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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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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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立在城墙上以目恭送,并戒约手下不得出城一步。”

李世民不再说话,转身登上辂车,缓缓回归中军帐。

第二日,依旧是一个晴天。李世民令李世、李道宗带领步骑四万殿后,他们二人此时各带领二万人的方阵排列于安市西门之前。其余唐兵依令绕城一周后,开始列队向西进发。安市城主不违诺言,其带领属下立于城墙之上,任唐兵耀威而去,并将城门紧闭,不放一兵一卒出城。

李世民此次出征高丽,共攻破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城,其间斩首高丽兵四万余级。高延寿、高惠真此去迁徙辽、盖、岩三州人口,使中国又增加七万余户口。总观此战,起初还算顺利,只是后来与安市城相持日子太长,以致延误日期入了冬季,使此战功败垂成。

大队人马入了辽州,休息一日后,就起身开赴辽水。此时,朔风日劲,有时吹得人马东倒西歪,兵士们毕竟衣衫单薄,满眼所及,皆是嘴唇乌青之人。长孙无忌为前锋,观见此状,号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

大军渡过辽水之后,又遇到那片方圆数百里的泥淖。若让阎立德依旧法儿布土成桥,眼瞅着寒气一日冷于一日,衣衫单薄的将士难以撑持下去。长孙无忌此时急中生智,号令数万人同时打草,然后填草成道,遇到水深处将车辆等辎重填入水中。李世民此时也舍车骑马,并且亲自驱马负草以填路。众人看到皇帝如此,顿时干劲倍增,浑忘了自己身处寒天之中,周身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他们如此上下同心,终于在泥淖上铺出一条草路来,使大军得以通过。只是大军的一应辎重,从此损失殆尽。

唐军自九月十八日离开安市,其间停驻辽州,又渡辽水,再过泥淖,待行到一个名为蒲沟的地方,时间已进入十月。此时,寒风如刀,吹得唐兵瑟瑟发抖。李世民此时号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早日赶赴营州,并说道:“朕已在营州为大家备好十万余套棉衣。”

疲惫不堪的唐兵闻听有棉衣可穿,无不抖擞精神,加力前奔。然天不遂人愿。这日寒冽的冬风袭来,一直刮了两个时辰,到了晚间,暴风裹挟大雪而至,将行走的唐兵遮得如同雪人。一路上,一些兵士渡辽水、过泥淖时,征衣尽湿此时未干,他们遭遇暴风雪,竟至冻毙。

李世民闻知此情,即令长孙无忌派人集来柴薪,然后燃火于道,让衣湿之人向火取暖,将衣烤干。大军如此艰难前行,终于到达营州。李世民看到将士们换上棉衣,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安市城主看到唐军离去,一面让人整修城池,一面抚恤伤亡之兵士。二日后,他也打点行装,前往平壤面见盖苏文。

此时,安市城主的大名哄传国内,被视为高丽英雄。盖苏文听说他要入都城,即备下隆重的欢迎之礼,并亲自出城迎接。盖苏文当初谋逆之时,独安市城主不听号令,惹得盖苏文亲自带兵去讨,然攻城多日不能拿下。盖苏文无奈之间,只好修书入城,承诺只要安市城主愿意归附,可以保其位,并让他永镇安市。安市城主见大势难挡,只好答应。盖苏文从此对安市城主另眼相待,既敬其耿直,又厌其不听招呼,心中无可奈何。他此次出城迎接倒是一片真心,毕竟,因安市固守之功,免了平壤血光之灾。

盖苏文设盛宴招待安市城主,席间,盖苏文意气风发,对席上人说:“哼,唐朝皇帝不知好歹,想那隋朝皇帝数次来攻,皆闹个铩羽而归,他认为自己比隋朝皇帝更强硬吗?我这里的一个安市都攻不下,何谈其他呢?”

座中之人纷纷附和,恭颂盖苏文不已,说的话竟至肉麻。

安市城主不以为然,他待众人语歇,方才说道:“莫离支不可小觑大唐皇帝,其此次失误在于被安市绊住手脚。我听说其间有人向其献计,让其围困安市,再发奇兵与其舟师相会,大举进攻平壤,惜其不听,使我国免了此厄。”李世民班师之际,也下令舟师班师,李大亮和程名振率领手下登船返回莱州。

盖苏文仍不以为然:“哼,他来攻平壤,平壤是好攻的吗?”

