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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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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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雄列古格三十三年,二月二十八(圣寿日),大王子桐青蓝因疾暴薨。
    列古格甬帝七十大寿盛宴未毕,皇宫上下的金丝红绸一夜间换成了白绫黑纱。帝都的喜庆氛围瞬间消失殆尽,大街、城楼四处都挂上了白绸宫灯,悲哀沉重的气息如阴云笼罩着亚丁高原。列古格甬帝桐格吉祥的寿诞之日从此变成了长王子桐青蓝的祭日!
    甬帝桐格大寿丧子,精神受到沉重打击。甬后拉珍号恸崩摧,一夜白发,宛如老去数十岁。甬帝令内侍总管布隆传旨道:“由世子桐青悒代为主持大王子桐青蓝的祭仪,象雄各级官员举丧。地方官员不能亲临举丧,也必须服丧。世子选妃暂缓。象雄全境一律禁屠宰,停音乐祭祀,停嫁娶,服丧三个月。”
    被宫女搀扶着从甬后拉珍的寝宫出来,桐紫儿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呆呆地看着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的皇宫。宫女、侍奴全都披着丧服,沉默无声地忙碌走动,仿佛缕缕鬼魂一般。放眼望去,皇宫里皆是一片令人压抑的黑白之色。
    看着自己的母后恸哭了一整晚,好几次哭昏过去,她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耳边充斥着悲怆的哭声,空气沉闷得窒息,竟令她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明明是在为父王庆寿,明明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明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幸福美好,为什么转眼之间全变了?
    美丽高贵的母后不见了,神采奕奕的父王不见了,她看到的只有头发雪白的陌生妇人和面容憔悴的老翁。而那个从小总是温柔地对她笑、温柔地对她说话的大哥也不见了。那座常年弥漫着药香味的宫殿,如今变成了冰冷的灵堂,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声音……
    “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低低传来。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清冷少年,那是被她在心底默默镌刻了十年的身影。那张玄铁面具依然如十年前一般,冰冷地隔开她与“他”的距离。
    心底的悲伤突然四溢而出,潮水般淹没了她,令她痛苦得窒息。她反而笑了起来,“一切都变了呢!”
    桑珏沉默地看着桐紫儿脸上苍白的笑容,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哽在喉间。
    “阿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桐紫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纯真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黯淡凄然,“我很想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可我又知道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你说我该怎么办?”
    “公主,这世上所有的事物不是只有美好的一面……”虽然心疼、愧疚,虽然不忍心,可她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她,“你能够享受幸福和快乐,也要学会承受痛苦和悲伤。人生不是梦,永远也不能逃避。”
    桐紫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底的悲伤更浓,眼神却明澈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忽然喃喃开口道:“你们真的很像……”
    桑珏怔在原地,看那一袭淡紫色的身影如幽魂一般,在皇宫长长的甬道上渐渐飘远。
四十九、昏厥落马
    禁军卫队着白袍黑甲护送大王子的棺椁出皇宫至贤泽寺。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黑白幡幢如林。哭灵宫女、侍奴悲哭断肠,沿途百姓默哀祈祷。
    世子桐青悒身披白绫黑袍主持葬礼,王侯百官依次在灵位前上香跪拜。贤泽寺的得道高僧率众僧人诵唱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经》,超度大王子的亡灵得以往生极乐净土,免受轮回之苦。
    诵经完毕,八名红衣僧人抬着大王子的棺椁登上升天台,侍以象雄皇族的最高葬仪——火葬。
    整个火葬过程中,所有人闭目跪拜祈祷,不得睁眼,以免牵绊住亡者灵魂升天的步伐。
    焚尸完毕,红衣僧人将骨灰整理装入金龛,再由高僧亲手递交世子桐青悒手中。
    浩荡的送葬队伍出贤泽寺,前往穹隆银城郊外的珠玛神山。世子独自捧着金龛至珠玛山,将骨灰顺岩倾撒。至此,亡者的灵魂彻底解脱人世。
    送葬的队伍返回途中,少了宫女、侍奴的哭灵声,越发沉闷,入城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从圣寿日那夜开始,桑珏与驻军禁卫们三天三夜剑甲未卸,亦未曾闭眼,紧绷的神经在大队人马平安入城之后,终于松懈下来。
    城门关上的沉闷巨响之中,眼前的视线忽然一片模糊,缓缓行进的人马影影绰绰,仿佛被浓雾淹没一般,她猛地甩了甩头。再睁眼,周遭模糊的人影陡然扭曲,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忽然朝她袭来,她慌忙想要拉住马缰,身体却蓦地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下马背。
    靠近桑珏身侧的一名禁军侍卫惊呼出声,匆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还是慢了一步。
    狻猊将军跌落马背,侍卫纷纷下马,禁军卫队一阵骚动。
    “散开!”一声厉喝蓦然自举丧的官员中传来。
    侍卫们一愣,看清迈出官员队伍的高大身影,连忙向四周散开。
    桑珏趴在地上想站起来,可眼前的一切依然旋转着,挣扎了好几次仍是徒劳。
    忽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揭掉了她的头盔。
    头上的重量减轻之后,她顿觉轻松了许多,抬眼想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始终像隔了一层浓雾。
    “拿水来。”穆枭头也不抬地对一旁的侍卫说完,又迅速熟练地卸掉了桑珏身上沉重的铠甲,然后伸手欲解开她的军袍襟扣。
    “传太医常!”一袭黑缎鹏纹广袖挡开了他的手。
    桐青悒傲然清冷的身影横挡在穆枭面前,侧头对身旁的贴身禁卫贝叶说道:“速送狻猊将军回镇国公府!”
