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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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的少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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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连虎在旁边点头:“不然我送得了。”
“不要紧,”穆念慈笑,“没什么危险,路上刑部兵马司不是有警察巡逻么?”
杨康和程瑛带来的男生赶快掉头跑了,如逢大赦一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穆念慈才发现这两个人是真的很像,连鼻子眼睛都有说不出的相似,好像一对兄弟一样。
程瑛没有离开,她捏了捏穆念慈的手掌坐在她身边,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刚拉直的吧?你头发这个长度,拉直最好看了。”
穆念慈愣了一下,笑了,程瑛忽地叹了口气。
最后是程瑛送穆念慈回学校的,反正她在旁边的宋朝大学,也算顺路。
两个女孩在路上走,一阵夜风吹过,还是有点冷,穆念慈打了个哆嗦。
程瑛把自己的外套递给穆念慈:“春天穿成这个样子,不冷啊?为了漂亮不要命了。漂亮有什么用?你以前又不是不好看。”
穆念慈喝了点啤酒,脑袋有点晕,可是还是能听出程瑛的意思。穆念慈低了头,没说话。
“杨康就是那样……”程瑛说。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穆念慈打断了她。
“他啊?不是我男朋友,”程瑛轻轻笑了起来,“大家都带男朋友来,我也不能自己来吧?”
“不是?”穆念慈站住了。
“一般朋友。”程瑛淡淡地说。
穆念慈动了动嘴,可是没说出来。
“不信啊?”程瑛笑了,“别瞎想了,确实是一般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别想了,”程瑛挽起穆念慈的胳膊,“杨康对你还不错,你高兴跟他在一起就行。他喜欢不喜欢你就是他的事情了,你也没办法。反正我从高中看你就离他不了……”
“他不喜欢你啊?”穆念慈在一点酒意下终于问了。
“也还行,”程瑛说,“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么?”
“那你以后怎么办?”
程瑛无声地笑着:“你还以为真的谁离不了谁啊?”
“怎么样怎么样?”回到宿舍,黄蓉立刻凑上来问。
“没事啊,”穆念慈有一丝疲倦的笑容,“挺好的。”
“那杨康说什么?”
“他快考试了,回去复习了……”
穆念慈爬到自己的上铺,躺下来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直到电话铃响了起来。不可能是找黄蓉的,因为黄蓉自己带手机,于是穆念慈下来接电话。
只是微微的一声咳嗽,穆念慈忽然感到一阵战栗,仅仅一声咳嗽她还是听出了杨康的声音。杨康毕竟还是打电话来了……
“喂,”话筒对面的杨康清了清嗓子,“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就没有勇气了……”
当时穆念慈的心里一片空旷,是一片浩瀚得可以看见地平线的荒原。眼泪好像已经滚在眼眶里了,当时她的感觉是没有天空和地面,自己几乎握不住话筒。偏偏话筒对面又是久久的安静。
然后杨康很认真地说:“我是猪!我真的是猪!”
穆念慈还没有反应过来,段誉已经接过了话筒喊:“他是骗你的,其实我才是猪!”
穆念慈听见隐约有杨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杨康说:“我靠,再来再来,上一把是你们手气好。”
 。。  。。 
啰嗦的朱聪(13)
说这话的时候杨康已经坐回了牌桌旁边。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和郭靖等几人在宿舍里打拱猪。他和段誉一伙,不幸败在令狐冲和郭靖手下。起初的规定是打输的人钻到桌肚里去,然后流行打输的人给随便一个熟悉的女生宿舍打电话,对接电话的女生说:“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就没有勇气了……”
然后在女生心跳加速还来不及回答的时候大喊:“我是猪!我真的是猪!”
而另一个输家必须在他喊完以后马上抢过话筒说:“他是骗你的,其实我才是猪!”
事实上在对穆念慈说这句话以前,杨康已经对木婉清、王语嫣、阿紫、傻姑她们都说过了。有时候对方会扑哧一声笑出来,比如阿朱,而像阿紫那样的女生还没等他说完就会说:“其实你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你是猪,当猪好可怜,你还四处宣传,真是委屈你了。”
当杨康打电话给穆念慈她们宿舍的时候,杨康也并没有想到会是穆念慈来接电话。事实上说完那句经典的话以后,他就急急忙忙扔下话筒去牌桌上报仇去了。穆念慈当时甚至没有机会说一句话,杨康也不曾想到话筒另一侧黯然失神的女生是他熟悉的穆念慈。
穆念慈默默地把话筒挂上,黄蓉从帐子里探出脑袋,看着她呆呆站在电话旁边,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黄蓉说:“姐姐,你见到鬼啦?”
