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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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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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城门自关,自此在城盘踞,昼夜喧哗,街巷居民,惶恐奔窜。然虽不堪闹攘,初未扰及七窍衙内。七窍于贼初乱,文已到都。上命兵部侍郎汤文玺领兵剿除。待大兵来时,复礼子早撤兵卒出城,扎于海岛之上。文玺领兵攻击,复礼子与之对垒,大兵连败下风。文玺暗用军机,息鼓偃旗,乘夜直抵海岛,天刚发白,一拥而上,斩杀贼兵无数,擒了贼首,方入海南。
  午后升帐,审询贼首曰:“凡为天子百姓,食王水土,当报君恩。圣上薄敛省刑,爱恤子民,无殊保赤,尔胡胆敢逆朝廷之法而作乱乎?古往今来叛民逆贼,始而猖獗,锐气难当,在彼之心,以为天意所属。不知一代圣主,效灵者山川社稷,扶助者文武臣僚,曾不几时,贼党概就败亡,诛及九族。至愚至蠢,莫过于斯。欲以一介凡夫而僭号称王,何不自谅乃尔。
  今者全贼被诛,独尔一人入吾掌握,尔即展翅亦难逃矣。”复礼子曰:“吾本村野俗子,乌敢叛逆朝廷。所恃以叛逆者,海南太守七窍耳。”文玺曰:“尔何所恃于七窍?”复礼子曰:“吾乃绿林盗魁,爪牙颇众,常于海南地面抢掠村民。七窍见案积如山,反与吾辈弥缝,未尝示禁效。吾辈亦无畏惧,因而叛逆酿成。彼于当时如见抢掠之案严为禁止,焉致大逆如是乎?吾辈之死,实七窍害之也。”文玺曰:“七窍为官,未必全无禁耶?”复礼子曰:“七窍之示禁有二。”文玺曰:“二禁为何?”复礼子曰:“一禁渔人捕蚌,杀蚌与杀人之罪同;一禁习道者流,严而又酷。”文玺曰:“是二者非关紧要,何必禁之。”遂命营兵传七窍进帐。七窍至,打躬后,坐于一旁。文玺笑曰:“尔为太守,兼司道篆,何得护贼害民?”七窍曰:“卑职哪里护贼?”文玺曰:“现有首贼在兹,尔自审询。”七窍怒气勃勃,吼谓役吏曰:“提首贼来。”役吏应声,将复礼子扭到。七窍指定大骂曰:“吾在海南为窟,未曾亏负尔等,尔何不守国法,叛逆朝廷?”复礼子曰:“吾非尔教,谁敢叛逆?”七窍曰:“胡说,吾如何教尔?”复礼子曰:“吾辈千有余人,常常抢掠民间,百姓具禀,呈词不下数百,承七窍兄善为弥缝,未尝严禁词组。吾辈敢于叛逆者,职是故耳,非尔教而何?”七窍闻言怒甚,命役将贼叉下鞭死,以塞其口。文玺曰:“此贼乃皇上要犯,尔敢击耶?可速与吾同归都下,面圣后再回海南。”七窍无词,先发家眷入都,候将符篆交卸,始与文玺缓缓同行。
  珠莲归,以失官情由告之父亲郝相,郝相命仆急与文玺寄音信于半途。文玺拆而视之,无非欲全七窍官品之意。



                        


第三十八回    挽道心勤施苦口 游东岳得遇神仙


  七窍与文玺夜宿晓行,已抵都中。七窍落于馆驿,文玺归部。郝相先到部内,与七窍求情。文玺曰:“看丞相面,吾于复命之际,自然保奏,活罪恐不可宥也。”郝相称谢数语,辞别回府。
