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不是？”
躲在单亦宸背后的单小三默默露出半张小脸，瞥见妈咪凌乱的表情时又默默藏在了单亦宸后面。
倪筱尔终于明白，再幸福的家庭，也会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而爆发争吵。当她第Ｎ次被张扬跋扈的单亦宸父子俩气得奔到谢小诗家留宿时，谢小诗通常都会捧着脸颊激动地尖叫：“原来有个孩子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好想早点给耀宇生个娃娃！”
倪筱尔恶狠狠地盯着她，“你确定要十月怀胎结果生下个小恶魔，并且和他的爹地一起折磨你？”
谢小诗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筱尔，你明明就幸福得让人嫉妒，再说下去我今晚就要去找关耀宇攻克生孩子的难关了！”
倪筱尔转怒为喜，也对，说到幸福，还能有谁比得上自己？沾沾自喜间，忽然听到谢小诗指着电视上的新闻道：“真是普天同庆啊，你幸福了，他也幸福了。”
顺着谢小诗的目光看去，倪筱尔有些怔住了。
电视上播放着球场上举着拳头兴奋嘶吼的男人再一次夺得了亚洲最佳守门员称号的新闻视频，一旁声音甜腻的主播用港台腔念着最近的一条娱乐新闻：传足球守门员陈邵阳与助理日久生情好事将近？
她低下头，忍不住微微笑了，如果这是真的，她只能说一句，真好，李萱儿那样淳朴而又善良的女孩儿，值得陈邵阳这样的男人来呵护。
谢小诗蹭到她身边，笑眯眯道：“我有一种预感，这条新闻出街后，你家单军长一定会松口气。”
“亦宸才不会在乎这个呢。”倪筱尔低头暗自嘟囔，不过无论如何，能够看到陈邵阳过得快乐就好。
这个世界好像忽然变得和平起来，不管是谁都开始张开双手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倪筱尔从车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沉浸在愉快的情绪中，今天单亦宸带着单小三跟去军区了，家里显得异常的平静。
她走进家里，喊了几声兰姨，没有回应，想是兰姨出门采购了吧，倪筱尔倒了杯水喝，忽然瞥见地板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玩具车，弯腰好奇地捡起来，一个声音忽然大声道：“还给我！”
她被稚嫩的嗓音惊吓了一下，扭头看去，光影下，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玩具。
单家什么时候出现了其他小孩的踪影？她吃惊地盯着小男孩，缓缓地摊开掌心，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迈着小步奔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
“你是谁？”她柔声问。
小男孩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传来，“小毅，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从门外急急奔进来的女人与倪筱尔撞个正着，她愣住，倪筱尔也愣住。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一边赶来一边急急说道：“我不是叫你们不要到处乱跑，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吗？”男人的目光触及到倪筱尔时，也怔住了。
场面瞬间变的尴尬起来，这一刻，仿佛连空气也凝固了。
倪筱尔慢慢地将视线转移到随即赶来的兰姨身上，平静地盯着她，“兰姨，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为什么，消失一年多的阿力与阿秀，还有冯潇霆的孩子，会突然出现在单家。
兰姨低着头不敢说话，眼下这个局面，错了就是错了，说什么都是枉然。
“这不是第一次了对吗？”倪筱尔继续问道，她就说呢，为什么这段时间兰姨好像总盼着他们出门，原来是为了给阿力和阿秀一家行个方便。
她知道自从阿力从婚礼上将阿秀带走之后，日子过得一定不容易，兰姨也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和这个叫小毅的男孩儿面子上帮助他们一家，可是她很生气，很愤怒。
她一直将阿力当做单家的人，为了阿力，一次又一次地得罪冯家，她曾经也一度将阿秀视如姐妹，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给予机会，可是，最终的结局仍旧那么不受控制，阿力连告诉她一声也没有就带着阿秀消失，把她付出的所有心血弃之不顾。
倪筱尔不是圣母，她也讨厌被辜负的感觉。
或许是倪筱尔的表情太冰冷，阿力嗫嚅着低下头，“少奶奶，我对不起你，也不祈求你的原谅，我会带着阿秀走，少奶奶千万不要再生气，以免伤了身子。”
牵着沉默的阿秀走了几步，阿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每次来都没能见着小少爷的面，这是我准备给小少爷的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阿力摸了摸小毅的脑袋，轻声道：“小毅，快点跟少奶奶说再见。”
可爱的小男孩乖巧地举起手冲她挥挥手，一双澄澈的眼睛干净得像外面的晴空。
等到他们一家人离去之后，倪筱尔的心情忽然变得烦躁起来，她打开盒子，蓦然发现是一只竹蜻蜓，栩栩如生地躺在盒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
“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在哪里？”倪筱尔轻声问道。
