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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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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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堪笑大臣无远识,却将中立佐操戈。

  优施回复骊姬,骊姬大悦,乃夜谓献公曰:“太子久居曲沃,君何不召之,但言妾之思见太子,妾因以为德于太子,冀免旦夕何如?”

  献公果如其言,以召申生。申生应呼而至,先见献公,再拜问安,礼毕,入宫参见骊姬,骊姬设飨待之,言语甚欢。次日,申生入宫谢宴,骊姬又留饭。

  是夜,骊姬复向献公垂泪言曰:“妾欲回太子之心,故召而礼之,不意太子无礼更甚。”

  献公曰:“何如?”

  骊姬曰:“妾留太子午餐,索饮,半酣,戏谓妾曰:‘我父老矣,若母何?';妾怒而不应,太子又曰:‘昔我祖老,而以我母姜氏,遗于我父,今我父老,必有所遗,非子而谁?';欲前执妾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试与太子同游于囿,君从台上观之,必有睹焉。”

  献公曰:“诺。”

  及明,骊姬召申生同游于囿,骊姬预以蜜涂其发,蜂蝶纷纷,皆集其鬓,姬曰:“太子盍为我驱蜂蝶乎?”申生从后以袖麾之。献公望见,以为真有调戏之事矣。心中大怒,即欲执申生行诛。骊姬跪而告曰:“妾召之而杀之,是妾杀太子也。且宫中暧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

  献公乃使申生还曲沃,而使人阴求其罪。过数日,献公出田于翟桓,骊姬与优施商议,使人谓太子曰:“君梦齐姜诉曰:‘苦饥无食。';必速祭之。”

  齐姜别有祠在曲沃,申生乃设祭,祭齐姜,使人送胙于献公。献公未归,乃留胙于宫中。六日后,献公回宫。骊姬以鸩入酒,以毒药傅肉,而献之曰:“妾梦齐姜苦饥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太子而使祭焉,今致胙于此,待君久矣。”

  献公取觯,欲尝酒,骊姬跪而止之曰:“酒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

  献公曰:“然。”乃以酒沥地,地即坟起。又呼犬,取一脔肉掷之,犬啖肉立死。骊姬佯为不信,再呼小内侍,使尝酒肉。小内侍不肯,强之,才下口,七窍流血亦死。

  骊姬佯大惊,疾趋下堂而呼曰:“天乎!天乎!国固太子之国也。君老矣,岂旦暮之不能待,而必欲弑之!”言罢,双泪俱下,复跪于献公之前,带噎而言曰:“太子所以设此谋者,徒以妾母子故也。愿君以此酒肉赐妾,妾宁代君而死,以快太子之志!”即取酒欲饮。

  献公夺而覆之,气咽不能出语。骊姬哭倒在地,恨曰:“太子真忍心哉!其父而且欲弑之,况他人乎?始君欲废之,妾固不肯。后囿中戏我,君又欲杀之,我犹力劝。今几害我君,妾误君甚矣!”

  献公半晌方言,以手扶骊姬曰:“尔起!孤便当暴之群臣,诛此贼子。”

  当时出朝,召诸大夫议事,惟狐突久杜门,里克称足疾,丕郑父托以他出不至。其余毕集朝堂。

  献公以申生逆谋,告诉群臣。群臣知献公畜谋已久,皆面面相觑,不敢置对。东关五进曰:“太子无道,臣请为君讨之。”

  献公乃使东关五为将,梁五副之,率车二百乘,以讨曲沃。嘱之曰:“太子数将兵,善用众,尔其慎之。”

  狐突虽然杜门,时刻使人打听朝事,闻“二五”戒车,心知必往曲沃,急使人密报太子申生,申生以告太傅杜原款。原款曰:“胙已留宫六日,其为宫中置毒明矣。子必以状自理,群臣岂无相明者,毋束手就死为也。”

  申生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自理而不明,是增罪也。幸而明,君护姬,

  未必加罪,又以伤君之心。不如我死。”

  原款曰:“且适他国,以俟后图如何?”

