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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他还担着郎中令一职，朝中众多曾经前来巴结过的大臣却已经将他视为蛇蝎，唯恐避之不及。各中滋味，如今章邯才真正的体会到。
人情冷暖在此刻展露无疑。
一行人默默无语的顺着人流踏上了前往陈仓的大道。自咸阳前往巴蜀，以陈仓关为起点的陈仓道，正是通往巴蜀通道的最北段。
咸阳城外，三十里长亭，人影幢幢。
隔着老远，章邯就看到了包括蒙恬、冯去疾、尉缭、李由再内的大秦朝堂之上的所有三公九卿尽皆到齐，包括被应该还呆在咸阳牢狱中的奉常胡毋敬也在，大秦重臣一个不拉。
而在蒙恬等人最前面的，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影，正是大秦二世皇帝胡亥。
在看到胡亥的刹那间，短短数天时间苍老了近乎十岁的章邯，滚烫的老泪喷薄而出。
因为司马欣一案被贬谪出咸阳，章邯心中有委屈，但是却无怨言。司马欣能够参与众多的朝中重臣才能参加的朝会，都是因为章邯在胡亥面前的美言。
而正是因为章邯的这番美言，导致了项梁数十万大军将胡亥围困在成武一隅之地，差点身首异处。
换做是章邯自己，也定然不会让美言的人好过。更何况皇帝陛下。
章邯自己也认为自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是在此刻见到皇帝亲自出城领着一众三公九卿亲自到三十里长亭来为自己送行，章邯心中的那份愧疚几近让他羞愧至死。
“老臣章邯，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章邯隔着数丈之远就已经翻身下马，匍匐在地对着站在人前穿着一身黑色锦袍仿若邻家公子般的胡亥泣声道。
看着仅仅数天就几乎苍老了十余岁的章邯，胡亥心中莫名一颤。
“章爱卿平身。”胡亥说着疾走几步一把托住老泪纵横的章邯。
身后跟随章邯南下巴蜀的章平等一众章府中人，没有想到皇帝会亲自带着朝中一众重臣前来为被贬谪出咸阳的章邯送行，在短暂的惊骇之后，纷纷翻身下马行礼。
一手拉着章邯，胡亥领着蒙恬、冯去疾等一众朝中重臣来到了路边的长亭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长亭中已经摆放好了一张巨大的铜案。铜案之上，是十余只青铜酒樽。
“上酒！”松开拉着章邯的手，胡亥接过龙娇呈上来的斟满酒水的青铜酒樽，转身道：“章爱卿这几日受委屈了。朕敬你一杯！”
听到皇帝的话，章邯心中一惊，连忙单膝跪地道：“老臣不敢！”
众大臣中除了蒙恬和尉缭两人含笑不语外，其余包括冯去疾在内的一干人听到皇帝的话心中同时一惊。从皇帝的话中他们已经敏锐的听出来，似乎皇帝将章邯贬谪出咸阳不是自己等人想像的那般简单。更主要的是，似乎连当事人章邯自己都不知道各中原因。
“巴蜀之地乃我大秦粮仓，胸腹要地。也只有将爱卿派往巴蜀两郡，朕才能放手扫平项梁叛逆。爱卿不要朕失望才是。”胡亥说着一挥手，跟在他身后被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身材的龙媚双手递给章邯一封红漆封口的硕大信封。
此刻，朝中众臣已经明白章邯不是贬谪出咸阳了，而是皇帝需要章邯前往巴蜀镇守。只是巴蜀两郡身处关中后背之处，大秦各地叛乱根本没有波及到巴蜀两地，加上已经有蒙阔前去镇守，貌似根本无须再将章邯这员重臣派去才是啊，而起似乎也根本不用弄出将章邯贬谪出咸阳的借口才是。
皇帝必然另有打算。玄妙，想来就在皇帝交给章邯的那封密信了。
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被贬谪的章邯，听到胡亥的话，此刻才明白，皇帝根本不是不再信任自己，而是将大秦腹背要地交给自己来镇守，或者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办。
想通了这点，章邯心中抑郁顿时一扫而空，精神大振。恭敬的双手接过胡亥递过来的那封密信，肃声道：“老臣纵是死，也定不负陛下所托。”
“哈哈，爱卿严重了！爱卿乃我大秦肱股之臣，朕还需爱卿继续为朕、为我大秦效力百世、万世呢。”胡亥拍拍章邯的手背，将他嘘扶起来，笑着道。
“谢陛下！”章邯哽咽道。
“如此，爱卿就早些上路吧。龙玄，即日起你领着十名龙卫护卫在章爱卿身侧，若出差池你就不用回来见朕了！”胡亥转身看着侍立在亭外的龙玄，眼中闪过一缕温馨，随即沉声道。
龙玄从胡亥掌控黑冰台之时，就一直跟在胡亥身边，灞上练兵、北上即墨、成武血战还有宫中刺杀，龙玄一直跟在胡亥身边，他对胡亥的忠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胡亥才将龙玄派去护卫章邯。
“下臣遵旨！”龙玄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今后将要离开皇帝身边护卫在章邯身侧，但是此刻听到依然泪水沁满双眼。
胡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步走上前，轻轻的拍拍龙玄的肩膀。随后猛然转身道：“朕就不远送了。干了这杯酒，章爱卿就上路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见苏由
