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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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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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谓之“三桓”。

  是日,鲁南门无故自崩,识者以为高而忽倾,异日必有凌替之祸,兆已见矣。史官有诗云:

  手文征异已褒功,孟叔如何亦并封?

  乱世天心偏助逆,三家宗裔是桓公。

  话说齐桓公知姜氏在邾,谓管仲曰:“鲁桓、闵二公不得令终,皆以我姜之故,若不行讨,鲁人必以为戒,姻好绝矣。”管仲曰:“女子既嫁从夫,得罪夫家,非外家所得讨也,君欲讨之,宜隐其事。”桓公曰:“善。”乃使竖貂往邾,送姜氏归鲁。

  姜氏行至夷,宿馆舍,竖貂告姜氏曰:“夫人与弑二君,齐、鲁莫不闻之,夫人即归,何面目见太庙乎?不如自裁,犹可自盖也。”姜氏闻之,闭门哭泣,至半夜寂然,竖貂启门视之,已自缢死矣,竖貂告夷宰。使治殡事,飞报僖公。

  僖公迎其丧以归,葬之成礼,曰:“母子之情,不可绝也。”谥之曰哀,故曰哀姜。后八年,僖公以庄公无配,仍袝哀姜于太庙,此乃过厚之处。

  却说齐桓公自救燕定鲁以后,威名愈振,诸侯悦服。桓公益信任管仲,专事饮猎为乐。一日,猎于大泽之陂,竖貂为御,车驰马骤,较射方欢,桓公忽然停目而视,半晌无言,若有惧容。竖貂问曰:“君瞪目何所视也?”桓公曰:“寡人适见一鬼物。其状甚怪而可畏。良久忽灭。殆不祥乎?”竖貂曰:“鬼阴物。安敢昼见?”桓公曰:“先君田姑棼而见大豕。是亦昼也。汝为我亟召仲父!”竖貂曰:“仲父非圣人。乌能悉知鬼神之事?”桓公曰:“仲父能识‘俞儿';,何谓非圣?”竖貂曰:“君前者先言俞儿之状。仲父因逢君之意,饰美说以劝君之行也,君今但言见鬼。勿泄其状。如仲父言与君合。则仲父信圣不欺矣!”桓公曰:“诺!”乃趋驾归。

  心怀疑惧。是夜遂大病如疟。明日,管仲与诸大夫问疾。桓公召管仲,与之言见鬼:“寡人心中畏恶,不能出口。仲父试道其状!”管仲不能答,曰:“容臣询之!”竖貂在旁笑曰:“臣固知仲父之不能言也!”桓公病益增。

  管仲忧之。悬书于门:“如有能言公所见之鬼者。当赠以封邑三分之一。”有一人,荷笠悬鹑而来,求见管仲。管仲揖而进之,其人曰:“君有恙乎?”管仲曰:“然!”其人曰:“君病见鬼乎?”管仲又曰:“然!”其人曰:“君见鬼于大泽之中乎?”管仲曰:“子能言鬼之状否?吾当与子共家!”其人曰:“请见君而言之!”

  管仲见桓公于寝室。桓公方累重裀而坐。使两妇人摩背,两妇人捶足。竖貂捧汤,立而候饮。管仲曰:“君之病。有能言者。臣已与之俱来。君可召之!”桓公召入。见其荷笠悬鹑,心殊不喜。

  遽问曰:“仲父言识鬼者乃汝乎?”对曰:“公则自伤耳。鬼安能伤公?”桓公曰:“然则有鬼否?”对曰:“有之。水有‘罔象';,邱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桓公曰:“汝试言‘委蛇';之状!”对曰:“夫‘委蛇';者,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轰车之声,闻则捧其首而立。此不轻见,见之者必霸天下!”桓公冁然而笑,不觉起立曰:“此正寡人之所见也!”于是顿觉精神开爽,不知病之何往矣。

