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至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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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至河上-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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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昨夜的婚床到现在一切依旧,只是床上躺着的女人成了沈判的小妾雅夫人。天才刚黑,晚饭都还没吃,他在又病又累的情况下激烈地索要着她,尽管她知道那多半是他的一种情绪在作怪,但她也是满足的,欢喜的。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抛弃,即使这才是他新婚的第二天。
她知道他的心情,便竭尽全力地抚慰他迎合他,一反她总劝他惜养身体的常态。
她平心想了想密室里的徐荷书,觉得自己的用心并不是太坏,她只是想让她吃个苦头,绝不是要她的命或怎样。那密室并没有了不得的秘密,除了收藏的一些兵器,秘密便在于:淑蓉还是沈判之妻的时候,密室是只有他们夫妇两人可以去得的地方,然而有一天,沈判发现淑蓉和一个年轻的男仆正在那里偷情。他愤怒得几乎想一把火将这对奸夫淫妇烧死在密室里……后来,沈判便极少再进密室。雅夫人知道,那里是他心上的一道难与外人展示的伤疤。
沈判却不知道,雅夫人早就知道如何打开密室。她只是想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看过一回之后,她便再也不进去了。因为,里面除了兵器什么也没有,又阴又冷,骇人得紧。她尊重他,就让那里成为死寂的、不受人打扰的禁地。
但是,如果新妇徐荷书触犯了他的这个禁忌呢?雅夫人不确定沈判会有哪一种态度,她就算不能让徐荷书吃个亏,也要试一试他的反应。
“判哥……”她觉得此时是告诉他一些话以未雨绸缪的最好时机,“上午,我跟荷书在你书房了坐了……一会儿,她很喜欢你的那幅……群鹰图呢。”
“嗯。”沈判并不在意。
“我说群鹰图后面有秘密……不能乱动,老爷会不高兴的。”
沈判仔细听着。
“她说知道了……然后,她去睡觉,我就离开了这儿。”
终于,沈判从雅夫人身上离开,四仰八叉地躺在锦被上,长长地呼吸着空气。他双目失神地望着帐顶,心里在想,她到底会去哪儿?依照她的性子,是不会回她自己家的。她终究还是要逃掉,对他是食言、欺骗、薄情、寡义……
想着想着,忽然眼前发黑,胸口一阵恶心。
等到“御医”来的时候,他已端端正正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神情肃然泰然。然而,当看到来的御医是个罕见的美男子时,他还是不由得有点惊讶,挑着眉看了他两眼。
孙茯苓亦肃然,抱拳自我介绍过,便落座了。沈判懒怠言语,只用手势和眼色示意。孙茯苓早已从他面色和眼睛看出病况,但少不得要学着一般医生的样子,为他把脉。
从沈判的脉搏和面相,他可以看出,这是个体质强健、欲望强盛、个性刚硬的人。他淡淡笑着,向沈判讲述了他的病因和病况,并说:“无妨,吃两天的药就可大安了。”
孙茯苓知道徐荷书与谢未的感情关系。他希望见到她,看看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写好了药方,他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沈大人筋骨硬实,平时劳累辛苦不在话下,风霜也难侵的。只是这两日要注意的是,节欲。”
沈判心里一动,鼻子里哼了一声。
从孙茯苓的面相和神采,他可以看出,这是个才气与容颜并茂的人。只是,这位年轻的御医为何他从未见过?以他这样出众的人才,该当大放异彩、闻名遐迩才对。
然而,现在他没心情和他结交。孙茯苓却很不自觉地不主动退下,把来送他出去的小丫鬟晾在了一边。
他看到了躲在帷幕后的女人。只需一眼,他也已可以判断那女人何以在这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既然不是徐荷书,而沈判又满面愁色,那么,一定是徐荷书有事了。
孙茯苓觉得还要再和沈判说点什么。
而此时密室中的徐荷书,昏昏沉沉地睡在如流光堆玉的床榻上。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个白天,她却觉得时间漫长得有一天一夜了。之前,终于忍不住这里的沉闷,她捧起架上的一把长剑,亦是喜欢亦是解闷地练了一遍剑法,确切地说是舞剑,以一种随意的、稍带哀婉的、有气无力的精气神比划了一遍各路剑招。她也试图找到密室里的机关或者出口。无奈她对于这种地方实在缺少经验,仔仔细细找了一回,使了各种可能的方法,都没能打开出路。将自己折腾得累了,便摔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昏昏睡去。不知做了什么梦,睡醒了,发觉自己仍然被困在这个地方,心情便有点低落,望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帘,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划拉了一下,在灯光映照下,水晶帘顿时光华流溢,像水一样漫过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人。
哦……真想哭。
哪怕是在外面跟沈判斗智斗勇,也比在这里好……
本以为嫁过来就是失去了自由,现在看来,还有比不自由更不自由的地方。
不行!要发疯!她从床上跳起来,随手从兵器架上抓了一杆枪。她一点也不懂枪,只当是玩,她要将这些兵器玩个遍。长枪触到了密室的石壁,发出令人呲牙裂嘴的刺耳声音,长枪触到水晶帘,一阵狂乱而清脆的声音如乐音。徐荷书觉得自己像一只魔在乱舞,终于,长矛划过兵器架,哗啷啷将上面的许多兵刃带下地来。
她愕然停下动作。
赫然看到了那把青铜古剑断成了两截。她在心里哀号一声:虽说年头久了些,但怎么说也是把剑,摔一下就坏了,难道是泥捏的吗!
