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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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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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的前两代皇帝,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小心翼翼在两大强国之间周旋,不敢因为吴越的疆域比南平大,就忘乎所以。
但新登基的天子毕竟还太年轻,锐意进取也意味着容易冲动行事,看到齐国忙于跟回鹘打仗,还喜滋滋地以为有机可趁,结果冷不防被别人打到家门口,连防备都来不及。
面对齐国大军,吴越甚至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吴越皇帝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但事实摆在眼前,齐人势如破竹,一副不将吴越灭国誓不罢休的架势,连吴人派去议和的使者都杀了。
可齐国不是正在与回鹘作战么,哪来这么多的兵力攻打吴越?难道与回鹘作战是假,图谋吴越才是真的?
已经没有时间让吴越皇帝思考那么多了,十万火急之下,他不得不集中国内所有精兵强将,将兵力调去与齐国作战,一面又派人去向魏国求援,他不相信魏国会坐实齐国一寸寸将吴越给蚕食了。
魏国的确派人过来帮忙了,但只有两万兵员,连塞牙缝都不够,纯粹是打发吴人。
吴越皇帝气得要命,两国这才刚刚缔结盟约,他连妹妹都送了过去,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都说魏人狡诈,果然靠不得。
但别无他法,两万人聊胜于无,而且他们很乐意上前线打仗,吴越皇帝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结果那两万人跟吴越军队一起,上了前线,打了一场仗之后,就七零八落,形同一盘散沙,完全崩溃了。
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吴越?吴越天子不由绝望起来。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
齐国人逼近吴越都城,兵临城下,却并不急着攻城,只是将都城团团包围起来,要让里头的天子主动投降,又派人去魏国兴师问罪,责问他们为何要派兵前来助吴。
此时的齐人就如同一头虎狼,死咬住吴越这块肥肉不放,据说充任伐吴副帅的还是齐国大皇子,景王夏侯淳,为了获得更多的战功,夏侯淳更不可能答应与吴越议和。
不仅如此,原先在旁边看热闹按兵不动的魏国也终于掺上一脚,二月下旬,就在吴越都城被围的第三天,吴越皇帝得到消息,魏国大军入吴越境,连下抚州、建州等数城,往吴越都城的方向逼近。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吴越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跟魏国结盟的是吴越,跟魏国联姻的也是吴越,怎么到头来,却成了齐国和魏国瓜分吴越了?
如今吴越都城被围,他之所以能得到消息,肯定也是围城的齐国人有意让他知道的缘故。
被齐、魏两大强国合围,吴越还能有脱困的希望吗?
没有。
国破家亡就在眼前了。
吴越皇帝呆呆坐着,四周俱是宫人惊惶尖叫的吵杂声,嫔妃们聚在身边哀哀哭泣,他却恍若未闻,他弄不明白,怎么积极进取就成了错,他想将先皇交给自己的江山发扬光大,怎么到头来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了瓮中之鳖?
不单他想不通,远在魏国,也有许多人被这瞬息万变的局势晃得头晕眼花。
时间要回到不久之前。
当时魏国还在犹豫要不要与吴越结盟,好不容易结了盟,吴越却忽然被齐国打了,还派人来求援,大家又为了要不要帮吴越而吵起来,思王因为坚持全力出兵,还被陛下好一顿训斥。
陛下最后不敢冒险,折中派出了两万人,但这两万人很快就被打得全军覆没,没了消息。
早在魏国派兵之前,大家就都意识到这不是一桩好差事,纷纷推诿,只有折冲都尉胡凌和果毅都尉吕诵主动请缨,于是两人分别被任命为主将和副将,领着那两万兵马前去驰援。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去就没有回来,成婚不过数月的顾画生也成了寡妇。
顾画生虽然讨厌吕家,更讨厌黑黑壮壮,浑身上下没一点斯文俊秀的吕诵,可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守寡,惊呆之余,匆匆赶回娘家,确认消息,大哭一场,焦太夫人固然对这个孙女失望透顶,可也不能在她丧夫这个当口还说什么冷言冷语,反而劝慰了几句,顾画生想留在娘家住几日,她也由着她去了。
吴越形势越来越不好,魏国唇亡齿寒,自然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齐人如狼似虎,谁都担心他们在并吞了吴越之后,魏国就会是下一个目标。
此时大家都想起思王先前和皇帝据理力争,说要全力出兵助吴,事实证明思王的论断才是正确的,陛下没有听从思王的劝谏,以至于出现今日的局面,两万人能顶什么事,非但做不好表面文章,如今连吴越都要被灭了。
若齐国拥有吴越的富庶,再加上齐国本身的强悍,它下一步会如何走,谁也不敢想。
永康帝的心情同样不好。
派出那两万人,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表示魏国没有违背与吴越的盟约而已,永康帝从没想着那两万人能活着回来。
果不其然,两万兵力很快就消耗殆尽,但他也没想到齐国的攻势竟是如此迅猛,短短时间就连克数城,逼近吴越都城了。
这种时候,魏国能做什么?