穆念慈轻轻摇头说:“我没事。”然后爬到上铺自己的帐子里,头落到枕头里的一刹那,眼泪唰地滑过了脸庞,穆念慈死死地抓着毛巾被盖住自己的脸。
而直线距离仅仅几百米外的男生宿舍,杨康依旧在一片乌烟瘴气中抓了满把的纸牌,脑袋里只有变化的红心、方块和梅花。
彭连虎是杨康未曾想到的主顾。在聚餐上留了宿舍的号码和电话,彭连虎隔天就找上门来了。
“听说你文采不错啊?”彭连虎满面微笑地拍了拍杨康。
“我靠,”杨康这种角色把顾客的心理都摸透了,“看在我们兄弟当年的情分上,你去买点啤酒来两个小炒,我帮你写一封感天动地的……”
于是彭连虎老老实实地提了五瓶啤酒两个小炒。
酒酣耳热的时候,杨康抓抓脑袋开始他的刀笔工作。
“亲爱的叉叉叉,”杨康刚写了几个字就停笔,“是叉叉,还是叉叉叉?不会是叉叉叉叉吧?”
“什么叉叉?”彭连虎不解。
令狐冲赶快解释:“叉叉,比如黄蓉,我们就可以以叉叉代替。不过师兄你真有这么大胆子,我们老大一定把你叉叉了。叉叉叉,比如王语嫣,你看我们老五眼睛都泛绿了,你还是别打主意的好。至于叉叉叉叉……”
令狐冲琢磨了一下,双姓双名的实在少:“比如独孤求败……”
“靠,”彭连虎说,“你叉叉了我得了。别叉叉了,留空白吧。”
杨康点点头,“那你追的女生是什么类型的?”
“你这里还分类型呐?”
“我们规模化经营的,”令狐冲很严肃的强调,“那,我们有先锋型,裙子长度始终在膝盖上半尺,头发五颜六色,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女生适用。”
“你见过?”
“喔,还没有,不过按照流行趋势肯定会出现,这一款是我们开发适应未来需要的。那么还有小资型、可爱型、柔和型、忧郁型等等一堆款式……”
“得得得,我都快晕了,别说老彭了。说你想给女生什么感觉吧。”杨康挥挥手打断令狐冲,他知道令狐冲想像力一发作就不可救药。
“比较感人一点好。”彭连虎尴尬地笑笑。
“嗯,那就不要太威猛太热情是吧?既然你和人家不很熟,我们可以把你写成比较沉毅雅致,还稍微有点忧郁的那种。对对,就是情圣。”
彭连虎对这个构思满意以后,杨康就开始琢磨,琢磨一个比较沉毅雅致又略带忧郁的彭连虎该怎么对一个柔和温顺的女生说话,琢磨这个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词句,会被什么样的情调打动。他在自己熟悉的女生中一个一个地搜过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范例去作参考,最后他找到了,于是乎文思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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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嗦的朱聪(14)
杨康最后这么写了那封情书:
“你在舞台上你自己的骄傲和美丽中舞蹈,我在你舞台外寂静的黑暗中沉默。我曾愿用尽我有限的时光,就如此凝视、凝视、凝视,直到我随着时间的流水化作雕塑或者尘埃。可是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片黑暗中的孤独和寂寞时,我拾起那束经年尚未凋谢的百合放在惟一的灯旁。
看见这随风飘逝的花瓣么?请在最后一片花瓣零落成灰前看我的眼睛……”
“搞定!”杨康一把把钢笔扔到了空中,兴高采烈,“文静的女生是吧?这篇专门指向文静型的,泡上了再请我一顿,写得我牙齿都酸掉了,一顿小炒也太便宜你了。”
“真恶……”令狐冲掐着自己的脖子出去了,“等我吐习惯了我再回来。”
杨康未曾想到这封情书会落到谁手中,对方也不曾想到如此接到了杨康的情书——她一生的第一封情书,等待了多少年?
穆念慈的指尖扫过那些熟悉的字句。即使一个情书的天才也不可能写出无数封独一无二的情书,所以杨康虽然不像柳永那样一封情书卖几次,但是他还是把不同的字句拆散了组合,这样又是一封新的作品。一些经典的语句,穆念慈已经不陌生了,她甚至可以想像杨康这封信被抄写前的原本,那种飞扬跋扈的字体,题头写“亲爱的叉叉叉”……
她的抽屉里还留着一本高中时候的练习簿,满篇满页都是这样飞扬跋扈的字体。她也知道收集这些有多么可笑,可是每当她想扔,每当她看见那熟悉的字体,她的手最终都没能扬出去。
眼泪打在了精致的信纸上,表达倾慕的绚丽华章在泪水的润湿下模糊了,包括彭连虎和穆念慈的名字。于是这不再是一封情书,因为再也看不清楚是谁寄给谁的,只留下一种模糊而遥远的情感一丝一缕地渗进了纸张的深处。
“杨康,”穆念慈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特别的温柔,“晚上丘师母生日,你去不去?”
喝了彭连虎五瓶啤酒的杨康正头晕脑涨,站在电话旁边摇摇晃晃:“去吧,去吧……我现在困得要死,你晚上去之前再给我打个电话叫我一声。”
穆念慈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晚上我准备去给丘师母买束花,你一起来帮我挑,行吧?”
