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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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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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麑去而不返,有人说道触槐而死,不知何故。”灵公曰:“此计不成,奈何?”岸贾奏曰:“臣尚有一计,可杀赵盾,万无一失。”灵公曰:“卿有何计?”岸贾曰:“主公来日,召赵盾饮于宫中,先伏甲士于后壁,俟三爵之后,主公可向赵盾索佩剑观看,盾必捧剑呈上,臣从旁喝破:“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左右可救驾!”甲士齐出,缚而斩之,外人皆谓赵盾自取诛戮,主公可免杀大臣之名,此计如何?”灵公曰:“妙哉,妙哉!可依计而行。”

  明日,复视朝,灵公谓赵盾曰:“寡人赖吾子直言,以得亲于群臣,敬治薄享,以劳吾子。”遂命屠岸贾引入宫中,车右提弥明从之。将升阶,岸贾曰:“君宴相国,余人不得登堂。”弥明乃立于堂下,赵盾再拜,就坐于灵公之右,屠岸贾侍于君左,庖人献馔,酒三巡,灵公谓赵盾曰:“寡人闻吾子所佩之剑,盖利剑也,幸解下与寡人观之!”赵盾不知是计,方欲解剑,提弥明在堂下望见,大呼曰:“臣侍君宴,礼不过三爵,何为酒后拔剑于君前耶?”赵盾悟,遂起立,弥明怒气勃勃,直趋上堂,扶盾而下,岸贾呼獒奴纵灵獒,令逐紫袍者,獒疾走如飞,追及盾于宫门之内,弥明力举千钧,双手搏獒,折其颈,獒死,灵公怒甚,出壁中伏甲以攻盾,弥明以身蔽盾,教盾急走,弥明留身独战,寡不敌众,遍体被伤,力尽而死。史臣赞云:

  君有獒,臣亦有獒。

  君之獒,不如臣之獒。

  君之獒,能害人;

  臣之獒,克保身。

  呜呼二獒!吾谁与亲?

  话说赵盾亏弥明与甲士格斗,脱身先走,忽有一人狂追及盾,盾惧甚,其人曰:“相国无畏,我来相救,非相害也!”盾问曰:“汝何人?”对曰:“相国不记翳桑之饿人乎?则我灵辄便是。”

  原来五年之前,赵盾曾往九原山打猎而回,休于翳桑之下,见有一男子卧地,盾疑为刺客,使人执之,其人饿不能起,问其姓名,曰:“灵辄也,游学于卫三年,今日始归,囊空无所得食,已饿三日矣。”盾怜之,与之饭及脯,辄出一小筐,先藏其半而后食,盾问曰:“汝藏其半何意?”辄对曰:“家有老母,住于西门,小人出外日久,未知母存亡何如?今近不数里,倘幸而母存,愿以大人之馔,充老母之腹。”盾叹曰:“此孝子也!”使尽食其余,别取箪食与肉,置囊中授之,灵辄拜谢而去。今绛州有哺饥坂,因此得名。

  后灵辄应募为公徒,适在甲士之数,念赵盾昔日之恩,特地上前相救,时从人闻变,俱已逃散,灵辄背负赵盾,趋出朝门,众甲士杀了提弥明,合力来追,恰好赵朔悉起家丁,驾车来迎,扶盾登车,盾急召灵辄欲共载,辄已逃去矣。甲士见赵府人众,不敢追逐,赵盾谓朔曰:“吾不得复顾家矣。此去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可也!”于是父子同出西门。望西路而进,不知赵宣子出奔何处?再看下回分解。
第051回 
  第051回责赵盾董狐直笔诛斗椒绝缨大会

  

  话说晋灵公谋杀赵盾,虽然其事不成,却喜得赵盾离了绛城,如村童离师,顽竖离主,觉得胸怀舒畅,快不可言,遂携带宫眷于桃园住宿,日夜不归。

  再说赵穿在西郊射猎而回,正遇见盾、朔父子,停车相见,询问缘由。赵穿曰:“叔父且莫出境,数日之内,穿有信到,再决行止。”赵盾曰:“既然如此,吾权住首阳山,专待好音。汝凡事谨慎,莫使祸上加祸。”