永康帝不是没想过出兵对抗魏国,但是现在南方战事未休,还有一部分兵力被拖在那里,万一北面的战事也同样失利……
他敲打着椅背,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朝上意见不少,很多人觉得要全力出兵助吴,为时不晚,免得战火烧到魏国身上来,也有的人觉得可以先坐山观虎斗,等吴越都城沦陷了再出兵也不迟。
永康帝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否则也用不着听那些人聒噪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人来报,说思王求见。
他来干什么?来炫耀自己没有早听他的劝谏吗?皇帝越发烦躁了。
“不见!”
过了半个时辰,宫人说,思王还等在外头,好像非要见陛下。
永康帝怒道:“那就让他进来,朕倒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皇帝近来心情不佳,巴不得绕着走,思王还偏要主动撞上来,真是自找罪受。
宫人出去通传之后,没过一会儿,魏临就走了进来。
他脚步轻快,脸上还带着喜气。
永康帝看了越发不快。
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难不成是幸灾乐祸?
谁知魏临行礼之后,无视永康帝的冷脸,开口便道:“阿爹,儿子昨夜梦见阿娘了。”
永康帝一愣。
魏临的生母昭穆皇后,很早就过世了,帝后感情甚笃,虽说永康帝性情犹疑,很难在大事上下决断,那么唯一能够让他下定主意的,总是昭穆皇后。
回想起早逝的妻子,再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永康帝不由心头一软,面上也多了几分和煦。
“你母亲与你说什么了?”
魏临:“母亲说,听说我要成亲娶妻了,很为我高兴,顾四娘子是个好女子,将来必然也是我的贤内助,还说阿爹您有龙气护身,这些年她没法给您托梦,让我敬祝您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永康帝仿佛当真听到了昭穆皇后昔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不由长长叹了一声:“难为她都过世这么些年了,还惦记着我们父子俩。”
这句话一出,父子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一些。
但皇帝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目光灼灼看向魏临:“那两万兵马全军覆没的事,你也知道了?”
魏临:“是,刚刚听说了。”
皇帝:“朕先前未听你所言,才会如此。”
魏临脸上却没有半点骄矜,反是一脸认真:“阿爹折煞儿子了,那都是我误打误撞,就算说对了,如今情势,对大魏也没有半点好处,儿子反是应该惭愧自己未能为您分忧。”
听他这样说,皇帝心中熨帖不少,原先的不快也不知不觉逐渐消弭:“那你说说,如今的情形应该如何是好?魏国到底应不应该出兵助吴?”
魏临:“儿子不长于军事,怕说错了,阿爹不若还是问问二郎更好。”
皇帝:“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作甚!”
魏临:“那儿子就胡言几句了,若说得不好,您别见笑。”
皇帝反而笑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害羞扭捏,说罢。”
魏临:“以我浅见,不单要出兵,而且要出兵伐吴。”
皇帝不动声色:“你之前不是说全力助吴么,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魏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齐人势如破竹,吴越颓势难挽,我们再助吴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趁乱分一杯羹。”
话说得直截了当,简单明白。
皇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说:“你先下去罢。”
魏临道:“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说。”
他本以为魏临要趁机索要点什么奖赏,却听长子道:“昔年母亲去世前,曾留下一些嫁妆,拉着我的手说将来要送给儿妇的,还请阿爹允可,让人将这些东西也加入聘礼里,也全了母亲的遗愿。”
皇帝看着他谈起未来的王妃时,脸上尽是笑意,连眼角也温柔缱绻起来。
这让皇帝想到以前他娶昭穆皇后的时候。
少年男女,情到浓时,恨不得以后日日相伴,白头偕老。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昭穆皇后早早就去了……
唉。
永康帝看着魏临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去罢,你想加什么就加什么,不必知会礼曹了,这是思王正妃,自然要风光大办。”
许多人并不知道天家父子在宫闱之中的这番谈话,隔日朝会,永康帝询问对策,底下众说纷纭,益阳王建议发兵助吴,思王却提出发兵伐吴,两人的意见再次截然相反,其他人要么站队,要么中立,连尚书令王郢也不赞成此时发兵,理由依旧是南方战事未歇,担心魏国顾此失彼,被齐人有机可趁。
