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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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赖-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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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很嘈杂,他的声音又很微弱。裴潜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满脸悲愤地说道:“大人,你一定要挺住,卑职这就给你解毒!”
流云沙很欣慰,还有人拿自己的命当命。看看裘火晟等人,或忙着寻找黑匣,或在搜查老山羊的尸首,又或调兵遣将封锁恒月轩,全然将他遗忘。
所以,他决定报答裴潜,低低的声音道:“是尤若华拿走了匣子……他是内奸。你去告诉裘火晟,立刻逮捕此人——”
裴潜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死鬼只剩一口气了,还这么机灵。
他偷偷望向面无血色的尤若华,脑筋飞转道:“这马屁鬼居然是内奸?”
大凡内奸,总有一个效忠的对象。譬如老山羊效忠红盟,丁昭雄效忠智藏教,那么尤若华所效忠的又是哪一方?
发觉裴潜没应声,流云沙微感惊诧道:“你……为什么还不去?”
裴潜点点头,心里已有了决断。这决断出于老山羊之死,也出于二十余日的卧底风雨,他凑到流云沙的耳边,一样用极低的声音道:“大人,你就放心吧。”掌心气劲迸发,瞬间震断了流云沙的心脉。
流云沙一脸的惊骇,死不瞑目地盯视裴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人,大人——”裴潜声嘶力竭地叫道,如丧考妣。裘火晟终于想起了,这儿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流云沙总监,忙问道:“小段,流云兄怎么了?”
“大人他死了——”裴潜双目赤红,就想要扑上去再咬老山羊两口似的。
裘火晟多少有点儿兔死狐悲,一脚踹在老山羊尸首上,咬牙切齿道:“该死!”
尤若华道:“大人息怒,当务之急是查清黑匣子的去向,找出何尝醉的同党!”
裴潜暗骂道:“这家伙脸皮比老子还厚,居然还敢贼喊捉贼!”
裘火晟头脑一冷,说道:“何尝醉……敢情他就是被朝廷通缉多年的匪首何尝醉!”
尤若华接口道:“大人英明,这逆贼还是红盟云中山分舵的副舵主!”
忽听丁昭雄沉声道:“要说何尝醉的同党,这里就有一个!”
不用他点名道姓,众人的视线齐齐射向裴潜。鲍国庵道:“你说段大人也……”
裴潜心头一寒,怀抱流云沙的尸首站起身道:“丁大人,说话得有根有据!”
丁昭雄注视裴潜,冷笑道:“方才你跟何尝醉鬼鬼祟祟的进出包间,他又叫你搜查裘大人的身上,这不是证据又是什么?”
裴潜的脑海打过一道电光,隐约明白到尤若华是红旗军的人,而且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个把花灵瑶送入抱德山庄的红旗军卧底,正是此人。
他故意点破老山羊是红盟云中山分舵首脑人物的身份,正在帮自己洗脱罪名。同时他也在利用这么一种隐晦巧妙的方式,向裴潜表明身份以求得信任与配合。
顿时裴潜的心神一定,愤然道:“丁大人,卑职可没得罪过你啊,何以血口喷人?”又义愤填膺转向裘火晟道:“大人,求你明察!那日刺杀卑职的伍相国,便是红盟逆匪。还有裘翔桐,卑职若是红盟的人,又何以将他杀死,还得罪了大人?”
裘火晟一省,就听尤若华喃喃道:“也对啊,莫非是何尝醉自知必死无疑,有意挑拨离间陷害段大人,好让咱们相互猜忌乱了方寸?”
裘火晟的脑子明显没有流云沙管用,身边的鲍国庵更是大老粗一个,被裴潜和尤若华三两句话一说,不由颔首道:“不错。丁兄,我看你错怪段老弟了。”
丁昭雄见状急道:“诸位大人莫要听信这逆贼的狡辩,他并非段悯!真正的段悯十有八九早死了!”
乱了,彻底乱套了。失落的黑匣子还没找回来,这儿又冒出个真假段悯案。裘火晟晕头转向,也不晓得该听信谁的话才好。
裴潜知道,图穷匕见的关口到了。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能和丁昭雄一拼到底,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和智慧,怒声叫道:“你说我不是段悯,那我是谁?”
丁昭雄刚要开口,裴潜却不给他进一步揭发自己的机会,滔滔不绝道:“丁大人,是你先对不起我,那就恕卑职也只好对不起你了!”
他伸手一指丁昭雄道:“裘大人,你可知丁大人为何屡屡不肯放过卑职,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因为我背叛了他——”
裘火晟目瞪口呆道:“背叛?段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裴潜一口气说道:“他安排卑职打入云中兵院,潜伏在裘大人和流云大人的身边,是要我刺探消息,并在暗中监视两位大人。卑职感念于裘大人和流沙大人的热忱相待和大力提鞋,心中痛苦不堪始终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有负两位大人厚恩……”
“一派胡言!”丁昭雄神色狰厉,打断道:“段悯,你连篇鬼话谁人会信?”
