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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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撑舟-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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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又看了一部分,陈寿辉再次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而文书的手心,也开始冒汗了。

“嗯。”陈寿辉又一次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文书有些慌,就开始搓手,去擦干手心的汗了。而这时鼻尖也开始沁汗了。

陈寿辉忽然拖长声音又“嗯”了一声,放下那大作,说:“你这是总结的什么,反省得一点都不深刻,对此后的改进方法,也没有具体方案,这怎么行!你就拿这个材料来忽悠蒋主任?忽悠组织?不行,得重写!”陈寿辉一面说着,一面对蒋主任说:“老蒋啊,你一般也不来,干脆就多呆两天,你一天忙也没个闲工夫,你不是爱钓鱼吗,我和张镇长陪你去明湖钓鱼。那里山好水好,”说到这儿他又压低声音,说,“人也不错!”

蒋主任笑着说:“我是客随主便。”算是愉快的接受了。

文书于是又退回去,开始润色和改进他的大作了。

文书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在经过第二次修改之后,终于交出了令领导满意的作品。而这部作品,终于送走了县里来的蒋主任。

送走领导再回来的时候,陈寿辉表扬了文书,说:“不错,不错。你的材料写得很不错。给你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文书受庞若惊的站着。

陈寿辉点了点头,又说:“蒋主任在的时候,我说话比较重,批评你比较不留情面。那是为了给领导面子,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在这儿向你道歉。”

文书更是受庞若惊,心悦诚服的说:“不,那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给领导添了麻烦。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下次我会做好的。”

陈寿辉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说:“有这份热情就好。”说着上前拍了拍文书的肩,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好好干!”

然而选举的事儿没有就这么结束。它又引来了省里的苏记者。

苏记者是先到的县里,然后坐的魏济的渡船过来的。

在渡船上,苏记者开始对魏济发生了兴趣。

“船老大,你撑船很特别。”苏记者坐在后面,观察了很久,终于说。

魏济就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

“我上次给你拍了照片,登在省报上,就有人说这照片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别人撑船都把桨安放在船的中后部,而你却在船头撑船。船尾架桨不但省力,而且还利于把握方向。在桥头撑船,又是为什么呢?”苏记者提出了他的疑问。

“我不在船头,你们如何过得了这条河?”魏济回过头来,认真的说。

“什么?”苏记者更奇怪了。

十七

魏济不说话,继续默默的撑着船。

“船老大,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苏记者对魏济的兴趣越发浓了,于是又一次设法和他攀谈。

“是的,我不是本地人。我只是一个漂泊的鬼魂。”魏济忽然笑了。

苏记者也笑了,说:“船老大,你叫什么名字。”

“魏济。”

“魏济,魏济,魏,田间的女鬼;济,渡河,哈哈,你说你是鬼,还真是鬼撑舟呢。”苏记者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开始念叨:“魏济,未济,未济不是周易的第六十四卦吗?未济未济,没有渡过河。你怎么没有渡过河呢?”

魏济笑着说:“我没有你有文化,不懂你说的那些话。”

苏记者沉吟了,半晌忽然叫了起来:“六三,未济征凶,利涉大川。未济未济,难怪你这么会渡人!”

魏济回望了一眼苏记者,说:“你知道吗,在这河中有时看去风平浪静,而底下却是激流暗涌,凶险无比,就像世上的人只知道河对面的美景,迫切的求渡,却不顾潜伏的险恶。这河中大的旋涡忽然来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能够立刻覆灭大的轮船,顷刻之间却又了无声息,风平浪静。这船只就好像平空无故的消失了,无数的船只,无数的人畜都沉溺在这条河里。它里面有太多的冤气!”

苏记者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了,然而很快又释然了,说:“可是,很快,这条凶险的河上就会架起桥来,那时人们渡河就方便了,安全了。”

魏济叹了一声,说:“但愿吧,可是人架的桥,会架起来吗?”

苏记者听着他这话,不由得一阵痴呆,然而船在这时已经到岸了。

“到了。”魏济说。

苏记者一边下船,一边说:“船老大,你又渡了我一回。”

魏济摇了摇头,说:“我从来还没有真正渡过一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撑船走了。

苏记者目送着魏济走远,默默的念叨道:“魏济,未济,从来就没渡过河。难道他真的没有真正渡过一个人吗?”

苏记者上岸后很快找到了贤达镇的书记陈寿辉。他们之间已经是故交了,所以就少了很多无谓的客套,很快就聊开了。

“小苏同志,你也是为选举的事儿来?你就不能少报道一点负面的东西?”陈寿辉笑着问。

“陈书记,——嗨,我还是叫您陈叔吧,——陈叔,我们可是朋友了。您刚刚升迁,我可是来祝贺您的,怎么可能来拆您的台?”

