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1至4》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聊斋志异 卷1至4-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踽踽至家门。叩不能应,思欲越墙,觉身飘似叶,一跃已过。凡逾数重垣,始抵卧室,灯烛
荧然,内人未寝,哝哝与人语。舐窗一窥,则妻与一厮仆同杯饮,状甚狎亵。于是怒火如
焚,计将掩执,又恐孤力难胜。遂潜身脱扃而出,奔告成,且乞为助。成慨然从之,直抵内
寝。周举石挝门,内张皇甚。擂愈急,内闭益坚。成拨以剑,划然顿辟。周奔入,仆冲户而
走。成在门外,以剑击之,断其肩臂。周执妻拷讯,乃知被收时即与仆私。周借剑决其首,
罥肠庭树间。乃从成出,寻途而返。
    蓦然忽醒,则身在卧榻,惊而言曰:“怪梦参差,使人骇惧!”成笑曰:“梦者兄以为
真,真者乃以为梦。”周愕而问之。成出剑示之,溅血犹存。周惊怛欲绝,窃疑成诪张为
幻。成知其意,乃促装送之归,荏苒至里门,乃曰:“畴昔之夜,倚剑而相待者非此处耶!
吾厌见恶浊,请还待君于此。如过晡不来,予自去。”周至家,门户萧索,似无居人。还入
弟家。弟见兄,双泪交坠,曰:“兄去后,盗夜杀嫂,刳肠去,酷惨可悼。于今官捕未
获。”周如梦醒,因以情告,戒勿究。弟错愕良久。周问其子,乃命老妪抱至。周曰:“此
襁褓物,宗绪所关,弟善视之。兄欲辞人世矣。”遂起径去。弟涕泗追挽,笑行不顾。至野
外见成,与俱行。遥回顾,曰:“忍事最乐。”弟欲有言,成阔袖一举,即不可见。怅立移
时,痛哭而返。周弟朴拙,不善治家人生产,居数年,家益贫;周子渐长,不能延师,因自
教读。一日早至斋,见案头有函书,缄封甚固,签题“仲氏启”,审之为兄迹。开视则虚无
所有,只见爪甲一枚,长二指许,心怪之。以甲置砚上,出问家人所自来,并无知者。回
视,则砚石灿灿,化为黄金,大惊。以试铜铁皆然。由此大富。以千金赐成氏子,因相传两
家有点金术云。

新郎

    江南梅孝廉耦长,言其乡孙公为德州宰,鞫一奇案:初,村人有为子娶妇者,新人入
门,戚里毕贺。饮至更余,新郎出,见新妇炫装,趋转舍后,疑而尾之。宅后有长溪,小桥
通之。见新妇渡桥径去,益疑。呼之不应。遥以手招婿,婿急趁之。相去盈尺,而卒不可
及。行数里,入村落。妇止,谓婿曰:“君家寂寞,我不惯住。请与郎暂居妾家数日,便同
归省。”言已,抽簪叩扉轧然,有女童出应门。妇先入,不得已从之。既入,则岳父母俱在
堂上,谓婿曰:“我女少娇惯,未尝一刻离膝下,一旦去故里,心辄戚戚。今同郎来,甚慰
系念。居数日,当送两人归。”乃为除室,床褥备具,遂居之。
    家中客见新郎久不至,共索之。室中惟新妇在,不知婿之何往。由是遐迩访问,并无耗
息。翁媪零涕,谓其必死。将半载,妇家悼女无偶,遂请于村人父,欲别醮女。村人父益
悲,曰:“骸骨衣裳,无所验证,何知吾儿遂为异物!纵其奄丧,周岁而嫁,当亦未晚,胡
为如是急耶!”妇父益衔之,讼于庭。孙公怪疑,无所措力,断令待以三年,存案,遣去。
村人子居女家,家人亦大相忻待。每与妇议归,妇亦诺之,而因循不即行。积半年余,中心
徘徊,万虑不安。欲独归,而妇固留之。一日合家遑遽,似有急难。仓卒谓婿曰:“本拟三
二日遣夫妇偕归,不意仪装未备,忽遘闵凶。不得已先送郎还。”于是送出门,旋踵即返,
周旋言动,颇甚草草。方欲觅途,回视院宇无存,但见高冢,大惊。寻路急归至家,历述端
末,因与投官陈诉。孙公拘妇父谕之,送女于归,使合卺焉。