安市城主摇摇头,说道:“大唐国力举世难匹,我们这一次侥幸不败,无非是占了城池坚固和气候的便宜。莫离支,我以为我国今后要与大唐修好,不可僵持下去。我听说,唐朝皇帝不以武力侵逼四周,唯以德化感之,可见其出征我国非其初衷。希望莫离支不要再侵新罗,那唐朝皇帝没有口实,我国即可免了刀兵之厄。”

盖苏文见安市城主替唐朝说话,心里有气,然碍于安市城主的面子,不敢造次。他默然半天,仅仅说出三个字来回应安市城主:“知道了。”

唐军到了营州,立即更换棉衣,军中医生忙碌地为冻伤之人治伤。大军自四月入高丽境,一直忙于作战,李世民下令,让全体兵士在此休整五日,然后返回各自驻地。

长孙无忌派人检点回国人数,发现此战共战死和冻死兵士三千余人,所携马匹损失八成,一应辎重丢失殆尽。李世民闻讯,默然半天,然后下手诏道:“辽东道战亡人骸骨,并集柳城东南,有司设太牢以祭之。”

到了致祭之日,李世民带领众将穿素衣白袍,亲往致祭。他念罢祭文“呜呼哀哉”一句,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得出来,他对此次征辽之役非常不满意,心中感到非常窝火,又感到有些窝囊。此情此景,与其出征时的豪言壮语相比,不啻有天渊之别。

薛仁贵此时被恩准随侍在李世民身侧,看到李世民如此伤心,他急忙走过去搀扶李世民。此时祭奠已罢,李世民随薛仁贵一起走向辂车,他边走边说道:“仁贵,朝中诸将皆老,朕一直想寻觅年轻骁勇者为将以代之。此战你脱颖而出,朕心甚慰。”

“臣以士卒之身,得陛下重用如此,臣唯感激万分。”薛仁贵衷心说道。

李世民仰头说道:“仁贵,朕不喜得辽东,仅喜得骁将。大唐疆域甚广,若无人护持,别说再拓疆土,连已有的土地也会失去,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薛仁贵连连点头。

李世民又柔声道:“仁贵,朕此次回京,欲取道并州。你经过龙门时,可将你那在寒窑苦候的贤妻接到京中。还有,你也把改葬父母的事一同办了。”

薛仁贵见皇上关心自己如斯,禁不住热泪盈眶。这薛仁贵后来一直在玄武门守卫,及李治即位,其领兵破高丽、攻铁勒、挡吐蕃,成为一代名将。

那日李世民向薛仁贵表白“朕不喜得辽东,仅喜得骁将”,其实为无奈之言。数千名唐兵战死在辽东战场上,一应马匹、辎重损失殆尽,在李世民的征战生涯中,这样的结果实在不多,何况是他御驾亲征?他此时的心情,有未能取得完胜的失落,有对盖苏文的愤怒,更有必须拿下高丽的决心。诸般心情纵横交织,在其心中翻腾不已。数日后,李世民车驾离开营州,开始向定州进发。想是因为天气寒冷,李世民不慎受寒,竟然积下一病。此病与其郁闷心情交织在一起,致使病情越来越重。一开始,他还能骑马而行,后来只好乘步舆缓缓行走。

李世民一向身体健壮,即使身体偶有不适,也能很快痊愈。如今此病来势汹汹,是多年没有的事。群臣得知皇上得病,纷纷前来探视,看到皇上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和蜡黄的脸儿,许多人流下了眼泪。长孙无忌劝李世民,不如暂缓行走,就近寻一州府好好将息。李世民摇头不许,说道:“还是慢慢走吧。我的病,我心里最有底,要不了命。我们这样缓缓行走,可能行到中途,病也许就会好了。”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褐衣,遂取来一袭新袍,劝李世民更换。李世民摇头不许,说道:“我未见治儿之面,此衣坚决不换。”

长孙无忌明白李世民的心情,遂不再硬劝,转而嘱人好好看顾李世民。大队这日行到易州地面,易州司马陈元寿进献碧绿的蔬菜供皇上享用。北方入冬之后,蔬菜难活,李世民已多日未食新鲜的蔬菜,他食罢觉得滋味甚美,因问此菜来历。长孙无忌派人将陈元寿叫来询问,陈元寿跪在李世民所乘的步舆前,奏道:“眼下天气寒冷,地面上万物难活。臣派人挖掘地室,然后在地室内笼上小火,使室内温暖如春,此时再将菜籽种上,月半乃成。”

李世民闻听种此菜如此费工夫,因问道:“北方之地,冬日里百姓皆是如此种植吗?”

陈元寿老老实实答道:“百姓冬日里食菜,皆是秋末时将菜腌入缸内,然后逐日取食。似这样在地室里种菜,毕竟费时费物,他们都不肯如此种植。”

李世民心中又升起怒火,问道:“如此说,你家在冬日里可以一直食用如此新鲜蔬菜吗?”

“臣不敢。臣听说陛下从高丽班师,算着时间,陛下定近日经过易州地面。陛下今年在前线征战,入冬后肯定难食活蔬,臣因此令人在地室内蓄火种植,以待陛下来此食用,也算尽了易州臣民的一点心意。”

李世民听罢心中更怒,转对长孙无忌说:“无忌,你看看,这就是我朝的好官!这番心计,你能想得出来吗?”

长孙无忌明白李世民的心意,就对陈元寿喝道:“还不快滚!等着皇上治你的罪吗?”

