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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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撑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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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济就笑了起来,说:“您以为您修得了路吗?您永远也修不了路,那里最终还将会是荒草萋萋,修不起来的!就像这河上架不起来桥一样!”

陈太公想问为什么,却不敢问了。

魏济又接着说:“河上人架桥,指的就是有人将要来架桥,河中鬼撑舟,就是说的我魏济!”

陈太公惊得噎住了,仿佛溺水了将要死去的人。

魏济就笑着说:“陈叔你别怕,我和您说笑话的。我姓魏,魏字不是有一半是鬼吗?我的名字叫济,济就是渡河。或许,这谶语正是说的我吧!”



陈太公点了点头,说:“魏济啊魏济,你就是这条河上的桥啊!”

陈太公回到家,心里依然想着魏济说过的话,想到自己将要修的公路,想到两个儿子可能会有的表现,突然觉得很疲惫,很疲惫,就拄着拐杖,一个人坐在天井里默默看着头顶的青天。

陈寿辉和陈寿宜在陈太公到家后不久也回来了。他们也是坐着魏济的船回来的。同船的还有蔡院长,他已经在河对面滞留两天了。两兄弟在船上就开始为修路争吵了。两兄弟都知道这路必须要修下去,但陈寿宜说自己不想当镇长,而且也没当到镇长,这路应该由想当镇长并且当上了镇长的人来修。陈寿辉就说自己已经出了力,现在既没有钱也没有精力来修路,而陈寿宜却是既有钱又有时间,这路应该由陈寿宜来修。蔡院长就劝他们不要这么吵,说这路应该由两兄弟商量着修。

魏济一直在前面撑着船,这时忽然回过头来冷笑了。

“魏老大,你笑什么?”陈寿辉自从当上镇长以后,谱儿也比以前大了,见魏济竟然敢笑自己,心里就很不忿,汹汹的就问。

魏济不说话,依然冷笑着撑船。

陈寿辉突然间失去了锐气了,并且竟然开始感觉自己的确有些无耻。

“兄弟,你说怎么修?”陈寿辉没有办法,只有又去问陈寿宜。

陈寿宜一时间没有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好,这路可以由我来修。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陈寿辉仿佛抓住了救赎良心的稻草,说:“什么条件,你说,我尽量答应你。”

陈寿宜就说:“这第一嘛,我得在这路上立个牌坊,这路得叫寿宜路。”

陈寿辉想起了别人给自己立的碑,又想到它现在的颓败,心中就隐隐的一痛,点了点头,说:“依你。”

陈寿宜有些高兴的又说:“第二嘛,我得在这条路上设个收费站收钱。你们镇上得给我出个文书。毕竟,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陈寿辉忽然生气的站了起来,使得这狭小的木船微微一晃,他指着陈寿宜,愤愤的说:“兄弟,你这是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事儿可不能这么干!”

陈寿宜也攸地站了起来,冷笑着说:“你这么干都可以,我就为什么不能这么干!不是为了咱爸,我也不会来给你揩屁股!”

蔡院长见两兄弟都站了起来,也只有跟着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劝什么。然而陈寿辉却突然间被折服了,沉吟了两秒钟,冲陈寿宜点了点头,说:“好,都依你。你可得把路修好了。”

这时三个人都听到魏济在冷笑,而这次谁也不再说什么了。而且,船很快就到了岸边了。

“到了。”魏济冷冷的说。

三个人于是各自怀揣着沉闷,不声不响的下了船。

陈家兄弟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陈太公整个身子都靠在那把祖传的太师椅上,仰头向着天,已经睡着了。两兄弟都一惊,伸手去探呼吸。陈太公于是蓦地惊醒,瞪着眼睛说:“你们,都商量好了?”

两兄弟一起点头道:“商量好了,这回您就放心吧!”

陈太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两兄弟于是逃跑一般的向自家走去。陈太公却又忽然惊觉似的嚷起来:“站住!”两兄弟于是只好顿住各自的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陈太公忽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陡的软下来,似乎还含着求乞的说:“别蒙我!”

两兄弟见状心中都不是滋味,倒是陈寿宜怯怯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不会,不会,您放心吧!”