“你刚刚还说卑职是假冒的,怎么又叫我段悯了?”裴潜抓住丁昭雄的语病,穷追猛打道:“那日资料失窃,你从泰阳府赶来,将我邀到屋中密谈,都说些什么?”
裘火晟脑袋发胀,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前来调查资料失窃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因为卑职十多天未曾和他设在云中镇的秘密据点联络。他放心不下,才特意赶来面见卑职。”
裴潜压住丁昭雄的话头道:“丁大人还说,我若敢背叛他,只能是死路一条。也无需他亲自动手,就有法子将卑职碎尸万段!”
这些话半真半假,丁昭雄心头惊愕,不晓得裴潜何以知道自己在云中镇还设有秘密据点?他心知再让这小子说下去,裘火晟耳根一软说不定就会被完全骗过,忙道:“大人,卑职这里有专用清洗易容药物的丹丸,他是不是假冒段悯一试即知!”
裴潜想也不想叫道:“端水来,老子要洗脸!”
裘火晟点点头,一名兵院护卫急忙下楼打来盆清水。丁昭雄将药丸取出化进水里,望着裴潜笃定的神情,反而有些吃不准了。
裴潜心里暗笑丁昭雄够义气,肯帮忙。他的易容药物是老鬼亲手调制,普天下只有一种药水能洗干净。而这种药水,也在老鬼的兜里装着。丁昭雄又不是老鬼的干儿子,自己还怕他个鬼。
他三下两下洗了把脸,双手使劲揉搓直到面孔发红,也没有一点易容过的迹象。
裘火晟摆摆手阻止裴潜继续搓脸,问丁昭雄道:“丁大人,可以了么?”
丁昭雄讶异莫名,紧盯着裴潜的脸道:“就算脸上没问题,可嗓音还是不对!”
裴潜“!”地挥手洒翻铜盆,勃然大怒道:“丢你娘!姓丁的,你闹够了没有?”
裘火晟也对丁昭雄的死缠烂打生出厌烦,皱眉道:“丁大人,适可而止吧。咱们还得办正事,先找到那个黑匣子要紧。”
丁昭雄冷笑道:“裘大人莫要被这小贼蒙骗。我敢打赌,匣子就在他的身上!”
裴潜火了,手起手落也不管屋里还有两个浑身战栗犹若筛糠的青楼女子,飞快地将衣衫脱个精光,冷冷望着丁昭雄道:“裤衩要不要也脱了给你看看清楚?”
丁昭雄面色阴晴不定,文忠解围道:“我看还是先找黑匣子吧。”
“等等!”这下轮到裘火晟对丁昭雄的咄咄逼人之势心头冒火,要给裴潜打抱不平了,沉声问道:“小段,你说丁大人派你来监视老夫和流云兄,有何凭证?要知道,他和流云兄可是艺出同门,相交莫逆。”
裴潜就等着裘火晟开口来问,回答道:“裘大人明鉴,丁大人表面上是和您还有流云大人同进共退,暗地里却比杨明雄更早一步投靠了报国寺!”
提到杨明雄,裘火晟眸中寒光爆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昭雄亦是暗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老底居然也被裴潜给揭了。虽说即便当面承认,裘火晟也不能拿他如何,但往后这绣衣使主办的美差是别想干了。更可怕的是裘火晟、唐胤伯乃至这些人背后的恐怖势力,也绝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他刚要否认,只见尤若华上前两步抢先道:“裘大人,卑职有几句话要私下向您汇报。”
裘火晟点点头,吩咐鲍国庵道:“所有人都留在包间里,谁敢乱动,只管用天狼神弩射杀!”言下之意,是把丁昭雄也包揽在内了。
丁昭雄面色难堪,叫道:“裘大人——”裘火晟恍若未闻,带着尤若华出了包间。
裴潜晓得,尤若华手里多半会有不利于丁昭雄的证据。就算没有,总也能编造点什么出来。但自己不能闲着,还得趁火打劫,再给丁昭雄上点儿烂药。
他走到丁昭雄跟前,委屈道:“丁大人,刚才那番话卑职本想烂在肚子里,实在是你欺人太甚,我为求自保才不得不说……”
丁昭雄面色铁青,狞笑道:“小狗,你休要得意忘形。裘火晟是条糊涂虫,可你骗不过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等着瞧!”
裴潜苦笑道:“大人,你何必这么恨我?那晚你派文忠偷偷跑去报国寺,和雄远大师密谈许久,这事有没有?我一忍再忍,只为顾念旧情。”
文忠勃然大怒道:“谁说我去过报国寺,那天晚上我分明在……”
话没说完,丁昭雄已然色变,厉声喝道:“文忠,你跟这小狗争辩什么?”
裴潜哈哈大笑,退回到鲍国庵身边道:“老鲍,你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那晚’,并未确指是哪一天。可文大人不假思索就回答上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文忠晓得自己闯祸了,气急败坏道:“小狗,我宰了你!”掣出佩刀冲向裴潜。
鲍国庵用身子一挡,肃然道:“裘大人有命,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文忠胆气一泄,僵立当场。这时候裘火晟携着尤若华走回包间,扫了眼屋里的情形,问道:“老鲍,出了什么事,为何文大人手里拿着刀?”