陈元寿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李世民在步舆上撑起身来,手指陈元寿道:“你这狗官,不思勤政爱民,专思献媚取宠。你取得司马之位,大约也是钻营所获。你回去吧。从今日开始,这官儿就不用做了。”

陈元寿苦心侍候李世民,不料弄巧成拙,反丢了现有的官职。他闻言如五雷轰顶,连滚带爬仓皇而去。

李世民余怒未息,召来许敬宗道:“你速速拟旨一道发往京城,好好问问房玄龄:朕征辽东不过一年,这国内的吏治竟然败坏如斯?他们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可让大理卿孙伏伽带人巡查四方,重点查处刺史、县令以下官员之劣行,要从重从严予以处理,绝不姑息。”

按照惯例,各级官员由吏部负责其年度考绩。现在李世民雷霆一怒,已经忘了这些规制,转而急令大理寺立刻查处。李世民此旨被驿传至京城,房玄龄等人不敢怠慢,急忙拟出六条规定,依此派人到各地明察暗访,发现官员劣行立刻处理。数月之后,全国有近千名官员被贬黜。其中有许多人口称冤枉,道路相连前往京城喊冤,由此可见孙伏伽处置之严,已大违贞观年间以来的“宽法慎刑”之本意。

李世民的这些言行被群臣瞧在眼里,心中各有想法,私下里不免悄悄议论。李道宗问长孙无忌道:“皇兄近来怎么了?动辄发火,实在是大违了往日沉静的性子。”

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道:“这还不是明眼的事吗?他年初出京之时,豪情万丈,视克定高丽为坦途,不料功败垂成,他向来为高傲的性子,心内能够平静吗?”

李道宗点头道:“不错,那名糊涂的司马不识好歹,赶着来邀宠,不料把现有的官职也丢了。”

“此一人事小,那道旨发往京城之后,不知又有多少人撞上了刀口呢!唉,看来人之性子,其实难料啊。”

李道宗点头称是。

太子李治闻听父皇班师,遂与辅臣相商,他们一起出定州向北行,以迎接李世民的车驾。李治带人行到临渝关,李世民的车驾恰好亦至。李治带领辅臣跪伏道侧,三呼万岁,拜迎李世民。

李世民倚在步舆上,看到李治带人兼程来迎自己,心中升起了一团暖意,遂唤众人平身。李治抬头看到李世民依旧穿着那身褐衣,衣既破旧又显污秽,与其憔悴的神情相映,愈显凄败,遂眼中流出眼泪,哽咽道:“父皇有病,儿臣未及时在身边侍奉,儿臣心甚不安。父皇啊,天气如此寒冷,您怎能穿着如此破旧的衣衫,让儿臣更加心寒呀。”

李世民一向视李治性情懦弱,心甚不喜,然现在看到李治那悲恸欲绝的神情,显然是发乎真情,心中就透出暖意,遂柔声说道:“治儿,你很好嘛,你闻听朕班师,竟然迎出这么远,莫非是辅臣教你的吗?”

高士廉跨前一步答道:“陛下,太子仁孝,闻听大军班师,立即带同臣等前来迎候,并非臣等所教。”

人往往在失落之时,最渴望家人的温暖之情。李世民一生后妃无数,儿女众多,然其内心中最为亲近之人,还数长孙嘉敏及其所生子女。如今长孙嘉敏已逝,李承乾、李泰因罪被遣,眼前只剩下一名李治。看到李治那发乎真情的眼泪,李世民脑海中忽然现出长孙嘉敏的身影,那一时刻,他感觉非常温暖,所患之病也感觉轻松不少。

李世民点头道:“很好,朕到今日方始有归国的感觉。”

李治转身从马周手内取过一领新袍,然后跪伏在李世民面前,双手将新袍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儿臣一直记住父皇临行之言,特制此袍请父皇更衣。”

李世民心情大悦,说道:“好吧,朕今日沐浴之后,即换新衣。治儿,起来吧,替朕引路,我们一同行走。”

次日,李世民撑着病体,听李治、高士廉、马周等人转述征伐期间国内详细情况。

高士廉奏道:“房司空居京城总理朝政,尽心竭力,事无巨细,皆将之驿传至定州,供太子裁处。陛下出征以来,赖群臣尽力,国内之事还算平静。”

李世民问道:“马卿,今岁秋收若何?”

马周答道:“今岁又是一个大丰年,粮食比往年又增收一成,户口亦有所增加,各级粮仓依旧充盈。此次征战所需军粮,自去年从粮仓调出之后,今年已如数补齐。”

李世民点点头道:“好呀,国家之本,还是百姓与粮食,只要粮食不歉收,可保国内安静无虞。嗯?刘卿呢?他为何未前来?”

刘洎此时任门下省侍中,兼太子左庶子、检校民部尚书,并总领吏部、礼部、户部三尚书事。其在定州辅佐太子,庶务以他最多。

李治答道:“儿臣前来迎接父皇,不敢偏废国事,遂留下刘洎、褚遂良在定州处理庶务。”

李世民点点头,然心中晃过一道阴影,口中说了一句:“哦,让他们二人留守定州?”李世民多年为皇帝,对臣子的脾性深为了解,以刘洎、褚遂良二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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