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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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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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那日,家里人欢天喜地却又愁云密布。
已然显露老态的父亲对她说,能进宫,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日后你当过的比现在好上许多倍。
末了却别开眼去不看她。
曲莲知道父亲对她进宫一事也是极为不愿意的,进了宫门,或许再也出不来,甚至再也见不到家人。
但她并不想后悔,因为路是她自己选的。
母亲拉着她的手哭的不能自己。
母亲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离了家,大好的韶华只能在深宫之中流逝,若哪天犯了错被责罚还会丢了一条命。
而后母亲给了她一对质地甚为粗糙的玉镯,那曾是母亲最为宝贵的陪嫁品,亦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年纪尚幼的弟弟撇着嘴对她说,没嫁给那个男人是她的福分,那男人貌丑人又粗鄙,全然没有值得她喜欢的地方。
母亲的不舍,始终没能改变曲莲进宫的事实。
她踏进了大毓朝庄严而华美的皇城,此后数十年,不曾再回过家。
曲莲一直都记得最初站在皇城门口时那激烈的心跳声。她颤抖着手抚摸腕中母亲赠与的玉镯,小心翼翼的欣赏这个全然不同的地方。
那宏伟的城门平地生出一种威严感,让她自此一生都沉溺之内,全然忘了最初时母亲的话。
母亲说,一入宫门深似海。
皇城中的一切对曲莲来说都是陌生的。
从前她在家中,虽是长女,却也是父母纵容,弟弟不甘愿的礼让。入宫之后,一切全都变了模样。
进宫的第一天,便有女官神色淡然却傲气十足的与她们这些初初进宫的宫女们说,她们入宫,是为了服侍主子而来,不要试图想着变成凤凰攀上高枝——大毓朝永乐帝五岁继位,这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外有传言永乐帝貌如神祗,是大毓所有姑娘们梦想中的夫婿。
次日宫中又安排了女官来教导她们礼仪,教导她们一切,这些女官要比宫外书院里的夫子们严格上许多倍,而曲莲,和同期进宫的宫女们一样,学的那般小心翼翼。
那时候的曲莲虽不傻,却仍旧看不清人心,她乖顺的对身边每一个人好。
教导她的女官模样已经不再年轻,她喜欢摸着曲莲的头说,保有这样的心性是好的。在那女官的有心维护下,最初在皇城的那段日子,曲莲比之她人,是幸运的。她全然浸沉在皇城的高墙与宏伟华丽的宫殿之中,偶尔念及家中父母与幼弟,却都强忍了下来。
那时她还想,或许这个地方,她脚踩的这个地方是不同的——
往后的日子证明,这个地方确实是不同的,红墙琉璃瓦在这片天空下分出了两个世界,外边的人看到的只有耀眼的琉璃瓦与荣华富贵,却从来都看不到再这围墙中的欢乐悲喜。
入宫之前,曲莲也曾在心底偷偷想过主子的模样,但入宫之后却发现,偌大的皇城,要见到主子的面是极为不易的。
人缘颇好的她也时常听别的宫女说起主子。
曾无意间窥得永乐帝龙颜的宫女时常红着脸说起永乐帝,也时常做些美梦,期盼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单单是一人,几乎同行的所有宫女都做着这样一个美梦,唯独曲莲例外。
永乐帝或许是极好的,但曲莲固执的认为,就如《诗经》上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般,所谓良人,必是一心一意单许她一个未来的人。而这年的永乐帝,除却皇后霍明月,还有大大小小妃嫔无数。
未入宫之前,她也时常听外头的人说起帝后。
人们总说帝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天下的典范。那时她也曾悄悄羡慕过皇后霍明月,这个全天下最为高贵的女人。
入宫之后,那些曾经的艳羡却慢慢消失的无踪迹。不论如何的相敬如宾,却始终无法改变永乐帝并不全然属于皇后这个事实。
她甚至有些同情起霍家的女子,她们或许可以成为大毓最高贵的女子,却注定得不到一心一意单许她们一个未来的良人。
她也有幸见过皇后霍明月,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远远的一瞥。
记忆中最深刻的,却是她头上那在阳光下耀眼异常的凤簪。
金黄色耀眼炫目的光,刺得人的眼睛酸疼。
同住一屋的宫女岁末与曲莲年岁相仿,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岁末是水做的女子,生来仿佛有流不尽的泪,而曲莲从来不哭。
曲莲时常在夜里醒来,发现岁末偷偷的跑去外头哭泣,注意的多了,她便与岁末成了朋友,然后成为姐妹,很好很好的姐妹。
她与岁末结拜为姐妹那天,宫里迎来了第一个小主子。
她一直都记得这天,十月初十,她在住所院中央那颗老槐树下,与岁末结下了姐妹之名。
永乐二十年十月初十,镇国大将军任远与边境蛮夷之战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了宫中,被蛮夷困扰了近半年有余的沧州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日,皇后霍明月诞下永乐帝第一子,即大毓朝第一位公主,永乐帝赐名怡和。
怡者,和也。
这个名字,注定了这位公主与生俱来的尊贵。
即便是后来,永乐帝有了许多的孩子,竟无一人能像怡和那样,荣宠不衰。
乱局(四)
天色渐明,闻府极为寻常的一天在晨曦中拉开序幕。
闻不悔起身时琳琅还未醒来,他望着琳琅的睡颜心口像被巨石压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睡梦中的琳琅紧蹙着眉头,睡得极为不安稳。这样的情形他并非初次见到,琳琅初进闻府那头两年,夜夜都是如此,后来他就再也不曾见到琳琅睡得如此不安稳了。可如今,他却让她不得安心了。
昨夜琳琅虽还是与平日一般,可夫妻八年,他又怎会不知她那点小情绪?