  桓公曰:“子何名?”对曰:“臣名皇子,齐西鄙之农夫也!”桓公曰:“子可留仕寡人!”遂欲爵为大夫。皇子固辞曰:“公尊王室,攘四夷,安中国,抚百姓,使臣常为治世之民,不妨农务足矣,不愿居官!”桓公曰:“高士也!”赐之粟帛,命有司复其家。

  复重赏管仲。竖貂曰:“仲父不能言,而皇子言之,仲父安得受赏乎?”桓公曰:“寡人闻之:‘任独者暗,任众者明,微仲父,寡人固不得闻皇子之言也!”竖貂乃服。

  时周惠王十七年,狄人侵犯邢邦,又移兵伐卫,卫懿公使人如齐告急。诸大夫请救之,桓公曰:“伐戎之役,疮痍未息。且俟来春,合诸侯往救可也!”

  其冬,卫大夫宁速至齐,言:“狄已破卫,杀卫懿公,今欲迎公子毁为君。”齐侯大惊曰:“不早救卫,孤罪无辞矣!”不知狄如何破卫?且看下回分解。
第023回 
  第023回卫懿公好鹤亡国齐桓公兴兵伐楚

  

  话说卫惠公之子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乐怠傲,不恤国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鹤。按浮邱伯《相鹤经》云:

  鹤,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乘火精以自养。金数九,火数七,故鹤七年一小变,十六年一大变,百六十年变止,千六百年形定。体尚洁,故其色白;声闻天,故其头赤;食于水,故其喙长;栖于陆,故其足高;翔于云,故毛丰而肉疏。大喉以吐,修颈以纳新,故寿不可量。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盖羽族之宗长,仙家之骐骥也。鹤之上相:隆鼻短口则少眠,高脚疏节则多力,露眼赤睛则视远,凤翼雀毛则喜飞,龟背鳖腹则能产,轻前重后则善舞,洪髀纤趾则能行。

  那鹤色洁形清,能鸣善舞,所以懿公好之。俗谚云:“上人不好,下人不要。”因懿公偏好那鹤,凡献鹤者皆有重赏,弋人百方罗致,都来进献,自苑囿宫廷,处处养鹤,何止数百。有齐高帝咏鹤诗为证:

  八风舞遥翮,九野弄清音。

  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

  懿公所畜之鹤,皆有品位俸禄,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懿公若出游,其鹤亦分班从幸,命以大轩,载于车前,号曰“鹤将军”。养鹤之人,亦有常俸,厚敛于民,以充鹤粮;,民有饥冻,全不抚恤。

  大夫石祁子,乃石碏之后、石骀仲之子,为人忠直有名,与宁庄子名速同秉国政,皆贤臣也。二人进谏屡次,俱不听。公子毁乃惠公庶兄,公子硕烝于宣姜而生者,即文公也。毁知卫必亡,托故如齐,齐桓公妻以宗女,竟留齐国。卫人向来心怜故太子急子之冤,自惠公复位之后,百姓日夜咒诅:“若天道有知,必不终于禄位也!”

  因急子与寿俱未有子,公子硕早死,黔牟已绝,惟毁有贤德,人心阴归附之。及懿公失政,公子毁出奔,卫人无不含怨。

  却说北狄自周太王之时,獯鬻已强盛,逼太王迁都于岐。及武王一统,周公南惩荆、舒,北膺戎、狄,中国久安。迨平王东迁之后,南蛮北狄,交肆其横。单说北狄主名曰瞍瞒,控弦数万,常有迭荡中原之意。及闻齐伐山戎,瞍瞒怒曰:“齐兵远伐,必有轻我之心,当先发制之。”乃驱胡骑二万伐邢,残破其国,闻齐谋救邢,遂移兵向卫。