鲍国庵走到裘火晟身边低声耳语,连带丁昭雄骂他是糊涂虫的细节也没放过。
裘火晟浓眉耸起,已到了发作的边缘,低喝道:“丁大人、段老弟和尤副院监留下,其他人退到屋外候命。老鲍,你给我守在门外!”
鲍国庵领命,指挥众人撤出包间,亲自带人守住门口,又将房门虚掩。
裘火晟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丁昭雄,你骂我是糊涂虫?不错,我是糊涂——这么多年来硬是没发现你吃里扒外,背叛了咱们!”
丁昭雄目光须臾不离裴潜,说道:“裘大人,您冷静些——”
“老夫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裘火晟截断丁昭雄的话头道:“我已派人去搜查云中镇上的‘恒记钱庄’。咱们也不必白费唾沫,一起在这儿等着就是!”
丁昭雄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看向尤若华,目光中充满讶异与怨毒。
尤若华笑嘻嘻道:“丁大人,你还不晓得吧?自从杨明雄东窗事发后,流云大人就开始在暗中对你展开调查。不巧,那天卑职亲眼看见文副主办进钱庄办事。好像是提了点儿现银吧,却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裴潜心中雪亮,这情报绝非流云沙调查所得,而是花灵瑶那晚发觉文忠行踪后,所作出的反应。这丫头早在暗中盯上了恒记钱庄,却一直没告诉自己。好在尤若华关键时刻亮出了这一杀手!,足以让丁昭雄死无葬身之地。
丁昭雄终于坐不住了,色厉内荏道:“你们兵院的护卫,有何权力搜查钱庄?这是我们绣衣使辖下的差事!”
裘火晟毫不掩饰对丁昭雄的鄙夷和敌视,说道:“事急从权,难道老夫这正三品的朝廷官员,连搜个钱庄都得要丁大人点头不成?”
丁昭雄已无心和裴潜等人纠缠不清,怒气冲冲道:“也罢,既然裘院主听信小人谗言,非要颠倒黑白,下官也无话可说。告辞了!”草草拱手一礼往外走去。
此刻的他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还尚未意识到,屋里的三个人都已不容自己活着走出恒月轩。裴潜伸手阻拦道:“丁大人,何妨等搜查恒记钱庄的人回来再走?”
丁昭雄探臂推开裴潜的手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滚开!”
裴潜正要激怒丁昭雄,笑了笑道:“是,卑职是挡了大人的道,不然又怎会被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借裘大人之手杀我而后快?幸亏大人明断是非,揭穿了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你想这么一走了之,眼里还有没有裘大人?”
一个背后讥讽自己是糊涂虫,一个感恩戴德赞颂自己明断是非,谁忠谁奸,英明无比的院主大人心里自有定论。森然道:“丁昭雄,你往门外走上一步试试!”
丁昭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转念想到此刻不走,等云中镇的人回来更是麻烦。而且自己身份已然暴露,需得立刻善后,以免被报国寺的雄远方丈当做垃圾丢出门外,像杨明雄那样不明不白地“上吊自尽”。
他高声说道:“我是正四品的泰阳府绣衣使主办,你有什么权力扣押本官?”一边全神戒备,一边举步冲向门外。
裴潜知道火候到了,伸手抓向丁昭雄的肩膀道:“丁大人,请留步!”
丁昭雄转身抬手招架,就看到裴潜正得意无比地冲着自己做鬼脸。明知对方的险恶用心,他仍是禁不住怒骂道:“我先杀了你这条小狗!”右手掣出佩剑,疾刺裴潜的心口。裴潜见丁昭雄业已心浮气躁,也不和他纠缠,故作惶然道:“丁大人疯了!”急忙侧旁闪避。
尤若华叫道:“丁大人,快把剑收起来。裘大人就坐在这里,你想造反么?”
丁昭雄怒火攻心,不管不顾又一剑劈向裴潜。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丁昭雄的额头绽开一个血洞,往外冒着缕缕青烟。他的身躯晃了晃,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裘火晟,嘶声道:“你……”手中佩剑“当啷”坠地,身子缓缓软倒。
裘火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乌黑的铁管,管口还在冒烟,散发出刺鼻的火药味。在铁管的另一头,是一个木制的手柄。刚才就是他将铅丸放入铁管点燃火信,在电光石火之间轰杀了玉清宗的俗家高手丁昭雄。
屋里出现了片刻的死寂,鲍国庵推开房门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丁昭雄,不由愣住了。
裴潜眼疾手快关上房门,望向裘火晟道:“大人,老鲍是自己人吧?”
裘火晟心意烦乱地颔首,裴潜低声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丁昭雄背叛裘大人已被正法。此事不可外传,以免朝廷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鲍国庵六神无主道:“可咱们总得有个说法啊?”
裴潜心思飞快,说道:“适才何尝醉假死,被丁大人慧眼识破。他立功心切欲待上前补上一剑,反被何尝醉垂死挣扎,一家伙砸碎脑袋。丁大人以身殉职,可歌可泣,咱们理应如实上报,恳请朝廷追封,以慰在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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