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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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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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很多人得势或富贵之后就会翻脸不认人,但顾香生知道,魏临依旧是那个魏临,他从来没有变过,从前到现在,他一贯善于隐忍蛰伏,有什么高兴不高兴,都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流露,然而他心里又有童心的另一面,这一面从前可能在昭穆皇后面前流露过,而现在只会在面对她时才流露。
两人相识的时候,顾香生也曾为他的外表倾倒,那时候的魏临地位不稳,除了一个空壳子的亲王头衔,以及一张美人皮囊之外,无法给她任何安稳的保障,然而顾香生依旧很喜欢他,这种喜欢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深,也变成了爱。
她相信自己在魏临心目中也是特殊的,否则以魏临如今的忙碌程度和地位,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解释这么多,他大可一切都做完了再来通知她一声,顾香生也完全没法怎样,由此可见,魏临还是很看重两人的夫妻情义,先让许氏过来铺垫,再亲自解释,希望顾香生能够接受下来,像阴丽华那样,接受刘秀跟郭圣通联姻的事实。
光武帝刘秀迎娶郭圣通的前提,是刘秀当时已经站稳了脚跟,且与真定王刘杨结盟,刘杨为了表示结盟诚意,主动提出将外甥女郭圣通嫁给刘秀,刘秀为了巩固联盟,并未拒绝,实际上即使不联姻,也并不影响双方结盟,因为在当时的环境下,刘杨投靠刘秀,是最好的选择。
相比起来,魏临的处境还比刘秀当初更艰难一些,他坏就坏在先帝多疑,为了避免猜忌,他没能及早拥有自己的兵马,以致于现在失了先机,不得不暂时跟严家合作,这是没有选择的,跟刘秀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撇开自己的无辜处境不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顾香生完全可以理解魏临的不得已。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她可以有千万条理由说服自己妥协,却无法说服自己的心妥协。
“别哭……”魏临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生听着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她的眼泪洇湿了魏临的一大片胸襟。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不会让你受委屈。”他如是道。
顾香生没有说话。
她完全听得出魏临声音里的诚挚。
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
刘询当年接发妻许平君入宫时,必然也信誓旦旦保证过她的安危,可不出三年,结果又怎样呢?
许平君被毒死,皇帝甚至没法马上报仇,还得继续隐忍。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顾香生终于开口。
“你如今情势困厄,顾家手无兵权,严家才是大助力,为免魏国分崩离析,你的确应该与严家合作,先稳住他们,与此相比,你我之间不过儿女情长,微不足道。”
若是顾香生大哭大闹撒泼阻止,魏临也许还会反弹,但她如此善解人意,他反倒越发觉得心有亏欠。
自昭穆皇后去世之后,若说还有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那无疑就是顾香生了。
“谢谢你,阿隐。”魏临声音不显,心中未尝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许多人对他在这件事上的犹豫不决都表现出了讶异,除了严希青之外,王郢和颜旬等人也曾暗示过魏临,与严氏结盟,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更能使得他在登基之后,最短时间内稳定人心。
而且据说严氏女有国色,也许比顾氏还要漂亮几分,对于男人来说,这应该是艳福,而非折磨。
如果顾氏现在已经是皇后,那么废后另立,可能会引来臣下反对,但她现在根本还未册立,也就是说这个问题并不存在。
后世很多人可能会误会,继位的皇子登基,他的正妃就一定是皇后,其实不是。
古人讲究名正言顺,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册封,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新皇登基之后,不管先帝的皇后是不是生母,都要尊为皇太后,因为这是孝义和名分所在,先帝皇后本来就是国母,母仪天下,这点不可改变,抛开个别无视礼仪的昏君不说,这都是常例。
但新皇的皇后则不同,只有在新皇帝登基之后,再通过明文正式册封的,才能成为皇后,在那之前,她的名分就还是和原来一样,别人也不能称呼她为皇后。
顾香生现在也是,就算魏临登基,她一日没有经过册封,一日就还是淮南王妃,假使魏临另外册封一人为皇后,这在当时律法上来讲,也不是行不通的。
皇家之事,总是殊异于常人,不可与寻常百姓论之。
“先前我没与你说明白,是怕你不高兴。”魏临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丝,温声道:“你是我认定的发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顾香生听在耳中,暗叹口气:“我不愿让你为难。”
“我知道。”魏临握住她的手,“这世上只有你才会为我如此着想。”
一件偌大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平静地解决掉了,魏临道:“我觉得有些累了,陪我躺一会儿罢,这些天在宫里都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好。”
二人躺了下来,不过片刻,魏临就已经进入梦乡,眼下淡淡的青影表明他并没有说谎。
但顾香生却毫无睡意。
她的内心远远不像方才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她想了许多,包括以后。
即使委屈只是暂时的,难道魏临以后的后宫,就不会有别人了吗?
