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精校 天命朱颜(出书版) 作者: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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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精校 天命朱颜(出书版) 作者:夷梦-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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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药膏,清明心里暖融融的,马车驶出许久了,她还在远处招手告别。

真是个单纯到极致的好人啊,她一会儿说自己是被陷害的忠臣,一会儿说自己是蝎王的故旧,她明明已经起疑,却还是相信他们。

只是单纯地相信——他们不是坏人。

五十多里地,车子却走得极慢极慢,清明挑起帘子,看到路旁的山峰:“再过去就是清溪了,这条河流发源于月门关外,一直流过高丽全境,在南端入海。

“今晚估计会在河边扎营,你们顺着河往下游走,不到一天就能进入高丽地界。”

杨恪愣住:“我们?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如果我不见了,他们一定会追击,到时候谁都逃不了。”

杨恪抓住她纤细瘦削的双肩,急切地说:“难道你真要去见那个蛮子?”

他在为自己担心么?清明心中一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逃脱。到时候我们在高丽的边境城市青岩城会合。”

“我听说他残暴无比,曾向云度城索要公主,云度不肯,他就灭了云度,屠尽城中男子,将云度王室的女人们全都充为军妓。”杨恪皱眉,清明笑容一敛,思绪又飘回多年前,“你放心吧,那个时候他没有杀我,现在也不会杀。”

杨恪眉头开始打结,她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月上梢头,树影摇曳。林中飞起一两只鹧鸪,扑棱着翅膀冲入深沉的清夜。

柳清明隐隐有些不安,挑起窗帘,忽然看见树枝一动,一道黑影跃起,手执长剑,准确无误地朝马车刺来。她大惊,抓起杨恪,侧身躲闪,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刺进那人的胳膊,然后当胸一掌,将他击倒于车下,车轮一压,碾过他的右腿,他厉声惨叫。

树林中又跃起数道黑影,文羿拔剑,高声道:“有埋伏!保护姑娘!”

“难道是江王派来的刺客?”柳清明惊道。

“我是朝廷要犯,锦衣卫若是追来,又何必这等打扮!”

君太平与陈涧西守在车外,阻挡刺客,几番攻杀,车轮损毁,车子一歪,两人从车中滚了出来。刺客们眼中一亮,朝柳清明扑过来,每一剑都阴狠毒辣,似乎不置她于死地,不肯罢休。

清明捡起一柄剑,击退一名刺客,回头对杨恪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乘乱走!”

“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身陷险境!”

清明见他心意已定,一咬牙,一掌将他打晕,对陈涧西二人道:“赶快带他走,高丽青岩城见!”

“少夫人!”两人惊疑地望着她,她急得一跺脚,抬剑刺进一名刺客的肩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陈涧西将杨恪背在背上,与君太平一起拱手:“少夫人,保重!”说罢,二人乘乱冲进树林中,刺客们果然没有追,只是缠着清明激斗。清明见三人的身影已然远去,心头松了口气,一挥长剑,利刃划过脖颈的声音像风,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胜负已分,剩余几名刺客见形势不对,低呼了一声“撤!”,又跃入树林之中,隐入树影婆娑。

文羿满身是血,急切地过来问:“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正回答着,一个重伤的黑衣人猛地从地上爬起,一剑刺向她的后背,文羿大呼,“小心!”

柳清明没有回头,只是将剑一舞,反手刺入那人的心腹,血肉模糊的声音映衬着她平静的面容,文羿心头忽然一寒,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女,竟然有这等胆识。

“他们似乎是冲着姑娘来的。”文羿朝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一具具尸体查看过来,脸色忽的一变,低声说:“巡检大人,这些刺客身上并无表明身份的器物,只是……”

“只是什么?”

那兵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只是其中一个看着面熟,像是曹监军带来的家奴。”

“什么?”文羿脸一白,“曹监军怎么会……”

柳清明也皱起眉头,莫非曹监军已经察觉他们的身份?不,若是如此,又何必派刺客?直接在城内将他们拿下便是。

她现在关系着月门关的生死存亡,曹监军身在关内,若是杀了她,岂不是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这个人,真是令人费解。

“姑娘,车子已坏,只能委屈你骑马了。”文羿四下望了望,奇怪地问,“您的侍女和随从呢?”