灵官

    朝天观道士某喜吐纳之术,有翁假寓观中,适同所好,遂为玄友。居数年,每至郊祭
时,辄先旬日而去,郊后乃返。道士疑而问之。翁曰:“我两人莫逆,可以实告,我狐也。
郊期至,则诸神清秽,我无所容,故行遁耳。”
    又一年及期而去,久不复返,疑之。一日忽至,因问其故。答曰:“我几不复见子矣!
曩欲远避,心颇怠,视阴沟甚隐,遂潜伏卷瓮下。不意灵官粪除至此,瞥为所睹,愤欲加
鞭,余惧而逃。灵官追逐甚急。至黄河上,濒将及矣。大窘无计,窜伏溷中。神恶其秽,始
返身去。既出,臭恶沾染,不可复游人世。乃投水自濯讫,又蛰隐穴中凡百日,垢浊始净。
今来相别,兼以致嘱,君亦宜隐身他去,大劫将来,此非福地也。”言已辞去,道士依言别
徙。未几而有甲申之变。

王兰

    利津王兰暴病死,阎王覆勘,乃鬼卒之误勾也。责送还生,则尸已败。鬼惧罪,谓王
曰:“人而鬼也则苦,鬼而仙也则乐。苟乐矣,何必生?”王以为然。鬼曰:“此处一狐金
丹成矣,窃其丹吞之,则魂不散,可以长存。但凭所之,无不如意。子愿之否?”王从之。
鬼导去,入一高第,见楼阁渠然,而悄无一人。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际。气一呼,有丸自
口中出,直上入月中;一吸复落,以口承之,则又呼之,如是不已。鬼潜伺其侧,俟其吐,
急掇于手,付王吞之。狐惊,胜气相尚,见二人在,恐不敌,愤恨而去。
    王与鬼别,至其家,妻子见之,咸惧却走。王告以故,乃渐集。由此在家寝处如平时。
其友张某者闻而省之,相见话温凉。因谓张曰:“我与若家世夙贫,今有术可以致富,子能
从我游乎?”张唯唯。王曰:“我能不药而医,不卜而断。我欲现身,恐识我者相惊怪,附
子而行可乎?”张又唯唯。于是即日趋装,至山西界。遇富室有女,得暴疾,眩然瞀瞑,前
后药禳既穷。张造其庐,以术自炫。富翁止此女,甚珍惜之,能医者愿以千金相酬报。张请
视之,从翁入室,见女瞑卧,启其衾,抚其体,女昏不觉。王私告张曰:“此魂亡也,当为
觅之。”张乃告翁:“病虽危,可救。”问:“需何药?”俱言:“不须。女公子魂离他
所,业遣神觅之矣。”约一时许,王忽来,具言已得。张乃请翁再入,又抚之。少顷女欠
伸,目遽张。翁大喜,抚问。女言:“向戏园中,见一少年郎,挟弹弹雀,数人牵骏马,从
诸其后。急欲奔避,横被阻止。少年以弓授儿,教儿弹。方羞诃之,便携儿马上,累骑而
行。笑曰:‘我乐与子戏,勿羞也。’数里入山中,我马上号且骂,少年怒,推堕路旁,欲
归无路。适有一人捉儿臂,疾若驰,瞬息至家,忽若梦醒。”翁神之,果贻千金。王宿与张
谋,留二百金作路用,余尽摄去,款门而付其子。又命以三百馈张氏,乃复还。次日与翁
别,不见金藏何所,益奇之,厚礼而送之。逾数日,张于郊外遇同乡人贺才。才饮赌不事生
业,其贫如丐。闻张得异术,获金无算,因奔寻之。王劝,薄赠令归。才不改故行,旬日荡
尽,将复寻张。王已知之,曰:“才狂悖不可与处,只宜赂之使去,纵祸犹浅。”逾日才果
至,强从与俱。张曰:“我固知汝复来。日事酗赌,千金何能满无底窦?诚改若所为,我百
金相赠。”才诺之,张泻囊授之。才去,以百金在橐,赌益豪。益之狭邪游,挥洒如土。邑
中捕役疑而执之,质于官,拷掠酷惨。才实告金所自来。乃遣隶押才捉张。创剧,毙于途。
魂不忘于张,复往依之,因与王会。一日聚饮于烟墩,才大醉狂呼,王止之不听。适巡方御
史过,闻呼搜之,获张。张惧,以实告。御史怒,笞而牒于神。夜梦金甲人告曰:“查王兰
无辜而死,今为鬼仙。医亦神术,不可律以妖魅。今奉帝命,授为清道使。贺才邪荡,已罚
窜铁围山。张某无罪,当宥之。”御史醒而异之,乃释张。张制装旋里。囊中存数百金,敬
以一半送王家。王氏子孙以此致富焉。