——我该怎么赔!
又弄坏了沈判的东西,还是秘藏的古董,他的珍爱之物!
想了又想,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宝剑名剑,拥有的珍品也大多不过是书画,父亲收藏的,而且,大概沈判也不会同意用银子抵偿……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寻与寻到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7 本章字数:3703


孙茯苓回身向沈判笑道:“沈大人,尊夫人徐荷书亦算是鄙人的朋友,此时不知可否冒昧求见?”
沈判不料这个御医竟会有此一说,不禁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点暴躁和戒备:“哦?是吗?倒没听内人提起过有你这么一号朋友。”
孙茯苓心说,她没跟你提起的事多了,面上却淡淡地笑。
“现在已是这样的时辰,我让她先安歇了。”沈判也是在提醒他要知好歹,“所以,今天是不成的了。”
“那么明天。”孙茯苓不把自己当外人,“今晚鄙人就宿在贵府上,明天见了尊夫人再走。”
沈判简直怀疑是否听错了,竟有这样放肆无礼的人?
“只当是出诊费嘛。”孙茯苓不等他发话,仪态万方地踱过去,微笑着看他。就好像他们之间有莫大的关系一样。
沈判昏昏沉沉的头简直要爆裂,使了个眼色屏退下人,等门一关上,他便怒气冲冲地揪起孙茯苓的衣领,低声斥道:“说,她去哪儿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孙茯苓既愕然又好笑,扯开他的手,掸掸自己的衣服:“原来荷书不在府上。这丫头,怎么新婚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真不像话。”
沈判听他口气,似乎跟徐荷书关系很是亲密,不禁醋意大盛。他一向都有足够的自信,从不知自己还有不及其别人的地方,但眼前这么个出色的美男子,无疑令他感到了一种威胁。但他可不会上当。徐荷书现在是他的妻子,此人显然有点挑衅的意味,他可不会上这个白当。
“先生姓孙,敢问大名?”沈判竟笑呵呵的。
“孙茯苓。”
孙茯苓这个名字的流传,从来都是跟“神医”之称绑在一起的,沈判自然听过,他有些错愕。神医孙茯苓当然不是御医。那么他是有预谋而来。那么,还真不能怠慢了。
沈判笑了,哈哈大笑,笑声虽大却缺乏气力:“孙神医既然是内人的朋友,那么也是我沈判的朋友,你既不愿走,就请暂住寒舍吧。住多久都没关系,做我的食客也可,做亲戚也可,做朋友也可,做仇人也可,哈哈哈哈……”笑完了,他叫来下人,命准备一间客房去。
孙茯苓微笑道:“看来我带着贱内与犬子同来,是对的。在京城我们可有着落了。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原来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啊。”
沈判笑意未散的脸忽然僵住:怎么,他有老婆孩子了?
“借过。”孙茯苓说着,走到书房的窗子前,轻轻推开了窗扇。果然,他看到方爱正倚在外面。白花自己在地上玩着,似乎不知道这是吓人的夜晚。
方爱回过头来,神色凄迷,看得孙茯苓心里发痛,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而且自己让她久等了。
“来。”他伸出手去挟她的两肋,想要将她抱进来。方爱柔柔地笑着,难得顺从,扶住了他的肩膀。孙茯苓抱她进来,那姿势就像在抱一个孩子。他一时没舍得放下,她也一时舍不得离开。然而,窗外忽然“嘤嗯……”一声,白花见自己忽然被抛弃在这里,生气了,害怕了。孙茯苓倒真是把他给忘了,遂笑呵呵地伏在窗上,伸出双手:“白花过来。”
白花迫不及待地扬着小手去抓他的手。孙茯苓故意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将白花高高扔起,然后落在怀里,惹得白花咯咯地笑。
沈判被这副美景、奇景震晕了眼睛。他还从不知道一家三口人可以有这样小而看上去十分快乐的乐趣,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而且——那女子,美成了那样——竟然朝他走过来。
沈判不觉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走在清风中一般款款走来。
“荷书呢?”
简单直接的三个字,是在问他,一刹间令他不自觉地温和下来:“你也认识她?”
方爱打量了一下这间书房,又望向孙茯苓:“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就在这里,好像在大声哭喊呢。”
沈判觉得好笑,女人的感觉真是离谱得可以。而孙茯苓道:“现在还听得到吗?”