  时卫懿公正欲载鹤出游,谍报:“狄人入寇。”懿公大惊,即时敛兵授甲,为战守计。百姓皆逃避村野,不肯即戎,懿公使司徒拘执之。须臾,擒百余人来,问其逃避之故,众人曰:“君用一物,足以御狄,安用我等?”懿公问:“何物?”众人曰:“鹤。”懿公曰:“鹤何能御狄耶?”众人曰:“鹤既不能战,是无用之物。君敝有用以养无用,百姓所以不服也。”懿公曰:“寡人知罪矣。愿散鹤以从民,可乎?”石祁子曰:“君亟行之,犹恐其晚也。”

  懿公果使人纵鹤,鹤素受豢养,盘旋故处,终不肯去。石、宁二大夫,亲往街市,述卫侯悔过之意,百姓始稍稍复集。

  狄兵已杀至荥泽,顷刻三报。石祁子奏曰:“狄兵骁勇,不可轻敌,臣请求救于齐。”懿公曰:“齐昔日奉命来伐,虽然退兵,我国并未修聘谢,安肯相救?不如一战,以决存亡!”宁速曰:“臣请率师御狄,君居守。”懿公曰:“孤不亲行,恐人不用心。”乃与石祁子玉玦,使代理国政,曰:“卿决断如此玦矣!”与宁速矢,使专力守御,又曰:“国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不胜狄,不能归也。”石、宁二大夫皆垂泪。

  懿公吩咐已毕,乃大集车徒,使大夫渠孔为将,于伯副之,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一路军人口出怨言,懿公夜往察之,军中歌曰:

  鹤食禄,民力耕,

  鹤乘轩,民操兵。

  狄锋厉兮不可撄,

  欲战兮九死而一生。

  鹤今何在兮?

  而我瞿瞿为此行!

  懿公闻歌,闷闷不已。大夫渠孔用法太严,人心益离,行近荥泽,见敌军千余,左右分驰,全无行次。渠孔曰:“人言狄勇,虚名耳!”即命鼓行而进,狄人诈败,引入伏中,一时呼哨而起,如天崩地塌,将卫兵截做三处,你我不能相顾,卫兵原无心交战,见敌势凶猛,尽弃车仗而逃,懿公被狄兵围之数重。

  渠孔曰:“事急矣!请偃大旆,君微服下车,尚可脱也。”懿公叹曰:“二三子苟能相救,以旆为识,不然,去旆无益也!孤宁一死,以谢百姓耳!”须臾,卫兵前后队俱败,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狄军围益厚,于伯中箭坠车,懿公与渠孔先后被害,被狄人砍为肉泥,全军俱没。髯翁有诗云:

  曾闻古训戒禽荒,一鹤谁知便丧邦。

  荥泽当时遍磷火,可能骑鹤返仙乡?

  狄人囚卫太史华龙滑、礼孔,欲杀之。华,礼二人知胡俗信鬼,绐之曰:“我太史也,实掌国之祭祀,我先往为汝白神。不然,鬼神不汝佑,国不可得也。”瞍瞒信其言,遂纵之登车。

  宁速方戎服巡城,望见单车驰到,认是二太史,大惊,问:“主公何在?”曰:“已全军覆没矣!狄师强盛,不可坐待灭亡,宜且避其锋。”宁速欲开门纳之,礼孔曰:“与君俱出,不与君俱入,人臣之义谓何?吾将事吾君于地下。”遂拔剑自刎。华龙滑曰:“不可失史氏之籍。”乃入城。

  宁速与石祁子商议,引著卫侯宫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车出城东走,华龙滑抱典籍从之。国人闻二大夫已行,各各携男抱女,随后逃命,哭声震天。狄兵乘胜长驱,直入卫城,百姓奔走落后者,尽被杀戮。又分兵追逐。石

  祁子保宫眷先行,宁速断后,且战且走,从行之民,半罹狄刃。将及黄河,喜得宋桓公遣兵来迎,备下船只,星夜渡河,狄兵方才退去,将卫国府库,及民间存留金粟之类,劫掠一空,堕其城郭,满载而归。不在话下。

