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拎着外卖进了咖啡店，罗虎站在吧台前，与狄野交谈，二人声音很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交谈是否愉快，大毛拎着食盒过来的时候，听到狄野稍微提高了一下嗓音：“每天晚上出去散步，路线不固定，罗警官让我一天一天列出路线，这是有意为难我，我做不到。罗警官既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
罗虎声音也大了些：“我说过了，尽量回忆，目前你的嫌疑最大，我是在帮你摆脱嫌疑，不是为难你。“
狄野抿一下唇，脸色有些不快，大毛对罗虎笑道：“罗警官，我们买了外卖，有罗警官一份，要不要一起？”
罗虎有些意外：“有我的？那就一起，不吃白不吃。”
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在窗边桌子旁围坐开吃，小茸出了吧台，却不与他们同桌，而是单独坐了旁边一张桌子，狄野则进了吧台，不一会儿传出磨咖啡豆的声音。
吴虹叫了一声小茸，大毛笑道：“她孤僻，不用管她。”小茸瞪他一眼，大毛笑笑：“小茸学法医的，对刑侦感兴趣，估计想听听，要不她才不会出吧台呢。”小茸没说话，算是默认，吴虹和晓夏十分惊讶，尤其是晓夏，一脸崇拜看向小茸。
罗虎笑笑：“我的弟兄们连夜查看了这条街上的监控，露丝夜里出去的时间，大毛基本都在店里，所以大毛彻底没有嫌疑了。你们老板嘛，就不好说了，他夜里散步的时间与露丝出去的时间有重复，而且是经常重复。因为露丝总是自己打车走，没有男人露过面。”
吴虹看一眼吧台里，看不到狄野的身影，只听到滋滋滋煮咖啡的声音，笑着叫一声罗警官，带着丝撒娇的意味：“这么说，狄老板嫌疑更大了？”
罗虎笑笑，有些确认的意思。小茸安静听着，大毛低头吃米粉，一边吃一边说好吃，以前怎么没发现？真好吃。晓夏带着几分忐忑：“罗警官，我觉得露丝的情人这么神秘，会不会是有妇之夫，当然了，警察肯定比我高明，我随便说说。”
罗虎嗯一声：“小姑娘不错嘛，分析得很好。”晓夏胆子大了些：“那么，狄老板就没有嫌疑了吧？狄老板要是喜欢露丝，可以大大方方恋爱约会，没必要躲躲藏藏啊。”
晓夏说的时候，狄野正好端着咖啡过来，听到晓夏的话认真看了她一眼，晓夏则专注盯着罗虎，眼神亮晶晶的，期望着自己的分析得到罗虎进一步的认可，狄野绕过小茸的桌子走了过去，小茸奇怪看他一眼，那边都坐满了，凑什么热闹？
狄野拉一把椅子对着窗户坐了，指指手中的咖啡：“德式的，谁想尝尝？”吴虹吸一口气：“真香啊。”大毛笑道：“虹姐，德式咖啡加盐。”吴虹不说话了，心里想着那是什么奇怪的味道，罗虎撇了撇嘴，似乎在说恶心。
晓夏跃跃欲试：“加盐的咖啡没喝过，尝尝。”大毛站起身：“我去倒。”
晓夏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又喝一大口，兴奋说道：“香浓醇厚，味道很特别。”狄野听了嘴角微微一翘，吴虹将晓夏的咖啡拿过去喝一小口，呸了一声：“太难喝了，还是甜的好喝。”
将咖啡还给晓夏，问罗虎道：“罗警官，我也觉得晓夏刚刚说的有道理，狄老板要是露丝的男朋友，没必要藏着掖着。”
罗虎看一眼狄野：“一位父亲，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刚大学毕业，儿子倒是性格好，估计不会反对父亲找继母，可女儿性格古怪，父亲为了不刺激女儿，肯定要藏着掖着。”
大毛笑得十分开心：“是吧？都说我性格好，我老爸要是找后妈，我不会反对。”小茸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找后妈行，得看是什么样的。”
狄野不说话，罗虎看着吴虹与晓夏惊愕的表情，玩味笑了起来。半天晓夏指指狄野：“狄老板看起来二十七八，绝对超不过三十，比罗警官年轻。”罗虎笑不出来了：“就是说，我看起来三十多了？”晓夏没有接他的话，认真观察着狄野：”大毛小茸与我同年，我老爸五十六了，不过，我老爸老妈为了奋斗事业，要孩子晚，狄老板就算结婚早，法定婚龄二十二，狄老板至少四十四岁了。“
晓夏自说自话，说着捂住了眼：“不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狄野又掀一掀唇角，吴虹回过神：“我知道了，一定是养子女。”
小茸冷冰冰说道：“请不要窥探我们家的隐私。还有罗警官，查案靠能耐，别在这儿啰里啰嗦试探。”罗虎不说话也不恼，晓夏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抱歉啊，小茸。”小茸没说话，狄野笑看着晓夏：“没事。“