没了严氏,也会有李氏,张氏。
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她以前可能还没有直观的认识,可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什么比亲身感受更为清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男人在朝堂上争,女人在后宫争。
以前看宫斗文,她也觉得,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过多贪心,不抱太多期望,不就没有失望?说不定皇帝还会看在你不争的份上,对你多宠爱一些,最后主角总是赢家。
然而现实完全不是这样,你位分低的时候,很多人都想踩你一脚,你位分高的时候,又是一个靶子。
像李德妃,她难道还不够谨慎,她也并不缺乏在宫中生存的智慧,饶是如此,依旧被算计得差点就万劫不复。
不是你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
坠马案,巫蛊案,新年宴上的变故,以及新近发生的宫变,就像历朝历代一样,大魏后宫何时平静过?
等魏临登基,她成为后宫的一份子,也会身不由己被卷入这种重复循环的斗争之中,一代新人换旧人,永不止息。
要么胜,要么败。
就算严氏同样不想争,可她背后的严氏家族会不让她争么?
像刘贵妃,她当年进宫的时候,未必就是这样机关算尽城府深沉的一个人,但儿子明明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她难道不为了儿子搏一把么?
很多事情只要一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可就算最后从千军万马厮杀出来,赢得胜利,这种生活,当真就是她想要的么?
不,不是的。
阴丽华可以隐忍,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刘秀的爱可以胜过一切,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在未来里战胜郭圣通,重新登上皇后宝座的觉悟,又也许是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她本来就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顾香生你呢?
你能允许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吗?
你还记得你当初想要过的生活么?
你愿意为了身旁这个人,日复一日在后宫中与别的女人争斗,抬头只能看见后宫的那一片天么?
……
魏临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将近傍晚。
顾香生早就起来了,亲自去厨房交代了几个他平日最爱吃的菜,又坐下来陪他一道用。
魏临觉得自己好久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醒来简直神清气爽,仿佛又有十足的精力去应付那些令人头疼的政务。
“阿隐,这次你与我一道入宫罢,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睡个安稳觉。”他开玩笑道。
“我还想多在王府住几天,毕竟一旦进了宫,以后要出来的机会就更少了。”顾香生笑道,“我们总归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一桌一椅都是我亲自布置的,就这么忽然要走,我不太舍得。”
魏临想想也是,她贯来就是个念旧的人。
“那好罢,等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过来接你。”
“好,你也别太累了,陆青毕竟不敢再三催促,可别因为没有我在身边,就当真废寝忘食起来,身体还要不要啦?”她嗔道。
“知道了。”魏临在她颊边偷了个香,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顾香生脸上的笑容褪去。
她将诗情碧霄叫了过来。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顾香生看着她们,一字一顿地问,“若我要离开这里,你们可愿跟着我?”



  ☆、第76章

现在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出个门也远不是后世那样简单,收拾行李订个车票机票,到目的地之后就有旅游攻略有地图,天下各国分立,就算从前相对安定的时期,国与国之间也很容易出现盗匪流窜的无人监管地带,更何况现在齐魏在打仗,越往边境走就越乱,所以为什么古人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因为后者连起码的性命安全都没法保障。
命都快没了,还谈何尊严?
所以她这句话,不仅问得没头没脑,而且在别人看来,很可能是非常荒谬的。
然而诗情和碧霄仅仅是相视一眼,甚至都没有问原因,便直接说出自己的选择:“娘子去哪里,我们自然是要跟到哪里的!”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还要分开不成?”
顾先生心头一暖,拉着她们的手,认真道:“我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才会这样说,外头艰险,你们不如留在京城,我会先送你们回顾家再离开,到时候就算殿下问起来,你们也大可假作不知,殿下对我尚有几分歉疚,断不至于连累到你们。”
碧霄急了:“娘子您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京城我早就呆腻了,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回顾家!”
诗情道:“娘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殿下真如外头所说……?”