  却说卫大夫弘演,先奉使聘陈,比及反役,卫已破灭。闻卫侯死于荥泽,往觅其尸,一路看见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胜伤感。行至一处,见大旆倒于荒泽之旁,弘演曰:“旆在此,尸当不远矣。”未数步,闻呻吟之声,前往察之,见一小内侍折臂而卧。弘演问曰:“汝认得主公死处否?”内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尸也。吾亲见主公被杀,为臂伤疼痛,不能行走,故卧守于此,欲俟国人来而示之。”弘演视其尸体,俱已零落不全,惟一肝完好。弘演对之再拜大哭,乃复命于肝前,如生时之礼。事毕,弘演曰:“主公无人收葬,吾将以身为棺耳。”嘱从人曰:“我死后,埋我于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遂拔佩刀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纳于腹中,须臾而绝。从者如言埋掩,因以车载小内侍渡河,察听新君消息。

  却说石祁子先扶公子申登舟,宁速收拾遗民,随后赶上,至于漕邑,点查男女,才存得七百有二十人。狄人杀戮之多,岂不悲哉!二大夫相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其奈遗民太少!”乃于共、滕二邑,十抽其三,共得四千有余人,连遗民凑成五千之数,即于漕邑创立庐舍,扶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宋桓公御说许桓公新臣,各遣人致唁。戴公先已有疾,立数日遂薨。

  宁速如齐,迎公子毁嗣位。齐桓公曰:“公子归自敝邑,将守宗庙,若器用不具,皆寡人之过也。”乃遗以良马一乘,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各三百只,又以鱼轩赠其夫人,兼美锦三十端,命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送之,并致门材,使立门户。公子毁至漕邑。

  弘演之从人,同折臂小内侍俱到,备述纳肝之事,公子毁先遣使具棺,往荥泽收殓,一面为懿公。戴公发丧,追封弘演,录用其子,以旌其忠,诸侯重齐桓公之义,多有吊赙,时周惠王十八年冬十二月也。

  其明年,春正月,卫侯毁改元,是为文公。才有车三十乘,寄居民间,甚是荒凉。文公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抚安百姓,人称其贤。

  公子无亏辞归齐国,留甲士三千人,协戍漕邑,以防狄患。无亏回见桓公,言卫毁草创之状,并述弘演纳肝之事。桓公叹曰:“无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国正未艾也。”管仲进曰:“今留戍劳民,不如择地筑城,一劳永逸。”桓公以为然。

  正欲纠合诸侯同役,忽邢国遣人告急,言:“狄兵又到本国,势不能支,伏望救援!”桓公问管仲曰:“邢可救乎?”管仲对曰:“诸侯所以事齐,谓齐能拯其灾患也,不能救卫,又不救邢,霸业陨矣!”桓公曰:“然则邢、卫之急孰先?”管仲对曰:“俟邢患既平,因而城卫,此百世之功也。”桓公曰:“善。”

  即传檄宋、鲁、曹、邾各国,合兵救邢,俱于聂北取齐。宋、曹二国兵先到。管仲又曰:“狄寇方张,邢力未竭,敌方张之寇,其劳倍,助未竭之力,其功少,不如待之,邢不支狄,必溃,狄胜邢,必疲,驱疲狄而援溃邢,所谓力省而功多者也。”桓公用其谋,托言待鲁、邾兵到,乃屯兵于聂北,遣谍打探邢、狄攻守消息。史臣有诗讥管仲不早救邢、卫,乃霸者养乱为功之谋也。诗云:

  救患如同解倒悬,提兵那可复迁延?

  从来霸事逊王事,功利偏居道义先!

  话说三国驻兵聂北,约及两月,狄兵攻邢,昼夜不息,邢人力竭,溃围而出。谍报方到,邢国男女,填涌而来,俱投奔齐营求救。内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颜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当请宋公、曹伯共议,驱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瞍瞒掳掠满欲,无心恋战,闻三国大兵将至,放起一把火,望北飞驰而去。比及各国兵到,只见一派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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