“他们……许是逃了吧。不必管他们了,大事要紧。”

文羿并未起疑,一行人又安静地上路,今晚的月色冷得有些凄清,没有人说话,耳边只有盔甲与兵器撞击的声音。清明抬头望月,心思却在杨恪的身上,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位俊美的少年帝王,已经牵动了她的心。

希望这一路,他能平安顺利。


第四章 蝎王

〔为爱可以失去身份以及置生死于不顾,这样的爱,才是让勇士折服的。〕

耳边是淙淙的水声,杨恪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尾鲤鱼从水中跃起,又落入水中,溅起一道清浅的水花。

“少爷,您醒了。”君太平与陈涧西松了口气,杨恪猛然坐起,惊道,“清儿呢?”

两人目露担忧,互望一眼:“少爷,少夫人命我等保护您到青岩城,她随后便来。”

“她去见蝎王了?”

“少爷,您不必担心,少夫人她……”

杨恪站起,转身便走,两人跪倒在地,急道:“陛下,您不能去,如果您落入蝎王的手中,您的性命危矣、大曦危矣!”

“我且问你们,若我为了逃走,使得皇后被蝎王这等蛮子侮辱凌虐,身为皇帝,我有什么面目面对天下人,面对九泉下的列祖列宗?身为男人,我又如何面对悠悠众口?”

“可是蝎王大营太过危险,不如由属下去营救娘娘。”君太平说,“涧西护送您去青岩城。”

“太平所言甚是。陛下乃万金之躯,千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杨恪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两名侍卫:“你们是愿意跟随一个有尊严有胆量的君王,还是愿意跟着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两人一震,诧异地抬头,觉得面前的少年眸中已经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一朝离开樊笼,面对山林中的危险与灾难,原本沉睡的霸主之血,被血腥味吸引,开始慢慢苏醒。

“你们,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去闯蝎王大营?”

两人被他的气势所震骇,愣了片刻,俯身拜下:“臣等,誓死跟随。”

正午,烈阳灼目。

柳清明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地走入蝎子军军营,她就像流入污浊之中的一缕清流,一瞬间吸引住了蝎子军所有将士的目光。军中弥漫着的杀气令气温陡降,连文羿等人都有些紧张,她却并无胆怯,处之泰然。

迎面走来一员老将,身材高大,颔下有须,气势不凡。文羿朝他一拱手:“金簪的主人已经送到。”

老将望了清明一眼,眼底有一丝佩服,也有一丝敌意:“你就是金簪的主人?”

“正是。”

“蝎王有命,请你大帐觐见。”

两名士兵挑起门帘,清明缓步走进去,看到都松杰正坐在炉火旁,烤着一只鹿腿,火焰的热气将肉烤得滋滋作响,油珠冒出,滚落进火堆中。

“清明,五年不见,一向可好?”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温柔,用匕首削下一片鹿肉,“要尝尝吗?”

清明并不避嫌,径直在火堆旁坐下,接过来塞进嘴里:“我应该恭喜你,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蝎王抬起眉:“没有你,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我?”

再度见到清明,都松杰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极北冰原的冬日,大雪封山,四野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他被兄长陷害,困在山中,只有一座简陋的木屋可以供他遮蔽风雪。

他原本是犬戎的贵族,祖父山羊王深受大单于的信任,但与单于幼子不合。犬戎的规矩,单于之位,传幼不传长,大单于死后,新单于对祖父多番陷害,最后全族都被流放到边境沙漠。父亲不甘失败,利用自己的旧部组了一支几千人的沙匪,以劫掠度日。他是父亲的幼子,自出生伊始便被兄长猜忌,他家族的男人,若要带兵,必须去极北冰原猎杀一头野狼,以狼头祭旗,才有资格。他这次入山猎狼,兄长却没有告诉他大雪封山的日期。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山中猎狼的小屋原本应该备有半月的粮草,兄长动了杀机,竟然连三天的食物都没备齐。大雪漫漫,他孤身一人进入狼群活动的山林,他要借着狼肉活到冰雪融化的那一天!

循着野狼留下的踪迹,他一路来到松柏环绕的山洞,洞内传来野狼所独有的味道。他握紧了兵器,小心翼翼地接近,三步、四步、他几乎能听到野狼的呜咽声。

猛然跳起,他将手中长刀刺进窝中野狼的头,鲜血四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是一匹母狼,几只小狼正在狼腹下喝奶。

他在狼洞里坐下,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了这头母狼和几只小狼,他就能度过这次大劫。

这个时候,狼腹下忽然跳起一个娇小的身影,身上披着一块脏乎乎的布,他大惊,一刀刺出,将那块布死死地钉在地上,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一张稚嫩肮脏的脸。

是人!

那孩子想逃出去,被他一把拎起来,竟然是个女孩,十三四岁,身体已经有些发育,胸部微微隆起,腰肢纤细。

他皱眉,一个女孩子,而且是汉人的女孩,怎么会出现在极北冰原?