  申生曰:“君不察其无罪,而行讨于我,我被弑父之名以出,人将以我为鸱鸮矣!若出而归罪于君,是恶君也。且彰君父之恶,必见笑于诸侯。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脱罪,是逃死也。我闻之:‘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乃为书以复狐突曰:“申生有罪,不敢爱死。虽然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努力以辅国家,申生虽死,受伯氏之赐实多。”

  于是北向再拜,自缢而死。死之明日,东关五兵到,知申生已死,乃执杜原款囚之,以报献公曰:“世子自知罪不可逃,乃先死也。”

  献公使原款证成太子之罪,原款大呼曰:“天乎,冤哉。原款所以不死而就俘者,正欲明太子之心也,胙留宫六日,岂有毒而久不变者乎?”

  骊姬从屏后急呼曰:“原款辅导无状,何不速杀之?”献公使力士以铜锤击破其脑而死,群臣皆暗暗流涕。

  梁五、东关五谓优施曰:“重耳、夷吾与太子一体也,太子虽死,二公子尚在,我窃忧之。”

  优施言于骊姬,使引二公子。

  骊姬夜半复泣诉献公曰:“妾闻重耳、夷吾,实同申生之谋,申生之死,二公子归罪于妾,终日治兵,欲袭晋而杀妾,以图大事,君不可不察。”

  献公意犹未信,蚤朝,近臣报:“蒲、屈二公子来觐,已至关闻太子之变,即时俱回辕去矣。”

  献公曰:“不辞而去,必同谋也。”乃遣寺人勃鞮率师往蒲,擒拿公子重耳;贾华率师往屈,擒拿公子夷吾。

  狐突唤其次子狐偃至前,谓曰:“重耳骈胁重瞳,状貌伟异,又素贤明,他日必能成事,且太子既死,次当及之,汝可速往蒲,助之出奔,与汝兄毛同心辅佐,以图后举。”

  狐偃遵命,星夜奔蒲城来投重耳。重耳大惊,与狐毛、狐偃方商议出奔之事,勃鞮车马已到,蒲人欲闭门拒守,重耳曰:“君命不可抗也。”勃鞮攻入蒲城,围重耳之宅,重耳与毛偃趋后园,勃鞮挺剑逐之,毛偃先逾墙出,推墙以招重耳,勃鞮执重耳衣袂,剑起袂绝,重耳得脱去,勃鞮收袂回报。

  三人遂出奔翟国,翟君先梦苍龙蟠于城上,见晋公子来到,欣然纳之。须臾,城下有小车数乘,相继而至,叫开城甚急。重耳疑是追兵,便教城上放箭,城下大叫曰:“我等非追兵,乃晋臣愿追随公子者!”

  重耳登城观看,认得为首一人,姓赵,名衰,字子余,乃大夫赵威之弟,仕晋朝为大夫。重耳曰:“子余到此,孤无虑矣。”即命开门放入,余人乃胥臣、魏犨、狐射姑、颠颉、介子推、先轸,皆知名之士。其他愿执鞭负橐,奔走效劳,又有壶叔等数十人。

  重耳大惊曰:“公等在朝,何以至此?”

  赵衰等齐声曰:“主上失德,宠妖姬,杀世子,晋国旦晚必有大乱,素知公子宽仁下士,所以愿从出亡。”

  翟君教开门放入,众人进见。重耳泣曰:“诸君子能协心相辅,如肉傅骨,生死不敢忘德。”魏犨攘臂前曰:“公子居蒲数年,蒲人咸乐为公子死,若借助于狄,以用蒲人之众,杀入绛城,朝中积愤已深,必有起为内应者,因以除君侧之恶,安社稷而抚民人,岂不胜于流离道途为逋客哉?”

  重耳曰:“子言虽壮,然震惊君父,非亡人所敢出也。”

  魏犨乃一勇之夫,见重耳不从,遂咬牙切齿,以足顿地曰:“公子畏骊姬辈如猛虎蛇蝎,何日能成大事乎?”

