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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行啊，又有新花招。”
陈中亮心里揪得慌，说“小满，哥……”
“别动我，我胳膊麻。”
陈中亮轻轻把小满放在床上，小满还是伸着胳膊，似乎那双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陈中亮冲进浴室，在里面哗啦哗啦的一阵，端着一盆水出来，投了毛巾，给小满擦身子，他知道小满每次都洗干净了才睡。
“你先别洗了，我给你擦干净，你睡一会儿，啊。”
小满的胳膊慢慢能活动了，垂在身体两侧，陈中亮看着小满一身的颜色，又看看小满搭拉着眼皮的脸，手上更轻柔了一些。
擦完了，陈中亮给他盖上被子。
坐在床边，陈中亮端着烟灰缸，抽着烟，小满闭着眼睛，明明很累很乏，却不能一时睡过去。
“小满，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得信我，你知道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你也一样，只有哥。你从小没爹，我从小无父无母。你有个爱惹事的老妈，我只有一个做不了什么事的奶奶……咱们俩是注定同病相怜，要相依为命的。我不知道哥当初那么做，你怪不怪我…。。”陈中亮低头看着小满的脸，手指划了划他的嘴唇“小满……我不想伤你，我怕你难受，就好像看见我自己难受一样，你懂吗小满？胡同里那些人说你妈坏话的时候，欺负你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激动？你能理解我么小满？因为我觉得他们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小满没有说话，但他都听着，他记得陈中亮激动的结果就是差点扎死人，幸亏他那时还未成年，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满，你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是恨我么？”
陈中亮盯着小满，直到小满摇了摇头，他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小满。
“睡吧，睡会儿吧……”
小满睡过去了，依稀有个女人从胡同口走过来，花枝招展，摇曳生姿，她走过来对自己说
“小满，别跟人说我是你妈，叫我阿姨，知道不？”
小满记得，老妈的头衔不少，什么BZ，QF，JI，好多人这么说她。偏偏越风华认为自己是红颜惹人嫉。
陈奶奶是不喜欢越风华的，但是从来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一个小院里的两家，怎么也不能太伤和气’这是陈奶奶的理论，她甚至会照顾小满吃喝。
小满其实长得很漂亮，他原来庆幸自己是个男孩，因为男孩不会被冠上那些难听的字眼，直到有人说，小满他妈养不出什么好货色，他才知道，他们总有方法把他和他妈联系在一起，一起辱骂。
所以，陈中亮第一次对他那样的时候，他虽然只明白一点，但他知道，亮哥那样，可能跟他是越风华的儿子有关，也许，如果他是邻居的强强和明明，他就不会那样做了。
小满不想挣命，他也不恨谁，谁都有自己的活法。
从陈中亮那里睡了一小觉，就醒了。回了家，越风华正在梳妆台旁边化妆，从镜子里看见小满进屋，越风华只是挑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问，嘴里说
“厨房有挂面，你吃了吧。”
小满走到厨房，吃了那碗快被泡糟的面，然后把碗洗了。
越风华说“小满，妈妈快过生日了，给妈妈买个口红噢，你给钱，我自己买去，这个牌子最好用，又滋润颜色又好。”
小满看着镜子里的老娘，说“你一年过几个生日？”
越风华扭过头，对着小满笑：“小满，怎么眼眶发青啊？妈给你涂个遮瑕膏，然后再打个粉底，保准谁也看不出来。”
小满进屋了，越风华还说：“明儿不是发工资吗？明儿就给妈妈钱啊，给了钱你再出去玩。”
把头发抓乱，胡乱穿了一件T恤，就出去了。
今天四万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叫小满去买点菜，他要自己炒菜。
小满去了，豆豆跟了过去，豆豆是四万刚刚买的一条小狗，浑身雪白，只有眼睛鼻头三颗黑豆，所以叫豆豆。
