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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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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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亮抢先答道:“陛下,灵州之东,即有草场。”

史大柰说道:“灵州以东的确有草场,然略嫌狭小。陛下欲驰骋草原,须觅阔大之草场。自灵州向西北行,越过贺兰山,即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其西与大片沙漠接壤。臣以为,陛下难得北巡一回,不如登临贺兰山之后再入草场。”

李大亮反对史大柰的说法:“此去贺兰山,一来一回需数日之久。那里在我边兵扼守之外,非常不安全。”

这句话倒是惹起了李世民的豪情,说道:“朕为天可汗,难道足迹仅限于中土吗?朕意已决,我们今日出发越过贺兰山,去领略那里草原的风光。你们看,今日是一个朗朗晴日,天气不错,正是出行的日子。”

皇上此意已决,别人不敢再多说话,大家分头去准备行装。此去翻山越岭,又要到草原上驰骋,李世民自然不再乘车,而改乘马。李世民每每出行之时,手下人知其爱马和好围猎,便选出数匹良马随行。近些日子,李世民偏爱那匹从高昌搜寻来的良马,此马全身洁白如玉,唯鬃尾赤如朱砂,是一匹罕见的千里马,李世民为它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称其为“飞白”,显然为其常习的书法名称。与其他皇帝相比,李世民随行队伍有一列专门的队伍,号为“百骑”。顾名思义,“百骑”即是由一百名才力骁健、善骑射者组成,他们皆服五色袍,乘骏马,以虎皮为鞯,在仪卫中显得非常特别。“百骑”的主要职责除了护卫皇帝外,就是在李世民围猎之时充为下手。

次日早膳之后,李世民跨上“飞白”马,李大亮、史大柰、常何乘马紧随其后,在“百骑”的簇拥下,百余人如旋风般向贺兰山刮去。

贺兰山主峰高耸云天,其余脉连绵数百里,如一道天然屏障横立在河水之北。多少年来,异族入侵中原,必须要越过此山再南下。所以,这里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每当中土强盛之时,朝廷要在这里驻扎重兵。现在也不例外,李大亮派兵三千扼守峰谷,成为大唐北境的第一道防线。

他们到达贺兰山北麓,李世民眼望北方那长草低伏的无边无际的草原,感叹道:“多少年来北患动辄侵扰中原,以致贺兰山成为一个势力消长的标志。当中土势衰之时,北方铁骑越过贺兰山,中土之人足迹难现此处;当中土势强之时,贺兰山成为中土之人驻扎之所,往往勾起文人雅士的激越之情,开口闭口即吟‘马踏贺兰山阙’。”

常何接口道:“李将军如今驻扎贺兰山,足证我国正是势强之时。如此,陛下欲举办封禅大典,可谓名副其实。”

李世民笑道:“常何呀,看来你读书不多,毕竟受眼光所限。大亮驻扎在贺兰山,确实不错,然以此来说我国强盛,就失之简单。依你所言,朕之心力仅止于贺兰山吗?”

常何答道:“陛下威加四海,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错了,常何,你还是错了。”李世民又转问史大柰道:“大柰,你原为突厥人,能识朕之心机吗?”

史大柰答道:“臣不通文墨,说不出什么道理。臣只知道,陛下待国人与外国之人无二致,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陛下无边无际的洪恩。简言之,陛下待臣下好,臣下唯有尽忠尽职,以报陛下的洪恩。”

李世民点头道:“大柰词不达意,然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常何,眼前的这片土地,多少朝代有多少人在此浴血争夺,他们争夺的是土地吗?朕看未必!土地在这里默默无闻,因人方有生机,由此来看,争夺人方是浴血奋战的主旨。可是呀,你将对方打败,你将对方俘虏,对方慑于威势低眉顺从,然其内心呢?其内心服吗?肯定不服!多少年来,许多号称圣人智士者,他难以察识此节。”

李大亮接口道:“所以陛下以德化治人,不以强势压人,不谋求土地。”

“大亮所言甚是。朕不筑长城以备北患,仅派少许边兵象征性地驻扎,盖为此也。只是如夷男之流难识朕的这片心机,朕不得不出兵镇之,如此就大失朕之本意。”

李世民想到这里,又无奈地摇摇头。诸部落尊自己为天可汗,又修“参天可汗道”到长安朝贡不已。然其内心里,到底是心悦诚服?还是因强势所逼?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李世民不得而知。

李世民遥望山下,脸上忽然有些萧索之意。他微一凝神,这种萧索之态转瞬即逝,一紧马缰绳,招呼三人道:“走吧,我们下山去。”

“飞白”率先冲下山,山脚下,即是平阔无垠的草地。正是深秋时节,草儿皆已枯黄,经历了秋风的劲扫,马蹄过处可以听到枯草的断裂声音。

李世民勒缰停马,回首问史大柰道:“大柰,这就是草原了?”