一年之后,路终于又一次修到了陈家祠堂。在镇口也多了一个高大巍峨的牌坊,那上面横匾上写着“寿宜路”三个大字,据说是镇上书法最出名的王墨生的手迹,而许多人都知道王墨生是全省闻名的书法美术家,省长县长他都不给面子,是不屑于为这事儿题字的,并且王墨生自己也矢口否认。倒是几个懂得书法的人看出了门道,说这三个字中“寿”字是楷书,而“宜路”两字是行书,应该是陈寿宜在王墨生的书法作品的印本中摘下来的。单个字虽然都写得很好,连起来却有些不伦不类。

而陈寿宜却不管这些,他很得意。并且他的收费站也和这路同步完成了。在路开通的当天,他的收费站就开始收费创收了。

陈寿宜是不屑一天守在收费站收这点小钱的,他还有更大的事业要去做,所以他的收费站就交给了他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叫龙康,身上纹了九条龙,因此有人叫他九纹龙,是个打架行凶,逞强闹事儿的主。他往那收费站一坐,立刻不怒自威,过往车辆只有乖乖给钱,没有人敢说二话。

然而这收费站终于还是出了事情。有一个住在陈家祠堂的后生为了省下过路费,绕过收费站,将摩托车沿一条田间小道推过去,被九纹龙给发现了。这龙康是一边打一边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那后生就说我自家把地都让出来了,你还不让我过车,这还有天理吗?九纹龙最是讨厌别人和他讲天理,于是就把那后生的脚都打断了。

那后生一家怕事,而且知道陈家的势大,不敢去告官,只好忍气吞声,自己出钱去治病。然而在镇上是没人医得这病,合家商量着打算借钱去县上治。而在过渡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好心人。那好心人对这事很是同情,说,你们怎么不去找人家说理去。他们一家就只是叹气。那好心人就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毕凤鸣,找他比找官家都有用呢。



毕凤鸣没有印名片,没有树碑,然而很好找。他开着全镇最出名的包子铺。甚至有人说他这包子铺就是当年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在十字坡开的包子铺,卖的是人肉,行的是侠义。这一家人能快就找到了毕凤鸣,而且事情很快就圆满解决了。那九纹龙在人前凶神恶煞,然而在毕凤鸣面前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磕头如捣蒜的赔不是;很快,由陈寿宜出面,那后生的治疗费用全都到了位。

从此,毕凤鸣的侠义故事上,又多了一笔。

说起来毕凤鸣怎么也算是贤达镇的名人。这不仅因为他的包子做得好,也不仅因为他不是本镇人却娶了本镇最漂亮的女人做媳妇,还因为他完全就是一个另类。连最能掐会算的柯瞎子都对他的八字啧啧称奇,说他的心肝脾肺肾和别人长得完全不一样,他的命里是天克地冲全占了,一辈子注定要折腾来折腾去,活一天要当别人活两天。柯瞎子还说,毕凤鸣三十六岁有灾祸。

柯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毕凤鸣刚好过完三十五岁生日,所以他老婆马桂香就着了急,迫切的求禳治的办法,好说歹说花了三百六十块钱为毕凤鸣求来了五道灵符。

“这可不是我要你的钱,这是要敬祖师爷的。你要知道,为别人禳灾,自己就得遭祸的,”柯瞎子白着他那没有眼黑的眼珠,不紧不慢的说,“其实你给三十六或者三块六也可以,只是效果要差很多,我怕挡得过一灾遭不过二灾,他这可是逢五鬼煞星。”

马桂香自是千恩万谢的谢了,回到家就趁毕凤鸣不在,在屋里四角都烧了高香,然后将毕凤鸣的外衣翻出来,悄悄的将那五道符都缝在里面,念了几道佛,心里才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年毕凤鸣果然平安,非但如此,他还长胖了十斤。然而在有一天他却不知怎么发现了衣服里的秘密,径直走到马桂香面前就吼,

马桂香哪里架得住他那阵势,只得如此这般的从实招来。毕凤鸣衣袖一甩就出了门,径直走到柯瞎子算命摊前就要动手。柯瞎子慌忙承认退钱,不住的陪小心,这才保住了那伴他近半生的布幌子。

虽然柯瞎子当时低了头,事后却依然说毕凤鸣三十六岁有灾祸,而且说,这已经不可禳治了。他还说,如果不灵,他自己将那算命的布幌子招牌烧了。

果然,毕凤鸣三十六岁出了事。

那天是正月初八,是毕凤鸣整治了九纹龙之后的第九十八天,也是毕凤鸣的包子铺新年第一天开张。马桂香刚把大门的门板拆下,长年在工地上做工的赵中友就握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一边扶着墙找到了桌椅,一边冲正在笼屉前忙活的毕凤鸣说:“老毕啊,新年好啊!这些天你一歇业,可把我馋死了,你开业的时候是我开的张,今年我也给你开张,赶紧,给我来五十个,我要下酒。”

毕凤鸣啐道:“你这个死酒鬼,小心酒把你淹死,你一个人吃得了五十个吗?莫不是你那个母狗婆娘也想吃,你给她带回去?”

赵老三也重重的啐了一口:“那个婆娘也配吃你的包子?我是自己要吃。我今天得吃个饱,吃了你的包子,我是死而无憾了。”说着就自己伸手去笼屉里拿。毕凤鸣知他说话没谱,也不在意,就给他装了一盘,搡在他面前,说:“吃吧吃吧,吃了你就给我死一边去!”