  狐偃谓犨曰:“公子非畏骊姬,畏名义耳。”犨乃不言。

  昔人有古风一篇,单道重耳从亡诸臣之盛:

  蒲城公子遭谗变,轮蹄西指奔如电。

  担囊仗剑何纷纷,英雄尽是山西彦。

  山西诸彦争相从,吞云吐雨星罗胸。

  文臣高等擎天柱,武将雄夸驾海虹。

  君不见,赵成子,冬日之温彻人髓?

  又不见,司空季,六韬三略饶经济。

  二狐肺腑兼尊亲,出奇制变圆如轮。

  魏犨矫矫人中虎,贾佗强力轻千钧。

  颠颉昂藏独行意,直哉先轸胸无滞。

  子推介节谁与俦,百炼坚金任磨砺。

  颉颃上下如掌股,周流遍历秦齐楚。

  行居寝食无相离,患难之中定臣主。

  古来真主百灵扶,风虎云龙自不孤。

  梧桐种就鸾凤集,何问朝中菀共枯?

  重耳自幼谦恭下士,自十七岁时,已父事狐偃,师事赵衰,长事狐射姑,凡朝野知名之士,无不纳交,故虽出亡,患难之际,豪杰愿从者甚众。

  惟大夫郤芮与吕饴甥腹心之契,虢射是夷吾之母舅,三人独奔屈以就夷吾。相见之间,告以“贾华之兵,旦暮且至”。夷吾即令敛兵为城守计。

  贾华原无必获夷吾之意,及兵到故缓其围,使人阴告夷吾曰:“公子宜速去,不然晋兵继至,不可当也。”

  夷吾谓郤芮曰:“重耳在翟,今奔翟何如?”

  郤芮曰:“君固言二公子同谋,以是为讨。今异出而同走,骊姬有辞矣,晋兵且至翟。不如之梁,梁与秦近,秦方强盛,且婚姻之国,君百岁后,可借其力以图归也。”夷吾乃奔梁国。

  贾华佯追之不及,以逃奔复命。

  献公大怒曰:“二子不获其一,何以用兵?”叱左右欲缚贾华斩之。

  丕郑父奏曰:“君前使人筑二城,使得聚兵为备,非贾华之罪也。”

  梁五亦奏曰:“夷吾庸才无足虚。重耳有贤名,多士从之,朝堂为之一空,且翟吾世仇,不伐翟除重耳,后必为患。”

  献公乃赦贾华,使召勃鞮。鞮闻贾华几不免,乃自请率军伐翟,献公许之。

  勃鞮兵至翟城,翟君亦盛陈兵于采桑,相守二月余。

  丕郑父进曰:“父子无绝恩之理。二公子罪恶未彰,既已出奔,而必追杀之,得无已甚乎?且翟未可必胜,徒老我师,为邻国笑。”献公意稍转,即召勃鞮还师。

  献公疑群公子多重耳、夷吾之党,异日必为奚齐之梗,乃下令尽逐群公子,晋之公族无敢留者。于是立奚齐为世子,百官自“二五“及荀息之外,无不人人扼腕,多有称疾告老者。时周襄王之元年,晋献公之二十六年也。

  是秋九月,献公奔赴葵邱之会不果,于中途得疾,至国还宫。骊姬坐于足,泣曰:“君遭骨肉之衅,尽逐公族,而立妾之子,一旦设有不讳,我妇人也,奚齐年又幼,倘群公子挟外援以求入,妾母子所靠何人?”

  献公曰:“夫人勿忧。太傅荀息,忠臣也,忠不二心,孤当以幼君托之。”于是召荀息至于榻前,问曰:“寡人闻,‘士之立身,忠信为本';。何以谓之忠信?”

  荀息对曰:“尽心事主曰忠,死不食言曰信。”

  献公曰:“寡人欲以弱孤累大夫,大夫其许我乎?”

  荀息稽首对曰:“敢不竭死力?”

