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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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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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豁口,那里即是闻名天下的雁门关。

行进队伍中,房玄龄与李大亮一前一后骑马行走。李大亮遥指前方那块豁口,说道:“房先生,依我们的行进速度,天擦黑时应该能到关前。”李大亮为泾阳人,生得面白唇红,腰圆膀宽,以文武才略著名。李渊入关时,李大亮即来投奔,被授为土门令,他在那里劝人垦田,抚平盗贼,渐渐小有名气。其后他累迁金州总管府司马、安州刺史、越州都督等职,多立战功,尤其他用计擒获辅公柘爱将张善安一事,名声更是响亮。此次北境有事,李渊任他为并州安抚大使,掌控并州军事。一路上,他听说房玄龄曾在泾阳居住多年,顿时亲热许多,言语中多了一分乡亲之情。

李世民停马问道:“大亮,突厥此次为何专攻马邑,不攻雁门?”马邑即是朔州,武德初年改名易之。不过他们言语中,觉得说马邑还是顺口,并不提朔州。

“禀秦王,想是突厥觉得雁门关险峻,不如马邑好攻吧。”

李世民眼望前方连绵的山峰,叹道:“雁门关,雁门关,大雁难越。这儿的地势太重要了,设若易手被突厥攻占,他们就可进能攻,退能守。大亮,那雁门关的城墙又加固了吗?”

“又加高了三尺,不管突厥如何来攻,当保雄关岿然不动。”

“好,只要此关不失,则是我大唐北境的第一道铜墙铁壁。”

李大亮又说道:“险关固然难攻,然还有一件难事儿。殿下请看,这里山路崎岖,转运粮草委实不便。若被突厥截断了粮道,关上缺粮就难以坚守。”

“不错,你所虑甚是。”李世民以前遇敌,往往坚壁不出待敌粮尽,使其自乱,这法儿若被突厥使用,当能收到奇效。

“殿下,大亮默思数日,想起我当初为土门令时劝人耕田的事儿,更联系起诸葛武侯屯田养战的招法,觉得在并州也可让兵士屯田。”

李世民一听大喜,说道:“这法儿大妙,若使兵士屯田,既能安定戍边形势,又可免除朝廷支应之困和转运之苦。大亮,此战后你回太原,可与唐俭一起奏明皇上,言说屯田之利,请父皇恩准。这件事情若办成了,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李大亮得了李世民的夸奖,顿时喜形于色。

晚间他们到了雁门关,大军依次安歇。李世民抽空对房玄龄道:“李大亮果然文武全才,今日一席话,使我真正识得此人。玄龄,天下之大,还有多少英雄没于草莽之中呢?你和如晦还要多多留心,勿使明珠暗投才是。”

房玄龄点头答应。

颉利可汗领兵猛攻马邑,高满政凭城坚守,眼看就要抵挡不住,李世民率领唐军援兵出现在马邑东面。李世民此次来援,采取了两条计策,一条是派出尉迟敬德、秦叔宝、段志玄、程咬金、侯君集、长孙无忌等骁将,率领精骑突前猛击,一下子就将接触之突厥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另一条就是令后续兵士马后拖上树枝,沿途扬起无边的征尘,并广散流言,夸说唐军援兵有十二万人。颉利可汗所带人马不足五万,闻讯大惧,又亲身体会到唐军攻势犀利,他急忙撤掉马邑之围,勒兵退后十里扎住营盘。喘息一阵后,颉利派人入唐营,责怪李渊不守信用,纳贡不及时且悔婚。以此反客为主,说明自己出兵的理由。

李世民出征前,李渊向他面授机宜。言说现在还不是和突厥开战的时候,稍稍击其退后,可适时许以金币并答应和亲,即达到此行的目的。此时,李世民见突厥使入营,令唐俭出面接待,并复往突厥大营回复。如此一来二去,颉利见难再得到更多的油水,又听说李渊答应及时纳贡并许和亲,不禁大喜。第二日,他即拔营返回牙帐。

眼见大事已定,唐俭和李大亮向李世民辞行,两人带领所部人马返回太原。李世民未得李渊旨意,不敢班师,就住在马邑日日等待。

却说李大亮返回太原后,当即上表请求在太原置屯田以省转运。李大亮的表章入朝,李渊令宣示让群臣相议。群臣认为兵士须专心戍边,自有后方转运粮草,若使屯田,不胜烦扰,其中的裴寂、萧瑀、封德彝三人言辞最为激烈。李渊和李建成觉得李大亮的建议可行,因令李大亮入朝陈述。李大亮入朝后,就在李渊面前与裴寂等三人争论不已,详述屯田的好处,说得他们三人理屈不能再争,李渊遂从李大亮之议,并授任他为并州大总管。

李世民在马邑听说李建成早已班师返回了长安,想不通父皇缘何让自己一直呆在这里,又不敢相问。这时闻听父皇准了李大亮的屯田之议,又看手下的兵士在这里左右无事,也置表报往长安,要求在并州之境增置屯田,李渊准奏。