  赵穿别了盾、朔父子,回至绛城,知灵公住于桃园,假意谒见,稽首谢罪,言:“臣穿虽忝宗戚,然罪人之族,不敢复侍左右,乞赐罢斥!”灵公信为真诚,乃慰之曰:“盾累次欺蔑寡人,寡人实不能堪,与卿何与?卿可安心供职。”

  穿谢恩毕,复奏曰:“臣闻:‘所贵为人主者,惟能极人生声色之乐也!';主公钟鼓虽悬,而内宫不备,何乐之有?齐桓公嬖幸满宫,正娶之外,如夫人者六人。先君文公虽出亡,患难之际,所至纳姬,迄于返国,年逾六旬,尚且妾媵无数。主公既有高台广囿,以为寝处之所,何不多选良家女子,充牣其中,使明师教之歌舞,以备娱乐,岂不美哉!”

  灵公曰:“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今欲搜括国中女色,何人可使?”穿对曰:“大夫屠岸贾可使。”灵公遂命屠岸贾专任其事,不拘城内城外,有颜色女子,年二十以内未嫁者,咸令报名选择,限一月内回话。赵穿借此公差,遣开了屠岸贾,又奏于灵公曰:“桃园侍卫单弱,臣于军中精选骁勇二百人,愿充宿卫,伏乞主裁。”灵公复准其奏。

  赵穿回营,果然挑选了二百名甲士,那甲士问道:“将军有何差遣?”赵穿曰:“主上不恤民情,终日在桃园行乐,命我挑选汝等,替他巡警,汝等俱有室家,此去立风宿露,何日了期?”军士皆嗟怨曰:“如此无道昏君,何不速死?若相国在此,必无此事。”赵穿曰:“吾有一语,与汝等商量,不知可否?”众军士皆曰:“将军能救拔我等之苦,恩同再生。”穿曰:“桃园不比深宫邃密,汝等以二更为候,攻入园中,托言讨赏,我挥袖为号,汝等杀了晋侯,我当迎还相国,别立新君,此计何如?”军士皆曰:“甚善。”

  赵穿皆劳以酒食,使列于桃园之外,入告灵公。灵公登台阅之,人人精勇,个个刚强,灵公大喜,即留赵穿侍酒。饮至二更,外面忽闻喊声,灵公惊问其故。赵穿曰:“此必宿卫军士,驱逐夜行之人耳。臣往谕之,勿惊圣驾?”当下赵穿命掌灯,步下层台,甲士二百人,已毁门而入。赵穿稳住了众人,引至台前,升楼奏曰:“军士知主公饮宴,欲求余沥犒劳,别无他意。”公传旨,教内侍取酒分犒众人,倚栏看给。

  赵穿在旁呼曰:“主公亲犒汝等,可各领受。”言毕,以袖麾之。众甲士认定了晋侯,一涌而上。灵公心中著忙,谓赵穿曰:“甲士登台何意,卿可传谕速退。”赵穿曰:“众人思见相国盾,意欲主公召还归国耳!”灵公未及答言,戟已攒刺,登时身死,左右俱各惊走。赵穿曰:“昏君已除,汝等勿得妄杀一人,宜随我往迎相国还朝也。”只为晋侯无道好杀,近侍朝夕惧诛,所以甲士行逆,莫有救者。百姓怨苦日久,反以晋侯之死为快,绝无一人归罪于赵穿。

  七年之前,彗星入北斗,占云:“齐、宋、晋三国之君,皆将死乱”,至是验矣。髯翁有诗云:

  崇台歌管未停声,血溅朱楼起外兵。

  莫怪台前无救者,避丸之后绝人行。

  屠岸贾正在郊外,捱门捱户的访问美色女子,忽报:“晋侯被弑。”吃了大惊,心知赵穿所为,不敢声张,潜回府第。士会等闻变,趋至桃园,寂无一人,亦料赵穿往迎相国,将园门封锁,静以待之。不一日,赵盾回车,入于绛城,巡到桃园,百官一时并集。赵盾伏于灵公之尸,痛哭了一场,哀声闻于园外。百姓闻者皆曰:“相国忠爱如此,晋侯自取其祸,非相国之过也。”