她总是什么话都不说,任何情绪也都藏在心底。
他伸手轻轻抚上琳琅紧蹙的眉头,微凉的触感让琳琅下意识将眉头皱得更紧,瑟缩着艰难的转了个身。
下床着好衣衫,洗漱之后再次回到床边为琳琅拉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琳琅的睡颜,直到几位管事求见,这才出了屋。
琳琅自床上小心翼翼的坐起时,依稀还听到他在屋外叮嘱丫鬟细心照顾她的殷切话语,不知为何,往日倍感甜蜜的话语在昨日之后的今天听起来却觉得那么的遥远。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能继续如此若无其事的面对他到何时。
望着紧闭的房门,她有些怔然。
已经在拼命的说服自己了,似乎毫无用处。
许春弄好比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底,每每想起,便扎得她的心生疼,而这刺却无论如何也拔不掉。
她也知道,在他年少时陪在他身边分享他的欢乐与悲喜的人是许春弄不是她。
就因为如此,她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比不上她吗?
她并非草木,也有情绪,也会妒忌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呢?
从前她虽嫁了他,却与他处得极好,无心,故而不妒。
是啊,那时的她,并不爱他。
她后悔了吗?
若不曾爱上,该多好。
但她,总归爱上了。
“阿若,你先下去吧。”到长歌她们的厢房门口时,琳琅同阿若说完,又转而朝其他服侍在门口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也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靠近半步。”
阿若以为琳琅与长歌她们有体己话要说,阿若也乐得轻松,将琳琅扶进了长歌的房内后便退了出去。
原本服侍在四周的丫鬟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长歌坐在一旁与许暮衣对弈,这两日她异常沉迷于此。逐风进屋并带上门时,长歌正巧落下最后一子,让许暮衣兵败山河倒。或许是赢得太过轻巧,她朝许暮衣微微挑眉,微略有些不满。
在闻不悔出门后不久,琳琅便收到了逐风的消息,说有要事相商,故而他们一行人才聚集在此处。
“从那人身上问出点什么了?”琳琅问。
在逐风他们巧妙的布局之下,在暗处监视着闻府企图不明的那几批人也悄悄的浮出了水面。前两日又有一拨人马露出了破绽,失手的两名黑衣人中一人当场自尽,剩下一个来不及自尽便落入了逐风的手中。
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比他们想象中要狡猾许多,也强许多,要抓到他们比想象中要难上许多。
“那人嘴巴硬,至今仍不肯透露半个字。”逐风面无表情的摇头。严刑逼供他们也用上了,依旧毫无结果。“而且,那人死了。”
琳琅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也就是说,此番毫无进展?”
“也不尽然。”许暮衣小饮一口碧螺春,微笑道:“这人与上次抓到的人并非一路,上次那是江湖中的高手,为钱而卖命。而这次的却是死士,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有能力养出死士?”
“你缘何如此肯定他们是死士?”
长歌闻言将视线从棋盘移向琳琅,眸中有复杂神色一闪而过,却很好的掩了下去,她道:“死士身上一般都有主人的记号,那人死后,逐风详细的检查了他的身体,腰上三寸的地方,滴上药水后出现了一个记号。”
逐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琳琅,上头是拓印出的记号。琳琅看到那纸上图案的下一刹那,纸张自她的手中缓缓飘落在地,另一手中的茶杯也跟着摔落在地,清脆的摔破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
飘落在地的白纸上是拓印出的火焰图案,那一小团的火焰中间赫然还有一片枫叶。
这图案……她从未想过原来这图案是真实存在的。
耳畔似乎又回想起年少时的话语,那个人温润的声音一直在四周徘徊,像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紧紧的掐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她记得,那时候的她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会了认识大毓朝中各家死士身上的记号,而后——
阿无,这图好看吗?