将章邯以贬谪的名义调派到蜀郡，是胡亥同蒙恬和尉缭两人商议数天之后定下来的事情。
巴蜀两郡不仅是大秦的腹背要地和粮仓，更主要的是紧挨着象郡、桂林两郡。在如今关中之地的数十万大军中，几乎没有一艘楼船，更不用说水军了。
而一旦真如李斯预料的那般，赵佗和子婴勾搭在一起，通过巴蜀两郡就可以直接南下南越。胡亥在给章邯的密信中，正是安排的这件事。
如果赵佗和子婴没有勾搭在一起，那自然更好。不过，胡亥对他们没勾搭在一起一点信心都没有。自然要早做准备。
虽然蒙阔已经在巴蜀两郡镇守，但是他毕竟年轻，相对于曾经领军参与过无数大战的章邯来说，无论是经验还是资历都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章邯只是南下的先头部队。后面就会有大军以各种名义南下巴蜀。好在大秦在蜀郡的成都仓在任嚣和赵佗两人基本上平定南越之后，就没有再向南越提供粮食，如今也有了不少的存粮。虽然不多，但是自古为天府之国的巴蜀两郡，还是至少能负担起二十万大军征战所需的粮草的。
胡亥自然不知道如今子婴已经成为了南越秦皇，而且也同项梁勾搭上了。不过好在未雨绸缪之事，胡亥如今已经开始做了。
咸阳城外三十里亭，看着逐渐消失的章邯一行人，胡亥默然半响之后回头看向蒙恬道：“蒙爱卿明日就走吧。”
除了蒙恬和尉缭之外的朝中重臣听到胡亥的话同时一愣。这郎中令章邯刚刚离开咸阳。紧接着太保、大将军蒙恬也要离开咸阳？章邯是到巴蜀，那蒙恬是到哪？还有二十天就是册后大典之期，难道蒙恬不参加册后大典？
“陛下。不若后日之后老臣再行离开咸阳？”
蒙恬听到胡亥的话，犹豫了一下道。他离开咸阳同样是在这两天商定好的。
胡亥听到蒙恬的话点点头道：“也好。”随即对着还摸不到头脑的冯去疾等人道：“诸位爱卿不要多想，朕不是真的将章爱卿贬谪出咸阳。章爱卿此去巴蜀另有要务。
只是干系重大，加之又出了司马欣之事，朕才没有告知诸位爱卿，此次蒙爱卿离开咸阳将要回返九原，而统领九原军的蒙毅爱卿则将回来迁任长史一职。至于册后大典，想来那时候蒙毅爱卿已经到了咸阳了。”
听到胡亥的解释，冯去疾、李由等人心中明了。显然如今朝中诸事基本上已经逃妥当，皇帝这是在为即将出兵平乱做准备了。想到此处冯去疾等人一个个不由心潮澎湃。
究其原因。无论冯去疾等人是老秦人还是外来人，在大秦呆了数十年之久，将一生的心血头倾注在大秦，骨子里早就有了老秦人那种铁血、尚武之风。
所有人都知道，以皇帝如今的年纪和表现出来的心性，想来最近数年内这将是大秦最后一次用兵了。此次之后怕是再用兵他们也都老了，再也无法亲历大战了。
承平岁月过的太久。对于他们这些跟着始皇帝经过那段统一天下的峥嵘岁月的老臣们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看到一个个摩掌擦拳、两腮泛红的老头子，胡亥心中感概万千。大秦能够一统天下，正是因为这种蕴藏在每个秦人骨子中的铁血之风。
“诸位爱卿既然都猜到了朕就不遮掩了。不错，册后大典之日就将是我大秦大军南下平乱之日。朕会御驾亲征。此前粮草辎重等物，这二十余日诸位爱卿一定要精诚合作准备妥当。此战，朕要一战而定，换我大秦百世安宁。”
胡亥说到最后眼中精芒大作，猛然狠狠一挥手掷地有声的道。
“陛下圣明！”
看着面容刚毅、霸气微露的年轻皇帝，蒙恬等人齐声道。
……
大旱初解，繁华的咸阳人流如织。
二世皇帝求下的大雨不仅解决了关中各地的大旱，似乎也同时让这燥热的暑气缓解了。从七月二十四日经过那场大雨之后，关中各地两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天气愈发凉爽。
人流如织的咸阳城东门，一辆普通的单马马车在十余个异常精壮的黑衣大汉的护卫下缓缓而行。
一只如葱的玉手缓缓拉开了遮盖在车窗上的布帘，露出一个女子的俏脸。不施半点粉黛的如玉俏脸，眉目如画，小巧的翘鼻、小巧的耳畔、小巧的樱唇，一切都是那般的精致，然后和谐的集中在一张如玉的俏脸之上。没有丝毫突兀之感。
女子如墨的双眸中始终带着点茫然和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和怜爱。
这女子，正是被龙卫从到即墨的半道上接回来的苏由了。
看着熙攘的蜂涌人流和熟悉的咸阳城墙，听着周围嘈杂的亲切秦腔，苏由茫然了。
时隔两年，她终究还是再次回到了咸阳。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苏由就知道，自己想要逃离他的视线的做法已然无用。
天下如此之大，即便是在逃难的途中也能再次遇到本该在咸阳宫中的他，不是天意还是什么？
所以，在胡亥离去之后，苏由就在心里做好了被抓回去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一直隔了近乎半个月，他的人才找到自己。
在见到说明来意的龙卫之后，苏由什么话都没有说，带着两个孩子和那个跟着她一同逃离咸阳的老仆人，坐上了回返咸阳的马车。
如今终于到了咸阳，是要再次见到他了吗？