兰姨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回答：“城西的筒子楼。”
紧紧捏着盒子，她的心忽然变得沉甸甸起来。
倪筱尔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会驱使着自己开车前往城西，或许是那个叫做小毅的小男孩儿，年岁与单小三相仿，眼睛里有着与父亲冯潇霆截然不同的纯真与可爱，又或许是阿力的低声下气和阿秀的沉默，她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明明告诉自己，只要看一眼就走，可是当倪筱尔发现这片居住区狭窄拥挤到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时，她终于明白兰姨眼中那片悲悯的光芒是因为什么了。
城西的筒子楼，说穿了就是贫民窟，泛着油烟味的小巷子里满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排泄物，肮脏的低矮围墙上到处都被写上了“强拆”的字样，看来政府很快要在这处动工修建新新大楼了。
她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在沙石和瓦砾之间行走，好不容易按照兰姨给的地址找到了一栋矮小的平房前面，却发现一道臭水沟横在前面。
背对着自己的小男孩坐在水沟旁，一直用一根铁丝在捞着什么。
她悄悄地走过去，原来是玩具车掉水沟里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倪筱尔轻声笑道：“你还认识我吗？”
小毅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我帮你捞好不好？”倪筱尔蹲下身子，跟小毅商量着。
征得他的同意之后，她看了一眼深达一米多的水沟，捞恐怕是捞不起来了，只能下去捡。她咬咬牙，小心翼翼地顺着水沟滑下去，忍着恶臭将玩具车捡起来递给他。
小男孩刚接过玩具车，倪筱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阿秀的声音，“小毅，该吃饭了！”
“我想等一会儿再吃好吗？”小毅眼巴巴瞅着阿秀，又看了一会儿水沟里弯着腰的倪筱尔。
阿秀叹了口气，“不行，你爸爸吃完饭还要去工作，你不可以耽误他的时间。”
“那好吧。”小毅终于妥协，迟疑地看了一下倪筱尔，见她一直比出“嘘”的姿势，顿时转身走了出去。
倪筱尔艰难地从水沟里爬出来，怔怔地看着平房里透出来的光晕，没过多久，小毅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他捧着碗朝倪筱尔快步地跑来，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停住。
“喏，漂亮姨姨，给你吃。”小毅端起碗递给倪筱尔。
雪白的米饭上面有几块红烧肉，他的目光诚挚到令她心酸。
倪筱尔弯下腰，忽然伸手抱住了小毅，她抚摸着他的脑袋，眼眶有些湿润，为什么这个孩子总是令她这么感动？
轻轻松开茫然的小毅，倪筱尔微笑道：“答应姨姨，要永远都这么善良下去，好吗？”
小毅虽然不明就里，却坚定地点点头。
倪筱尔轻声道：“快回去吃饭吧，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长得比今天更高更壮，好不好？”
小毅目光闪亮地点头。
倪筱尔开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西，然而那男孩儿伫立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却始终留在她的心里。
小毅就读的幼稚园里只有十几个孩子，尽管幼稚园规模不大，学费却很贵，阿力给人当油漆工，阿秀帮着缝缝补补，勉强能够贴补一些家用。
小毅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十分懂事，幼稚园里的其他小朋友都有很多玩具，他只有一个小小的玩具车，却十分珍惜，尽管脱漆了也不愿意扔掉。
早上是小毅手工课的时间，他低头正裁剪着一张纸壳，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老师和小伙伴们一起抬头看去，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儿抱着书包走了进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老师有些讶异，“你是……”这片城区里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
“我是来这里读幼稚园的。”他挠了挠脑袋，指着外面背对着教室的女人道：“我妈咪说请老师出去，要交学费给老师。”
老师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只见一个蒙着丝巾的女人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睛，她将钱塞进老师手里，悄声道：“麻烦你了，老师，我会每天下午来接他回去。”
遮遮掩掩打量了儿子一眼，女人匆匆忙忙地奔回车上，扯下丝巾，赫然是倪筱尔！
教室内，单小三打量了周围的座位一眼，想起妈咪的叮嘱，于是走到小毅的身边坐下，妈咪说，小毅比自己大几个月，要喊哥哥才行，可是他却觉得，小毅看起来都没有自己高呢。
眼见小毅专注地低头做着手工，单小三想了想，主动上前帮忙，“我也会做的，我帮你吧。”
“真的吗？那你会做什么？鸭子可以吗？”小毅好奇地问。
单小三面有难色，“我只会做青蛙。”
小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好吧，那你做青蛙，我做鸭子，然后我们交换做好的玩具。”
