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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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明史-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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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也是如此,他们在过去也是政府实行恐怖活动的手段。他削减朝廷的奢
侈品消费,撤掉许多宦官管理的采购机构。儒家思想的政治家们从未碰到如
此温顺的统治者,对他的报答是在他们写的历史中把他描写为一个完美的模
范人物。他给官僚们灌注了一种充满巨大希望的精神,明朝早期的某些活力
和责任感也得以恢复。
可是事实上他当一个完美的模范人物还不够格。他很注意帝国的问题,
但是他既不能向国家展示一种开阔的前景,也不能给它提供雄才大略的领
导。此外,完全可以理解,对他感恩戴德的官僚们掩盖了他的一些错误,其


① 关于 1440 年前与瓦剌蒙古人关系的中国官方记载,见白翠琴:《明实录瓦剌资料摘编》'413',第 46—
77 页。关于也先事迹,见他的传记,载《明人传记辞典》'191',第 416 页。



中包括他过分地宠爱和依赖他的张皇后。她是一个愚蠢和爱提要求的妇女,
易犯小错误,而这些小错误也包括需要贵重物品,轻信最花言巧语的和尚道
士的教义,以及对她家族,特别是她的两个极为贪财的兄弟无限溺爱。
这两人就是张鹤龄和张延龄,他们得到了他们的姐姐张皇后和她的母亲
金氏的持久不衰的支持,靠着肆无忌惮地滥用他们幸运地取得的高官的职权
而青云直上。他们的父亲张峦在他女儿选进宫时,原来不过是国子监的监生,
在 1490 年已被封为寿宁伯。次年秋季,他的女儿生下了在 1492 年春季被宣
布为皇太子的儿子,使张氏家族取得了有特权的地位。不久,也在 1492 年春
季,国丈呈交一份不得体的奏疏,要求提升为侯;虽然许多高级朝廷官员因
没有先例和不适宜而加以反对,但皇帝仍提高了他的爵位。三年后,当此时
已为寿宁侯的张峦死去时,其爵位被他长子张鹤龄继承。他本人又被追封为
地位更高的昌国公;尽管官员们指责,他的一座豪华的陵墓是以公帑建造的,
按照他的品位,这违反了礼仪的规定。次子张延龄当时还是十来岁的青年,
在以后的某个时候被封为伯,最后封为建昌侯。
张氏家族的许多堂兄弟、叔伯、养子和结拜弟兄以及形形色色机会主义
的食客都得到了官衔、官职,最后取得了土地和参与贪污腐化的机会。整个
明代没有其他外戚享受这样的待遇;这既证明皇帝对他妻子的依赖,又证明
他对最接近他的那些人不能采取坚定立场。他的外戚屡次因具体和严重的不
法行为而受到指控,但是皇后和她的母亲,以及一个阉党和其他投靠张氏以
从中取利的心腹朝臣始终为之辩护。虽然他们不能操纵皇帝去恫吓他们的政
敌,他们却一直能向他求情,以致使他干脆对这些指控置之不理。他统治时
期以后年代发生的两件事清楚地说明他的进退两难的心情。
《明史》中张氏两兄弟及其父亲的本传告诉我们,皇帝听到张氏兄弟在
北京南部的故乡强夺周围农户的田地时,在 1497 年②派高级官员中一名调查
坏事的无所畏惧的人,即刑部侍郎屠勋和另一同样大胆而正直的宦官萧敬前
去调查。他们带了一份指责二张的报告回京,报告中包括关于皇后家乡的民
众对她家族的行为的不满给皇帝造成损害的大胆的评论。他们坚决要求将田
地归还所有的受害者,以及以后限制再发生这类行为。皇后大怒,而据《明
史》记载,“帝亦佯怒”。但是他同意报告中的主要内容。后来他私下对萧
敬说:“汝言是也”,并赐给他一件金质的礼物。①
1505 年皇帝去世前的两个月,著名的学者和文人李梦阳——当时是一名
年轻的户部郎中——呈上一份很长的奏议,批评了朝廷和政府的许多方面的
现象;他特别指出了容忍张鹤龄的赤裸裸的滥用职权给王朝造成的长期损
害。张鹤龄本人、他的姐姐张皇后和她的母亲都愤怒地提出要李梦阳脑袋的
要求。皇帝真的不知所措了。作为与他妻子和岳母妥协的第一步,他下令把
李梦阳投入狱中,然后私下认真地垂询几个大学士。一个大学士提出李梦阳
的言词“狂妄”,但另一个则说李所写的都是“赤心为国”。①


② 见木宫泰彦:《日华交通史》'285',Ⅱ,第 319—327 页及第 9、11 两章;王伊同:《中日之间的官方关
系,1368—1549 年》'549',第 60—64 页,及第 4、5 章各处;郑梁生:《明史日本传正补》'66',第 367—381
页。
① 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585',第 330、334、348、365 页;又见王崇武:《明仁宗宣宗事
迹旁证》'541',各处。
① 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585',第 329、331、335、348、383、386 页;又见王崇武:《明