许杭远远看见一条可爱的小狗，然后看见了小满，他正在买菜，小狗在他脚下，摇着尾巴。
小满的头发好像总是乱乱的，刘海也几乎挡住了小满的眼睛，他走路也不紧不慢的，一股懒散劲儿。
“这狗真可爱。”
小满听到话音一回头，看见许杭把豆豆抱起来在玩儿。小满笑了一下，交钱把菜拿回来。
许杭转向他“叫什么？”
“豆豆。”
“姓呢？”
“狗哪有姓？”
“哈哈…。。”许杭笑“我问你叫什么姓什么。”
“越小满。”
“有18岁？”
“20了。”
“不会吧？”许杭觉得小满没有20。
“前天刚过生日。”
许杭想了一下“怪不得叫小满。”
“知道这个节气的不多。”
“正好听收音机里说到。”许杭一边逗狗一边跟着小满走。“怎么不上学呢？”
“我学习不好。”小满说。
“学习不好才要继续学习啊。”许杭说，然后又笑“是不是不爱学习啊？”
小满笑了一下。已经到音像店门口了。四万正架着锅炒鸡蛋呢，他从别处弄来一个小煤气罐和简易炉子。小满把菜择了择，在盆子里洗菜，四万鸡蛋炒完，继续下油，小满把青菜递了过去。
许杭放下豆豆，豆豆往鸡蛋碗那边去了，小满蹲过去，用手捻起一块鸡蛋，给豆豆吃。
许杭看着蹲在那儿的小满，觉得他特别可爱。一阵风吹来，小满的领口吹得张开，露出了一些肌肤，许杭看见了一些暗红的印记，不由得一楞。
许杭和周唯坐在表演教室外面，里面传来周唯同学的朗诵声
“黄山东！我要为你呐喊！我要……。”
“喀秋莎，噢，喀秋莎……”
许杭说“还念这些那，千古不变啊！”
周唯笑了一下。
许杭说“你怎么不念？”
“傻不傻啊”
“你不就是学这个的么？以后演戏念台词没有底气。”
周唯站起来“你又过来干吗啊？”
“谈个演员。”许杭往前靠了靠，在周唯耳边问“现在GAY怎么这么多？”
“什么意思？”
“卖光盘那个小孩也是。”许杭说
“你怎么知道？上他了？”
许杭扭了一下眉毛，笑“看见记号了。”
3
许杭拉着周唯去学校外面吃饭，周唯觉得他怪异，前阵子刚刚搞了一张学校的饭卡，在这里蹭吃蹭喝的，今天偏要去学校后面那个不怎么好吃的饭馆。
许杭是个乐观主义者，每天笑嘻嘻的，他跟周唯说，他这样的一准儿不是GAY，因为太快乐。GAY都有种挥之不去的忧郁。
周唯说，不是忧郁，是郁闷！
“所以啊，卖光盘的小孩就是GAY，他有股小忧郁，顺着眼睛哗哗往外流。”
周唯对他嗤之以鼻
“你也是，忧郁和郁闷从七窍汹涌而出。”
周唯觉得许杭形容一件事是乱七八糟的，但偏偏很形象。
经过音像店，许杭往里瞟了瞟，小满正端着饭碗坐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饭碗正经不小。周唯还往前走，许杭已经蹿进了屋里
“小馒头，你吃那么多啊？”
小满吓了一跳，一时没闹清许杭是跟他说话。许杭笑嘻嘻地看着他饭碗里的炒鸡蛋和炒青菜，覆在满满的饭上，像座小山，没了一半的小山。小满嚼了嚼，让嘴里的饭少一点，又把嘴边饭粒弄进嘴里，说“你跟我说话啊？”
“是啊，小馒头。”
小满觉得这个称呼挺怪异，但是不知怎么又觉得挺好玩。许杭这样的人在小满的生活里没有出现过，这是那种特别亲切的人。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问
“你看盘啊？”
许杭嘻嘻一笑，周唯已经走了进来，没好气地说“你拐弯也不说一声！”
小满看了周唯一眼，周唯也正看着他，想起许杭说小满身上有记号，他不由得多留意了他一下，这男孩现在头发乱乱的，占了脸地三分之一，露出来脸的部分又小又尖。T恤白白的，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胳膊又白又细，个子似乎不矮，因为看上去腿挺长。
许杭回头看了周唯一眼，开始坏笑。
“以后管他叫小馒头。”许杭对周唯说。
周唯歪了脑袋看别处。
“这人叫周唯。”许杭对小满说。
小满点头“你们都是电影学院的吧？”
许杭说“他是。重读三年才考上表演系的大叔。都快24了还混大三呢，哈哈哈…。。”
周唯说“你想死是吧？”
小满心想，周唯还真怪有毅力的，考三年还考，想当初自己高中毕业本来交两万块就可以上个大专的，但是用鼻子也能想，越风华才不会交这份钱，其实她也没有，别看她化妆化的精致，穿的也唬人，但她不干这种事。让小满上高中就是她一时头热，受了姐妹蛊惑，说小满上大学可以挣大钱养活她，也许后来她也发现小满绝对不是一个挣大钱的料，再说，一个高中已经投入够多了！
看着许杭和周唯嘻嘻哈哈地离去，小满又开始往嘴里巴拉饭，从窗口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衣着光鲜的背影，小满心里浮上一股消失已久的惆怅，他原来是嫉妒羡慕过这类人的，时髦，前卫，玩最好玩的东西，干着最时髦的事，无忧无虑，快乐似神仙。