“陛下,此为草原,若放马驰骋,可以无止无歇,直似汪洋中放舟的感觉。只是现在已入深秋,草儿枯黄,若是春天来此,满目皆绿,更为惬意。”

“哈哈,大柰,朕为了你当初的一句话,萦绕心间二十年。今日来此,也不过如此嘛。”

“若一味乘马在草原之上驰骋,时间长了不免单调。然臣自幼生长于草原之上,到了草原即是回到故乡,此番心境,陛下难以体会。”

“是了,朕今日就陪同你一起返乡了,大柰,我们走吧,今日就由着你快活。”

一群马在荒原上急速而驰,马蹄过处,间或惊起一些野兔、野羊群奔。李世民见状大喜,呼史大柰道:“大柰,这里有物可猎,如何单调呢?”

于是,“百骑”拉开阵势,皆取出雕弓,开始纵跃围猎。

李世民这日一会儿纵马驰骋,一会儿纵情狩猎,猎获之物,皆为午餐和晚餐烧烤食品。他当皇帝多年,似这等完全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娱乐,还是头一遭儿。夕阳西下,常何遵旨在草原上张篷为舍,他们今晚要在此露营。

李大亮担心李世民的安全,不同意在此过夜。其时,李世民独自漫步到西面的高冈上,背手站立,眺望西方。

李大亮慢慢走到其身侧,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世民不以为然,说道:“大亮,你不必担心。昔日征战之时,有多少危难关头,朕皆安之若素。朕问你,如今与那时相比,难道不安宁吗?”

“如今四海康宁,四夷宾服,没有人敢打陛下的主意。”

“是呀,如此就剩下野兽或者强盗的出没了。以我们的身手,等闲人及野兽能近身吗?”

“不能。”

“如此你就放下心来。朕今日到草原上尽兴一天,心境甚好。朕答应你,明日早晨,我们拔营返回灵州。”

李大亮听皇上如此说,只好唯唯答应。

李世民眺望西方,问道:“大亮,听说这草原西边与沙漠接壤?”

“是。”

“这里为何杳无人烟?”

“游牧部落依水草而居,这里水源甚少,所以入秋以后,他们往往聚居在水美之处。从此向西,即为沙漠,那里漫天风沙,人们无法居住。”

“由此来看,朕刚才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土地因人而兴,欲服人须服人心。否则空占土地,又有何用!”

其时夕阳如金,将草原上抹上了一层金黄,煞是好看。李大亮为一名有智有谋的武将,他能品味出李世民话中的深意。想起大唐如今盛势,又思身边这位睿智超卓的明君,他心中忽然一阵感动。他将崇敬的目光移到李世民的侧影上,只见日光在李世民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辉,愈显神威。那一刻,李大亮被心中的崇敬所激荡,竟然有些呆了。

数日后,李世民返回京城。

一日,高士廉带领民部的水部郎中来见李世民,向其禀报近日河南及山东遭遇水灾的消息。

李世民很惊异,问道:“朕素知夏季多水,如今已是深秋之时,缘何河水又泛滥成灾呢?”

水部郎中答道:“入秋之后,渭水、泾水流域秋雨连绵,水量大增,使河水陡增,冲毁许多堤坝。恰在此时,河南、山东又连降秋雨,使百姓陷入水泽之中。天降灾异,原有的水利设施也无济于事。”

李世民让高士廉带领户部、民部人员,携带粮食、棉衣前往河南、山东赈灾。此时,大唐国库充实,对付这些灾害不用费许多力气。

高士廉辞去后,李世民独自在殿中发呆,自言自语道:“为何朕每次欲封禅之时,河南、山东之地就要闹水灾?”

贞观四年时,李世民听从群臣意见欲往泰山封禅,魏征不赞成此举,与李世民争辩甚烈。恰在此时,山东、河南闹水灾,此事也就作罢。

“莫非天降灾异以警示朕吗?”李世民向来不信祥瑞、灾异之说,但事情如此凑巧,让其疑窦丛生。

李世民想起此次草原驰骋之事,草原无边无际展开了去,天空浑如穹庐,人置身其中,何等渺小。人若想取得众人的尊敬,靠数次大典就能长留人心之中吗?李世民想到这里,心中有了决定,遂让人召李淳风、袁天纲等人。

这些人以为皇上欲问询筹备封禅的事,急忙将筹备的进度禀告给李世民。孰料李世民挥手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自今日始,停止筹办封禅大典。”

李淳风不明白何故,问道:“臣已算定了时辰,明年二月是封禅的好日子。此时筹备,还算从容,若再耽误一些时日,就有些仓促了。”

李世民摇摇头,悠悠说道:“朕治理天下,其功绩如何,不靠封禅来为身后留名,唯靠人心所向。众卿,朕意已决,朕今生今世,不再提封禅之事。”