鹰虎神

    郡城东岳庙在南郭。大门左右,神高丈余,俗名“鹰虎神”,狰狞可畏。庙中道士任
姓,每鸡鸣辄起焚诵。有偷儿预匿廊间,伺道士起,潜入寝室,搜括财物。奈室无长物,惟
于荐底得钱三百纳腰中,拔关而出,将登千佛山。南窜许时,方至山下。见一巨丈夫自山上
来,左臂苍鹰,适与相遇。近视之,面铜青色,依稀似庙门中所习见者。大恐,蹲伏而战。
神诧曰:“盗钱安往?”偷儿益惧,叩不已。神揪令还入庙,使倾所盗钱跪守之。道士课
毕,回顾骇愕。盗历历自述。道士收其钱而遣之。

王成

    王成,平原故家子。性最懒,生涯日落,惟剩破屋数间,与妻卧牛衣中,交谪不堪。
    时盛夏燠热。村外故有周氏园,墙宇尽倾,惟存一亭。村人多寄宿其中,王亦在焉。既
晓睡者尽去,红日三竿王始起,逡巡欲归。见草际金钗一股,拾视之,镌有细字云:仪宾府
制。”王祖为衡府仪宾,家中故物,多此款式,因把钗踌躇。欻一妪来寻钗。王虽贫,然性
介,遽出授之。妪喜,极赞盛德,曰:“钗值几何,先夫之遗泽也。”问:“夫君伊谁?”
答云:“故仪宾王柬之也。”王惊曰:“吾祖也,何以相遇?”妪亦惊曰:“汝即王柬之之
孙耶!我乃狐仙。百年前与君祖缱绻,君祖殁,老身遂隐。过此遗钗,适入子手,非天数
耶!”王亦曾闻祖有狐妻,信其言,便邀临顾。妪从之。
    王呼妻出见,负败絮,菜色黯焉。妪叹曰:“嘻!王柬之之孙,乃一贫至此哉!”又顾
败灶无烟,曰:“家计若此,何以聊生?”妻因细述贫状,呜咽饮泣。妪以钗授妇,使姑质
钱市米,三日外请复相见。王挽留之。妪曰:“汝一妻犹不能存活,我在,仰屋而居,复何
裨益?”遂径去。王为妻言其故,妻大怖。王诵其义,使姑事之,妻诺。愈三日果至,出数
金籴粟麦各一石。夜与妇宿短榻。妇初惧之,然察其意殊拳拳,遂不之疑。
    翌日谓王曰:“孙勿情,宜操小生业,坐食乌可长也!”王告以无资。妪曰:“汝祖在
时,金泉凭所取,我以世外人无需是物,故未尝多取。积花粉之金四十两,至今犹存。久贮
亦无所用,可将去悉以市葛,刻日赴都,可得微息。”王从之,购五十余端以归。妪命趋
装,计六七日可达燕都。嘱曰:“宜勤勿惰,宜急勿缓,迟之一日,悔之已晚!”王敬诺,
囊货就路。中途遇雨,衣履浸濡。王生平未历风霜,委顿不堪,因暂休旅舍。不意淙淙彻
暮,檐雨如绳,过宿泞益甚。见往来行人践淖没胚,心畏苦之。待至亭午始渐燥,而阴云复
合,雨又滂沱。信宿乃行。将近京,传闻葛价翔贵,心窃喜。入都解装客店,主人深惜其
晚。先是,南道初通,葛至绝少。贝勒府购致甚急,价顿昂,较常可三倍。前一日方购足,
后来者并皆失望。主人以故告王。王郁郁不乐。越日葛至愈多,价益下,王以无利不肯售。
迟十余日,计食耗烦多,倍益忧闷。主人劝令贱卖,改而他图。从之,亏资十余两,悉脱
去。早起将作归计,起视囊中,则金亡矣。惊告主人,主人无所为计。或劝鸣官,责主人