皇帝倾向于后一种意见,经过了一阵犹豫后,他甚至不愿鞭笞李梦阳以
取悦于他的几个女眷;他代之以罚李三个月的官俸,把李释放,于是李成了
朝廷和京城的一个英雄。后来皇帝又问另一个权位较高的官员关于老白姓对
此事的议论。答复是人民因皇帝的宽宏大量而非常高兴,并大受鼓舞。皇帝
说道:“朕知之。方朕询及宦者时,其所答反乎此。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
我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②
总之,官员们能够信任这个皇帝,因为明朝再也没有其他皇帝能像他那
样采取正确的态度,克制他的愤怒,和一心一意地去尽为君之道的更重的责
任。但是他们不能总是依赖他采取这些态度含蓄地体现出来的行动。不管他
们多么严厉地批评时政,并且以明确的暗示批评他,他愿意耐心地聆听,并
且至少要对他们的关心报之以感谢的赞许。有几次他下令作出所请求的纠正
行动;但是他常常评论说,他们如此令人钦佩地陈述的高明的主意此时不宜
用,以此把事情搁置起来。人们逐月地阅读他的统治的《实录》时会得到这
样的印象:所有那些有抱负的官员,不管是出于真心或是仅仅为了出风头,
要求他没完没了地温习儒家的伦理道德、经典的和历史的先例,和考虑他们
详尽地陈述的各自的政策观念。他的政府官员对他纠缠不休。在他的统治时
期,风险是小的,所以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在明代各代皇帝治下,有勇气
的、偶尔是有洞察力的官员得负担起往往是以死相谏的责任。在宽厚的孝宗
皇帝治下,这种情况是很个别的;他的性格引起了大量批评性的忠告。
他并不强壮,在他统治的后期,他不得不常常称病而不上朝。甚至在那
时,他也不能摆脱朝政,例如在 1502 年阴历十二月(实际上是 1503 年 1 月),
他的大学士们责备他耽误了关于采取措施以救济受洪水灾害的南京的决定。
他们劝他应孜孜不倦地注意决策问题,以便在政府中激励更高昂的士气。这
位一向谦恭的(虽然是筋疲力尽的)年轻皇帝因他们良言相劝而表示感谢。
但是他自有主见。他与他的妻子一起,看来也虔诚地信奉道教;在皇帝
的赞助下,道士们定期在朝廷举行斋醮。这些活动可能像当时存在的医药实
践那样是一种合法形式,但它们并没有使皇帝放弃对儒家价值观念的信仰。
可是他的士大夫们却不能掩盖他们的藐视和不满;他们在报告自然灾害时常
常威胁说,这类背离理想帝王准则的行为,会造成表现为旱、涝、瘟疫和饥
荒的宇宙运行的失调,使他的统治陷入困境。1504 年当他封道士崔知端为太
常寺卿时,引起了一片喧闹;这个职务是兼职的(即无实权的)礼部尚书的
荣誉官衔。在朝廷看来,礼部这一以儒家准则纠偏的堡垒被这一任命所玷污。
但是皇帝坚定地不顾所有的抗议。崔知端在成化时期曾为万氏小集团不合法
地任命的僧侣之一,在弘治时期,他曾受“奸”阔李广的庇护(李强烈地偏
爱道教,已不光彩地被迫自尽)。我们应当假定,崔知端(关于此人的材料
甚少)与李广一样也是张皇后的宠幸。
在这个不幸的皇帝统治的 18 年期间,自然灾害显得异常频繁和严重,尤
其从 15 世纪 90 年代后期至 1505 年他去世时更是如此。他多次批准对这些受
灾地区减免税赋和采取救济措施,史籍证明他对黎民的苦难深为不安。但这
里我们在解释记载时又必须留意,因为全国的官员不断利用他们自己及其他


成祖朝鲜选妃考》'538',第 171—176 页;《明人传记辞典》'191',第 288 页。
② 这个估计数根据《明实录?宣宗实录》'380'中论述东南亚各国的有关条目,材料收于赵令扬等编:《明
实录中之东南亚史料》'48',Ⅱ,第 263—340 页。