  次早,文玺上朝复命,皇上嘉其忠勇,当传旨意,转升礼部尚书。至七窍以管辖不严,酿此变端,免官回籍。文玺谢恩退出,呼七窍入部而斥之曰:“吾不念郝相情面,应以斩决论。今圣上下旨,免官回籍,尔其速行,毋得濡滞在兹,致干罪戾。”言毕吼令驱出。七窍回到馆驿,自觉无颜,因入岳丈府中,告辞归里。郝相夫妇不舍珠莲,乃劝七窍曰:“尔毋归去,且在京都隐秘住之,吾自乘机与尔讨一差事,将功折罪,原职不久可以复还。”七窍因郝相苦留,不忍拂情,只得仍居馆驿,杜门不出。
  韶光易逝,倏忽已至半载。虽有珠莲朝夕惑以冶容,然住居甚久,不堪纳闷,时时微服遍寻寺观之幽深者,入乎其间,或住一日,或住半日而返,日以为常。紫霞得知,化作老道入都,将会仙阁化出一番幽深雅趣之象,静坐以候之。七窍微服出游,历遍寺观,总无一爽心豁目者。他日独出都门之外,遥见一阁高耸凌云。七窍惊曰:“是阁如此高爽,谅其中必幽雅可爱也。”于是曲曲折折,信步所之。街巷过余,似一乡村,入村而行,鸡犬桑麻,俨若故乡光景,七窍于此不禁忽起归隐之志。村庄尽处,高阁在焉。
  刚到阁门,翘首望挂额题金字曰“会仙阁”。二重将到,又一额曰“别有天地”,旁挂一联曰:“看淡了红尘富贵,勤修些白手功夫。”及进三重门内,四面花墙,蕉梧围绕,墙内盆花数百,或黄或紫,或白或红,怪怪奇奇,名多不识,香风微拂,如入兰麝之乡。七窍不舍他游,总在花间曲折周详,缓缓细看。
  不知不觉转出地外,千竿修竹覆着小溪,水洁无尘,游鱼可数。随溪而上,露一大池,池中莲开五色,鲜妍可爱。池岸之上,尽种异卉奇花。池左一亭,面面俱空,壁题诗句甚伙。
  七窍慵于记忆,惟中一绝下注“三缄”二字,七窍惊心诵之云:“访友征车逐日游,未停鞭处足难休,忽来仙地慵他适,愿向名花静里修。”七窍睹是诗句,口不停吟,因而盘桓者久之。
  无何,蜂衙闹午,饥火微熏。七窍暗自思曰:“如斯福地,岂无住持?”试由是亭望之,高阁尚在数重以上,忙忙踱出亭外,又入一重,仍然四面花墙,盆花济济,恍似前之所窥者。向左而望,池亭又相似焉。七窍舍此复入,乃一带长廊,廊外名花较花墙之地更众。七窍独游廊内,见廊之中壁有一联云:“到此应忘尘世事,来兹必是学仙才。”七窍得此佳境,止止行行,由榭穿台,由亭穿榭,非花即竹,愈走愈深。
  久之,行力已疲,意欲归都,向外望之,万巷千门,不识归从何处。七窍异,愈向内面直入,谁知每入一重,必有一重景像,或花墙相似而亭不同,或亭相似而花墙不同,或亭墙相似而蕉梧花卉不同,变幻百般,莫名其妙。穷尽其地,始见高阁耸然。缘梯而登,上至三层,一道冠道服者,须眉古峭,坐于其中。见七窍入门,徐徐下座,惊而询曰:“先生何来?”七窍曰:“闲暇无事,偶游到斯耳。”老道曰:“何时来耶?”七窍曰:“今晨已至矣。”老道曰:“尔腹得毋馁乎?”七窍曰:“馁甚。”老道曰:“如是此有果焉,尔且食之,吾呼道童为黍食子。”言毕,予以一果,不知何名,入口生香,味甜若蜜。
  将帮食讫,黍藿呈案,举箸而食,美逾海味山珍。黍藿既餐,老道导至阁之上层,其中牀榻精美,名字名画高挂两旁。