“放我下来!”女孩像一只小鸟,在他手下挣扎,他将她往地上一扔,“你是谁?”

女孩抬起头,上下打量他:“师父说山中有野熊变的妖怪,莫非说的就是你?”

都松杰一愣,难道自己长得很像熊?母亲不是说自己在家族中,算得上五官端正么?

“我不是熊!”他说,“我是伯颜家族的后裔,山羊王的子孙。”

“伯颜家族?”女孩惊道,“我听师父说过,你们被流放到沙漠了。”

“你又是谁?”

“我叫清明,前两天进山采药,迷了路。”女孩朝母狼看了一眼,急得跺了跺脚,“你不该杀它的,我饿得快死了,是它给我喝奶,才救了我的命。”

都松杰很惊讶,哺乳的母狼都是警惕而凶狠的,竟然没有伤害这个女孩,还给她奶喝?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雪片像是鹅毛,飘进洞中来,照这个情形,如果再不回小木屋,就永远都回不去了。都松杰将死狼扛在肩上,将几只小狼拴上自己的腰带,转身朝洞外走去。

“等等。”清明抓住他的衣服,“带我一起走。”

都松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做我的女人?”

清明警惕地抓住自己的衣襟:“不要。”

“那就不要跟着我!”

“可是,可是我在这里会死的!”

“与我何干?”

“你让我在你家住到雪停,我就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很重要,很有用的东西。”

都松杰低下头,看着这个缠着自己不放的女孩,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沙漠夜空中的星辰。

“抓着我的衣服,别被风雪刮走了。”

女孩高兴地点头,随着他回了小木屋,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靠狼肉度日。刚开始的时候,都松杰对清明心存戒心,但深山中的孤寂闷得他发慌,两人只能用说话来度过漫漫长夜,他开始向她说起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志向,他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可以对抗犬戎大军的军队,总有一天,他要夺回属于伯颜家的那一份尊贵和荣耀。

清明却喜欢用木棍在雪地上画着什么,每天都不停地画,画了一半,又擦去重画,如此反复。这个时候,都松杰就会静静地看着她,雪光映照着她的面容,豆蔻年华的少女,姣好的容颜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画得专注的时候,她的青丝总会散落下来,遮挡她的视线,她不胜其烦,拿起都松杰的匕首,就要割断长发。都松杰从怀中掏出一根金簪,扔给她:“女孩子割了头发像什么,用这个簪起来。”

这根发簪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让他将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他看着清明将发丝绾好,雪花飘落在簪头,少女的眼中有了一丝欢快的笑意。

那年的雪,是他这一生,所见过的最美风景。

那场雪,下了足足一个月。

雪停的时候,世界一片清明。都松杰带着她走出冰原大山,分别的时候,清明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谢谢你收留我,我画了一个月,总算完成了。”

“你要去哪里?”

“回师父身边去。”

“跟我走吧。”都松杰说,“去见证我的梦想。”

“不,我晚了一个月,师父会骂人。”清明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像头小鹿般转身跑开,都松杰站在雪地里,世界宛如创世之初般空白静默。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后悔。”都松杰的匕首在肉与筋之间游移,动作娴熟,又割下一块,是鹿腿上最细嫩的,“当年,我应该把你强行扛回去。”

“因为轰天炮吗?”清明淡淡地笑。

都松杰不置可否:“你是来劝我退兵的?”

“没错。”

蝎王的眸子里映照着跳动的火光,沉默片刻后,他说:“退兵……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你是想要一个女人,还是重现祖辈的荣耀?”

都松杰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五年不见,她变了很多,目光沉静,笑容淡然,却有一丝看不透的东西在唇角蔓延。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雪地上画画的天真少女了。

五年,果然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曦朝的天下已经乱了。”清明从他手中拿过匕首,割下关节处的一块筋肉,用刀尖挑着,放进嘴里,“现在,每一个拿得动剑的男人,都在憧憬征伐天下。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有这样的雄心。”抬起眼睑,十九岁少女的眸子又深又亮,“蝎王,你肯和我做一场交易么?”

文羿在营外等得有些焦急,柳姑娘真的能说服蝎王退兵么?如果说服不了,蝎王再度发兵,他与这些兄弟,必然会被砍下头颅祭旗。

他并不怕死,但以一个巡检的身份,这么轻易被人杀死,他不甘心。

虽然他出身微贱,被文卉的父亲收养,入赘文家,街坊邻居都笑他没用,但他并非没有远志。

一个传令兵从营内走出,冲他冷冷地说:“蝎王大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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