
  铁铐脚镣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再次在长长的廊道里响起来,跟着法警来接陈默去法庭的还有师永正、叶千山、夏小琦…… 
  就在昨天夜里,黄沙由于癌症晚期的病变终于没能看见最后的审判,开庭的这个早晨,黄沙就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陈默在临上车之前转头对叶千山说:“千山,待会在法庭上我得推了,我不能承认!” 
  “你为啥不承认了?”陈默在法庭上翻供是叶千山他们预料到的,昨天,法院开了一个预备会,定了两套方案,如果陈默交待了怎么审,如果陈默不交待又怎么审,无论怎样最终要靠证据说话。叶千山对此是知道的,但他还是故意这样问道。 
  “这个案子在古城影响太大了。在全国都挂了头号了,肯定座无虚席呀,如果当着这么些人我交待了,我面子多不好看呢!那我不忒尸从了。另外,我们家的人肯定要去,我要是当着我们家的人承认了,我们家人将来出不了门见不得人啊!马路上一走,人家会指着我们家人的后脊梁骨的。基于这两点,我在法庭上要翻供!” 
  庭审经历了漫长的过程,陈默推翻了全部的供词。他在法庭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是我干的!” 
  翻来覆去的唇枪舌剑回荡在瓦灰的天空下。 
  一审判处陈默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后,陈默不服提出上诉。 
  于是审判的声音又一次在古城的法庭和天空中回荡起来: 
  H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 
  (1996)H刑一终字第499号 
  原公诉机关古城市人民检察院。 
  上诉人(原审被告人)陈默,男,1964年6月24日生,汉族,H省古城人,住古城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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