李大亮的屯田之举可谓意义深远,来年岁熟,并州境内因屯田收谷上万斛。既满足了戍边兵士的口粮之需,又极大地繁荣了当地的经济,兵士和百姓竞相垦田,使这里恢复了生机,促进了边疆稳固。此前,突厥每每攻唐,多选择从并州入境。此后突厥见这里难以撼动,只好罢手,将进攻线路选择到延州、坊州、豳州一带,多借梁师都之辅助,来出兵威胁长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时间不觉就进入了十一月。不多日,一场飞雪翩然而至,仅仅两个时辰,就将大地罩成一片雪白。

李世民在帐内眼望飞雪,脸上神色木然。他生在锦衣玉食之家,长在繁华的都市,虽也十分喜爱飞雪,然难耐这彻骨的寒冷。塞北之地,向来无木炭,这里人冬天取暖多用薪柴或者是干牛粪。向火之时虽温暖,然薪柴的烟雾和牛粪的异味儿,让李世民很是不习惯。

李世民一面令人唤来房、杜二人,一面穿上绯绣紫绦葵花战袄,套上高腰六合靴,戴上羊皮搭耳帽。他见两人入内,说道:“两位先生,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豳州时雪中漫步吗?走吧,我们三人再一同出去乘兴一回。你们穿得有点薄,来,把那两件战袄拿过来,你们穿上,我们走吧。”

房玄龄这些日子见李世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就和杜如晦私下里说起,要想法缓释一下李世民郁闷的心情。两人齐声说了声:“好哇。”欢欢喜喜穿上战袄,随同李世民步入外面的雪幕之中。十名贴身卫士,远远跟随保护。

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到几个人的靴子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李世民行在最前,默默观看前方的雪幕。这时,忽听左近“扑通”一声,几人注目观看,原来是一棵老树经不起连绵雪层的压迫,竟然拦腰折断。

李世民慢慢走到树前,轻声叹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是晋时王粲的一句话,李世民吟出此言,可见其心中的灰暗。

房、杜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他说这话虽曲解了古意,有点不伦不类,然也真正反映了他此时的心境。杜如晦言道:“秦王此话有些偏差,人岂能和病树相比?雪落虽无声,那雪层下的土地却已经涌动春意。”

房玄龄微笑道:“如晦此语颇有新意,不错,别看现在飞雪银妆,若太阳一出,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呢。”

李世民明白两人以眼前景物劝解自己,是想宽慰自己失落的心情,心中不禁涌出一阵热流,笑道:“这个道理我很明白,毋庸多言。然有一件事儿我实在不明白,如今颉利早已退却,父皇缘何让我一直呆在这里,却不下旨召回?”

房玄龄道:“圣心难猜,既然皇上不下旨召回,秦王权在这里流连雪景吧。以往征战不息,虽有美景,然终无闲暇时间,现在正好将这段遗憾补足,强似在京城里延宕时日。”

“是啊,眼不见心不烦,还是玄龄知我呀。”李世民忽然想起李建成和李元吉如今得意的嘴脸,心中掠过一丝不快。

杜如晦道:“秦王,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太子如今蒙圣上恩宠及臣下颂扬,无非得其前段时间暗暗筹划之利。如今我们闲在边塞,难道就不能筹划一二吗?”

李世民不作言语,忽然抬头向天,继而极目远眺,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方缓缓言道:“玄龄、如晦,我现在忽然想起那帮老先生们。他们若在,我们就可围炉饮酒,好好欣赏雪景了。虞先生和苏先生若在这里,不知能添多少乐儿呢。”

杜如晦听到李世民提起府中学士,忽然想起一事儿,说道:“那帮老先生的身板儿都不错,可惜薛收年纪轻轻,竟然染病不起。昨日里京城传来消息,薛收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看样子势头不妙。”

李世民早就知道了薛收染病的消息,听说其病加重,一丝忧色上脸,叹道:“汉武屈贾谊于长沙,惜不知才。如今正是我们大展宏图之时,薛收深陷沉疴,只能说天不与便了。”他仰天长啸一声,复对二人说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我们横刀立马,岂能让这些烦恼事儿困扰我等?玄龄、如晦,我们今天就以《饮马长城窟行》为题,我先吟一首,你们两人可以和之,以酬此良辰美景。”李世民所吟两句,为汉时贾谊《鸟赋》中的话。意思是说人与万物活在世上,如在一只大炉子里熬炼那样苦恼。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吟诗,诗曰:塞外悲风切 交河冰已结 瀚海百重波 阴山千里雪迥戍危峰火 层峦引高节 悠悠卷旆旌 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 朔吹断边声 胡尘清玉塞 羌笛韵金钲绝漠干戈戢 车徙振原隰 都尉反龙堆 将军旋马邑扬麾氛雾静 纪石功名立 荒裔一戎衣 云台凯歌入房、杜两人不善诗赋,听李世民吟毕,两人脸现难色,不愿作和。房玄龄道:“殿下此诗慷慨雄奇,极尽豪迈之气。玄龄记得陈叔达侍中有近作一首,名为《赋饮马长城窟》,我凭记忆试加吟出,来与殿下凑兴。”说罢,他开口吟道:朔风动秋草 清跸长安道 长城连不穷 所以隔华戎规模唯圣作 负荷晓成功 鸟庭已向内 龙荒更凿空玉关尘卷静 金微路已通 汤征随北怨 舜咏起南风画地功初立 绥边事云集 朝服践狼居 凯歌旋马邑山响传风吹 霜华藻琼钑 属国拥节归 单于款关入日落寒风起 惊沙被原隰 零落叶已寒 河流清且急四时徭役尽 千载干戈戢