顾香生:“其实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离谱,他应允了顾家,说以后我生的孩子会立为太子,只是这次入宫,要先册立严氏为皇后。”
碧霄心直口快,闻言惊怒交加:“殿下他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
就算心情不好,顾香生也被她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我于殿下而言也没有什么恩情,顶多不过是携手度过一段日子罢了,宫中王府样样都不缺,要说患难还未必见得。”
碧霄恨道:“您太好说话了,怎么就没有患难呢!您为殿下做的,外人不知道,我们可都看在眼里,您不喜欢和后宫那帮女人打交道,可仍旧为了殿下去和他们往来,您知道他公务忙没空好好吃饭,就想方设法琢磨食谱让厨下去做,还有……”
“别说了!”诗情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顾香生越来越黯然的神情。
“既然娘子已经决定了,就先听听娘子怎么说。您真的打算离开么?可是我们主仆三人从小到大谁也没有离开过京城,至远不过是去东林寺,听说外头的世道并不像京城这样太平,万一遇上了盗匪如何是好?还有,殿下肯放您离开么,杨谷可还在府里,我怕我们刚出了城门就会被追回来……”
顾香生慢慢道:“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如今杨谷并没有料到我会离开,等我们出了城他再想追,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出城的事,我会找人帮忙,魏初他们家在城中有几处铺子,我以前也曾去过的,你们知道,那边的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上忙。”
“一旦出了城,无非四件事,钱、人、药、路线。先说路线,我打算先去南平,再由南平入蜀。”
碧霄讶然:“入蜀?为何不是去齐国?”
乱世里,很多人想要逃亡,可能下意识会想到要去最强大的那个国家,因为国家越强大,就越不容易受到震荡,治安也越好,安全也就更有保障,所以碧霄会这么想也不出奇。
但没等顾香生回答,诗情就摇头了:“不行,娘子是淮南王发妻,就算到时殿下另立皇后,娘子的身份也值得别人大做文章,万一被齐人发现,捉了过去,就糟糕了。”
顾香生也点点头:“诗情说得不错,齐人若是发现我的身份,虽然未必真能以此威胁到魏临和魏国,但到时候只要将我的身份公布出去,再加以折辱,总能让魏国人和魏临面上无光的。若我没有猜错,等魏临接受了我离开的事实,必然会宣布淮南王妃暴病而亡,届时他再娶严氏,便没有种种障碍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算公布身份也无人相信,才算是彻底不必顾忌了,在那之前,还是隐姓埋名的好。”
碧霄眼里泛起泪光,咬唇恨恨道:“他这样对您,你还为他着想!”
顾香生无奈地笑笑:“又不是反目成仇了,他也有他的苦衷。”
诗情问:“您说的钱,是让我们带上足够的钱罢?”
顾香生颔首:“钱要带,但财不露白,尤其是在外头。如今各国林立,用的钱都是各自铸的,虽说好钱在各国都能通行,但我们几个人,如果到了南平还用魏钱,就容易引人注意,所以要准备一些南平的钱,到时候进了南平境内,就用他们的铸钱,口音也要改了一改,不能再说潭京官话了,十娘那边有个铺子的掌柜,与我也见过几面,他就是南平人,到时候可以让他教我们说南平官话。”
碧霄和诗情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自家娘子竟然细心到这等地步,连口音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只怕还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诗情:“可是我们现在哪里有时间去学南平官话?”
顾香生笑道:“各国官话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尾音稍有区别,至多几个时辰就能学会,若是还不熟练,等进了南平,咱们少说点话就好了。”
她顿了一下,敛去笑容:“我打算三日之后走,所以我们还有两日的准备时间。”
两日,听起来很仓促,但如果样样有计划,其实也足够了。
“至于人,顾家的人我已经不敢相信了,就算太夫人和嫂嫂还愿意为我着想,我也不想冒这个险。一事不烦二主,所以届时还是用十娘那边的人。衣裳那些,华而不实的一律不要带,诗情你今日先出门采买几套衣裳,就是寻常百姓穿的那种布衣,几套男装,几套女装,方便替换。可以顺带多绕几个地方,买点零嘴首饰之类的,免得惹人疑窦。”
碧霄似乎被这种氛围感染了,略带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娘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至于四样东西中的“药”,那就无须多讲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生病受伤是常有的事,带点常用药是有备无患,戏文里演的那种急急奔逃然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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