  献公不觉堕泪,骊姬哭声闻幕外。

  数日,献公薨。骊姬抱奚齐以授荀息,时年才十一岁,荀息遵遗命,奉奚齐主丧,百官俱就位哭泣。骊姬亦以遗命,拜荀息为上卿,梁五、东关五加左右司马,敛兵巡行国中,以备非常。国中大小事体,俱关白荀息而后行。

  以明年为新君元年,告讣诸侯。毕竟奚齐能得几日为君?且看下回分解。
第028回 
  第028回里克两弑孤主穆公一平晋乱

  

  话说荀息拥立公子奚齐,百官都至丧次哭临,惟狐突托言病笃不至,里克私谓丕郑父曰:“孺子遂立矣,其若亡公子何?”

  丕郑父曰:“此事全在荀叔,姑与探之。”二人登车,同往荀息府中,息延入,里克告曰:“主上晏驾,重耳、夷吾俱在外,叔为国大臣,乃不迎长公子嗣位,而立嬖人之子,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党,怨奚齐子母入于骨髓,只碍主上耳,今闻大变,必有异谋。秦、翟辅之于外,国人应之于内,子何策以御之?”

  荀息曰:“我受先君遗托而傅奚齐,则奚齐乃我君矣,此外不知更有他人!万一力不从心,惟有一死,以谢先君而已。”

  丕郑父曰:“死无益也,何不改图?”

  荀息曰:“我既以忠信许先君矣,虽无益,敢食言乎?”二人再三劝谕,荀息心如铁石,终不改言,乃相辞而去。

  里克谓郑父曰:“我以叔有同僚之谊,故明告以利害,彼坚执不听,奈何?”

  郑父曰:“彼为奚齐,我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

  于是二人密约,使心腹力士,变服杂于侍卫服役之中,乘奚齐在丧次,就刺杀于苫块之侧,时优施在旁,挺剑来救,亦被杀,一时幕间大乱。荀息哭临方退,闻变大惊,疾忙趋入,抚尸大恸曰:“我受遗命托孤,不能保护太子,我之罪也。”便欲触柱而死,骊姬急使人止之曰:“君柩在殡,大夫独不念乎?且奚齐虽死,尚有卓子在,可辅也。”荀息乃诛守幕者数十人,即日与百官会议,更扶卓子为君,时年才九岁。

  里克、丕郑父佯为不知,独不与议。梁五曰“孺子之死,实里、丕二人为先太子报仇也。今不与公议,其迹昭然,请以兵讨之。”

  荀息曰:“二人者,晋之老臣,根深党固,七舆大夫,半出其门,讨而不胜,大事去矣,不如姑隐之,以安其心而缓其谋,俟丧事既毕,改元正位,外结邻国,内散其党,然后乃可图矣。”

  梁五退谓东关五曰:“荀卿忠而少谋,作事迂缓,不可恃也。里、丕虽同志,衔怨独深。若除克,则丕氏之心惰矣。”

  东关五曰:“何策除之?”

  梁五曰:“今丧事在迩,诚伏甲东门,视其送葬,突起攻之。此一夫之力也。”

  东关五曰:“善。我有客屠岸夷者,能负三千钧绝地而驰,若啖以爵禄,此人可使也。”乃召屠岸夷而语之。

  夷素与大夫骓遄相厚,密以其谋告于骓遄,问:“此事可行否?”

  遄曰:“故太子之冤,举国莫不痛之,皆因骊姬母子之故。今里、丕二大夫,欲歼骊姬之党,迎立公子重耳为君,此义举也。汝若辅佞仇忠,干此不义之事,我等必不容汝。徒受万代骂名,不可,不可!”

  夷曰:“我侪小人不知也,今辞之何如?”

  骓遄曰:“辞之,则必复遣他人矣。子不如佯诺,而反戈以诛逆党,我以迎立之功与子。子不失富贵,而且有令名,与为不义杀身孰得?”

  屠岸夷曰:“大夫之教是也。”

  骓遄曰:“得无变否?”

  夷曰:“大夫见疑,则请盟!”乃割鸡而为盟。夷去,遄即与丕郑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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