  七窍赏玩一周,坐而询诸老道曰:“动问道长,住此多年?”老道曰:“吾非是阁住持,原系初住于此者,缘海南太守叫什么七窍,不知与道何仇,示禁甚严,捕捉亦厉。吾于黑夜将所用之物窃负而逃,暂借此阁安身。近闻七窍遭了天厌,官阶削去,吾道中人个个欢欣,拜谢天地,但愿再加重报,丧乃孽障,吾道方行。”言犹未已,七窍颜为之赤,假易其词而乱之曰:“聆道长言,似以七窍不应禁道也。以吾言之,则有可禁者焉。”老道曰:“其可禁者安在?”七窍曰:“吾思游方野道,辄言道能成仙,究其所行,一无可取,兼之假结缘以敛财,夸仙道以惑世,行为种种,不惟当禁,亦且宜诛。”老道曰:“子言乃方外野道,傍道为生活者也。若夫真入大道,先敦五伦,五伦克敦,然后加以清心寡欲,炼其精气,而为长生不死之躯。自古仙真谁不由是而成者,子何执一格以相绳乎?”七窍曰:“如道长所说,人人习道,人人成仙,则见仙不久人矣,不几全无人道耶?”老道曰:“天下至大,未必人皆习道。愿习者宜由正孰,不落旁门,道自易于成之。愿入人道者,亦不之强,酒色财气随其所好,无殊花开结实,大者大而小者小,因各培之,根有厚薄耳。”七窍曰:“天下事原各随其所好,道长之言不差,然好道而习道者,亦未必成其道焉。”老道曰:“道在天壤,无不可成,视其习者之有恒无恒,犹之求名而习儒业者之时与与不时习也。”七窍曰:“以吾思之,人生斯世,不若富贵两途。是二者,人人父母所乐在此,我而得富,父母享受丰盈,我之孝也;我而得贵,父母享受华荣,亦我孝也。以视习道者之清净为高,弃父母而不亲,绝血食而不悔者,其孝不孝,为何如也?”老道曰:“习道一事,无处不宜,即在家庭,又胡不可,奚必入林惟恐弗密,入山惟恐弗深,而始称习道哉?为是说者,皆野道之言也。尔言得富得贵,可以全孝,彼得道而七祖九玄亦可升仙,同享仙福者,独不足为孝乎?”七窍曰:“依尔道家所言,七祖九玄俱可同为仙品,但其事属荒渺,谁得见之,究不若爵享朝廷,乃祖乃宗得受泥封紫诰,荣显当世,以夸耀于乡党邻里,明明朗朗,为众人所瞩目者,不亦愈于无凭之事乎?况大道之成,尤非易事,居今稽古,如钟离、国舅以及蓝、韩诸仙,尚且属诸传闻,未知果有其人否。彼言修道非难,成仙最易,是徒以动人闻听,惑人心志之说耳。稍有识者,恐不取焉。”老道曰:“功名富贵,固为现在之物,人皆得而视之。
  吾问富者长富,贵者长贵而不失乎?”七窍曰:“由贫而富,由富而贫,由贱而贵,由贵而贱,转移之理,自古如是,何足为荣辱耶?”所以似又超然世外。老道曰:“以富贵而贫贱,既不足为荣辱,而富者贵者,果能长生不死而享富贵乎?”七窍曰:“人世有生必有死,生死二字,亦属天地之常道,又何足为喜,又何足为悲。”老道笑曰:“不足为喜为悲,君胡存好生恶死之念而不置也?”七窍曰:“恶死好生,人情皆然,何犹于我?”老道曰:“既好其生,奚不求其长生?既恶其死,奚不求其不死?不生不死,道中至乐之境,得入其境而长生不死者,人但如有钟离诸仙,安知后之入道而成仙者,代不乏人也。他如东晋之黄敬,王屋之王王余,福州之刘长生,蒙山之刘道成,汝南之应夷节,武陵之龚元正,颍川之陈慧度,成都、苏州之章訾、刘翊等,虽生不同时,要皆能诵《黄庭》、修大道而成仙者。且不独男子为然也,若广州增城之何二姑,九嶷女冠之鲁妙典,任城之卫夫人,兖州之谢自然,汾州、河中之崔少玄、薛玄同等,皆女子之能修大道而成仙者。历稽往代,班班可考。君何以为渺冥莫视而疑其人之有无哉?以君之疑,度君之心,殆谓天上无仙神也。如无仙神,则雷何以夏鸣而冬敛,日月何以并行而不悖,雨日昒何以时若而不愆乎?以子言而惑及天下,吾恐大道为之隐矣。”七窍曰:“吾不与尔辩仙之有无,道之成否,然人各有志,不可强也。”老道曰:“苦口千般,不听片词,子可归矣。”七窍刚辞老道,但听山磬一声,烟生野谷,掉头而视,乃一小阁挺立,花木毫无。