“那?”

“陈叔,我刚做记者的时候我的一位前辈就告诉我,吃这碗饭,全靠把握好一个角度,能把好事说得更好,那是锦上添花;能把坏的事情淡化掉,那是回天妙手;能在坏的事情中挖掘出好的方面,那是起死回生。什么东西都是一体两面的,坏的东西不一定全是坏,只有我们笔杆子动一动,或者它又好得不得了了呢!”

陈寿辉听了苏记者这一番高谈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斟茶,一边说:“小苏记者,你来得好啊,你来得好啊!你说说,有什么好点子?”

苏记者接过陈寿辉双手捧上的茶,呼呼喝了两口,说:“陈叔,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来帮你点一把火。”

陈寿辉有些激动有些兴奋的一动不动,完全在洗耳恭听了。

“民主工作有问题,可那责任全在上一任,与您并没有太大关系。而这时候正是您树立政绩的时候,您可以把这个事情好好抓一抓,拿出一些摆得出来的具体成绩,那时我有稿子写,您有政绩捞,何乐而不为?”

陈寿辉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是啊!小苏同志,真有你的!你可真是我陈寿辉的福星!”

于是接下来贤达镇抓了两件事儿,一是改善民主,二是为架桥做准备。陈寿辉这次是亲自出马,大刀阔斧的搞民主建设,声势浩大得妇孺皆知:我们书记在抓民主了。

而陈寿宜此时很郁闷,牺牲了收费站却又没有当上人大代表,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情绪受了很大的打击,好在这时候甘所长请他喝了一场酒,他的情绪又好了一些。又因为他那拿得起放得下的个性,很快终于从这阴霾中解脱了,他又集中精力去跑架桥的事儿了。

从镇上到陈家祠堂那条路因为是盘山公路,不时有滑石堵路或者路基下陷的情况,所以要经常修修补补。陈寿宜还在收费的时候还是经常去修补的,这下不收费了就不再修补了,所以很快就有一两段的路况越来越糟,有人去找陈寿宜修,陈寿宜气鼓鼓的说:“我家又不是开银行的,修了路,还要去补路,这是个什么道理!”那人于是自觉理亏的走掉了。然而路却是每况愈下,很快就又一段彻底断掉了。这时又有人壮着胆子来找陈寿宜,说了一大通好听的,什么积德行好有好报,什么这样做不过九牛一毛,什么这样做才对得起写有“寿宜路”的那个牌坊,然而全不好使,陈寿宜最终是听不下去,把那人给哄出来了。

于是,路,再一次断掉了。

陈太公确切的知道陈寿宜没有再收费了,心中很高兴,不时的就想:我的路也总算是修好了,阎罗王交待的事儿我总算是做好了,阎罗王该召我去了吧。于是他有些心安理得的每天在天井里休息,有时甚至有些热切的等待阎罗王召他去。但是阎罗王似乎将他忘记了,迟迟没有来叫他。

那天他正在天井里养神,在家休息的长孙陈豪却突然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得老大,他就听见电视里播的是大儿子陈寿辉正在受表彰的新闻,仿佛是关于什么民主建设的,他冲里面叫道:“开小点,开小点!”见里面没有回音,就不以为然的叹了一口气:“电视也好,报纸也好,全是编出来骗人的!”

而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嚣,有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院长里来了。是四个年轻一点的,三男一女,还有两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另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五六岁,一个还在那女的怀里吸奶。

电视声音大,陈豪没有听见,没有出来。这一群人就冲陈太公嚷开了。

“你是陈老头吧?”那四个年轻的中间一个黑瘦的汉子就一边挽袖子一边吼。

陈太公惊异于对方如此没有礼貌,勃然变色了,瞪着眼睛说:“有事吗?”

“陈太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还是瞪着眼,语气却松了些:“有事吗?”

那黑汉子咬了咬牙,似乎想动手,却终于气馁了,说:“我们这一家老小,都在你们家吃饭了!”

陈太公语气更松了:“有什么事?”

那正在哺乳的妇人眼中的泪一下子全下来了,说:“你不知道?你修的路,把我家给坑苦了!”

另外一个汉子迫不急待的就从旁说:“我兄弟看见路修通了,就东拼西凑的找钱买了部车,没想到路断了,他的车困在山上,人又抬不下来,好好的车,眼睁睁的被锈掉!”

那龙钟的老太就上前说:“我说老哥哥,你要么就好好修路,要么就不修,你修这么个东西,这不是成心害人吗?”