这时陈长顺也到了,倚着门笑道:“我就不信吃了你的包子会死人,给我来十个。”

接着周启山一家人也到了,毕凤鸣在笼屉前更忙活了,顾不上再和赵中友说话,赵中友脸上就落寞下来,他就一个人默默的就着包子下酒,吃一口就喝一口,这样吃喝了一阵,他脸色就越发古怪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像要哭,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然后却又像很高兴的说道:“这包子皮薄馅厚,香得很哪,真是好吃,真是好吃啊。吃了这包子,我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陈长顺就笑:“赵老四,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喝敌敌畏。”

赵中友听了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陈长顺,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说:“你怎么知道?”陈长顺正要接话,却见赵中友脸上一阵抽搐,口里吐出一口白沫,就扶着桌子慢慢躺倒在地下了。

郑中友死了。死在了毕凤鸣的包子铺。

这事立刻惊动了派出所,并且这一次派出所的出警速度惊人的快,阵势也搞得惊人的大。一共来了五名警察,还出动了一把枪,那意思仿佛在说,如果毕凤鸣拒捕,可以当场击毙。然而毕凤鸣却没有反抗,仍由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上,只是脸上带着莫测的冷笑。

在场的人都惊愕了。马桂香开始哭,开始哀求,但是派出所的不理她,虽然毕凤鸣不反抗,依然推搡着被塞进警车。马桂香追出去,而车屁股一冒烟,惊起一阵扬尘,一霎时就不见了。

其实,车不用开多久就能到派出所,因为派出所就在镇上。然而这次警车却故意鸣着警笛在全镇跑了几个来回,这就是提前一轮的示众。毕凤鸣安然的坐在囚车里,脸上始终现着冰冷的笑容。

陈寿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正泰然的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镇上的文书匆匆走进来,向副镇长报告了这桩命案。陈寿辉于是就开始幸灾乐祸,然而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想卷入其中,所以他脸色很凝重,对文书说:“唉,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接下来陈寿辉没心思看报喝茶了,心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然而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哭在嚷,同时还另外有人在劝,他于是就放下报和茶,迈开方步踱了出去。外面的人知道有人出来,立刻都安静了。

只见马桂香一脸泪痕满眼绝望的看着他,他心里就一软,说:“马家妹子,别着急,到我办公室来,慢慢说。”

马桂香一边拭着泪,一边就往陈寿辉办公室走。陈寿辉看见她因为太激动而胸脯起伏,心中就一阵跳,自己也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门,指着一张椅子,不迭的说:“你坐!你坐!”

马桂香犹豫着坐下来,忽然又站起来,泪也随着下来:“陈镇长,你得救救凤鸣!他真的没有下毒!”

陈寿辉又一次看见她那起伏的胸脯,真巴不得上前搂住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事,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他会保护她的。但他毕竟是很理智的,又一次指着那椅子,说:“马家妹子,你坐,你坐!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会给你做主的!”

陈寿辉一边说着一边躬着身子去倒水,然后又躬着身子递到马桂香面前,说:“马家妹子,你别激动,先喝茶!”马桂香忙用手来推,说:“谢谢陈镇长,我,我不喝!”

陈寿辉看见那双白皙的手就在自己的面前,立刻想上去装着不小心触碰一下,然而马桂香的手很快缩回去了。只听马桂香就抽泣着说:“他们把我家老毕带走了!他们问也不问一句,就这样带走了,还封了店。我知道像他这种性格,迟早要出事儿的!可是,可是,他绝对不会下毒,不会,绝对不会!”

陈寿辉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表示他在倾听还是表示他认为马桂香说的是真的。

马桂香又说:“我知道,我家老毕得罪了很多人,甘所长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是您得救他,陈镇长,您可是个明白人哪!”

陈寿辉点了点头,满脸笑意的就说:“你放心,会真相大白的。我相信毕凤鸣不会下毒,你放心,我会去和他们讲,我也会去和书记讲,你放心!”

马桂香感激的看了陈寿辉一眼,说:“这事,就拜托您了!”

陈寿辉看见那泪光莹莹的眼睛,不由得心摇神驰,嘿嘿的笑着,说:“没事,不会担心,会水落石出的。要不,你就在我办公室等信,我去找他们说去!”

马桂香高兴得不迭的点头:“好,谢谢您!谢谢您!”

陈寿辉从办公室出来,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来,透过窗棂偷看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马桂香。他看见马桂香神不守色的坐在那儿,因为焦虑不住的揉着衣角,就不由吞了一口口水。咕嘟一声,声音很大,他自己都听见了,他怕被马桂香或者别的人听到,逃跑般的离开了。

逮捕了毕凤鸣,整个派出所都一片欢腾。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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