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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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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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香生:“这道菜曾经记载于《遗珠野获编》一书中,乃齐国名士所记的前朝轶事,除了这道菜之外,里头还提到前朝宫宴三十六品,沈郎君若有兴趣,不妨着人拿来一阅。”
她这一说,在场便有人问:“你说的那本书,里头是不是还记了金银蹄,白玉珠等菜肴?”
顾香生颔首:“正是。”
对方看着也是个读书人,经由提醒便恍然大悟:“对对,我也想起来,里头的确是有这道菜!”
沈南吕的表情不大好看,因为他不太喜欢读书,自然也没看过那本什么遗珠野获编,本来还觉得顾香生在信口开河,但现在却好像变成自己没有见识似的。
不虞之色自脸上一掠而过,沈南吕又露出笑容:“没想到焦娘子不仅人生得好,还是学富五车的女才子!”
顾香生:“不敢当,只是昔年正好看过那本书罢了,班门弄斧,让沈郎君见笑了。”
刚刚是因为当众被奚落,不能不开腔,现在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
沈南吕慢吞吞道:“焦娘子一席话,着实让我们也长了见识,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杯,朝顾香生示意。
顾香生也端起酒杯。
沈南吕见她将酒杯递到嘴边,沾唇即止,不由笑了:“焦娘子可是瞧不起我沈某,连酒也不愿意喝?”
顾香生很明白,从方才开始,沈南吕就处处在针对自己,说看上自己的姿色也好,想要他们带来的药草也罢,总而言之,不管今日她做了什么,开不开口,低调与否,反正最后都会是这个结果。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将药草贱价卖给沈家,否则也没有必要跟周枕玉合作,还前来赴宴了,但单凭周枕玉,肯定是没法与沈林黄三家抗衡的,除非有第三方势力的涉入。
至于这第三方嘛……
沈南吕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正在想办法推脱,不由暗自冷笑,心说过了这几天,别说你,就是周家,也得跪在我脚边求饶,你什么人不好合作,居然跑去跟周家合作,真是茅坑里点灯,找死!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一阵动静,紧接着,一行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南吕一愣之后,不得不起身迎上去:“徐使君公务繁忙,还拨冗至此,某实在是不胜荣幸!”
为首之人,正是这些日子不曾露面,一直神隐在刺史府里的邵州刺史。
对方年纪甚轻,看着和沈南吕差不多,不过那副容貌却称得上惊为天人,在场那些没有见过这位刺史的宾客,此时都愣愣地瞧着他。
周枕玉更是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神色。
自从这位新刺史上任之后,就处处受到沈家为首的商贾压制,周家之所以千方百计想和邵州刺史搭上线,也是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她希望能跟官府合作,对付沈家。
但新刺史避而不见,周枕玉恼怒无奈之余,不止一次设想过新刺史肯定是胆小如鼠,懦弱怕事的模样。
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玉郎君。
原先许多人没少在私底下议论新刺史如何倒霉,收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又说他如何懦弱,上任至今连个面都不敢露,结果现在刺史本人就站在这里,反倒没人吭声了,这其中,多半都是被新刺史的容貌给震慑住了。
“沈郎君的宴会,我就是再忙,也要来的。”
不仅人生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
沈南吕满意地笑了,觉得这是对方示弱的表现。
“徐使君言重了,不过您这一来,此处的确蓬荜生辉!”他伸手一引,“使君请上座。”
然而路过周枕玉和顾香生二人的座席时,徐刺史却停了下来:“没想到沈郎君这里还有女客?”
语气是诧异的。
沈南吕笑着介绍:“这位是周娘子,春秋堂的东家,这春秋堂嘛,徐使君也许有所不知,三十年前,也是城中分号最多的药铺之一。”
周枕玉好不容易见到新刺史一面,也不顾上沈南吕的含沙射影,忙行礼道:“妾周氏,见过徐使君。”
徐刺史点点头:“原来是周当家,幸会。那这位又是……?”
沈南吕道:“这位是焦娘子,席家村人。”
他没有介绍顾香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徐刺史似乎也不在意这些,视线径自落在顾香生脸上,久久没有移开,时间长得旁人都能察觉了。
同是男人,沈南吕怎么会不明白这种视线意味着什么?
他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声音却佯作诧异:“徐使君?该上座了?”
徐刺史回过神,脸上有点失态的狼狈。
沈南吕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一些。
多了一位徐刺史,众人自然多了一个奉迎的对象,虽说徐刺史现在是个空头刺史,号召力说不定还比不上沈家,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邵州的地方长官。
席间很是热闹,既有山珍海味,又有歌舞献艺,但徐刺史却无心观赏,反而频频朝顾香生的方向看,次数固然不多,但沈南吕坐在他旁边,又怎么没注意到?