    “是!”贝叶与一众禁卫立即领命而去。
    侍卫捧了水壶过来,看了眼离去的一队人马,于是默然退至卫队之中。
    “给我!”穆枭拍了拍衣袍的下摆,忽然朝捧着水壶的侍卫伸出手,“正好我也有些口渴。”
    侍卫愣了一下,连忙将水壶递给他。
    仰头一口将水壶里的水喝光后,他随手将空壶扔还给侍卫,然后笑着瞥了眼面色冷然的桐青悒,转身走向官员的队伍之中,翻身上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队伍重又恢复秩序,缓缓地向皇宫行进。
    达郭穹王穆昆眯眼看着队伍前方的那抹人影,忽然低声对身旁的人开口道:“世子对狻猊将军的确很不一般啊!”
    “帝都上下都有在传世子有特殊的喜好。”穆枭唇角噙了一丝笑意,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那你刚刚的举动呢?”穆昆转眼瞥向自己的养子,细长的双眼精芒闪烁。
    穆枭转过头,猎豹般犀利的眼神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反问道:“义父以为呢?”
    沉默了一瞬,穆昆的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笑意,微点头,似是赞许地低语道:“对待你的敌人,最残忍有效的方法便是对他最在乎的人下手。”
    皇宫金色的城门已然出现在队伍前方,穆枭沉默地抬头望向天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鲜红如血,转瞬消失在他阴鸷的眼底。
    镇国公府,人影忙碌。
    洛云心疼地抚着桑珏苍白瘦削的脸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自圣寿日开始,一连数日未见,再回到府中,好好儿的人竟是这般虚弱。
    “没事的!”桑吉揽着妻子的肩柔声劝慰,心中亦有愧疚。
    瞥了眼巡守边防数月未归、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直奔皇宫而去的丈夫,洛云心中的委屈和难过越发浓烈。若不是桑珏突然病倒,只怕到今日桑吉都难踏进家门。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强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要是珏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她哽咽着,紧紧握着桑珏的手,全身不安地战抖,“你让我怎么活啊?”
    桑吉叹了口气坐到妻子身边,望着刚刚睡着的桑珏沉默不语。
    “自从她十岁跟着你进宫开始,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每次看着她不是伤痕累累就是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洛云的胸口起伏着,情绪越来越激动,“你常年不在家中,每次出征就是数月半载,长则几年。你一出门我就开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怕哪一天,你再也回不来……我担心你就已经很累很累了,可如今你又带着她踏上你走过的路,终日与刀剑为伍,过着以命相搏的日子……虽然这十年来我们一直把她当做男孩儿养大,可……可她终究还是女儿身啊,怎么承受得了?”
    听到桑珏的房间里传来洛云的哭诉,洛卡莫的步伐略微迟疑,端着药汤悄然退至廊下。
    “珠儿出事之后,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你没有将那把刀交给珏儿,是不是现在我们全家的生活会更安定、更幸福?”洛云眼中的泪渐渐干涸,神情有一丝恍惚,抚着桑珏的脸颊喃喃道,“当年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对不起……”桑吉将妻子揽进怀里,轻抚着她不住战抖的背脊低低说道,“我知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了,我欠你实在太多太多……等大王子的丧期过去,我就向甬帝请辞,解甲归田,好好儿地陪着你过下半辈子。”
    洛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讶,“你……”
    “呵呵!”他搂着她,认真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没听错。以后啊,我就天天在家陪着你,你可不能嫌我烦哟!”