方爱凝神细听了一会,摇摇头:“她又安静了。”
孙茯苓知道方爱痴迷于弹琴,也天生的高超的琴艺才华,就连耳力也比一般人出色,她听任何声音都比别人要细致、清晰。比如,孙茯苓可以听到秋天落叶在地上被风吹得飒飒的响,方爱却可以听到落叶下面的虫子在爬行。
但是,徐荷书明明不在这房间里,连沈判都没有找到她在哪里。
这时候,雅夫人走了进来。“老爷,药熬好了。”她微笑着,将药碗放在沈判身旁的桌子上,然后向两位客人浅浅施礼。
方爱看到孙茯苓笑了一下,惹得雅夫人一霎慌乱。她看得出她是妾,却也见不得妾,只因自己在大河盟的那些日子。她抱起白花,转身就要离开。
在这个家里,沈判与雅夫人还没见过这样不知礼的人。却也只有看着她走的份儿。孙茯苓好歹赔了声笑:“沈大人,鄙人告辞了,后会有期。”
“怎么,你不留宿吗?”
“笑谈,笑谈,还请勿怪。”
孙茯苓加紧步伐,追上了前面的方爱。他要携她的手,她不给他携,似乎是心中不悦的样子。孙茯苓苦恼地叹了口气,他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何总是不知不觉中就伤到了她。
回到客栈房间,方爱也懒懒的,一句话也不说,将白花往床上一放,自己坐在琴边,出了一回神。雪,早已停了。这是一个晴朗的雪夜,深蓝的夜空中一些浓厚的云似乎停滞了,正如地上的雪一般。
她开始弹琴。
琴声低低的,好像生怕被人听去了心事。
孙茯苓也许并不能完全懂得她的琴声,却爱极弹琴时候的她。可是这一次,他不听她弹完一曲,似乎她也是即兴而奏,并没有要了结的态势。他望着她美丽而漠然的背影,走过去,在她身畔停下,去握她的手腕。她好像早有防备,移开这只手,不给他握。他有点气,将琴从桌子上推下去,铮……一声长吟。
方爱却微笑了:“你干什么?”
孙茯苓真受不了这个时候她的笑:“我哪里错了,请你告诉我。”
方爱低下头,脸上仍是笑,哀伤的笑:“对那个人的小妾报以那样的笑容,你一定觉得妾是下贱的。大概,我也是下贱的吧?”
孙茯苓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用力揉着她:“方爱,没有人比你更高贵,傲慢的我在你面前也无能为力,变成了伏地的虫豸,你还要怎样……你的心,比琴弦还要细吗?”
“你也会甜言蜜语了,跟谁学的呢?”
“小爱,我以后仍然戴面具,不管男人女人都看不到我的面容,好不好?”
方爱抬起头,摸着他的脸:“不好。别人看不到你,不会爱你,可是你看得到别人,你在面具下面看美丽女子看呆了,我都不知道……”
孙茯苓故作愕然:“是呀。那怎么办?”
方爱手指描画着他的眉毛,说道:“不戴面具啊。便于我对你察言观色,你不好了,我就生气,你好,我就喜欢你。”
“唉,这办法不错,你真聪明……”孙茯苓欲吻她,忽然发现白花正站在旁边,带着一种焦虑般的神色看着他们,似乎妈妈被人占据了,没有他的份了。方爱便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孙茯苓只得退身:唉,孩子有什么好啊,简直是专来煞风景的玩意。
渐渐地,白花被她哄睡了。
“沈判的书房有问题……”方爱终于归结了自己之前的所想。
沈判在书房里喝了药,就直接躺在了躺椅上。不断有属下和家人来向他禀报消息,总之是:没找到。亦有心腹来汇报钱公公以及内阁、六部官员的主要动向。最后,跟踪孙茯苓与方爱的心腹下属回来了。夜已深。终于,药性上来,困意侵袭全身。雅夫人来劝他去卧房睡,他挥挥手叫她走开。丫鬟、蔡妈小心提醒他别再着凉,他却一声不理。蔡妈只好把羽绒缎被盖在了他身上,就让他在躺椅上睡。
不知为什么,他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觉得有些凄凉。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很艰难地醒了过来,发觉被子已经滑落了大半边,扭头一看,雅夫人伏在书桌上睡着了。他叫她回自己屋里,她却没有听,留在这里安静地陪他。
他暗暗叹了口气,将她身上披的袄子拉严实。灯光昏昏,他站在幽寂的房间里,有点发懵。回头,正看到墙壁上那幅群鹰图,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鸷。他不觉想起了之前雅夫人跟他说过的话,她说,上午时候,她们在这书房里待了一会,徐荷书还很喜欢这幅群鹰图……
一个突然的念头闪过脑海:会不会徐荷书知晓了这是个密室?
无论可不可能,必须进去看看!
他启开了密室的门,端着灯盏,轻步走了进去。一直走到尽头。
没有人。长明灯依然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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