  赵盾吩咐将灵公殡殓,归葬曲沃。一面会集群臣,议立新君。时灵公尚未有子,赵盾曰:“先君襄公之殁,吾常倡言欲立长君,众谋不协,以及今日,此番不可不慎。”

  士会曰:“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诚如相国之言。”赵盾曰:“文公尚有一子,始生之时,其母梦神人以黑手涂其臀,因名曰黑臀。今仕于周,其齿已长,吾意欲迎立之,何如?”百官不敢异言,皆曰:“相国处分甚当。”赵盾欲解赵穿弑君之罪,乃使穿如周,迎公子黑臀归晋,朝于太庙,即晋侯之位,是为成公。

  成公既立,专任赵盾以国政,以其女妻赵朔,是为庄姬。盾因奏曰:“臣母乃狄女,君姬氏有逊让之美,遣人迎臣母子归晋,臣得僭居适子,遂主中军,今君姬氏三子同、括、婴皆长,愿以位归之!”成公曰:“卿之弟,乃吾娣所钟爱,自当并用,毋劳过让!”乃以赵同、赵括、赵婴并为大夫,赵穿佐中军如故。穿私谓盾曰:“屠岸贾谄事先君,与赵氏为仇,桃园之事,惟岸贾心怀不顺,若不除此人,恐赵氏不安。”盾曰:“人不罪汝,汝反罪人耶?吾宗族贵盛,但当与同朝修睦,毋用寻仇为也!”赵穿乃止。

  岸贾亦谨事赵氏以求自免。

  赵盾终以桃园之事为歉。一日,步至史馆,见太史董狐,索简观之,董狐将史简呈上,赵盾观简上,明写:“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其君夷皋于桃园!”盾大惊曰:“太史误矣。吾已出奔河东,去绛城二百余里,安知弑君之事?而子乃归罪于我,不亦诬乎?”

  董狐曰:“子为相国,出亡未尝越境,返国又不讨贼,谓此事非子主谋,谁其信之?”

  盾曰:“犹可改乎?”

  狐曰:“是是非非,号为信史,吾头可断,此简不可改也!”

  盾叹曰:“嗟乎史臣之权,乃重于卿相。恨吾未即出境,不免受万世之恶名,悔之无及!”自是赵盾事成公益加敬谨。赵穿自恃其功,求为正卿,盾恐碍公论,不许,愤恚,疽发于背而死,穿子赵旃,求嗣父职,盾曰:“待汝他日有功,虽卿位不难致也!”史臣论赵盾不私赵穿父子,皆董狐直笔所致。有赞云:

  庸史纪事,良史诛意。

  穿弑其君,盾蒙其罪。

  宁断吾头,敢以笔媚?

  卓哉董狐,是非可畏!

  时乃周匡王之六年也。

  是年,匡王崩,其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兴师伐陆浑之戎,遂涉雒水,扬兵于周之疆界,欲以威胁天子,与周分制天下。定王使大夫王孙满问劳庄王,庄王问曰:“寡人闻大禹铸有九鼎,三代相传,以为世宝,今在雒阳,不知鼎形大小与其轻重何如?寡人愿一闻之。”

  王孙满曰:“三代以德相传,岂在鼎哉?昔禹有天下,九牧贡金,取铸九鼎,夏桀无道,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又迁于周。若其有德,鼎虽小亦重;如其无德,虽大犹轻。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命有在,鼎未可问也!”庄王惭而退,自是不敢复萌窥周之志。

  却说楚令尹斗越椒,自庄王分其政权,心怀怨望,嫌隙已成,自恃才勇无双,且先世功劳,人民信服,久有谋叛之意。常言:“楚国人才,惟司马伯嬴一人,余不足数也。”庄王伐陆浑时,亦虑越椒有变,特留蔿贾在国。越椒见庄王统兵出征,遂决意作乱,欲尽发本族之众,斗克不从杀之,遂袭杀司马蔿贾。贾子敖扶其母奔于梦泽以避难,越椒出屯蒸野之地,欲邀截庄王归路。