    看到丈夫一向硬朗严肃的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怪异表情,她终于破涕而笑。
    “不如,让珏儿也回家吧,不要做什么将军了。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就好。”
    话落,屋内和屋外的两个男人同时一震。
    桑吉垂眸看着妻子不安的眼神,内心挣扎着,久久沉默。
    轻微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洛卡莫端着药汤缓缓走入房间。
    “姨父,姨娘。”
    “啊,你怎么亲自把药送过来了?”洛云起身迎上去,伸手欲接过他手中的药碗。
    洛卡莫扬了扬眉,笑道:“姨娘这么说,是把我当外人了?”
    “怎么会?莫儿有这份心,姨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洛云笑逐颜开地看着洛卡莫,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她坚持接过他手里的药碗,然后拉着他坐下,“只是为了珏儿的伤病总让你这么辛苦,姨娘真的很过意不去。”
    “是啊,以后熬药这些事交代给胖阿婶去做就好了。梅里阁的大小事务每天也够你忙的,在家里就好好儿休息。”虽然与洛卡莫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桑吉对于这个侄子亦是十分喜爱。
    “我答应过姨娘要好好儿照顾珏儿表妹的呀!”洛卡莫笑了笑,然后望向床上沉沉睡着的人儿,缓缓说道,“而且,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因为珏儿的安康,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洛卡莫平日对桑珏的关心和紧张,洛云都看在眼里。今日,听到他对桑珏的一番真情流露,她更是欢喜不已。
    如此,她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女子,终究还是找个好的归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这一觉睡得很沉,无梦无魇。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一张眉头深锁、略带疲倦的清朗俊颜。
    看着靠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洛卡莫,桑珏有一丝惊讶、一丝感动,更多的却是漠然。
    她轻轻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未料手臂却牵动了洛卡莫的身体。她一惊,恍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被他握在掌心。
    尽管她的动作很轻,那只手掌的主人仍被惊醒了。
    “珏儿!”洛卡莫略显惺忪的睡眼顿时溢满喜悦。
    他顺手拉过她的手腕,凝神为她把脉后,舒开了眉头,“醒了就好!”
    “我睡了很久吗?”她轻轻地挣开被他握在掌心的右手,淡淡开口。
    洛卡莫微愣了一下,收回手,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整整三天!”
    “三天?”她竟睡了那么久?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沉得她不愿醒来。
    “常年的紧张劳累加之伤病未曾得到休养,已令你身体的负荷到达了极限。”他扶她坐起来,目光温柔怜惜,神情却异常严肃地望着她,“再不懂得好好儿爱惜你自己,就是有神仙药草都难换回你的命!”
    她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严肃的神情,隐约间,似乎有一丝阴影自心底掠过。
    “是吗?”她淡然应声,回避他温柔关切的目光。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说完沉默下来,盯着她的眼睛一语不发。
五十、莲华暗香
    过惯了紧张繁忙的生活,桑珏突然闲下来,日子反而过得特别的漫长难受。被洛云严令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了五日之后,她再也憋不住了。
    一大早,喝完胖阿婶送来的补药之后,她便穿戴整齐,偷偷溜出门准备去军营复职,刚走到前院便看到福伯拿着烟袋坐在大门口。
    “夫人早就料到你会偷溜!”福伯挡在大门口,冲她咧嘴笑道,“老奴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像你小时候那样跟在你后头跑了,所以就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喽!”
    桑珏状若平常地瞄了眼门外的侍卫,然后走上前将福伯拉至门后,一改之前冷漠的神情,低声软软开口,“福伯啊,我已经在家躺了好久了,您知道我从小就坐不住的……”
    “不行!”福伯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拉着她往回走。
    “夫人叮嘱一定要看好你的,你还是乖乖地待在家里休养吧。其他的事情,老爷和卡莫少爷都会替你安排好的。”
    “您说什么?”她猛然停住,一脸惊疑地看着福伯。
    福伯愣了一下,正欲开口,忽闻洛云的声音传来,“福伯是说莫儿建议你多休养一些日子,所以这期间,你爹会替你去处理军营的事务,你就放心在家休养好了。”
    “呵呵,是是是,老奴就是这个意思!”福伯连声点头。
    洛云走至她面前,像儿时一样牵起她的手,边往屋里走边数落道:“你呀,就是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听话,什么时候你才能让娘不再替你操心啊!”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身体还没养好就急着往外跑,哪个做将军的像你这么辛苦啊?”洛云嘴上数落着,手上也不闲着,亲自端着刚熬好的燕窝喂到她嘴边。
    “有啊!”桑珏笑着伸手去接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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