那龙钟的老头也上前来,说:“你也是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就不想积积德,还这么害人做什么?你让我们一家老老少少的怎么活?你就是见了阎罗王,你又怎么向他老人家交待?”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汉子气鼓鼓的说:“我兄弟这辆车,就得你们陈家给我们赔上来。不然,我们大家都不走了。”

“对,不走了。”

“不走了。”

“都是这老头作的孽!”

“就是,就是!”

陈太公听着众人你一语我一语,感觉有些晕眩。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有人上来搡陈太公。

“对,说清楚!”

“怎么办?”

“。。。。”

后面的话,陈太公已经听不见了,他身子一歪,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在县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里,陈太公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都一个不落的齐刷刷的等在那儿。

陈寿辉在转圈。陈寿宜也在转圈。陈豪坐在椅子上,把头埋得很低。

陈寿辉自从在怡人宾馆与陈豪不期而遇之后就失了锐气,不敢对陈豪说重话了,甚至于还不敢正眼看陈豪了。然而他踱了半个小时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指着陈豪咆哮开了:“你明明在家,为什么不出来帮着爷爷,任由别人这么欺负他,你这孙子是怎么当的!”

陈豪闻言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寿辉铁青着脸,又说:“爷爷又没心跳了,又没呼吸了!如果活不过来,你小子是作了多在的孽你知道吗!——你当时为什么就不出来帮着爷爷。”

陈豪一把鼻涕一把泪,乞求宽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说:“我当时在看电视。”

陈寿辉见陈豪依然对自己恭敬,心中就一喜,然而还是吼开了:“看电视就不管爷爷了?”

“我把声音开得大,没有听见。”陈豪怯怯的说。

“声音开那么大干什么?”陈寿辉依然是吼。

“电视里在播着您的。。。。”陈豪看见父亲脸色柔和了些,就不说了。

“但愿你爷爷能再活过来。”陈寿辉忽然叹了一声,有些悲哀有些期待的说。

这时陈寿宜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寿辉的肩,声音有些低沉的说:“哥,柯瞎子说咱爸寿命要过百,不会有事的!我爸要真是有事,我得让那一家人为咱爸殉葬!”

陈寿辉咬牙切齿的就问:“那一家人,都抓起来了吗?”、

陈寿宜说:“我给老甘打了招呼了,他们把那三个男的都抓了。那女的还在奶孩子,就没有抓。”

陈寿辉点了点头,说:“嗯。”

这时急救室的门嘭的开了,参与急救的郝医生直接走出来了,满头大汗,脸上木无表情。

大家都很紧张,都眼巴巴的望着他,并且耸着耳朵等着听他讲。

然而郝医生竟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并无变化。

“怎么样?”陈寿宜终于发了问。

“你们老爷子送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对吗?”郝医生问。

“是的。”陈寿宜说。

“你们把他送来,是相信他没死,还是相信我们能把他救活?”郝医生脸上的表情依然还是那样,问话也很古怪。

“。。。。”

“以后,这老人再这种情况,你们不要把他送来了,好吗?”郝医生说着摇了摇头,自己去了。

“医生,医生!”陈寿宜追了上去。

“医生,医生!”大家都追了上去。

“咳,咳!”这时却从急救室里付出两声苍老的咳嗽声。

众人都顿住脚步,返身向急救室跑去了。

“爸,爸。”陈寿辉和陈寿宜边跑边喊。

“爷爷,爷爷!”陈豪一边哭,一边喊。

十八

陈太公又活过来了。

然而他却再不像以前那般瞪着眼睛看人了,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了几分怯弱,散漫的想要遁逃一切似的。

“爸,您怎么了?”陈氏兄弟从未见过陈太公这个样子,心中着急了。

陈太公不理会他们,寻着拐杖,抖抖颤颤的要往外走。

“爸。。。。”陈寿宜几乎要流泪。

而陈太公却像失聪了一般,只顾往外走。

陈豪忙去扶,陈太公一把将他推开,也不瞪眼,也不回头,只顾往外走。

“爷爷!”陈军和陈燕也同声叫了起来。而这时陈太公已经走出去了。众人于是就跟了出去。

众人跟随着陈太公来到了河边。陈太公拄着拐杖站定,活像一株干枯的老树,颓败的雕像。

这时突然下起了小雨,陈豪就为陈太公撑伞。然而陈太公依然是木然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爷爷!”陈豪试着小声的喊。陈太公没有动。

“爸。”陈寿辉也走到陈太公面前,试着喊。陈太公还是没有动。

“爸,您怎么了?”陈寿宜语气中带着了哭腔。

这时候那雨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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