官员的关于自然灾害的报告,作为促使这位最易接受意见和谨慎的统治者承
担改革他政府的某些方面的责任,以便恢复宇宙的和谐。他越是肩负起儒家
的责任,他们越是把问题堆到他的身上。
一种不断发生的灾害是完全真实的。那就是位于山东的黄河堤坝每年决
口引起的洪水,那里正是黄河和大运河相交之处。在堤坝失修时已经形成的
黄河的几条支流之一越过了位于章丘(约在济南西南 80 英里处)的运河,危
及大批人的生命并中断了运河的运输。这里邻近徐有贞在 1453 至 1455 年进
行大规模修复工程的沙湾。这时似乎需要更根本地解决这个问题。1493 年,
当时在地方上任职的高级官员刘大夏经吏部尚书王恕推荐,负责这项工作。
刘大夏绝对不是一个有水利工程专长的人;他作为一个文人和通才,是
一个经得起检验的执行巨大任务的行政官员。他研究了河流管理工程的历
史,招收了地方上所能找到的最有经验和技术最佳的人,采取了著名的前辈
特别是 14 世纪中叶伟大的水利工程学家贾鲁使用过的技术。从离裂口很远的
上流(几乎远及河南的开封)开始,刘大夏堵塞了通过今河北南部和山东西
部流向东北的黄河的几条支流。这样就使主河道转向东南,流向江苏北部的
徐州,进而流向淮河的主渠道入海。这样就改变了黄河的主流,使它在山东
半岛南部流动,这一改变一直延续至 19 世纪中叶。在进行堵塞、开渠和筑坝
的大工程时,一次使用多达 12 万人从事长达两年多的劳动。刘大夏成功地计
划和管理这一工程,这使他在历史上赢得了名声,并深得皇帝的宠爱。他历
任高级职务,最后在 1501 年晚期至 1506 年中期担任兵部尚书,然后退隐。
他在最后的这几年中成了皇帝最亲近的心腹,而这时这位年轻的统治者的精
力和治国的注意力衰退了。
前一个皇帝统治期间新出现的行政弊病在他的后期又任其重新出现;这
表现在设立皇庄,绕过主管的部直接封官,贪污盐业专卖款,朝廷官员接受
贿赂。以上弊病没有一项达到成化时期那样的腐化程度。这些他并不知情的
失误在一定程度上有损于这位善良、谨慎、勤奋和由于某些原因劳而无功的
年轻统治者的历史记录。他给王朝留下的最坏的遗产就是他的继承人。1505
年夏当尚未满 35 岁的朱祐樘临终时,他在病床上召见最受尊敬的大学士们,
把他的当时只有 13 岁的儿子托付给他们,并对他们说:“东宫聪明,好逸
乐……”③他的儿子,即统治期短暂的正德皇帝,浮夸和玩世不恭地藐视他父
亲的一切真挚的儒家理想主义,抛弃了他父亲树立的样板,其方式比 18 年前
朱祐樘苦恼地摆脱自己父亲的榜样更为直截了当。明代后半期的开始并不吉
利,但根据所有的传统史书来判断,回想起来,弘治之治是一个值得怀念的
时代。












③ 见张维华:《明代海外贸易简论》'42',第 23—24 页;陈文石:《明洪武嘉靖间的海禁政策》'51',第
94—95 页。



成化和弘治时代文官政府中的问题

内阁的地位

人们经常注意到,明代的开国皇帝并不十分信任他的官员,所以不让一
个负责任的内阁制度发挥作用。所以当他在 1380 年取消了宰相之职时,他实
际上不过是使制度的现实与他的理想的观念以及他作为皇帝的活动相一致。
在他统治时期之后的一个世纪中,他的几代继承者更愿意把权力委托给别
人,但是机构的变化则没有形成,所以不能提供一种宪制的基础而把负责任
的行政权力委托给宰相或任何高级的顾问集团。明太祖留给其继承者的《皇
明祖训》明确地禁止这样做。结果,每一代在位的皇帝不得不参与无数的日
常行政活动,这样做需要他掌握情报的详情,然后相应地作出决断。这种情
况当然是不现实的。
永乐皇帝精力充沛,有高度理性,并且只对行政中的某些方面(特别是
北方边境的军事问题)感兴趣;他已经开始了把行政权力正式委托给受信任
的文官的过程,这些官员包括主要的部(吏部和户部)的尚书,特别是委托
给翰林院的七名年轻翰林学士组成的集团,他们因自己的学识和机敏而被他
选中。他还承认他对宦官(他皇室的奴仆)的依赖,这些人中有的通文识字,
并且专门受过行政的文牍工作的训练。经过了已形成的明初政治的黄金时
代,在 1425 至 1435 年的十年中,他的儿子和孙子继续组织内廷顾问的这一
精选的集团。依赖这些人(这时他们是权位较高的翰林院官员)的格局很明
显地形成了;他们最后都拥有内廷大学士的头衔,而且他们在外廷各部同时
拥有较高的官阶。担任高级职务的任期从这个世纪第二个十年一直延续到第
五个十年的三杨(死于 1440、1444、1446 年),集中体现了这种发展,并且
成为后来明代政府出现的一种非正规的内阁制度的象征。
就在他们任职的时期,高级的顾问大臣——大学士及其翰林院的助手—
—开始使用在皇帝进行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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