嗯?
如果阿无养了死士,一定要用这个图案哦,这是我专门给你想的图案呢。
那,有朝一日琅琅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这个图案时,一定要想起来哦!
琳琅的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着的门身上,许多年前的一幕再次回到她的脑海中,泪水不知道何时自脸上滑落,冰凉冰凉的。
“殿下,您怎么了?”逐风有些担忧。
他的声音让琳琅回过神来,她试图起身去捡那张纸,却因身体的缘故没能如愿。逐风上前两步捡起后再次递到了她的手中,琳琅的反应告诉他们这个记号是她所熟悉的,不单是逐风,一旁的长歌与许暮衣也紧盯着琳琅不放。
“殿下认得这记号?”耐性比不上长歌与逐风的许暮衣率先问出疑问。
琳琅默认,许暮衣还想问些什么,却始终没问出口。沉默一小会儿后,琳琅道:“逐风,让人去把秋儿叫过来。”
逐风点头退了出去,许暮衣与长歌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两人下意识的将那个死士的身份与闻秋想到了一块儿。
半晌后,长歌半猜测着开口,问道:“那是秋家的死士?”
琳琅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却被霍然推门闯了进来的一名属下打断了话语。铁军卫素来重纪律,下属的鲁莽却让屋内三人心里打了个突。
许暮衣忙问道:“出事了?”
那下属点头,神色一整,极为严肃,迎上琳琅的目光后瑟缩了一下,忙低下头去,道:“殿下,闻秋小姐被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琳琅脸色大变,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逐风大人派属下去找闻秋小姐的时候。”他赶到时晚了一步,“逐风大人已经去追歹徒了。”
听闻逐风追了上去,琳琅稍微放宽了心态,却仍旧眉头紧皱,“把当时的情形详细的跟我说一遍。”
“属下到闻秋小姐的院落时,小姐院中服侍的下人和护院倒了一地,一名蒙面人携小姐越出了院墙,他的同伙为维护其逃走,与属下缠斗起来,多亏逐风殿下及时赶到……”那下属头越来越低,单膝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你先退下吧,吩咐藏在暗处的铁军卫提高警惕,这么轻易就让人闯进了府中,我看你们是安逸太久了。”长歌微微扯了扯嘴角,慢吞吞的将棋子一颗颗纳入棋盒中。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人带走了闻秋,对手的实力看来不容忽视。
那下属头都不敢抬,听了长歌的话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迅速离开了院落。
“那丫头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主,殿下大可放心。”许暮衣对闻秋倒是充满了信心,相信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整到。
“殿下有什么想法?”长歌慢条斯理的问。
琳琅的视线越过门,落在院子中央。
院子中草木青翠,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早些时候琳琅来这儿时候还见春日的阳光散着暖意,这会儿不知什么地方飘来了几多白云,骄傲的将太阳挡在了身后。
风不温柔的吹拂而过,翻动了许暮衣随手放置在一旁的书卷,书页翻动发出沙沙声响。
“你们前两日抓到的人是秋家的死士。”这个答案虽是情理之中,却又都在长歌她们的意料之外。先前长歌只是猜测,而此刻的琳琅却给了她们一个确切的答案。琳琅的视线自院子中的花花草草之上转向了许暮衣,末了又越过她转向了长歌,最后紧皱着的眉头忽然舒缓了下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长歌与许暮衣顿时陷入沉默。
长歌入宫多年,年纪擅幼时就跟在琳琅身后,对她与秋家的关系也算是摸了个透彻,但,这却是她头一回听说秋家有死士。
而许暮衣的就更不用说了。
世人眼中神一般存在的秋家人,向来是无人敢冒犯的,大毓朝中人人敬而畏之的秋家从不需要死士。
琳琅忽然勾起了嘴角,面上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却掩不下内心那狂热不安的躁动。
年少时,他与她说过话——
那,有朝一日琅琅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这个图案时,一定要想起来哦!
一个从前甚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琳琅的心里生根,并迅速的发芽。
那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却带着巨大的希望。
他还活着,对吗?
 乱局(五)
已是春末,道路的两旁却依旧一派嫩绿。风景虽好,道路上来往的赶路人却是无心欣赏。
赶车人的驭马声划破午后的宁静,一辆马车飞驰在通往川州的官道之上,车内的人似乎仍不满意这速度,出声催促道:“再快点。”
“公主,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吧?”陪同的侍女云裳见主子满脸倦色,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恒凌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云裳忙低下头,道:“奴婢逾距了。”
见她这模样,恒凌叹息一声,道:“云裳,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她只是太过于心急了。
“奴婢知道。”云裳道,“可是,这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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