但这次皇帝好像下定了决心,竟然一反之前训斥思王的态度,赞同了思王的决定,并决定调派二十万大军,以英国公程载为主帅,益阳王魏善为副帅,发兵伐吴。
二月下旬,魏军一路东进,连下抚州、建州等地,趁着吴越忙着抵挡齐国之际,如入无人之境,将原本属于吴越的国土拿下。
乱世割据,本就是强者为王,没有对错之分,如果魏国不要,这些地方迟早也会被齐国占据了去,到时候齐国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国,连魏国也对它束手无策了。
所以自从深州之盟后就时常犹豫的永康帝,这次也终于下定决心,就算南方仍旧被战事拖着,也还是要出兵跟齐国抢地盘。
战事进行得比许多人想象得还要快。
二月廿五,魏军行至池州。
此时齐军刚刚拿下吴越都城江宁,吴越天子自缢,宫人有的殉死,有的降敌,城内一片混乱,因都城南门尚有吴越叛军抵抗,齐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下令屠城,一时之间血光四溅,哭声震天。
二月廿八,都城南门失守,与此同时魏军也赶至江宁,两军在原本属于吴越的土地上发生激战,齐军大败,江宁城落入魏军之手。
消息传来,魏国上下欢呼震天。
远在京城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的细节,也是在过了一个月之后,顾香生他们才知道,原来当时魏军之所以能取得胜利,是因为有人在江宁城内早早设下埋伏,里应外合。
而埋伏的人,就是当初在吴越前线失踪的吕诵等人。
魏国终于大胜了一回。
十几年前在深州订下盟约的耻辱,如今终于可以全部洗刷掉了。
就在这一片喜气之中,一箱接一箱的聘礼,也由宫中抬了过来。
从宫门出来,直到顾家门口,聚集了长长一条人龙,大家伸长了脖子,张大眼睛,就为了亲眼瞧瞧这十数年未曾有过的盛事。
“啧啧,眼看都十数辆车子过去了,这聘礼还没运完啊,天家就是天家,真气派!”
“这有什么!想当年,陛下迎娶先皇后的时候,聘礼比这时候还多呢!”
“你也知道那是先皇后,现在可只是思王纳妃而已,思王连太子都不是呢!”
“你知道个屁!不管怎么说,思王也是皇长子,以前的临江王你知道罢,人家因为一个案子,就被流放到黄州去了,这辈子还不晓得能不能回来呢!思王也犯了案,陛下却只将他降了爵位,还留在身边,这里头的意思,难道不够明白啊?”
“不会罢,我听说陛下好像属意益阳王当太子啊……”
天家的事情,小老百姓茶余饭后也敢议论两句,但这些话听入顾画生耳中,却像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想想当初姐妹几个在焦太夫人面前挑选礼物,顾琴生之后就轮到她,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米分色双宫绸缎,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发愁过。
她讨厌顾香生,因为她长得比自己漂亮,因为她生辰不好被家里冷遇,还总能活得那样快活恣意,连益阳王也喜欢她,因为她抢走了别人本来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奇怪,不管喜欢和讨厌,别人说起顾家姐妹,谈论得最多的,不是容色倾国的顾琴生,反而是生辰和言行多被诟病的顾香生。
如果以前有人说她嫉妒顾香生,顾画生一定会觉得荒谬,但现在,她是真的很嫉妒顾香生。
嫉妒这十里红妆,嫉妒她就算没能嫁给益阳王,也能成为思王妃。
那些无知愚蠢的百姓,居然还以为思王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所以顾香生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魏国皇后?
而她呢?
吕诵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能复活!
顾画生恨得咬牙切齿。
“娘子,今日前门要迎宫中来使,咱们从后门进去罢?”马车外头传来婆子的声音。
“走什么后门,我是顾家下人不成!”顾画生怒道,尖利的声音吓了旁人一跳。“就走前门!”
但当马车来到顾家前门,顾画生反而后悔了。
虽然离成亲还有一个月,但为了迎接天使,顾家上下张灯结彩,连门子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今天是纳征的日子。
纳征便是送聘,这是六礼中除了迎亲之外最隆重的环节,男方的聘礼运到女方家中,等女方出嫁时,再成为嫁妆的一部分重新运回男方家中。而聘礼丰厚与否,一定程度上也会说明男方对这桩婚事的看重,像顾琴生出嫁前,王家送过来的聘礼,就比前些日子吕家送给顾画生的聘礼要厚上许多。
因为是亲王纳妃,除了纳征之外,又多了一个额外的环节,就是册妃。
顾画生后悔自己选在今日回顾家来了。
此刻她正跟着顾家人一道跪在手拿诏书的礼曹尚书面前,听对方宣读册妃的旨意。
“维永康廿一年三月初一,皇帝遣使持节册命曰:於戏!惟尔秘书少监定国郡开国公顾经第四女,地胄清华,志怀婉顺,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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