  庄王闻变,兼程而行,将及漳澨,越椒引兵来拒,军威甚壮,越椒贯弓挺戟,在本阵往来驰骤,楚兵望之,皆有惧色。庄王曰:“斗氏世有功勋于楚,宁伯棼负寡人,寡人不负伯棼也!”乃使大夫苏从造越椒之营,与之讲和,赦其擅杀司马之罪,且许以王子为质,越椒曰:“吾耻为令尹耳,非望赦也,能战则来。”苏从再三谕之,不听。

  苏从去后,越椒命军士击鼓前进,庄王问诸将:“何人可退越椒?”大将乐伯应声而出,越椒之子斗贲皇便接住厮杀,潘尪见乐伯战贲皇不下,即忙驱车出阵,越椒之从弟斗旗亦驱车应之。

  庄王在戎辂之上,亲自执桴,鸣鼓督战,越椒远远望见,飞车直奔庄王,弯著劲弓,一箭射来,那枝箭直飞过车辕,刚刚中在鼓架之上,骇得庄王连鼓槌掉下车来,庄王急教避箭,左右各将大笠前遮,越椒又复一箭,恰恰的把左笠射个对穿。

  庄王且教回车,鸣金收兵,越椒奋勇赶来,却得右军大将公子侧、左军大将公子婴齐,两军一齐杀到,越椒方退。乐伯、潘尪闻金声,亦弃阵而回。

  楚军颇有损折,退至皇浒下寨,取越椒箭视之,其长半倍于他箭,鹳翎为羽,豹齿为镞,锋利非常,左右传观,无不吐舌。

  至夜,庄王自出巡营,闻营中军卒,三三五五相聚,都说:“斗令尹神箭可畏,难以取胜。”庄王乃使人谬言于众曰:“昔先君文王之世,闻戎蛮造箭最利,使人问之,戎蛮乃献箭样二枝,名‘透骨风';,藏于太庙,为越椒所窃得,今尽于两射矣,不必虑也,明日当破之。”众心始定。

  庄王乃下令退兵随国,扬言:“欲起汉东诸国之众,以讨斗氏。”苏从曰:“强敌在前,一退必为所乘,王失计矣。”公子侧曰:“此王之谬言耳,吾等入见,必别有处分。”乃与公子婴齐夜见庄王,庄王曰:“逆椒势锐,可计取,不可力敌也。”吩咐二

  将,如此恁般,埋伏预备,二将领计去了。

  次早鸡鸣,庄王引大军退走,越椒探听得实,率众来追。楚军兼程疾走,已过竟陵而北,越椒一日一夜,行二百余里,至清河桥,楚军在桥北晨炊,望见追兵来到,充其釜爨而遁,越椒令曰:“擒了楚王,方许朝餐。”众人劳困之后,又忍著饥饿,勉强前进,追及后队潘尪之军。

  潘尪立于车中,谓越椒曰:“吾子志在取王,何不速驰?”越椒信为好语,乃舍潘尪,前驰六十里,至青山遇楚将熊负羁,问:“楚王安在?”负羁曰:“王尚未至也。”越椒心疑,谓负羁曰:“子肯为我伺王,如得国当与子分治。”负羁曰:“吾观子众饥困,且饱食,乃可战耳。”越椒以为然,乃停车治爨,爨尚未熟,只见公子侧、公子婴齐两路军杀到,越椒之军不能复战,只得南走,回至清河桥。桥已拆断。

  原来楚庄王亲自引兵,伏于桥之左右,只等越椒过去,便将桥梁拆断,绝其归路。

  越椒大惊,吩咐左右测水深浅,欲为渡河之计,只见隔河一声炮响,楚军于河畔大叫:“乐伯在此,逆椒速速下马受缚!”越椒大怒,命隔河放箭。

  乐伯军中有一小校,精于射艺,姓养名繇基,军中称为神箭养叔,自请于乐伯,愿与越椒较射,乃立于河口大叫曰:“河阔如此,箭何能及?闻令尹善射,吾当与比较高低,可立于桥堵之上,各射三矢,死生听命!”越椒问曰:“汝何人也?”应曰:“吾乃乐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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