苏由，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一抹淡淡的恨意。一路行来，尤其是在进入函谷关之后，她听了太多关于胡亥的传言。那个勤政爱民的人会是那个贪玩任性的他么？那个在烈日下跪地祈雨终于求得雨来缓解关中大旱的神明一般的人会是幼稚可爱的他吗？
苏由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如同孩童般任性，任性的喜欢着自己，任性的喜欢在自己姐姐身前撒娇，任性的有点可爱。虽然自己和姐姐并不比他大多少。
但是，他确实一直任性的如同孩童般。
难道，成为皇帝后他的变化会如此大吗？不是都说他昏聩无能，天天性好美色的吗？那个指使人截杀自己夫君的人难道不是他吗？如果是他，他怎么可以如此坦然的面对自己？还是他，根本就已经将自己给忘记了？
苏由，不知道。
“姑娘，咸阳宫到了。我等这就去禀报陛下，还请姑娘稍待。”一路护送苏由到达咸阳的龙卫首领来到马车边，低声对失神的苏由道。
说完他对周围剩余的几个龙卫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当赢一低声对胡亥禀报苏由已经到了咸阳宫外时，他刚刚自咸阳城外的三十里亭回宫正在同蒙恬和尉缭两人对着大秦地图讨论着大军南下作战的事情。
苏由，这个对胡亥来说异常熟悉又刻骨铭心的名字，顿时让胡亥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失神。随即，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起来，让胡亥的白净的俊脸上带上了一抹异样的潮红。
蒙恬和尉缭两人没有听到赢一对胡亥禀报什么，但是胡亥神色的异变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陛下。臣等先行告退？”蒙恬意料到皇帝肯定有什么事，所以试探着道。
听到蒙恬的话，胡亥强制压下心底深处的躁动，勉强笑笑道：“好吧，今日就到此，朕有些事需要处理。两位爱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行继续。”
“臣等遵旨！”
蒙恬和尉缭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
等到蒙恬和尉缭两人都离去，胡亥站起身，绕着书房开始兜起了圈子，此刻他的心已经乱作一团，完全不受控制的乱作一团，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陛下！？”
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的赢一，讶然的看着从来都沉稳异常的皇帝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在偌大的皇帝书房中到处乱窜，嘴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忐忑的叫道。
“啊？”听到赢一的话，正在书房中越走越快的胡亥猛然停下脚步，茫然的看向赢一。
此刻的胡亥，脸上因为兴奋而带着异样的潮红，如同喝醉酒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清明的双眼在这短短片刻间竟然已经布满了血丝，让赢一差点以为陛下中邪了。
“陛下！我去叫太医！”赢一摇摇头，惶声道。他以为胡亥病了。而且病情来的异常凶猛。
“赢一。”胡亥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快神经失常了，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焦急的催促着自己去见苏由，甚至有几次他都要夺门而出了。
“呼呼呼！”胡亥接连深呼吸数次，强制的压下心中那正在不断作祟的胡亥执念，稳了稳心神道：“不用担心，朕没事，你去将那苏由带来此处吧。”
说完这句话，胡亥陡然发现一直在心底躁动的执念陡然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铅华洗尽
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浆洗的发白的粗麻布裙的女子出现在书房门口。赢一无声无息的退在一边，那女子却也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一双漆黑的美眸复杂的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挺拔修长身影。
听到脚步声在门前停滞，心跳几乎停滞的胡亥蓦然转身。
两双眸子，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
曾几何时。
“苏由姐姐等等我啊。”一个带着小冠穿着锦袍、流着长长鼻涕的小屁孩跌跌撞撞的跟在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明显要比他高上一头的小女孩身后，边抹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