“徐使君,是对焦娘子有意?”他凑过去,低声问。
徐刺史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有点尴尬地虚咳了一下:“没有的事。”
沈南吕暧昧一笑:“那焦娘子容色上佳,使君好眼力,我都打听过了,她原是席家村人,到邵州城来投奔亲戚的,虽然梳了个妇人发髻,不过依我看,应该还是个雏儿。”
徐刺史似乎眼睛一亮,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急色,面上依旧维持着矜持,“她在邵州城有何亲戚?”
还说不是对她上了心?沈南吕心里哂笑,却道:“还未来得及打听,若使君有意,我自有法子,令她言听计从。”
徐刺史显然动了心,却还迟疑:“你的意思是……?”
沈南吕意味深长地笑道:“女人嘛,还不就是那样,只要被人占了身体,接下来就任由摆布了,徐使君想要的人,我自然会帮忙到底,到时还请使君行个方便,也帮我个忙。”
徐刺史:“咳,身为邵州父母官,违纪乱法之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沈南吕:“使君放心,您也知道,如今旱情刚过,一些州县亟需药材,我只是想买焦娘子带来的药草,不过焦娘子听了周氏的怂恿,如今对我有些偏见,还望使君到时为我多说两句好话,请焦娘子将药草卖给沈家。”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陆续有宾客上前敬酒,沈南吕一面分神应付他们,一面还能低声跟徐刺史交谈。
待到周枕玉拉着顾香生上前敬酒时,沈南吕和徐刺史二人停止了交谈。
沈南吕笑道:“焦娘子,我听说你还未许人,怎么就梳了妇人发髻?”
周枕玉暗道不好。
顾香生淡淡道:“夫君早逝。”
沈南吕一拍手:“那可就巧了!我们这位徐使君,妻室远在京城,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他方才见了你之后,便甚为心悦,想纳你为妾,既然焦娘子夫君早逝,不如就由我来作这个媒如何?”
周枕玉完全愣住了。
刚才她们一入席,沈南吕就表现出对顾香生别样的兴趣,她还以为对方心怀不轨,不免暗暗为顾香生担心,谁知此刻居然是要给刺史做媒?
但是,当人妾室……
她不由望向顾香生。
当妾室对良家女子而言,怎么也不能算得上抬举,但现在女方已经嫁过人,男方又是一州之长,若是能成,反倒是一桩良缘了。
众人便都纷纷叫好起来。
顾香生抿了抿唇,将手中酒杯微微举高,在旁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之前,忽然往沈南吕脚边狠狠一掷!
旁人一阵惊呼,忙不迭躲闪。
碎片飞溅起来,好巧不巧,其中一片划过沈南吕的脸颊,霎时一条血痕浮现!
没来得及等沈南吕发火,他的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
众人只听得焦娘子怒气冲冲说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便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周枕玉眼睁睁瞧着顾香生离去,连喊住她都来不及,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上去,竟是愣在当场。
虽然看着沈南吕挨揍,心中暗爽,但她也知道,像沈南吕这样的人,今天被打了一巴掌,它日肯定要十倍百倍还回去。
还有徐刺史,现在被当众驳了面子……
周枕玉想替顾香生解释:“沈郎君,徐使君,焦娘子也是一时冲动……”
沈南吕气得破口大骂:“贱人,竟敢打我!还不将人给我追回来!”