后来，他觉得他离这类人太远了，所以也就不没事瞎惆怅了。
现在，许杭像个老熟人似地跟他说话，嘻嘻哈哈的，让小满突然拉近了和这类人的距离，倒反而把他的惆怅勾出来了。
不过，毕竟也只是普通的接触，许杭就是那种爱说话的人，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就此进入他的生活。想到这儿，小满就坦然了，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电视里播放的节目。
“你怎么那么爱逗他啊。”周唯问许杭。“还是你那工作搞的你是个顺眼的人你就得多说两句？”许杭在一个经纪公司做经纪，原来他也是做过明星梦的，只是天不如人愿，他开始帮别人忙活成名的事了。
“怎么样？他是不是GAY？还跟我说女的给他留的记号？你用你那GAY专有的嗅觉闻闻！”
“不知道！”周唯看着菜单，熟练说出俩菜名“拌个豆腐丝，鱼香肉丝，两碗饭。”
“哎，你怎么又点这个？”许杭抢菜单，被周唯躲过，把菜单递给服务小姐“就这么多，快上。”又转向周唯“这儿就这俩能吃。”
许杭扭了下身子，也不跟他争，掰了筷子说“那个剧你演不演啊？我公司头儿还挺看好你的，你上了这部戏，然后就签我们公司得了，我给你找个好助理。”
“我想想。”
“你想个屁啊？不会还惦记着跟方方一起吧？你算了吧你。那丫挺的不是什么好鸟儿！”
周唯狠狠地瞪他，许杭忽闪了一下眼睛又说：“就算你惦记他，也不用非跟他混到一个公司去啊，是不是，如果你大红大紫了，他肯定会找你，你看着！”
“你别狗眼看人低！”
“谁是人谁是狗，我比你看得清楚！”许杭忽然不怀好意地凑过去“我看小馒头不错，你找他得了！”
周唯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哪点不错？有气质，还是有功夫？”
许杭也翻白眼“你家方方有功夫不假，不然，也不会直接男主角！”
周唯盯着许杭，许杭有点心虚，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分，周唯发飚之前，许杭求饶了“不说了不说了，菜来了。”
小满回了家，刚进门，被越风华一把抱住。小满说“越阿姨，你这是干吗呀！”
越风华笑嘻嘻地把他的包拿去了，翻出他的钱包，抽出三张粉红粉红的票儿，又看了看剩在里面的，还有三张，和一些零钱。
小满也没说什么，拿回自己的包，越风华拉着他“小满，跟妈聊聊天。”
小满坐在一边，越风华磕瓜子。
越风华一边磕一边看了儿子一阵，忽然说“小满真乖。要不是有你，我这日子真没法过！”
小满依稀觉得谁也跟他说过一样的话。
“妈也知道，妈对你有亏欠，今天看着妈以前那个朋友，嫁的虽说不怎么好吧，但也人五人六的，还他妈的开了辆车，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我炫耀来了，没准是租的也不一定！”越风华把瓜子劈扔在一旁，又抱着小满“还是有小满好，在妈旁边，给妈买东西，你说，我身边要是没个人，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再说，她怎么就能混的比我好啊，又有老公又有车的，小时候，我们俩走一块儿，谁搭理她啊，那些男生都围着我转的，你瞧她，大饼脸，还长青春豆呢原来！”
“你说周阿姨啊。”
“还不就是她！”
“你原来不是说她嫁了个开车的，没什么好结果么。”
“谁知道那个开车的开出一个公司来啊。我要当初跟她争，她有戏么她！”
“你怎么不找一个？”
“还不是因为你！我带着你，能找谁？”
“反正我叫你阿姨，没人知道，你要嫌我碍事，我住音像店也成。别妨碍你找个老公，你要能找一个，就赶快找。”
“干吗！”越风华竖起眼睛“你瞅着你妈找不着是吧？你个小崽子你！”
小满站起来说“挺晚的了，我困了。”说着走了出去。
越风华有股火，对着他喊“你晚上出去把门关好，进来贼了，你妈我就遭殃了！”
小满顿了一下，走进了屋里。
4
接下来的几天，许杭没有再出现，小满过着他一如平常的日子。周唯出现过两次，都是来买盘的，一次是自己，一次和另一个同学一起，但是都没有和小满说话，只是看了会儿盘，就走了。
小满一周是有一天休息的，这个比较机动，一般看四万哪天有空，他会在那天休。有时四万一直有事，小满也不会特意记得要休息一天。反正待在音像店，看看电视，卖卖光盘，也没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