第十一回 李世民三探魏征 良谏臣长辞明君


贞观十七年春节,大雪落个不止。

瑞雪兆丰年。正月初五,早朝过后,李世民留下众位近臣以及皇子共进早膳,其望着窗外的飞雪,说道:“这场大雪,想地上已积有尺余。嗯,早膳之后,我们不要躲在殿内议事,大家一同到西内苑赏雪如何?”众人自然连声响应。

西内苑里完全是一片银白世界,树枝几乎被雪包裹,仿佛粗了一倍,湖中不见水面,仅有数片枯败的荷叶伸出湖面,似数朵白色的蘑菇。甬道上更是被积雪所掩盖,十数个太监手执大扫帚,正在那里清扫甬道里的积雪。李世民远远看到他们在那里干活,急忙唤常何去制止他们,说道:“朕来此赏雪,非是单单观望雪景,脚踩这无人打扰的甬道,也是一种兴致。他们将雪清去,又是往日之貌,即将朕赏雪的兴致减去不少。”

常何疾步过去制止他们。

李世民踏上雪层,因积雪太厚,显得拔脚困难,且雪粒漫入靴中,遇到脚面的热气而化,顿觉冰凉。他行了数步,扭头向众人说:“人在远古时代,与大地融为一体,虽寒冬之时仍出外狩猎。如今广厦暖居,人们蜗居宅中不愿出外,看来是惰性使然啊!”

马周接口道:“陛下所言甚是。记得陛下曾说过,‘善始者繁,克终者寡’之言,人之惰性在修身、齐家、平天下之时,亦为此例。”

李世民道:“罢了,你怎么说得如魏征一样,每每朕心悦之时,动辄拿出治国大道理来规谏于朕?嗯?魏征呢?”

褚遂良小声道:“陛下忘了,魏征早已因病告假。”

李世民点点头,对房玄龄道:“是了,魏征自去年入冬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玄龄,魏征这些年来,很少因私告假吧?”

“魏征一直克己奉公,十余年来按时上朝。他现在因病告假,若非病情较重,断不为也。”

“嗯,朕明日去魏征宅中探望一番。承乾,你明日陪朕前去。”

李承乾在后面答应了一声,他因腿脚不便,行走时落在后面,一名太监还要在其左侧搀着他。

众人又随着李世民前行,最后集于苑中的一处高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苑内全景。

李承乾落在最后面,李世民眼内余光瞧见他那蹒跚的身影,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大片的雪花仍然密密地下着,置身在此冰天雪地之中,人们眺望雪景,轻轻一呼,一口白气弥散开去,很快消失,让人觉得如此清凉世界,洗去了不少身中的秽气。

房玄龄赞道:“好哇,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一个好收成。”

李世民扭头道:“玄龄,记得朕多年前向你和陈君宾等人谈论过,粮价年年在跌,又遇到一个又一个的丰年,粮食早已贮满仓库,总有一天,粮价也许会更不值钱。俗话说‘谷贱伤农’,这如何是好?”

“陛下的忧心甚是有理,臣也一筹莫展。不过百姓明白‘民以食为天’的道理,粮价虽贱,犹勤耕不已,我们只好静而观之了。”

李世民笑道:“玄龄,朕无为而治,非不为也。国家之大,若诸事顺其自然,要我们君臣又有何用?”

“臣也多次想过,国家府库充实,可以拿出一些人力、财力,用于兴修水利或者修建驿道。然如此一来,又容易陷入劳役繁重的境地,炀帝之鉴不远,怕因此使百姓产生疑惑。”房玄龄答道。

李世民转向高士廉道:“去岁秋季大水,定毁了河南、山东许多水利设施,可嘱民部赶在夏季之前,将这些水利设施修缮恢复。集中一些钱财修缮水利设施,对今世有利,对后世亦有益。朕不愿虚耗国力,然这些必需之举,不可偏废。像眼前这场大雪,对农事固然有补,一些简陋道路及驿所则会损坏不少,有钱了可以将事办一办。”高士廉应声答应。

李世民又对身侧的李承乾道:“承乾,这些道理仅看书本不行,仅听臣下举言不行,须心内揣摩,以成定论。”

李承乾近来被确定太子的名分,一扫以往那种焦虑的神情。想想也是,上为父皇不喜,侧有弟弟窥视,其位岌岌可危,能有什么好心情?现在父皇一言九鼎,自己的太子之位稳固,阴霾一扫而空,在李世民面前自然变得更加恭顺,其连声答道:“儿臣谨记,儿臣谨记。”

李世民昔日对李承乾的厌恶之感,至今未有一丝改变,此次从众大臣之请重申固其太子之位,实在大违自己的本意,然也无可奈何。他知道,李泰所以觊觎太子之位,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暗示所至。他向南望去,高大的玄武门在那里隐约可辨,让他又忆起十余年前惨烈的玄武门之变。他摇摇头,决心不让如此惨事发生在儿子之间,遂努力压下心中对承乾的厌恶,转对众大臣说:“朕听说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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