晓夏更不好意思了：“是我太多嘴了。”吴虹连忙说道：“咱们换个话题，昨天晚上，我可害怕了，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罗虎笑笑：”因为害怕，你喝了许多酒？“
吴虹低头嗅了一嗅：“晓夏，我身上有酒味儿吗？”晓夏说没有，罗虎摇头：“宿醉的人第二天醒酒后，依然会留下一些特征，比如脸色发白，眼圈浮肿眼内充血，看起来倦怠，会不自觉得打哈欠。”
吴虹倒也爽快：“就是喝了，喝六瓶啤酒，也好，睡得死猪一样。”狄野看着晓夏：“你呢？是不是吓得睡不着？”
吴虹搂一下晓夏：“她又没看见，怎么会害怕？”罗虎笑笑：“她这样的小姑娘，经历少，想象力却特别丰富，昨天她听到你口述目击情况，忙的时候没感觉，夜里闲下来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你说的画面，而且会心理放大，更恐怖更夸张。”
晓夏点点头：“确实是那样，罗警官，我怎么能摆脱？”吴虹忙搂住她肩：“对不起啊，亲爱的，只想着自己了，让你一个人害怕了，怎么不推醒我陪你。”晓夏叹口气：“虹姐，我推了，你翻个身睡得更香了。”
吴虹也看向罗虎：“怎么办？”罗虎摇头：“没办法，交给时间，时间一长，就忘了。”狄野在旁边说道：“有办法，我给晓夏一些安神的花草茶，如果还是睡不着或者做噩梦，找一个信任的人陪着你，闭上眼一遍一遍想那些画面，想得多了神经麻痹了，就不会再害怕，或者独自一个人，闭上眼去想美丽的风景或者记忆中美好的画面，身心愉悦了，大脑就会屏蔽恐怖的画面。人的大脑奇妙而复杂。”
晓夏听得不住点头：“有道理，我试试，谢谢狄野，谢谢罗警官。”罗虎看一眼狄野：“狄老板不吃午饭？”狄野冲他扬一扬手中的咖啡：“我在德国呆过几年，养成了德国人的习惯，早餐吃得很多，足够一天的能量。午餐喝杯咖啡吃点水果就可以了。”罗虎嗯一声：“狄老板的经历还真是丰富。”
狄野笑笑：“很丰富。罗警官不用费心去查大毛小茸跟我的关系，我祖籍巴东，二十二年前我陪着祖父去巴东寻根，顺便去了一趟神农架，在神农架香溪河上游捡到的他们，刚出生就被抛弃，放在一个竹篮里。祖父也顾不上寻根了，直接找到当地民政局，民政局干部苦着脸说，又来两个苦孩子，咱们这地方穷，孤儿院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祖父看着两个灵秀的孩子心中不忍，办了收养手续带回北京，户口本上是我的弟弟妹妹，第二年祖父就病故了，他们对祖父没有印象，从开口说话就追着我喊爸爸……”
狄野说着叹口气：“这些年一直当他们是我的孩子，也没跟他们提过这些，今天说出来，再想想我的父母，还真是不好受。”
罗虎点头：“跟我了解到的情况一样，今天就到这儿，走了。谢谢大毛给我带午饭，味道不错。”
起身大步出了店门，晓夏看看表：“虹姐，我们也该走了。”狄野说声等等：“我上楼给你拿花草茶去。”
沿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大毛小茸的卧室盥洗室书房，一半温馨是大毛的区域，一半简洁是小茸的地盘。狄野习惯性停下，看了看二人紧闭的卧室门，想起他们小时候的夜里，自己在楼下忙到很晚，每次从二楼经过，总要轻手轻脚开个门缝看看，睡得香不香有没有踢被子，一眨眼两个人不让他进自己房间了，再一眨眼，都大学毕业了，赖在他身边帮忙，轰也轰不走。
狄野笑笑上了三楼，入眼是四壁靠墙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中间一张简单的书桌，书桌与落地书架中间，一人高的小书架错落摆放，径直来到北边的书架中间轻轻一推，一扇轻巧的木门滑开，里面朝阳靠南，是他的卧室与洗手间，只有十几平米的面积，小到不能再小。
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瓷罐转身向外，阳台上传来一个声音：“老爸对赵晓夏，为什么不一样？”
☆、按摩师之死⑦
狄野转身：“小茸怎么在这儿？”
小茸从阳台的隔门进来：“老爸要把自己的花草茶给她吗？”
狄野点头，小茸甩甩头发：“老爸说过，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所以每一样兴趣都能坚持多年，直到彻底腻了为止。老爸的兴趣广泛，只是这么多年，从未对女人有过兴趣，我说的可对？”
狄野嗯哼一声，小茸执着得问：“那么，老爸现在对赵晓夏感兴趣了？”
狄野摇头：“没有啊。”
“那老爸为什么总护着她？那天吴虹撞见死人，她要冲进洗手间，老爸硬拦住了，一是怕吓着她，二是为了让她躲过警方的盘问，今天老爸让她品尝亲手煮的德式咖啡，还担心她是不是害怕得睡不着，现在又要给她咱们家的宝贝花草茶……”小茸呼吸急促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的，“老爸，我不愿意。”