“你自己随便选一束不就完了么?不要挑菊花别送红白玫瑰就得了,什么康乃馨象牙红马蹄莲都凑合着能用,拉我这个可怜的壮丁不是浪费人力么?”
“我不想一个人去。”穆念慈这次竟异常的顽固。
杨康困得恨不得拿两根火柴棒把眼皮支起来,只想着赶快应付完了去睡个回笼觉,“唉!好吧好吧,几点?我要是能记得我就去。”
“五点吧,就在学校外面的那个花店,上次我们去的那个。”
“喔,知道了知道了,”杨康还没忘记加一句,“我要是忘记了你就别等我了。”
“……我等你到五点十五,你忘了我就不等你了。”
杨康愣了一下,还没回味过穆念慈的固执,电话已经断了。
长长的忙音显得分外单调,杨康轻轻嘟哝了一句:“这是怎么了这?”
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外,雨意空疏。
汴梁的夏天到秋天都是多雨的,这种天气光顾花店的人就很少了。安静的店铺里,店员也乐于趁机打打瞌睡,反正只有一个客人,而且逛来逛去没有半点要买花的意思。
穆念慈双手抄在裙子的口袋里,看着蒙蒙细雨间静悄悄的街道。雨已经下了很久。刚开始下的时候还经常看见有人拿一份《大宋时报》遮着脑袋跑过,现在一切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浅灰色笼罩,安静得有些陌生起来。
雨下了多久呢?她知道雨是从四点半开始下的,而她会如约等杨康到五点十五分。
五点五分,穆念慈看着手腕上的表,而后默默地伸手在玻璃上,像是要隔着玻璃去触摸很多年以前一个湿润的春天。那时候穆念慈抱着一本笔记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杨康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上看下雨,他没有带伞。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啰嗦的朱聪(15)
雨一直下,好像是不会停了。杨康终于饿了,于是他决定跑回家。杨康擅长短跑,他一边走向雨里一边计算着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跑回家。这时候一柄绿色的伞从他身边经过,穆念慈低声说:“我带伞了,和你一起回去吧。”
于是杨康很高兴地打伞和穆念慈走一路,庆幸自己的运气。他其实本不用庆幸,他没有想到穆念慈抱着那本笔记,已经等了他很久。
五点十分,穆念慈想起杨康送过她花。
足足努力两年才获得了化学竞赛二等奖的穆念慈接到平生的第一束花,汴大附中的报告会上杨康送的。不过事实上杨康并不代表穆念慈的朋友,他只是代表汴大附中搞竞赛的前辈高人,他高一就拿了奖,相比穆念慈无疑是前辈了。于是校长指定了包括杨康的六个竞赛获奖的学生去给新的获奖者献花,六个兄弟一字排开,杨康就对着穆念慈。
穆念慈看见杨康在台下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他走了过来,捧着一大束白色的鲜花。像从初次看见他的那场雨意中走出来,穆念慈的心里是惶然无措的。杨康捧着花走了过来,目光抬高二十度,这是他的习惯。然后话筒的电线把献花六兄弟中的杨康狠狠地绊倒了,在一片哄笑中,杨康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一大束鲜花都摔散了。
自嘲地笑笑,杨康从花束里找了一枝最好的给了穆念慈,然后转身下去了。据说他当时的举动颇得女生赏识,大家都说杨康的举动还是很有风度的。穆念慈却没说什么。
那朵香水百合后来被压在字典里,很久以后打开,花瓣已经干萎,花色却还依然——一如杨康把那朵花递到她手中的时候。
“小姐,帮我拿一束花。”
店员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是送老师还是男朋友?”
“老师。”
“那送康乃馨吧?要不……我们这里香水百合也很好的?香水百合今天刚进的,花期特别长,用一点盐水养起来,很久都鲜的。”
“能养多长呢?”
“两个星期吧。”
来买花的女孩分明沉默了一刻:“也不算很长……”
店员小姐笑笑:“还开一辈子啊?买花是个意思,再经开的鲜花总是要谢的。”
“是。”穆念慈从背包里拿出日记本,里面有一朵压干的花,“这好像就是香水百合吧?”
“应该是。不过压成标本了,也不太好认。”
“给我一束香水百合吧。”穆念慈微微牵动嘴角,笑了笑。
看了一下表,穆念慈走进了雨幕里。五点十五分。
穆念慈没有再等杨康,她打着一把伞离开,就像她说的那样。其实她并不担心杨康的迟到,她知道杨康根本就不会来。杨康总是耍这种花招去赖皮,当他说他肯定会来的时候他尚且可能忘记,而当他提醒穆念慈他可能会忘记的时候,他只是在敷衍一个有点烦的傻丫头。
很轻松了,轻松得都有些空虚起来。沙沙的雨丝打在伞上,穆念慈的鞋跟敲打着湿漉漉的路面。某个傻兄弟刚从汴大校门里风风火火地骑车冲出来,在路过的一瞬间,他扭头看见一位女生抱着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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