现场登时一片混乱。好好一个庆生宴,被这么一搅和,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
周枕玉自然没能找到机会跟徐刺史搭话,她有点担心顾香生会中途被沈南吕的人截下来,到时候还不知要遭遇怎样的对待,所以也跟着匆匆离场,打算先回药铺看看。
谁知马车行至半路,却让人给拦了下来,对方客客气气地说自己奉使君之命,请她过府一叙。
换了今天之前,周枕玉肯定欣喜万分,但在看见沈南吕和徐刺史勾结,想逼迫顾香生就范之后,她就对和官府合作这件事情没抱什么期望了。
饶是如此,刺史有请,依旧是不能不去的。
周枕玉跟着人来到州府,又被人带着一路来到后院书房,她心头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落入什么陷阱里了。
“使君就在里头,我们不便进去,周娘子请。”刺史府下人站在门口道。
周枕玉把心一横,让跟着自己的穆掌柜在外头等着,便推开门,举步入内。
进了书房,绕过屏风,看见坐在那里,似乎正等着自己到来的二人,不由惊愕万分。
这两人,一位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徐刺史,另外一位,却是刚刚掌掴了沈南吕的顾香生!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89章

“这是我们合演的一出戏。”顾香生朝站在那里发呆的周枕玉嫣然一笑,“虽然计划仓促,不甚完美,颇有遗漏之处,不过暂时应付沈家那边,应该也足够了。现在沈南吕肯定觉得我不识抬举,又觉得徐使君对我求而不得,恼羞成怒了。”
周枕玉呆呆点头:“我也这么以为。”
看见她这副样子,顾香生不由笑出声。
周枕玉只觉自己脑子有点混乱,连本应该给徐刺史行礼也忘了,就这么站在那里,还是徐刺史先招呼道:“周娘子请坐下说话罢。”
她如梦初醒,脸上有些窘迫,急急走过来行了礼,方才落座。
“我心中着实有许多茫然,还请使君与焦娘子为我解惑。”
顾香生见徐刺史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道:“沈家的邵州城称王称霸,联合其它两家,意欲垄断药材生意,是以方才对你多方压制,然而他们压低药价,且提出用邵州税赋换取药材的行为,更是明摆着不将徐使君放在眼里,更想趁机架空使君,把持邵州。”
周枕玉点点头。
正因为如此,她和徐刺史都有共同的敌人,她才三番四次求见徐刺史,想要与他合作,共同对付沈家。
谁知道这位徐刺史忒怕事,成日里躲在刺史府里,半步也不敢出,更别说对付沈家了。
在今晚的宴会之前,其实周枕玉心里隐隐已经有了判断,觉得徐刺史根本就不敢得罪沈家,自己的想法只怕要落空。
在宴会上看见沈南吕和徐刺史勾搭成奸,意欲强纳顾香生时,周枕玉更是彻底寒了心,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根本就是个错误。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竟然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顾香生:“徐使君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其实是在蛰伏以待时机。”
她说到这里,那看似高冷不发一言的徐刺史方才苦笑一声:“可惜一无所获。”
他俩一说一和,周枕玉总觉得二人关系似乎非同寻常,仿佛早已相识,但想想又觉得好像是自己想多了,这位徐刺史刚从京城上任不久,焦娘子却是席家村过来的,怎么看也八竿子打不着。
顾香生续道:“所以昨日在收到请柬之后,我便设法送信给徐使君,请他配合演这一出戏,降低沈南吕的戒心,让他觉得徐使君是好色之徒,可与沈家同流合污。”
她看了徐刺史一眼:“可惜徐使君生得比我还好看,扮个登徒子也扮不太像,差点露了破绽,为免沈南吕起疑心,只怕接下来数日,使君都要多多与他接触,降低他的防备才好。”
徐刺史被她这样说,竟也不生气,反是露出无辜的神色,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又不是登徒子,怎么可能扮得像”,如此俊美的容貌作出这等表情……饶是周枕玉,也瞧得心神一荡,忙移开视线。
这下她可以确定了,这位徐使君和焦娘子,果然是旧识。
非但旧识,而且关系匪浅。
焦娘子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周枕玉想,可人家跟自己萍水相逢,是何来历,与徐使君有何渊源,又有什么必要得对自己交代清楚呢?
顾香生似乎看出她的心事:“我从前的确与徐使君有些来往,但无意瞒你,还请你见谅。”
周枕玉含笑点头:“我明白的。”
她抛开杂念,回转正事:“若我猜得不错,徐使君假作对焦娘子有意,只是迷惑沈南吕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徐刺史轻咳一声:“沈南吕有沈太后撑腰,从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邵州府兵,人心离散,我初来乍到,他们也不会听从我指挥,沈家在邵州又是地头蛇,我虽然暗中派人收集了他的一些罪证,却不敢保证上禀朝廷之后,朝廷一定会严查。”
周枕玉有些失望。
她对徐刺史寄予了无限希望,因为他是邵州城内唯一能够跟沈南吕抗衡的人,可如果连他都没办法,那还有谁能对付得了沈家,难道她真得向沈家低头求饶不成?
“既然如此,焦娘子与徐使君费心拖延时间,又有何用?”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顾香生却没有露出颓丧的表情,她似乎早已料到徐刺史会说的话,闻言也没有变色,依旧沉稳地坐在那里,徐徐问道:“敢问使君,我听说如今南平国内州县各自为政,天子虽在京城,却未必能号令四方,可是如此?”
徐刺史倒也没有隐瞒:“各州县长官皆为南平宗室,许多人不满沈太后把持朝政,又见天子年幼,是以心有不服。”
寥寥数语,将现在南平的局势点了出来,无须说得更明白,顾香生与周枕玉就大致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了,如果有外敌入侵,又或者天子出现什么意外,可以想象,南平内部立马就会四分五裂了。
“那么徐使君呢,您的想法又如何?”顾香生问。
徐刺史面色微变,没有言语。
顾香生这句话,一下子就问到他现在面临的困境。
邵州没钱,离京城又远,是个苦差事,这人人都知道,所以像他这种在南平毫无根基的人,才会被发配过来,徐刺史原也没什么想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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