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最新的服饰、配件的,已经引不起大家的注意,一到了晚上,街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发光体。他一看就头晕,感到极为荒谬。
「不只是艾琳,上次大学同学会,亚克跟雪子的眼睛都注射了牡丹花的发光基因,只要一点点光,他们的眼睛就会发出淡淡的粉红色光,大家都羡慕死了,后来散会时还有人约去做更炫的基因手术。」妻子叹了口气。
但妻子其实明白,自己要说服这个观念古板的丈夫很不容易。
基因工程不是难以接近的贵,但丈夫吝啬成性,死守能用就好的观念,什么东西都要用到不能用为止……说不定连夫妻关系也是。
「其实基因手术一点也不贵,还有分期付款,你看,每个颜色都有编号,光是最流行的紫色就有高达八十二种编号,绝不撞色,还有其它永久性变色的方案……」妻子从包包里拿出一迭生技妆品公司制作的DM,不厌其烦介绍。
他无言,却无力逃离这个话题时,儿子回家了。
「爸,妈,我回来了。」儿子含糊地说。
过保固的机械管家一声不吭地将书包与校服取下,儿子转身就要上楼。
「等等,都几点了?学校说你下午就溜走,去了哪?」他正想找个出气包开骂,骂到转移话题为止。
「是怎样?上满半天课就算好学生了,不必这么古板吧?」儿子不耐烦应道。
他发现儿子的嘴巴里有些古怪,透着什么光似的。
「喂!」他瞪着儿子,指着嘴巴。
儿子没好气地张开嘴,是一条散发蓝色光芒的舌头。
「那是什么!」他咆哮。
「海萤七号色。」妻子瞪大眼睛,自然而然开口。
「啧,还是妈上道。」儿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找到盟友般笑了出来。
「海什么萤!你哪来的钱!」他实在是太气了:「这种打扮成何体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学校没教吗!」
「分期付款又不贵,是爸你自己舍不得。」儿子快步跑回房间。
他气得连拳头都在发抖,却见妻子坐在快要没有弹性的老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翻着型录,看来儿子的叛逆作风又加深了妻子盲目追求流行的自我毒化。
他沮丧,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真是没尊严了,搞那些什么古理古怪的玩意儿?」他坐在露天咖啡厅,手中可无限续杯的廉价咖啡已连续添了七次。
他曾仔细计算过,这种咖啡要价35元,但成本仅仅5元,所以至少得连续喝它个七杯才能勉强打平。虽说咖啡喝太多晚上会睡不着,但对他来说,明知吃亏还不行动才会令他耿耿于怀到天亮。
他注意到坐在左前方的一对怪模怪样的情侣,过剩的咖啡因在胃中不断搅动,让他好想呕吐。
男的穿著半裸,露出半透明、发出微绿光泽的皮肤,微血管跟肌肉组织若隐若现,随着呼吸隆起又消落,说不出的诡异。
男子咧开嘴笑,牙齿发出忽明忽灭的红光。
女的似乎很欣赏那男子的扮相,紫光色的手指充满挑逗意味地刮着男子的手臂,轻轻拨发,原本暗紫色的发丝顿时大亮,与瞳孔共同闪烁着亮紫色,后腰的脊椎也透着淡淡紫光,算是全身一体的紫色造型。
「弄成这样子,人不人妖不妖,居然叫做流行?」他嗤之以鼻。
「是啊,又不是萤火虫。」一个美丽的女子将餐盘放在他桌上,自行坐下。
他戒备地看着女子,但女子并没有反嘲的意思。
而且女子没什么地方正在发光。
「我想不透,为什么有人会将鼻子弄成黄色的灯泡,还沾沾自喜?」女子指着一个正等着过马路的中年男子。
男子鼻头一闪一闪,好像坏掉的灯泡,一看就知道是个打折又打折的特价品。
他赞赏地看着女子。这女人品味不错嘛,他心想。
「先生,加入我们反基因改造人组织吧。」女子将声音压低,自信地看着他。
他一震。
「AGO?」他讶异。
据说这个激进的人道组织已开始用暴力的方式,破坏基因彩妆公司的生产工厂,好几名成员都遭到政府逮捕,而国际基因美容联合商会也严厉指控AGO是危险的恐怖主义组织,诉求警察机构强力镇压。
AGO组织正面临被迫解散的危机,但又有各种传言指出,国际基因美容联合商会正试图收买组织的重要干部,打算用钱解决这件棘手的麻烦事。
「没错,我们组织需要像你这样,同样反对不当改造人体、亵渎上帝旨意的人。」女子说。
她眼神迷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那温柔的触感让他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要缴入会费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除了公立学校,任何一个需要缴费的组织,他一概视之为诈骗集团。
「不用,我们需要的是你的力量。」女子紧抓着他的手,让他心跳加速。 那晚,他跟美丽的女子在郊外的旅馆发生了关系。
女子显然是个完全崇尚自然的密教徒,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他自然也不会不知趣提起。
在不断挺进了两百多下后,他紧紧搂住女子,一点都不保留地射了进去,女子也没说什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赚到」。
「其实,我正是组织的领袖。」女子穿起衣服,微笑。
「刚刚是唯一的入会手续吗?」他笑笑,还躺在床上。
他看上一期的八卦杂志说,现在召妓的普遍行情大约在一万上下,但这女子如此美丽动人,少说也得要两万,加上内射的服务要加码三成,算一算,刚刚那一场翻云覆雨,他至少赚到两万六千元,这还不包括女子付的旅馆钱呢!