狄野举一举手里的瓷罐，抿一下唇，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气愤的样子，小茸有些惊讶，老爸对一切都是淡然的，很少见到情绪起伏，今天确实不一样，气呼呼嚷嚷道：“老爸，她太嫩了，跟我一样大，她做我妈，我需要适应。”
狄野笑了：“小茸可知道咱们家绅士伞的来历？”
小茸摇摇头，狄野紧抿一下唇：“一百多年前，我准备开茶馆的时候，从英国定制的，马六甲白藤做的伞柄，伞身伞柄伞尖一体，丝绸伞面，伞尖镶铜帽，全部手工制作。遇上雨天，我就放在门口，让客人借用，所有客人都说一定归还，有的因为借伞再不来光顾，有的还来，却十分抱歉得说伞丢了，可我分明见他们用过。最后只剩了一把，这一把我留着自用，再不肯外借，那天大毛借给晓夏，我有些赌气得想，看看这最后一把伞会不会归还，第二天，她还回来了，而且听她和吴虹的谈话，她那天工作很忙。“
小茸扑一声笑了：“老爸，就因为一把伞？赵晓夏不会知道这伞的价值。”
“知道与否，她很诚实，所以我愿意护着她。”狄野说着话推开门，蹬蹬蹬下了楼梯。
小茸抱臂站着，老爸什么时候能对女人感兴趣？等老爸身边有了女人，我就可以去做法医了，那天看到露丝的尸体，冲动得想要剖开看看，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可那吴虹死死抱住她的腿，连声喊救命，好象死的是她一样。
小茸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晓夏正从狄野手里接过一个小纸袋，连声道谢，狄野笑笑：“开水冲泡，入睡前一小时喝，连喝三天就行。”
晓夏又说谢谢，轻轻捏一下纸袋，微蹙了眉头皱着鼻子：“苦吗？我特别怕苦。”狄野看向小茸，小茸耸耸肩：“老爸也没喝过，他不知道。”大毛拎了两杯外卖冰咖从吧台后出来，递在吴虹手中，笑咪咪对晓夏说道：“不苦，有一股清香味，有些象大麦茶，不过更淡一些。”
晓夏松一口气把纸袋放到包里，轻轻拍了一下，才拉上拉链，狄野看着她不觉露出一丝微笑，吴虹心里哇一声，笑起来更帅了，看晓夏空出手，将冰咖递了过去，捋一捋头发眼眸流转看向狄野，软着声音说道：“狄老板，我也很害怕，是不是可以和晓夏一起喝？”
狄野摇头：“看吴小姐气色，应该没事，是药三分毒，既然没事，还是不要喝的好。”
说话间敛了笑容，点头客气说声慢走，自顾上楼而去。
吴虹抻脖子仰头看着，晓夏拉一拉她：“快两点了，咱们走吧。”
刚出店门，就看到覃奇与一个男人从街角走了过来，晓夏迎过去说BOSS好，覃奇点一下头：“我与客户有事要谈，下午不回公司，交待的工作Email就好。”
晓夏忙说知道了，吴虹看一眼覃奇：“今天很帅啊，覃老板。”覃奇笑笑：“谢了。听说这儿咖啡不错，书文，就这儿吧？”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戴金边眼镜，清秀斯文，笑容里有几分腼腆，对晓夏与吴虹礼貌点点头，才对覃奇道：“好，就这儿吧。”
大毛拉开门说一声请，笑说道：“席老板还是第一次光顾小店，快请进，这位先生也请进。”
席书文拱拱手：“街里街坊的，大毛太客气了，总能闻到咖啡香气，可我这个人土，喜欢喝茶，还是那种最便宜的茉莉花茶。”
大毛笑说道：“我们家小店的前身就是一座茶馆，好茶也有，二位客人请进。”
回头冲晓夏吴虹挥挥手，晓夏与吴虹也正冲他挥手。
沿着林荫道回公司，晓夏顺便向吴虹请教公司财务软件系统，说正考虑向覃奇建议市场部是不是也建立一个信息收集系统，吴虹笑道：“这好办，前年更换财务系统的时候，本来考虑内部信息一体化，接洽过几家软件公司，报价太高，各部门总监达不成一致，总经理呢快退休了，只想稳妥，不想搞这么大工程，就搁置了，不过名片都还在，我给你，你可以咨询一下。”
晓夏抱着她手臂：“谢谢虹姐。”
吴虹看着她：“公司里表面上一团和谐，实际上冷漠，每个人都很自我，工作上的团结是出于职业修养，工作之余谁也不愿意多关心别人一分，那天我在阳台上哭，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假装没有听见偷偷走开，可你毫不犹豫就开了门，那样关切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那会儿正心灰意冷，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心里很温暖。”
吴虹说着话握住她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跟姐不用客气。”
回到公司，建议方案做的很顺利，而且是三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