  七窍惊异久之,忙忙归都,入于馆驿。珠莲询曰:“郎君所游何境,比至十旬弗返。妾命仆人寻访四方,未见路迹,得毋听外道之说,欲抛妻不顾乎?”七窍以所游所遇,一一告之。
  珠莲曰:“此必邪道迷人,障郎君眼目,意欲入彼阵内者。幸郎君识见超迈,志向不凡,乃能如斯,不然早为老道惑矣。”言已,遂命仆婢治酒,为七窍洗尘。七窍曰:“吾游会仙阁,别无所思。惟良友三缄壁题四语,中心耿耿,恨不获遇焉。”珠莲含糊应曰:“缓缓寻访,自有相会之期。”七窍曰:“前日吾欲回籍,尔父苦留复官,何至于今尚无消息?”珠莲曰:“妾因郎君出游不返,急归相府,问及吾父,父言调停久矣,不日即有喜报,嘱郎君忍耐候之。”七窍曰:“吾复居官,务必着人往请三缄来衙一晤。”珠莲曰:“候到任后,再作理会。”七窍因思良友,以及所见所游,力倦神疲,入榻而卧。
  且言三缄师徒南游计定,一路之上奔走无停。时值六月炎天,烈日如火,师徒虽不畏暑,而行人来往,常倚傍松柏,解衣乞凉。三缄师徒见得松柏之下乞凉人众,亦欲于是暂驻车驾而稍停步履焉。不意随足所之,竟至葛花村前,瞥见村内门户未启者无数,不能炊烟者亦多。三缄谓其徒曰:“是村也,又似含云阁之光景耳。”二狐曰:“含云阁疫鬼作祟,师命弟子采药救之。今又何如?”三缄曰:“是方之疫与彼不同。彼则由心所招,此则自口而入也。”二狐曰:“心口之招者何?”三缄曰:“灭五伦而迷四害,心招之而天厌之,其疫非改前愆而为后善者不能愈。所以先命悔过,然后治以药饵,乃能应验如神。
  是他好食牛犬,宰割惨毒,灶府恶之而疫生,加以牛犬之魂助其威而疫甚。欲除此症,又不必采药海岛,只要人能悔口,书名于册,焚之灶府,疫自除矣。弃海、三服自随吾游,求能造功,师命汝沿村讲说,改一人自愈一疫焉。”二子领命,遂各持一册,分村劝谕,三缄与二狐住于村内之飞云阁以候之。弃海二人日日讲说,凡悔口者,其疾若失。足至弥月,是村化遍,人人改悔,疫疾全消。村人约集前来,欲报讲说之德,遍阁寻觅,道士已渺,村人感激自不必言。
  三缄师徒行又数十日,所至一地,曰“红月镇”。镇中烟火千家,近于江岸。三缄到此,常见青黑之气凝结不散,欲为明告,恐泄天机,欲不告之,又不忍数万生灵厝于鱼腹。故每日在镇绕市言曰:“渺渺茫茫巷与街,波纹将到此间来;女男知觉宜先避,恐有鱼虾走不开。”绕说连朝,无人得解。三缄心甚不忍,乃复浅而告之曰:“人宜高处乐,休向江头卧;欲得千金全,当先寻山郭。”镇内一叟胡镜清者,家有万金,闻三缄言,谓子若孙曰:“此镇不久必有水灾,须先至丹凤山多搭草篷,以救镇中人命。凡吾家财帛器物,尽迁之焉。”其子询曰:“父何知?”镜清曰:“道士连呼旬余,知之无人,惟吾细思乃得。”子孙辈当即鸠工将篷搭毕,家中妇女以及财帛货物,刻日迁之。
  三缄师徒尚住镇内,忽来力士晤之曰:“吾乃水神驾下催水神兵。因此镇人民大斗小秤,奸诈太过,邪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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