他笑得很开心。
「没错。」女子居然叹气:「我们是亡命之徒,随时都会为上帝牺牲生命。」
亡命之徒?
他傻住,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能替上帝给你们的东西很少,能给什么就给,就是希望你们快乐。」女子淡淡地笑:「欢迎你入会,希望你不是最后一个会员。」
他的下颚差点脱出时,一阵敲门声让他差点跳下床。
女子打开门,是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
不是仙人跳吧?他赶紧将裤子穿起,神色慌乱。
两个男子手里拿着他在老电影里看过的陈旧兵器,他记得,那是一种叫做「枪」的危险玩意儿。
他在免费试用的探索频道介绍过枪的原理。
虽然枪细分下去有很多种形式,但大概都是以装填在一小块名为子弹的弧形金属后端的火药,经过另一片金属敲撞击发后,火药产生的冲力便将前端的子弹以高速推出,高速喷飞的子弹击中物体的瞬间,便足以产生巨大的破坏力。
就某些层面来说,「子弹」比起「雷射」或许还更有效率。但这种旧式兵器在半个世纪前已全面回收销毁,由机器警察负责维安,毕竟这世界只剩下九个国家可以住人,也只剩下一种战争……不需要武器的战争。
就是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自己的擂台。
「首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大家都在等。」一个男子说,瞥眼看了看急着穿衣的他。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背脊。 一小时后,他不知所以然地拿着「枪」,跟着大家来到一间城里最大的生技工厂外。
所有人都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他觉得很不安,尤其有个胖子的身上挂满一大堆看起来很沉重、又危险的东西,更让他狂起鸡皮疙瘩。
那东西,他也在免费的探索频道中看过……手榴弹?
「我们要做什么?」他问,枪在颤抖。
「根据卧底的同伴说,这间工厂在上礼拜开发出最新的基因技术,不须动手术,只要将基因液注射进想要的部位,就可以随心所欲靠体温控制该部位的颜色,这项发明一旦大量生产上市,人类社会的恶就难以逆转了。」女子说着说着,竟流下眼泪。
大家都忧心忡忡地直摇头时,他只觉得很蠢。
所谓最新、最炫的东西,就是指「这东西贵得要命」,会买那种又贵又不实际的东西的人真是蠢到一个呆。
「首领,让我们跟在妳美丽的身影后,誓死守护上帝创造的美好身体吧。」胖子咬开手榴弹的拉环,将那危险的东西放在女子手中。
他还没回过神,女子手中的榴弹就扔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数百个组织成员像疯子般冲进工厂。
「天啊!」他尖叫,立刻被后面的伙伴推到前面。
数不清的枪声催化着他,令他不自觉拿起枪朝机器守卫开火。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当机器人冷硬的阳离子脑爆出火花时,他感到难以形容的原始畅快。
越靠近工厂核心机器守卫就越多,型号也越新越难缠,许多成员在机器守卫的铁拳下活活打死,只能靠火力尽量与机器守卫拉开距离。
枪声始终没停过,却逐渐零零落落,幸好仗着「机器人禁止装置任何武器」的国际法条例,呼啸而去的子弹不断将机器守卫撂倒,但也无法继续向前退进。
剩余的成员躲在墙后喘息,子弹所剩不多了。
「首领!」胖子满身是汗大叫,双手紧握身上垂挂的一条细线。
他仔细一看,那细线连接十几颗手榴弹的拉环,他紧张地快要尿出来了。
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胖子,微微点头。
「谢谢首领,我这辈子从没想过可以搞到像妳这么漂亮的女人。」胖子热泪盈眶,竖起大拇指。
所有成员都点头同意,纷纷竖起大拇指。
女子欣然一笑,拉开胖子的裤子拉炼,当众帮胖子口交起来。
他简直目瞪口呆。
女子脸抬起,喉头一阵温柔的鼓动。