李世民体察陈叔达诗中之意,诗中充满平靖边塞的渴望,不禁说道:“陈侍中的想法挺好,这首诗的立意要比我的诗高得多。不错,历代多修长城,试图将夷狄挡在城外,又有李广、霍去病等人在边塞威震诸夷,看样子,用挡和杀这两种法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边塞问题。我们今日来这里和颉利应付,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要想长治久安,还要另想别法儿呀。”

杜如晦道:“建长城却敌,为被动防守;深入敌境,斩将夺关,则是用进攻的手段杀敌人,也是一种防守的延续手段。现在我国与东突厥,正处于一个既有对抗又要怀柔的时刻,我想,随着国内逐渐稳固富强,这对付的法儿也该变一变。”

李世民似乎无心再说,就招呼他们回到了马邑。

到了这年十二月,许是年关将近,李渊诏李世民班师还京。李世民接诏后,带领随从一路向南,只见满目的山水皆现寒意,山上的树枝枯草上挂着冰条,大小水流顿失滔滔。以往每次班师,众人脸上都挂满笑意,沿途州县组织百姓夹道欢迎。这一路上却多是静悄悄的,他们到了太原,唐俭、李大亮还迎来送往一番,及至到了其他州县,四周了无声息。一行人得了李世民的命令,往往绕城而过,不去惊动他们。这样数日后,他们就到了龙门。其时河水已封冻,他们履冰过河。经此旧地,想起当初带领大军履冰渡河来征讨刘武周、宋金刚的情景,李世民觉得非常模糊,好像时间很久远似的。

隆冬之际,李渊依旧耐不住寂寞,想出外活动一下筋骨。几天前,他带领近臣摆驾到了华山之阴,一连在这里狩了好几日猎。这天听说李世民已从龙门渡过河水,抵近华阴,想起以前每每亲迎二郎的情景,决定还要做做姿态。遂收下弓矢,令銮驾移到忠武顿,专迎李世民到来。

李世民回京后,急忙去探视薛收的病况。

薛收躺在床上已两月有余,李世民去探视的时候,他正倚在床头咳嗽,咳得双颊泛出潮红,胸间一起一伏,呼吸很是急促。他见李世民来探,眼睛顿时发亮,继而挥手喘道:“秦……王请出,这……这里太……太肮脏,别污了你……你的贵体。”

李世民一个箭步跨到薛收床前,握着他的手流泪道:“薛先生久病榻上,世民无缘来见,我在塞北,一直记挂着你啊。你让我出去,莫非怪我吗?”

薛收急了起来,然喘得厉害,无法出语说话。

薛收的侄子薛元敬候在身侧,他端起茶盏,喂薛收喝上几口清水,然薛收又呛了气,咳得更厉害。薛元敬用手掌轻拍其背,以舒缓其气。慢慢地,薛收缓过劲来,平卧榻上,张口大喘粗气,脸上依旧红得厉害。

薛元敬趁这个空儿对李世民说道:“禀秦王,叔父这些日子,天天挂念着殿下。他总怕今生今世难再见到你,每天他都让我到府上打探殿下的消息。”

李世民眼光中闪着泪花,握起薛收之手,颤声道:“薛先生,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你且歇缓过劲来,我在这里慢慢等你。”

薛收的手紧了紧,用力点了点头。

众人见薛收有话要说,遂识趣地慢慢退出房外。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薛收止住了喘,脸上的潮红也褪下许多,方缓缓言道:“秦王……我看如今朝中形势……显然要不利于殿下。”

李世民点点头。

薛收继续言道:“祸福相伏……事在人为……秦王切不可堕了志气。”

忽然,薛收的言语流畅起来:“好多事情,看似复杂,其实简单。殿下,所谓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此中之味唯殿下体会最深。”

李世民明白薛收隐晦所指,他其实是告诉自己,在争夺储位这件事情上,要主动。

李世民不接话,场面顿时静默了片刻,薛收费力地摇了摇手,长叹道:“殿下,就是这话。可惜,我恐怕不能再为殿下尽力了。”

李世民又流出了泪水,说道:“先生尽管养病,世民回去,当寻找天下良医,定为先生祛除疾患。”他见薛收神情委顿,不忍再扰,遂起身离去。

李世民出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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