单小三点点头，跟他并肩坐在一起，倪筱尔偷瞧着两个小小的背影，忍不住欣慰地点点头，来之前她就对单小三千叮万嘱，要乖乖地和小毅哥哥做好朋友，不许调皮，原本以为依照单小三这小霸王的脾气，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他倒是蛮听话的嘛。
转眼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单小三与小毅排排坐，两人正彼此对视着腼腆地微笑，身后桌子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他与小毅同时回头看去，只见班上个子最高的小刚跟一群小伙伴闹腾着将小毅的桌子撞翻了，那个掉了漆的玩具车被小刚一脚踩得四分五裂。
小毅脸色一变，急忙奔了过去，刚想要捡起玩具，小刚恶作剧般地一脚将它踢开，小毅顿时愤怒地抬起头，“不许动我的东西！”
小刚无所谓地耸耸肩，“为什么不能动？反正都烂掉了。”说着，他又挑衅地将剩下的玩具零件踢得更远。
小毅瘦弱的个子微微发抖，他很生气，可是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小刚的妈妈是幼稚园的园长，他不能为了一个玩具小车跟小刚打架，那样的话，小毅会被赶出幼稚园的。
小刚嘻嘻笑着伸手点了点小毅的额头，“没胆鬼！”
小毅紧紧咬着唇，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闪过。
忽然身旁风声刮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向小刚，居然将高大的小刚扑倒在地，小毅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是单小三。
单小三骑在小刚身上，愤怒地挥舞起拳头朝他打去，小刚毫无防备地被身材弱小的单小三给揍了一拳，顿时怒了，叫嚷着同伴上前帮忙，顿时，几个孩子冲上前压在了单小三的身上。
一片混乱中，小毅呆呆地看着单小三白净的脸上挨了几拳，大脑里一片空白，继而，他忽然怒吼一声，加入了战圈。
被压在最底下的小刚痛得哇哇大哭，终于引来了老师们的注意，单小三躺在地上喘息，扭头看向同样躺在地上的小毅，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事情的结果自然是以处罚单小三和小毅了解，过道里，小刚的妈妈，那位肥胖的幼稚园园长一边为儿子擦着鼻血，一边怒道：“去把这两个臭小子的妈妈给我喊来！我一定要开除他们！居然把我儿子打成这样！”
单小三倔强地抿着嘴不做声，小毅站在他身边，同样默不作声。
很快，在家里干活的阿秀匆匆忙忙赶到了幼稚园，她第一眼看到小毅的时候，几乎快忍不住儿子的模样，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抓痕，衣服扣子全没了，脚上的鞋还少了一只，而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右眼高高地肿起，衬衣上还有鼻血的痕迹。
她眼睛一红，走上前摸着小毅的脑袋，“为什么打架？”
小毅低着头，不肯说话。
单小三插嘴道：“阿姨，是小刚把小毅的玩具踢飞了，不仅不道歉，还欺负小毅。还有小毅没有打架，是我先打的，他只是为了帮我。”
原来是这样，阿秀缓缓转身看向肥胖的女人，她仍旧不知道大祸临头，絮絮叨叨道：“阿秀，你这个儿子，我这里是收不了了，你看看他小小年纪把我儿子给打成什么样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闭嘴！”阿秀冷冷道。
女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阿秀，“你，你说什么？”她是不是疯了，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难道三天前还恭恭敬敬地哀求自己让小毅入幼稚园的女人不是她吗？
阿秀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儿子自小就懂事乖巧，从不主动惹麻烦，你要是再敢污蔑我儿子，我就打掉你的狗嘴！”她凶狠地步步逼近，把女人给吓住了。
“好！你有本事，你别来我们幼稚园啊！”肥胖女人将小刚护在怀里，色厉内荏地说道。
“不来你们幼稚园有什么关系？难道Ａ城就只有你们幼稚园肯收学生？”另一个愤怒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阿秀蓦然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倪筱尔出现在她面前，双眼燃烧着火焰盯着幼稚园园长。
“妈咪！”单小三一见到妈咪，刚强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哇哇哭着冲进她的怀里，指着小刚抽泣道：“他，他欺负我。”
倪筱尔心疼地摸着儿子的脸，多漂亮的一张脸，幸好没被划破相，不然非得找这园长的晦气不可！
“阿秀，戴上小毅，我们一起走！”她牵着单小三站了起来。
“去哪儿？”
“回单家啊。”倪筱尔嫣然一笑，“我已经让兰姨将你们从前的屋子收拾好了，小三也需要一个玩伴，这下你们一家三口回去，家里一定热闹死了。”
阿秀呆呆地伫立着，心里一股热流涌过，衣服下摆忽然被拉住，她低下头一看，原来是单小三，他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阿姨，你就让小毅和我做朋友吧，我们以后一定乖乖地一起玩耍，再也不打架了。”
再看向小毅，他充满期盼的眼神也盯着她，阿秀咬着唇，缓缓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一辆搬家公司停在了单家门口，阿力从车上跳下来，先后将阿秀与小毅接下来，万分感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