「加油。」她纤细的双手帮胖子把拉炼拉起来,胖子满脸的无限感动。
胖子霍然起身,义无反顾冲向强悍的机器守卫群里,拉开保险。
「请首领欣赏我最后的红色烟火!」胖子大叫。
轰然巨响,手榴弹的破片撕开胖子的肥肉,与瞬间喷涨的烈焰汇成灿烂的人体烟火,瞬间,机器人守卫炸得东倒西歪。
「上啊!」不知是谁喊的,仅剩的成员一齐冲出开火,将机械守卫撂倒。
接下来关键的一分钟半,组织总算按计划爆破所有的化学仓炉跟管线,大火吞没了九成厂房,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
这间工厂要重新开张接单,恐怕要好几年后了。
「可以走了吧?我好像听见警笛声?」他汗流浃背,厂房里的温度不断上升。
「斩草除根,还要毁掉唯一的发光基因液跟处方图,你跟上,其余人掩护。」女子换上最后的弹夹,他只好与她一起冲向主管室。
好不容易将门爆破,女子在主计算机里灌入病毒程序,永久删除了电子处方图,他则依言删去工厂内的监视器记录。
女子蹲下,用背包里的聚焦雷射光锻开保险箱,拿出仅此一瓶的发光基因液。
「入侵者……入侵者……」此时最后一个机器守卫拖着几乎毁坏的身躯,将最后负责掩护女子的成员重拳打死。
快报废的机械守卫蹒跚爬进房里,抬头看着她与他,举起机械手臂,上头装嵌的拳头却只剩下外露的电线与花火。
「人类模仿上帝以自身形态造人,创造了你们这群没血没肉的怪物,也是对上帝的亵渎,倒下吧。」女子转身,一枪将机械守卫的脑子打爆。
女子却没有再回过身了。
她觉得自己的嘴里咸咸的,含着很像金属的硬物。
然后慢慢软倒,眼珠子怔怔瞪视着他……组织最后一个新成员。
「实在是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这东西谨此一罐,一定……一定不便宜啊……真是赚到了。」他喃喃自语。
他拿着可以任意变幻光彩的基因液,一脸的吝啬又突然暴富的高兴样。
贪心的人常常一个冲动毁掉世界,吝啬的人将总是偷偷将世界捡走。
一分钟后,他从女子事先规划的秘密管线逃走,神不知鬼不觉。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旅馆里,吹着口哨,洗着澡,对着镜子前那罐基因液傻笑了好久。
此时,他才真正认识了别人口中的自己。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死命守旧,而是疯狂的吝啬而已。
但这些已不是重点,重点在肚脐下面。
「肯回家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妻子困倦地说,看着站在房门口的他。
他一句话也没说,赤裸身子,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笑着。
幻想着几个小时前在美丽女子体内的欢愉冲刺,他的阳具慢慢抬起。
红,橙,黄,绿,蓝,靛……渐渐的,随着阳具高举到顶点,最流行的紫金色光芒将妻子的眼睛照得睁不开眼。
妻子很高兴,开心得眼泪都快飙出来。
明天起,她一心想要的紫色脊椎有指望了。
短篇.浮游一.
我们坐在台湾戏院前的阶梯上等将军,已经等了半小时。
原本彰化所有的电影院都已荒废闲置,但近几个月来有了明显的改变。配合着拿都拿不完的折价卷,一场首轮电影只要一百二十块钱,比起邻近台中的华纳威秀,足足省了一半有余。就这样,彰化两间电影院又活了过来。
看了看表,四点零七分,距离电影开场只剩下十三分钟,我开始后悔之前没有注意到将军有没有手表就约下时间,就连仙女也是我刚刚在桥下碰巧遇到带来的。
陈禄不知比我先到多久,看到我时只是象征性点点头。
我杵着沉重的下巴,看了看旁边正在清理指甲缝里黑色污垢的陈禄。他对迟迟未到的将军漫不在乎,眼睛的焦距只集中在鼻前短短十公分,指甲里有抠不完的脏屑似的。
而坐在陈禄下两层阶梯的仙女,早靠在斑驳泛黄的墙上,缩着捆在酱红色棉袄里的瘦小身子,像是睡着了。
女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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