偿。王叹曰:“此我数也,于主人何干?”主人闻而德之,赠金五两慰之使归。
    自念无以见祖母,蹀躞内外,进退维谷。适见斗鹑者,一赌数千;每市一鹑,恒百钱不
止。意忽动,计囊中资仅足贩鹑,以商主人,主人亟怂恿之。且约假寓饮食,不取其值。王
喜,遂行。购鹑盈儋,复入都。主人喜,贺其速售。至夜,大雨彻曙,天明衢水如河,淋零
犹未休也。居以待晴,连绵数日,更无休止。起视笼中鹑渐死。王大惧,不知计之所出。越
日死愈多,仅余数头,并一笼饲之。经宿往窥,则一鹑仅存。因告主人,不觉涕堕,主人亦
为扼腕。王自度金尽罔归,但欲觅死,主人劝慰之。共往视鹑,审谛之曰:“此似英物。诸
鹑之死,未必非此之斗杀之也。君暇亦无事,请把之,如其良也,赌亦可以谋生。”王如其
教。
    既驯,主人令持向街头赌酒食。鹑健甚,辄赢。主人喜,以金授王,使复与子弟决赌,
三战三胜。半年蓄积二十金,心益慰,视鹤如命。
    先是大亲王好鹑,每值上元,辄放民间把鹑者入邸相角。主人谓王曰:“今大富宜可立
致,所不可知者在子之命矣。”因告以故,导与俱往。嘱曰:“脱败则丧气出耳。倘有万分
一鹑斗胜,王必欲市之,君勿应;如固强之,惟予首是瞻,待首肯而后应之。”王曰:
“诺。”至邸,则鹑人肩摩于墀下。顷之,王出御殿。左右宣言:“有愿斗者上。”即有一
人把鹑趋而进。王命放鹑,客亦放。略一腾踔,客鹑已败。王大笑。俄顷登而败者数人。主
人曰:“可矣。”相将俱登。王相之,曰:“睛有怒脉,此健羽也,不可轻敌。”命取铁喙
者当之。一再腾跃,而王鹑铩羽。更选其良,再易再败。王急命取宫中玉鹑。片时把出,素
羽如鹭,神骏不凡。王成意馁,跪而求罢,曰:“大王之鹑神物也,恐伤吾禽,丧吾业
矣。”王笑曰:“纵之,脱斗而死,当厚尔偿。”成乃纵之。玉鹑直奔之。而玉鹑方来,则
伏如怒鸡以待之。玉鹑健喙,则起如翔鹤以击之。进退颉颃,相持约一伏时。玉鹑渐懈,而
其怒益烈,其斗益急。未几,雪毛摧落,垂翅而逃。观者千人,罔不叹羡。王乃索取而亲把
之,自啄至爪,审周一过,问成曰:“鹑可货否?”答曰:“小人无恒产,与相依为命,不
愿售也。”王曰:“赐尔重值,中人之产可致。颇愿之乎?”成俯思良久,曰:“本不乐
置;顾大王既爱好之,苟使小人得衣食业,又何求?”王问直,答以千金。王笑曰:“痴男
子!此何珍宝而千金直也?”成曰:“大王不以为宝,臣以为连城之璧不过也。”王曰:
“如何?”曰:“小人把向市中,日得数金,易升斗粟,一家十余口食指无冻馁,是何宝如
之?”王曰:“予不相亏,便与二百金。”成摇首。又增百数。成目视主人,主人色不动,
乃曰:“承大王命,请减百价。”王曰:“休矣!谁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